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監舍鐵門的關閉,秦楓擡頭看一眼監舍裡面的環境。
監舍分爲內外兩間。外間靠牆是一排通鋪,牀鋪上坐着六七個人,都直愣愣的拿眼神往秦楓身上瞟。
秦楓沒有搭理他們,向監舍的裡間走,裡間是犯人洗漱沖涼處理個人衛生的所在。
地面上一排擺六七個塑料盆,盆子裡放着刷牙的口杯,盆沿上搭着各自的毛巾。秦楓彎腰放下看守所給配發的盆子口杯毛巾,轉回身來。只見有好幾個人擠在內外間的通道口,眼光冰冷的盯着自己。
秦楓並不搭理他們,在他們的注視下穿過通道口,見外間通鋪在牆角的位置有一處空位,他徑直過去,躺在上面。
人在世上走,怕的就是失去自由。然而,很多作惡違法被收監,失去自由的人恰恰是因爲在外面的世界裡太過於自由了。
太過於自由大多又是無視規矩,不守規矩,挑戰規矩的結果。然而就是在失去自由後,在這監舍裡依然脫離不了規矩的存在。
秦楓躺在通鋪的涼炕上還沒有打完第一個哈欠,就有人過來在自己的腳心裡踢了兩下。
“嘿,新來的,有沒有禮貌,講不講點規矩。”
秦楓歪着頭看看那人,高高瘦瘦的頭頂剃個禿瓢,左臉上很明顯有一道傷疤。在他的身邊還有幾個人,頭髮也是剃光了的,身上穿的都是看守所統一發的監號服。
秦楓坐起來,擼一把頭髮,暗想自己這是剛進來,時間長了肯定也得剃成禿子,真要那樣可就真心的毀了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美好形象了。他揪了一把自己身前的衣服,當然,秦楓穿的也是一樣的豎條紋監號服。一個個都像住進醫院的病人似得。
秦楓把剛纔沒有打完的下半截哈欠打完,懶懶散散的說:“怎麼了,做個監獄老實待着不就完了麼,還需要有什麼講究嗎?”
“吆嚇,還是個刺頭。”高瘦刀疤臉兩隻手在身前疊抱着,說話的時候吊着嘴角,那樣子好像這監舍是他家的。
“我說新來的,你這進了門也不認認大哥就敢躺着,是不是得叫兄弟教教你呀?”
秦楓擡眼皮瞟他一眼,說:“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想跟你們做兄弟。”說完,又躺回去。
“哎嘢,還挺傲氣。”
“我看他就是皮癢了。”
“欠收拾。”
刀把臉旁邊的幾個人跟着瞎咋呼。
聽有從監獄裡出來的人說過,進監獄都得過過堂,認認大哥的。有錢的朝人家孝敬一點,沒有錢的得給人家服個軟,伺候兩天。秦楓明白,他們這是要給自己來個下馬威,到哪裡都避免不了人善人欺的結果。
然而他們還不知道,秦楓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個善人。
刀疤臉見秦楓對大家不理不睬,一時覺得臉面難看,“你特麼給我起來。”說着擡腳就往秦楓露在通鋪外面的腳稞上狠踢過去。
秦楓早有防備,腳往外一翻,刀疤臉就踢空了。可能他用力過猛,腳勢收不住,高過了通鋪的高度。秦楓只是把腳回位一擡,在刀疤臉的小腿下往上順勢一送,刀疤臉誇嚓一下趴在地面上。
刀疤臉直到趴在地上也沒明白自己是怎麼摔倒的。旁邊幾個人驚得往外一閃,想笑又不敢笑,都憋着。
刀疤臉齜牙咧嘴的往起爬,幾
個人才趕緊去扶他。
當時幾個人就怒了,氣勢洶洶的一下跳到通鋪上,擡腿就要往秦楓的身上招呼。
秦楓是幹啥的,傭兵界的鬼無常那不是白混的,雙手在頭頂牆面上一推,腰身一弓一送,整個人已經飄到了地面上。
通鋪上幾個人空腳跺在牀面上。那通鋪就是水泥面上鋪涼蓆,頓的幾個人腿肚子疼。回頭一看,秦楓站在地上,都跳下來,擼起袖子要跟秦楓開打。
但他們打架的水平和出拳的速度都是街頭燒烤攤上學的徒,跟秦楓特種兵出身的水平相差太遠。沒有一個人能打到秦楓的身上,反而都感覺‘啪啪’的臉疼。
不出三十秒,幾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臉明顯大了一套。喘着粗氣停了手,往臉上一抹,靠,鼻血都打出來了。
就在這時,聽通鋪上有人說話,“都住手。”
幾個人泥呆愣住,刀疤臉被打的最慘,嘴角不住的往外滲血水。秦楓扭頭看向在通鋪上說話的人。
看那人四十幾歲年紀,生的白白胖胖,盤腿坐在那裡,在他身邊左右坐着兩個年齡不大的人,面貌比刀疤臉幾個看起來要溫和秀氣一些。三個男人湊成一堆,那樣子大有一番肥胖版東方不敗的蹤跡。他們搞不搞基不知道,秦楓懷疑他不是來坐監的,是來養生健體的。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問。
秦楓斜他一眼,白胖男人的聲音倒是正常的男聲。但秦楓從心裡不怎麼看好他。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那人呵呵一笑,說:“小兄弟,大家能來到這一間屋子裡,也算是緣分,何必這樣緊張呢。來來來,坐下說話。”
秦楓在刀疤臉他們的臉上掃過去,看回那個男人,問:“你就是這監舍的大哥嗎?”
白胖男人一笑,“都是兄弟們擡舉,你來做大哥也可以呀。”
吆,這就可以做大哥啦?這大哥來的也太便宜了吧。
自己還沒有正兒八經的亮身手就把他們給折服了,說明他們這幫人太過一般,根本不值得跟他們扯。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還是你當吧。”
秦楓說完,把刀疤臉他們往一邊一推,又回到通鋪自己的位置上去躺下。
刀疤臉幾個捱了揍,乾巴巴的瞪眼看着躺在那裡的秦楓,也不敢再去動粗,都扭頭看回胖男人,那意思希望得到一點指示。
白胖男人也看一眼秦楓,嘴角笑一下,然後對刀疤臉幾個丟一個眼色,刀疤臉幾個就憤憤的回到通鋪上各自坐着不言語。
時間大概不到十點,就聽見監舍的鐵門一響,在門上出現一方三十公分左右的方孔。
“來來來,吃飯了。”
聽外面有人說話,白胖男人身後的一個人起來,到門口把飯一盆一盆的接進來,放成一排擺在白胖男人的面前。
等把飯都接進來,有一名穿警服的管教從方孔裡往裡面看,發現刀疤臉幾個鼻青臉腫,問:“喂,你們幾個怎麼回事?”
刀疤臉忍着臉疼一笑,朝着方孔一招手,說:“報告管教,我們幾個玩躲貓貓遊戲,自己不小心撞的。”
管教嘩的一聲把方孔鎖上向下一個監舍發飯去了。
監舍裡,那個領飯的的青年對白胖男人說:“大哥,你先拿。”
白
胖男人拿出兩盆飯來放到自己的左邊,對刀疤臉他們看一眼頭微微一頓,刀疤臉他們才依次拿了一盆飯蹲到一邊各自吃起來。
其實,所謂的一盆飯,那盆不過是直徑有二十釐米的小不鏽鋼盆。
秦楓翻個身坐起來,看到他們都在吃飯,心想自己那份也得吃呀,在這監舍裡萬萬是不能挑食的。雖然不知道這裡看守所是什麼規矩,但他知道,在監獄大多一天就是兩頓飯,上午下午各一頓,還不能儘讓人吃飽。
箇中原因可能也是源自古時候的監獄文化。讓人犯吃的過飽容易生是非是其一,再者,一日兩餐符合人體養生。
秦楓從通鋪上下來,到白胖男人的身邊去拿飯,男人伸手抓住了秦楓的手。
秦楓擡眼看着他,暗想你特麼要是敢在吃飯這件事上卡我,我特麼非把你揍成生活不能自理型的。
結果,白胖男人一笑,說:“兄弟,坐這裡,咱們一塊吃。”
秦楓扭頭看看刀疤臉他們都是蹲在牆邊吃,他讓自己坐在通鋪上一塊吃,看來人家算是很給自己面子了。
有句話說,擡手不打笑臉人,雖說人的面子從來不會有人白給,都是自己通過努力用能力掙來的,但面子這玩意得相互給。所以秦楓也就不客氣,上去盤腿一坐,端起一盆來,拿起小勺開始往嘴裡撥飯。
飯很普通,也吃不出什麼味道,就是兩勺米飯上面加一些青菜。但這飯有一個很響亮的名字,叫翡翠蓋珍珠。
不管這翡翠蓋珍珠是不是好吃,都不能叫苦。哪一粒米不是老農汗珠子摔八瓣從土地裡種出來的。再說,就這飯已經比在戰場上吃的那些強上一千倍了。
秦楓米飯和着青菜大口的咀嚼,白胖男人把自己那份往秦楓面前一推,說:“來,不夠的話把這份也吃了。”
秦楓看他一眼,難怪人家能在監舍裡當大哥,就這氣度應該也是個講義氣的主。
“謝了,我自己這份夠了。”
秦楓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在心裡多少的對他有了一絲好感。
其實這就是男人之間的一種通病。在義氣面前,男人很容易犯傻,就像戀愛中的女人,每每都能中招。可能義氣和麪子是孿生兄弟,在男人心裡幾乎傻傻分不清楚。
有道是,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衆英雄。但終歸一句話,現今法制社會,再相知的兄弟要是做壞事,一定要把他拉住,千萬不能慫恿。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的就離得遠一點吧。
秦楓在上學的時候曾遇到過一件事,就是有三個要好的哥們,有一天因爲一點小事,老大和老三起了紛爭。他們分別找老二問,假如兩人對掐起了來,老二你幫誰?
老二回說,大家都是兄弟。但老大老三都不滿意他的回答,一定要問出他最後幫誰這一尖銳問題。老二爲難,說都是好兄弟,誰也不幫。自以爲是天下最好的答案了。
結果,後來大家都沒得兄弟做。
兒時發生的事秦楓也許早就忘了,但他始終放不下的還是義氣。
在這監舍裡,大家都是兩勺米飯的量,人家能捨出來給自己吃,秦楓認爲,這已經不能單純用緣分來解釋了。
白胖男人一直沒有去動那盆飯,悠悠的說着。
“想我還在外面的時候,哥也算是風流人物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