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豆大的雨點擊打在樹葉上泥地上,發出的聲響連成一片。葉央同樣未戴斗笠,和商從謹對視時,雨水直往眼睛裡鑽,面對面都看不清什麼。

天已經黑得如同深夜,閃電在雲層間一瞬而過,商從謹猶豫了一下,擡起左手,搭成涼棚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雨水順着他的手背邊緣滑落,葉央一時有了代替斗笠的東西,看人就清楚許多。商從謹的眉心還是聚攏,可已經有了淡淡笑意。

“……關外的庫支人暫時攻不進來,我們要配合李肅將軍把這裡的敵軍誅滅。”葉央一張嘴發現詞窮,乾巴巴地轉移了話題。一張臉被雨水浸得冰涼,只有接觸商從謹手掌的地方有幾絲熱度。

“好。”商從謹鄭重地點頭,拼殺時不能再爲她遮雨。好在大祁的戰士在兩次爆炸後靠近他們集合成隊,列隊成陣,抵禦漸漸輕鬆許多,一隊人離李肅將軍率領的大軍越來越近。

在這種視線受阻的環境下作戰,軍陣極其重要,否則容易誤傷自己人,只有在距離很近的情況下,才能分辯出對面傢伙穿着的軍服是不是大祁將士的。

雨水順着葉央的護甲淌在地上,一抖袖子就是兩泡水,她走路時幾乎拔不起腳,地面泥濘得厲害。不遠處戰鼓聲穿破長空想同天地之間的雷聲一決高下,李肅將軍率衆,極力將庫支人往123言情城郊外趕。

那裡被葉央命人用火‘藥’炸了半天,土質鬆軟得幾乎能種田,一下雨立刻成了泥塘,別說戰馬,就連人想走動自如都很費力氣。大軍出征,主帥往往不會走在隊首,查爾汗居中,他的騎兵倒是領先在前,此時應該到了123言情城郊外,肯定被拖住腳步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支援。

現在他們要對付的只有步兵,勝利隱隱在望。只是葉央拼殺時在想:“庫支人從力氣和身高都勝過大祁將士,就算能贏,不知道此戰我軍的傷亡率又是多少?”

念頭閃過,她當機立斷道:“擒賊擒王!我們殺去查爾汗那裡!”

不管是鎮西軍還是庫支都明白,現在這種天氣,誰先點起火把誰就變成了活靶子,乾脆在黑暗中‘混’戰成一團,葉央藉着偶爾出現的閃點辨認出查爾汗的方向,埋頭直奔那裡。

在一羣步兵中只有那個方向有人騎於馬上,身形高大,隱約能看出使的是雙手兵器,想來是他。庫支軍中首先要提防的是查爾汗,其次是那個神神秘秘的大天師,葉央在守城戰中沒見過這個人,也沒聽斥候彙報過他的樣貌,心裡卻好奇得很。

“言堇?”兵刃相擊的脆響在耳旁繚繞不散,葉央的隊伍幾次都組不成型,更別提列陣了,衝出一段後發覺身旁少了個人,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我在。”商從謹簡單應答的兩個字,卻讓人分外安心,和她背靠背防禦接二連三衝過來的庫支士兵,劍勢又猛又狠。

“老大,我也在呢!”

葉央左邊突然冒出來個人,聽稱呼和聲音就知道是管小三,當時她一刀已經揮了過去,廢了老大勁兒才止住攻勢,幾乎快拗斷手腕,埋怨道:“你早點出聲行不行!”

“老大,我剛剛走散了,才找到你!”管小三嘿嘿笑了一陣,連聲道歉,“下回一定離得老遠就喊。”

葉央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重得連雨水都衝不掉,不知是敵人身上的還是他自己的,‘抽’出庫支攻勢不急地間隙說:“還能不能動?能動的話隨我去查爾汗身邊,想辦法制服他!”

說話間她揮刀砍傷了一個敵人,飛濺而出的一簇鮮血落入口中,舌尖上嚐到了‘混’着泥土腥氣的血,葉央和商從謹猛衝幾步,離敵軍主帥越近,防守就越嚴,他們幾乎寸步難行。

管小三躲在她身後,只負責補刀,滿臉遊刃有餘的樣子看得人來氣,“老大,你要去那個方向?那也別埋頭向前衝呀!”

“不往前衝我還後退嗎?”要不是現在騰不出手,葉央真想把他揍一頓!儘管越來越多的鎮西軍戰士圍在身邊,可仍然有了擋不住敵軍的跡象。

穿透皮‘肉’的悶響在管小三刀下發出,能夠手刃仇人的確痛快,他喘了口粗重的濁氣道:“既然想過去,那就跟我走!”

他語氣驀地嚴肅起來,葉央愣了片刻,直到被商從謹扯了一下溼漉漉的衣袖才反應過來。山匪們在這裡生活多年,對地勢路徑比她熟悉得多,肯定知道一條近路!從城裡領了兵來支援商從謹的時候,就是他爲葉央帶路才能不引起庫支人注意地潛伏!

“走!”葉央當機立斷跟了過去,帶領小隊漸漸脫戰。

離開雁冢關的通道又拼殺一陣,她已經到了西北邊密林的邊緣,李肅將軍就是在附近率兵埋伏的,所以一路上庫支人很少,幾乎沒有殺到這裡的。在鋪天蓋地的大雨中,葉央幾乎看不清管小三瘦小靈活的身影,勉強才能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中行走,大口喘息平復心跳。

髮髻被樹枝勾住扯散,頭上了多了幾片葉子。她只覺得越走離‘交’戰中心越遠,耳旁的拼殺呼喊也小了許多,卻沒有絲毫懷疑管小三的意思。

用人不疑,這點道理葉央還是明白的。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待穿過一片矮灌木後爬上個小山丘,金戈碰撞聲頓時清晰起來!

葉央站在山丘向下看了一眼,隱隱約約覺得底下人很多。狂風驟起閃點破空,在巨雷響起前天地一片雪亮,隔着雨簾她發現,在山丘下方,有個騎在馬上的鷹鉤鼻男人,正是查爾汗!

多虧管小三熟悉地形,才找到一條近路從後方包抄過來,葉央對身旁一個戰士吩咐道:“快把這條路告訴李肅將軍,讓他趕緊多派些步兵!”如果從這裡將庫支大軍截斷,更能分散他們的力量。

“老大,還是我去好了,天太黑,記‘性’再好的人也不好找這條小路。但我是從小在這裡長起來的,閉上眼都知道怎麼走!”一路鑽樹叢趟泥水,管小三的頭臉不比旁人乾淨,主動請纓帶路。

說罷蹦蹦跳跳地爬下山丘,一矮身不知道跑哪裡了。

葉央不知該說他什麼。機不可失,或許查爾汗現在還在山丘下指揮,過會兒就可能撤到別處,所以她要抓緊機會制服,帶過來的一羣人都必須立刻衝下去加入戰場,管小三卻以帶路的藉口走了……他是貪生怕死還是想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

葉央很難判斷,深吸一口氣低聲吩咐:“所有人從這裡跳下去,將查爾汗和周圍人隔開一段距離,我會想辦法制服他或者……殺了他。”

話音未落,她瞄準騎馬的查爾汗,一縱身從山丘躍下,殺敵的刀上還沾着未洗淨的血跡,在半空中落下幾滴!

查爾汗正在大聲吩咐着什麼,突然覺得頭頂雨勢小了幾分,下意識一擡頭,就看見有個人持刀直對自己,正躍身而下。倉惶間他來不及用兵器擋一擋,只好低頭躲避,對方來勢洶洶,一擊不中後又想把他從馬背上撲下來!

葉央沒料到查爾汗如此警覺,想殺他不是件容易的事,乾脆反握刀柄,兩手扣住他肩膀,藉着下墜的力道把他推在了地上。

兩人雙雙落在地面時,不過一呼吸之間。葉央正好在查爾汗上方,雙手持刀垂直,想要直直刺入他‘胸’膛之中!

這個人是庫支的將領,說不定參與過定城那一戰,說不定還親手殺了她的雙親!

庫支的猛將並非‘浪’得虛名,查爾汗在跌落馬下時一對板斧丟了一隻,乾脆兩手握住斧柄,刃對刃地阻擋葉央的攻勢。在地上滾了半圈,他看不清這個渾身泥漿樹枝髒兮兮的人是誰,直覺卻已經嗅到了對方的殺氣。

“鐺!”有個庫支小兵最先反應過來,見主帥遇險,手持兵器想在背後偷襲葉央,卻被緊跟而至的商從謹格開兵刃!

商從謹解決掉最近的那個小兵,一羣大祁戰士陸續從山丘上跳下來,在泥漿中翻滾幾圈,個個都沒受傷,站起來後成一圈將葉央和查爾汗圍在中間,勉強抵抗着源源不斷的庫支人。

他們現在可算是落入敵軍之手,而且是在敵軍正中,唯一的機會便是斬殺主帥,趁對方軍心不穩殺出一條路去。

葉央咬着牙和查爾汗拼力,商從謹在一旁試圖協助,沒想到查爾汗猛地發力,將葉央從他身上擊退至一旁,趁機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

查爾汗眼睛很亮,泛着野獸一樣的兇光,看住葉央‘露’出獰笑,用生硬的漢話道:“希望你在大祁軍中是個人物。”

“無名小卒又如何?”葉央飛快發問。

她無心說廢話,不等查爾汗開口就舉着長刀衝上去,對方力氣大得驚人,葉央的刀又是軍中統一配發的,算不上什麼寶貝,兵刃相擊之下先崩了個缺口,她後退半步,‘胸’口氣血洶涌‘激’‘蕩’。

如果是拼力氣的話,葉央完全……不是對手。

查爾汗一擊之下就差點讓她丟掉了刀,接下來該怎麼打!

冷靜,冷靜,遇到這種情況,紅衣師父是怎麼教的?以力破巧是此類武將的絕招,在近距離對戰中幾乎不可戰勝!但力氣再大也是有限,只要砍不到敵人身上,都是白費。

葉央在腦海中迅速回憶了一下,轉攻爲守,避開查爾汗的每一次攻擊,十幾招之後沒有被他砍中身體任何一處!天‘色’也掩護了她的動作,只要不主動攻擊,只管避開便不會吃虧。

但躲避不是長久之計,跟隨而來的大祁士兵搶出一圈土地越來越小,不斷有庫支蠻子殺進,商從謹如果來協助她,隔離圈就會出現空當,可如果不來協助,光憑葉央一人根本不可能誅殺查爾汗。

怎麼辦?

葉央試着進攻,被擋下時刀刃出清晰地穿來可怕的力道,恐怕有商從謹協助,兩人圍攻的勝算也不高。

不行,實在拖不起了。、……

她喘着沉重的氣息,在防守時身上大部分力氣消失殆盡,衣服溼透了黏在身上,同泥漿‘混’合的感覺很不好,幾乎拖垮了葉央的骨頭。

查爾汗同樣氣喘吁吁,但情況比她好很多,揚起板斧又準備開始一輪攻勢。葉央受過傷的小‘腿’開始發抖,舊傷破裂後血一股股地涌出來,又因爲雨夜冰冷而‘抽’筋,一時間走動不得!

完了!

關鍵時刻失去行動能力,葉央用刀撐着地面,極力停止身體不讓查爾汗看出端倪。

從心肺到四肢俱是冰冷一片,她已經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打仗沒有不死人的,可這一次,死亡離她格外的近。

到現在爲止殺的人,夠給她墊背嗎?葉央木然地思考着,末了想起另一個似乎無關的問題:商從謹也在這裡,他該怎麼辦呢?

千歲之尊,龍嗣之軀,要陪她一起斷在這裡了。

查爾汗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犬齒,似乎看出了葉央的頹勢,眼珠子定定地落在她‘抽’筋的那條‘腿’上,揮舞起了兵器。

“老大,閃開!”突然之間從頭頂又躍下一個身影,管小三張牙舞爪地跳下來,竟然空着雙手撲向查爾汗!

查爾汗聽聞半空中又有異響,下意識反手揮出板斧,雪亮的利刃正對管小三的身影,可他在空中已經無處躲避!

“嘶……”

皮‘肉’綻開血液飛濺的聲音,在空氣中若有若無,漸漸消失。

管小三!

葉央來不及心痛,抓住查爾汗分神的空檔,強忍着‘腿’傷疼痛,一刀砍向他的面頰!查爾汗吃下這招,半張臉立刻糊滿了血跡,管小三生死不明,軟綿綿地倒在一旁,葉央沒去看他,又一刀直襲查爾汗‘胸’膛!

悍勇無雙的庫支猛將,瞎了一隻眼仍然棘手得很,立刻護住了‘胸’口。葉央的刀被砍出數個斑駁缺口,仍然和她的脊骨一樣‘挺’直不斷。不知道自己傷了哪裡,被利斧砍過的地方只有冰涼,沒有疼痛,同查爾汗過了幾十招,葉央趁其不備又橫掃過對方肩膀,帶出一片血‘花’。

查爾汗氣力不支,已經有了明顯的頹敗之勢,葉央抓緊機會準備第三次進攻拿下他的‘性’命,可連大祁軍中都有耳聞的猛將哪是如此輕易就會死去的?拼死反抗之下,查爾汗居然擊飛了葉央的兵器,凌空一腳將她踢到在地!

葉央在泥濘中勉強用手臂撐起身體,長刀不知道去了哪裡,鬆散的碎髮胡‘亂’貼在額頭,只能從縫隙間看着查爾汗越來越近。

“阿央!”商從謹被幾個庫支小兵纏得脫不開身,發出一聲無力焦灼的驚呼!

“咻——”有什麼東西破空而過,發出輕微的動靜,又隱沒在大雨裡。

查爾汗直直地倒了下去,劇毒瞬間蔓延至他全身,死前一刻滿頭滿臉都糊着鮮血,仍然睜大眼睛,不肯瞑目,喉嚨上‘插’着一支細小的箭。

葉央心有餘悸地咬着烏木髮簪,上面明珠‘蒙’塵不會發光,卻也不會被敵人發現。雨夜視線受阻不能使用,可現在雙方距離很近,給了她偷襲的機會。

——哈士奇做的東西,就是合手!

髮簪能作吹箭使用,一直以來都被她當成保命的武器收在左袖,關鍵時刻果然派上了用場。葉央心裡陡然輕鬆起來,而周圍的雜兵看見主帥死去,士氣一散,立刻被大祁戰士抓住機會猛烈反擊。

李肅將軍派出的支援此時也到了,紛紛躍下山丘加入戰局拼殺。葉央眼神發空,茫然地環視四周,驚雷伴隨着電光閃爍,讓天地間一片‘混’沌。

一時間她分不清自己在哪裡,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突然殺入眼簾的一人卻讓她登時清醒!

火紅的長袍,白骨的頭飾,以及散落在周身溼漉漉的髮絲。有那麼一瞬間葉央以爲自己看見了她的紅衣師父,可是藉着勉強點起又被熄滅的火把和閃點,她發現那人的眸‘色’很淺,臉也長得和師父很不一樣。

對方擡手對她做了個很小的動作,鬼魅一般消失在‘混’戰的人羣中,瞬息即逝,似乎除了葉央沒人看見他。

身上有幾處受了傷,被割開的軍服讓皮膚‘露’在外面,讓風吹起一陣寒意。葉央只覺得肩膀像被螞蟻咬了一口,但這點細微感覺,在無處不痛的身體上太微不足道,她隨手‘摸’了一把,也就沒往心裡去,貪婪地呼吸。

“阿央,阿央?”商從謹終於‘抽’身脫戰,衝到過來扶住她。

葉央冷不防被人一碰,腳一軟幾乎跌倒,喃喃開口:“管小三……”

她看見了身旁伏在地上的那個人,替自己擋了查爾汗一擊,毫無知覺,‘胸’口也沒有任何起伏。

“你不能死,小三子你是我第一個部下,以後要在神策軍當校尉的,可不能就這麼死了。”葉央有氣無力地繼續喃喃,剛邁出一步就跪在地上。

“先別管別人了!”商從謹見她失魂的樣子,心中焦灼更甚,“阿央,你哪裡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阿央?快醒醒!”

管小三似乎離她千里之遙,生死未卜,怎麼走都過不去,天旋地轉之間,她覺得這裡很吵也很煩,乾脆閉上了眼睛。

……

暴雨痛快地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停。雨停後雖然沒出太陽,卻也能看見雲層之後隱隱的金光。風中的血氣被洗刷得分外乾淨,邱老將軍借了鄧刺史的書房,正表情認真地寫一封軍報。

他得稟報聖上,說庫支大軍徹底被擊潰,狠狠傷了元氣,數年之內都不會再犯,然後再問一問,該如何安排葉央?

邱老將軍是真心喜歡這個小輩,不介意她的‘女’子身份,如果可以,能把葉央帶在身邊細細教導,成爲一代名將也未可知——只要她還能活到那個時候。

因爲道路徹底成了泥塘,走一步都能陷進去一尺深,自己領兵前來與庫支大軍‘交’戰費了不少時候,待驅逐大半敵人,勉強用幾個斗笠攏住了火把的光,只看見在查爾汗的屍體旁邊躺着渾身是血的山匪管小三,懷王殿下身旁一個人都沒跟着,揹負着昏‘迷’中的葉央一步步執着地往123言情城方向走,膝蓋以下都陷到了泥漿中。

而他趕過去時才發現,葉央氣若游絲,眉目間‘蒙’上了一層黑氣。

“斬殺敵軍一員猛將”的消息沒有給邱老將軍造成多大沖擊,他是次日反應過來才覺得欣喜。在看見狼藉戰場的那一刻他心裡着實慌了三分,沒顧上旁的。

當下命人把葉央帶回123言情城救治,懷王殿下一言不發,只是神‘色’‘陰’冷地掃了周圍一眼,繼續垂眸打量她。

當時商從謹的表情,幾乎讓邱老將軍的親兵不敢下手去碰葉央。

宮裡出來的御醫早就守在了123言情城,就近在外城郭葉央的帳篷裡救治,檢查一番後很肯定地下了結論:“外傷不重,是毒。”

商從謹立刻就坐不住了——他以爲是那支吹箭上的毒。

毒‘性’很猛,救治也晚了幾分,御醫沒敢說能不能保住命全看天意,只說定當全力以赴。商從謹似乎聽出了那句話的弦外之音,123言情城外城郭籠罩着一片‘陰’雲。

所有將帥都忙得很,或計算軍功,或打掃戰場,還有的要焚燒庫支軍的屍體以免腐爛造成瘟疫,李校尉暫時執掌神策軍,新加入的山匪們倒是閒的要死,以管小三爲首,每隔一個時辰就盯着商從謹不和善的眼神,在葉央帳篷前面探望一回。

酉時末的時候,管小三腰以下嚴嚴實實地裹着白布條,照例在同伴的攙扶下艱難卻很執着地要探望葉央,當然,也照例被堵在帳篷入口的商從謹趕了回去。

查爾汗那一刀差一點就把他開膛破肚,不過也只是差一點,所以管小三中氣十足地提反對意見:“王爺,您讓我們老大住這裡可不行!傷者得住這麼……這麼大的房子,還得頓頓吃好的!”

他伸出兩隻手支楞着比劃,偷眼去看商從謹的臉‘色’。

商從謹何嘗不想給葉央換個舒適的住所,但御醫說她還在昏‘迷’中,不適合挪動,一切等醒了再說。

也因爲葉央還在昏‘迷’,灌‘藥’灌得分外困難,一個時辰能喝下半碗去就不錯了。

事後御醫驗過查爾汗的兵器,上面明顯沒有淬‘藥’,那爲什麼會中毒呢?一切要等葉央醒過來才能知道答案,可她就是執拗地睡着,呼吸若有若無,像要把這些天缺的覺一口氣補回來。

或許是,太累了。

連天趕路征戰謀算,始終得不到半分喘息的時間,她承擔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就是就是,要住大房子,吃好的。”就在商從謹和管小三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帳篷裡突然傳出來虛弱的調笑聲,音‘色’沙啞卻很明朗。

商從謹心頭大喜,肩頭像少了一座山,動作輕捷很多,立刻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葉央慘白着一張臉,躺在‘牀’榻上繼續笑:“我餓了,拿個‘雞’‘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