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縣委書紀啊,可是,我找不着啊!我只能去信訪辦,信訪辦每次接待我們的都是同一個人,那個姓劉的什麼主任,每次都是敷衍我們,每次去只會給我們倒水喝,聽我們說,然後收下我們的材料,把我們打發走,再就沒有下文了!”大伯說着說着情緒就激動了。
“是啊,每次我們去,他們就像打發瘟神一樣打發我們,從來就是敷衍塞責,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另一位也激動地說。
“我們村民好欺負!像別的地方,早就組織起來鬧到縣委縣政府去了!可是,我們沒有這樣做,我們就是希望政府能出面解決啊!但是,我們等來的是什麼?是礦山無止盡的掠奪侵佔我們的農田,是他們肆無忌憚草菅人命,是根金老弟的死亡啊!”
“可憐根金被他們活活打死了啊??”
說到這裡,幾位大媽開始啜泣,抹着眼淚傷心地說道。
看着這些樸實的村民,樑曉素坐在這裡,感覺自己的屁股下面真的是一陣陣發燙的,如坐鍼氈般難受啊!
她很快就意識到村民說的劉主任就是信訪辦的副主任劉運來!信訪辦主任是喬明昌,這麼多年都沒有挪動位置,他早就一肚子的怨氣,對待工作也就可想而知了。每次讓劉運來出來應付一下,然後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定是這樣的!
樑曉素咬了咬嘴脣,沉思了一下,說:“大伯,你把這些材料都交給我吧,我好好看看,看完一定給你們一個答覆。”
“對,二毛,你去把那些材料拿過來,交給梁書紀,這個很重要啊??”泉水大叔即刻補充道,“我們村裡的人爲了上訪,每人分攤費用,每次由二毛和狗三一起去,可是,這上訪的路啊比萬里長城還要長,我們的腿哪裡丈量得了那麼長的路……”
“大叔,今天的事情,您給我從頭講講吧,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樑曉素轉向泉水大叔說道。
“唉??”泉水大叔嘆了一口氣,說,“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他點燃了一支菸,痛苦地抽了起來,那飽經風霜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般堅毅。
樑曉素最不喜歡聞煙味兒,但是,她沒有阻止泉水大叔抽菸,看着大叔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頰寫滿了憂鬱,她的心裡就不由得發緊。
農民討個活路,真是不容易啊!
她以前的男朋友王成的父母就是農民,靠種菜爲生,王成的家境在農村來說還算過得去,但是,當年要供養王成上大學,那都是很艱難的!所以,王成經常利用假期去勤工儉學,賺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哦,想到王成,樑曉素的心就是痛的。
還是回到眼前吧……
雖然現在確實有一些職業上訪的村民,但是,更多的老百姓卻是合理的訴求無法得到解決,上訪無門啊!
她拿出微型錄音器,按下了錄製鍵,小夏則在一旁用筆做記錄。
泉水大叔猛吸了一口煙,吐出了一口濃濃的煙霧後,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這是我們第二次組織村民去故意盜採礦土了!”泉水大叔終於開口說道,“但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根金兄弟會因此丟了性命啊!”
大叔的眼裡有了淚光,堅毅的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
“上一次沒鬧出動靜,就被派出所那幫人給攔住了,然後他們就開始把守着村口,不讓我們出去!可是,我們上訪無門,問題得不到解決,眼睜睜看着這一座座山頭被毀,一片片田地被毀嗎?我們心在滴血啊!我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啊!”
“凌晨五點多的時候,我們組織了村民,再次去挖礦土,目的就是爲了弄出動靜來,引起上面的關注!我們來到礦山沒多久,礦上的那幫流盲就來了,這回我們堅決沒有屈服,而是繼續拼命挖礦土,沒過一會兒,我們就打起來了!緊接着派出所的人就來了……”
“可是,這些流盲太狠了!我們哪是他們的對手啊!根金老弟衝在最前面,硬是被他們抓住,活活給打死了!這幫狗孃養的惡霸啊,長期在礦上,就是馬三強養的惡狗,專門來對付我們這些村民的!派出所的這幫民警,說是民警,其實他們在現場是幫着那幫惡霸來震壓我們的!”
“我們爲什麼要鬧出動靜?梁書紀,告訴你,大概是二十年前,我們這一片山頭,都是荒山,那時候村民們砍樹做柴火,山上的樹木都被砍光了!後來,縣裡下達了綠化荒山的任務,落實到每個人頭,不綠化就要罰款,綠化了有補助,而且承諾將來這些山林可以間伐,分配給我們的山頭就屬於我們自己管理,樹木長成後,可以科學間伐,能給我們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
“就這樣,我們全村老老少少上山種樹,全部都是種的杉樹!因爲是分配到人,管理也是落實到人,誰種誰負責,誰種誰受益。所以大家都把山頭當做自己的責任田來伺候,種下去的樹木成活率達到百分之九十八,三年後,荒山就翠綠一片了!山頭上鬱鬱蔥蔥的,杉樹長得快,成活也高,很好地改善了這一帶的生態環境。綠化荒山的任務完成了,縣上也因此得到了上面的獎勵,那時候,我們還見到過省裡的首長到我們村來視察,專門去山腳下看了,誇我們的荒山綠化成效顯著啊!”
“這些樹種下去後,十年後就成材了!按照當年政府對我們的承諾,可以科學間伐,我們都期望長大後的杉木能爲自己帶來一些收益,可是,沒想到,三年前這片山頭被發現了高嶺土,我們的夢徹底破滅了!那些樹木被採伐後,我們不僅沒有得到一分補助,就連周圍的農田都被礦上給侵佔了,礦山無序挖取高嶺土,對我們周邊的生態環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壞,我們現在的馬口溪已經無法灌溉了,全是泥漿!周邊的良田也被侵蝕了,無法耕種!這樣下去,我們村裡的人還有活路嗎?我們的後代還能生存嗎?他們這是在殺雞取卵,不顧百姓死活啊!眼看着我們這個好好的村莊就這樣被毀了??”
泉水大叔說着說着居然老淚縱橫了!
樑曉素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心情愈發沉重,這是礦主在和村民爭利啊!
礦主肆無忌憚,村民手無寸鐵,兩邊對峙,村民哪是礦主的對手呢?
正當樑曉素以爲泉水大叔已經說完了的時候,沒想到他喝了口水後,再次開口,這回說的話卻是讓樑曉素有些心驚肉跳了!
樑曉素始終是聆聽着,沒有插一句話。
泉水大叔說得有些口乾了,端起那個搪瓷茶杯喝了一口涼水,然後抹了抹嘴巴,接着說道:“梁書紀,關於馬口高嶺土礦,你瞭解多少啊?”
這句話把樑曉素給問住了。
她還真的不太瞭解。
看來自己前期的工作沒有做好啊,關於這個礦山,她並沒有深入去了解,現在泉水大叔這麼一問,她的神情就很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她只想着來解決問題,卻並沒有做足前期的功課,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大叔,我瞭解的和您所說的可能還不太一樣!”樑曉素說,“我們瞭解的,多是書面的一些彙報材料,你們是當事人,是利益的直接相關者,你們說的纔是真相!今天來就是要聽事情的真相!”
泉水大叔聽樑曉素這麼一說,嘆了口氣,說:“現在當官的啊,都是聾子的耳朵,瞎子的眼睛。你們呢總是被矇蔽了眼睛,看不到事情的真相!不過,也有的官員知道真相,但是,他卻裝不知道,還有的官員本身就是這個礦山的既得利益方,你說,我們老百姓找誰伸冤,找誰告狀啊!訴求無門,天下之大,卻無處能討回我們的公道啊!”
樑曉素不知道泉水大叔接下來要說什麼,但是,看他那表情凝重的樣子,樑曉素的心也跟着揪緊了起來。
“馬口高嶺土礦,是一座大型的礦山,當初探礦的時候發現這裡儲量非常豐富,據說能夠開採五十年以上,每年至少能開採出優質高嶺土五十萬噸以上,還有中等的礦土和那些尾礦,那都是錢啊!現在優質高嶺土每噸可以賣到一千多塊!就是中等質量的每噸也能賣到四五百塊,尾礦據說一噸都能賣到二三百塊!梁書紀,你可以算算,就這麼保守估計,這個礦山一年創收的利潤就高達幾個億啊!這挖出來的礦土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所以馬三強這個逆子就耀武揚威了,幹起了吃裡扒外的勾當,勾結外面的人來霸佔我們的礦山,聯合那些強盜土匪來欺負我們這些村民啊!”
“梁書紀,礦霸這個詞你聽說過吧?”泉水大叔突然看着樑曉素問道。
樑曉素心裡一驚!這個詞在網上看過,相關的報道也有,可是,難道馬口高嶺土礦也是礦霸佔領了?她吃驚地看着泉水大叔。
“唉,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泉水大叔說道,“馬口高嶺土礦山就是被礦霸佔領了!這個礦霸還不是馬三強,他只是人家僱傭的一隻惡狗,因爲他熟悉這裡,真正的幕後老闆,是更大的人物!”
說到這裡泉水大叔刻意停頓了下來,他再次點燃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了起來。
更大的人物會是誰?樑曉素的大腦迅速搜素起來,她把周邊可能的人物都過了一遍,還是不敢確定!
這樣的事情,和任何人聯想在一起,似乎都不太符合實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