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這天似乎和其他的每個日子都沒有什麼分別。
即使天空上已經烏雲密佈,即使已經有隱隱的雷聲傳來,卻仍然沒有人能發覺那即將來臨的風暴。
丞相府中,蕭丞相亦對此一無所覺。
不是丞相不夠敏銳,只是他太在意眼下的事情,反而對於全局不夠注意了。
蕭丞相經過深思熟慮,覺得比起現在的蕭如雲,還是蕭如月更適合嫁給太子秦環。
覺得自己之前直接去和蕭如雲說這事,有些唐突。蕭丞相頗爲後悔,覺得是自己太急躁了些。這一次,他特意叮囑了管事的蘭夫人,讓她緩緩地與如月說知此事。
那蘭夫人是個乖覺人,便帶了些自己廚房裡做的精緻點心,只做平日無意一般,去蕭如月那處閒逛。她也並沒有明說是爲了事來的,只是談話中略微點了一點。蕭如月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是什麼事情。她也沒有多說,只是做出知道了的表示。蘭夫人又閒閒說了些話,便走了。
蘭夫人一走,蕭如月就把笑臉收了起來。卻也不是怨,也不是怒,只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臥房裡,甩上了門。
沒人知道蕭如月一個人在房間裡都做了什麼……當她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樣子還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只是重新梳妝過了而已。
可是服侍她的丫鬟在替她鋪牀的時候,卻發現了被子變得潮溼了。
大小姐也許是躲起來偷偷哭過吧。
府中的下人們都悄悄這麼說着。
在這個家裡,最瞭解蕭如月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蕭如月的兄長蕭燁。
他知道妹妹難過,卻並沒有出言安慰。
這事情,說到底是他弄出來的,他有些愧疚,卻並不想去道歉。
之前薛九九問蕭燁,爲什麼要幫她,蕭燁說是擔心太子殿下。這說法很合理,薛九九也沒有多問。實際上,蕭燁真正在意的,並非太子殿下,而是他這個嫡親妹妹蕭如月。
蕭如月喜歡二皇子這件事,蕭燁很早就發現了。那一次他帶着兩個妹妹出去,如月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二皇子。
平日裡,蕭燁偶爾提起二皇子來試她,只見她聽見二皇子的名字,面上就紅了。蕭燁便知她定是喜歡二皇子無疑了。
若是蕭如月戀上別人,蕭燁一定會竭盡所能幫她。可是二皇子那人,爲人十分輕佻,身邊美女如雲,不僅如此,他的心思又十分深沉,說起來實非良配。
倒是太子殿下,爲人溫柔敦厚,況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總能對如月多加照拂。
他這個妹子的性情,他再知道不過了。她心中縱使有着千萬般念頭,也是不肯違逆父親意旨的。
故而讓她嫁太子殿下,她雖然心中不願意,卻也一定會從命就是了。
說起來,平時蕭燁與如月極好,常常要相見。自從那一天爲了薛九九的事情與父親鬧開了之後,蕭燁還沒有去見過如月。他怕如月要問起。如果她真的問起那天的事情,他要怎麼回答呢?
蕭燁不知道能怎麼答,所以他選擇不去見。
卻說薛九九,她住在丞相府裡,隱隱約約聽見府中這些事情的一點風聲,卻並不十分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小六已經好幾天沒回來過了。
不但小六,自從那天起,就連秦玦也沒來過。
一點消息也沒有。
說起來,如果真的有什麼人,能約略意識到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那一定是隻有九九了。她所見的種種異常,都讓她明白,暴風雨要來了。
暴風雨前沉悶的空氣,讓九九覺得要透不過氣來。薛九九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
一旦秦玦成功,小六就要回去原來的世界了……至於她不能跟他回去的事情,她還沒跟他說。
當然目前最緊迫的事情還是,小六現在到底怎麼樣?他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更重要的,能不能全身而退?
九九就是這樣在焦慮着。
……
……
半夜裡,宮外,程六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本來想在去之前再去看九九一眼的……如果這一次他沒能成功,那就會是最後一眼。
可是秦玦告訴他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沒有時間再去了。
程六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當初他在原來那個世界的時候,如此平凡,如此普通,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
穿着夜行服,站在皇宮大內之外,要去刺殺皇帝。
然而此刻眼前的事情纔是真實,在原來世界生活的那二十幾年,反而像是夢境了。
他手中拿着的匕首,是秦玦替他準備好了的。樣子非常平常,沒有什麼特別的圖案,但明眼人能看出,那是一把極好的匕首,足夠鋒利,可以刺穿人的身體。
實際上,用不着刺穿身體。匕首的上面淬了見血封喉的□□。它本該是閃亮的,因爲沾了□□而變得漆黑。無論什麼人,只要稍微蹭破點兒皮,立刻就死,神仙也救不回來。
程六私下裡想,秦玦爲他準備這麼一把匕首,恐怕不僅僅是讓他刺殺皇帝,更是要他出了紕漏的時候自殺用吧。
不過他是不會自殺的,他要活下去。他這麼想着。
然而時間不允許他想得太多,時辰到了,宮門悄悄地打開了。
他竄了進去,趁着夜色來掩護自己的蹤跡,按照腦中的地圖,尋找着帝王的所在。
此時夜已經深了。但按照秦玦告訴他的情報,帝王此時不會休息,而是在殿中批閱奏章。
按說,平日裡帝王所在之處,都有着許多人服侍。要行刺是很難的。不過秦玦早已買通了平日裡跟隨在帝王身邊的人。確保那時候,帝王是一人獨處。
好在帝王在批奏摺時,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所以平時那些人都在外面伺候着。就算外面沒有人,帝王也不會發覺。
這一天的這個時候,帝王也依然在一個人批閱着奏摺。
按說,這樣的工作,他做了二十幾年,該習慣纔是。可是如今他的年紀已經大了,這個時候還不睡,他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他伸手去拿旁邊的茶壺,可是茶壺已經空了。
“茶。”他叫了一聲。
如果是平常,伺候在外面的太監早就把茶端上來了。可是今日竟沒有人答應。
帝王非常專心,竟是沒發覺。過了一會兒,又去拿茶壺,才發覺此時茶壺還是空的。
“茶。”他又說了聲。
還是沒有人應。
帝王有些惱了,提高了些音量:
“倒茶來!”
此時在他身側,殿中的陰影裡,傳來了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
“陛下,茶在這裡。”
那聲音絕非是太監的,帝王有些詫異。
他看向那陰影裡,雖然影影綽綽看見個人影,卻看不分明。
那些太監都到哪裡去了,要一個侍衛端茶來?就算是侍衛,那人也太沒規矩了些。怎麼能站在陰影裡呢?
帝王有了些戒心,沉聲道:
“這裡就你一個人麼?其他人呢?來人啊!來人啊!”
帝王叫了幾聲,卻沒有人答應。
卻聽那人極爲沉穩地說道:
“陛下不要叫了,今日在這裡服侍的只有我一個。本來也沒有茶,只是方纔聽見陛下口渴要茶,我特意從別處拿過來的。陛下可想要喝茶麼?”
帝王心知不好,卻仍然十分鎮定,只是平靜地說道:
“你把茶拿過來吧。走到明處來,讓我見見你的樣子。”
那人聽了帝王的話,就果真端了茶,一步一步走到明處,來到帝王身邊。
帝王定睛一看,此人果真不是侍衛,而是一個穿着夜行衣的人。他那步態,隱隱約約有些像帝王曾經非常熟悉的一個人。
黑衣人躬身把茶放在了帝王的面前,他蒙着面,帝王只看見了他的眼睛,那眼神,並不是帝王熟悉的眼神,他似乎鬆了一口氣似的。
就在茶落在桌面上的那一剎那,說時遲那時快,帝王猛地抽出了身後藏着的寶劍,向刺客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