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劫後餘生,失而復得,虛驚一場。

葉央心頭不停歇地閃過一連串或恰當或不恰當的詞兒,然後發現,這麼多年過去,她最期盼的,還是虛驚一場。

假如痛苦的那些年,都是假象該多好?

可葉晴芷受過的苦難,是真實存在的。

她很瘦,不同於葉央的‘精’悍結實,那一把小骨頭風都能吹散,好像從在定城那會兒到如今,就沒長過‘肉’。

不光如此,葉央覺得她連個子都沒長多少,還是六七歲時的模樣,比自己矮了很多,一低頭就能整個人埋進懷抱裡。

“晴芷。”一遍遍地確認她的名字,葉央輕輕彎起嘴角,在宵禁之後的京城策馬而行,風吹的有些涼,她便放慢了速度,省得身前的葉晴芷受了寒。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更夫和巡夜的士兵,宵禁之律只約束百姓,對官員則不適用——若皇帝半夜召見,大臣總不能礙着律條不出‘門’。故而葉央一路前進,還有認出她的巡夜禁軍上前行禮問候。

葉晴芷卻絲毫沒有享受特權的感覺,每每過來一個人,她就把頭低得幾乎要埋在馬肚子下頭。

“擡起腦袋,不要怕。”葉央‘摸’‘摸’她的頭頂,又走了一會兒纔到定國公府‘門’口。

燈火通明的一品勳爵府邸,‘門’口有一對石獅子,威風凜凜。葉央率先下了馬,讓葉晴芷留在上面,自己先登‘門’吩咐小廝拿件厚實的披風來。晴芷穿的還是畫樓裡衣不蔽體的薄紗衣,哪怕定國公家裡再不講究,這麼進去也不太好。

霜‘色’綢的披風裹上身,葉晴芷眉宇間的瑟縮少了幾分,‘裸’‘露’的腳趾縮在了長長的披風裡。葉央暗自後悔走得匆忙,沒讓她收拾一番,眼下只好略略彎腰,揹着晴芷進了‘門’,這點重量和她在軍校每日的訓練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去把睡着的主子都叫起來,大哥大嫂,三哥祖母,就說有大喜事!”葉央對着圍上來的雲枝吩咐,“再讓陳娘去找身乾淨衣服。”

清涼齋所有的下人都忙活起來,陳娘打了盆熱水,給葉晴芷擦淨手臉,暗自多看了她幾眼。

——哪怕怯生生地低着頭,也掩蓋不住這人刻在骨子裡的風塵氣。

葉央有不少或素或‘豔’的襦裙,只是從裡沒穿過,找出一身給葉晴芷不費事,只是略大了些,袖子太長,勉強挽了幾圈,還是隻‘露’出半截指尖。葉央卻很高興,連連點頭道:“好看好看,我帶你見家裡人去。”

她平日事少,若非十萬火急,絕不叨擾旁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祖母。葉老夫人和杜湘兒剛歇下沒多久,大哥和三哥倒是醒着,聽了葉央趕着救火一般焦急的語氣,通通放下手上的活兒,直奔沉香堂。

葉老夫人打着呵欠,‘精’力不濟,正喝着醒神的茶,由一個管事娘子輕輕捶着後背,坐在上首,杜湘兒想跟着服‘侍’些許,被她揮手趕回了座位上歇息。下首第一位是葉安北,見到妹妹領着個陌生‘女’子進‘門’,咦了一聲,奇道:“阿央,這是……”

“見過祖母。”葉央把晴芷護在身後,自己先行了武將的抱拳禮,乾脆道,“祖母可還記得,爹爹有個遠方堂弟,叫做葉騫?”

葉老夫人怔了片刻,才緩緩點頭,看見她身後雪青‘色’衣裙的少‘女’,眯着眼睛仔細打量,喃喃道:“……他,很久以前就離家了,生死不明。”

“這是葉騫唯一的後人。”葉央說着,將晴芷從後面推出來,“和我在定城生死相伴過的,我堂妹,晴芷!”

儘管只是葉騫和一個連通房也稱不上的丫鬟所生,但她身上畢竟流着葉家的血。

一屋子人裡,只有葉老夫人隱約有些印象,葉安北只是小時候聽說過家裡有這麼個人,‘性’格乖張不羈,葉三郎則完全沒有印象,眼神陌生地瞧着晴芷。

定城離這裡太遠,陌生也是常理,葉央簡單地解釋幾句,說城破後兩人失散,是今天在外無意中遇見了她,相認後立刻帶回家來,又叫晴芷一一拜會過祖母兄長。

葉老夫人着實乏累,這些年白髮愈來愈多,對她的到來不算熱絡,卻讓管事娘子再收拾一個院子出來,意思是把晴芷當成府裡的正經主子對待,吩咐完後,便在衆人關切的催促下回房休息。

祖母走後,葉安北輕輕喘出一口氣,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擡眼時目光似乎‘洞’悉了什麼,“說罷,晴芷是從哪裡找到的?”

他當然不懷疑妹妹的認人水平,事實上,葉晴芷臉龐還殘存着兒時的稚氣,尤其是左臉頰的酒窩,和葉央記憶裡一模一樣。但她在祖母面前將堂妹的來歷含糊帶過,葉安北必須問個清楚。

葉央深深皺眉,擔憂地望着晴芷,一時沉默。

說,還是不說?

“奴家……我,是阿央姐姐從畫樓帶回來的。”寂靜間,葉晴芷硬着頭皮開口,扯着袖子背對大‘門’站了起來,“從前有個名字,叫……習槿。”

尾音帶着魔力,一絲若有若無的顫音‘揉’得人心底發癢,再擡頭時媚眼如絲,看人時十足‘誘’‘惑’。

“……莫要告訴我,京裡傳得畫樓頭牌就是你妹妹。”葉安北被那眼神瞧的不舒服,略略別開目光。

“什麼我妹妹,她是咱們家的人!”葉央同樣不喜晴芷如此,可這能怪她嗎,難道那些個大家小姐是天生就會說話辦事的?晴芷有那樣的成長環境是沒辦法的事!所以理所應當地站出來爲她說話,“若我在西疆無人相助,現在恐怕活得還不如晴芷!”

假如沒有師父又給銀子又教功夫,葉央估計也得淪落到那步境地。爲了活下去,她能做投敵以外的一切事。

於是葉安北不再說話,他和晴芷是真的不熟悉,爲難地皺眉,不知在想什麼。

“要不,我還是回畫樓去,阿央姐姐,你就當不認識我。其實也沒什麼的,在那裡有吃有穿,過得比以前好,能見到你已經夠了……”說罷轉身‘欲’走,晴芷神‘色’哀切,‘脣’邊一抹滿足的笑,福了一福,又看了葉央幾眼,想把這些年缺的一口氣補上。

原本在末位坐着,葉央在晴芷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跳了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抓了進來,摁在椅子上,冷聲道:“我讓你走了嗎!”

這種硬邦邦的語氣很像小時候那個無法無天的葉大小姐,晴芷手腕有點疼,心裡卻很高興。

“大哥,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晴芷淪落風塵,哪怕是爲求條活路,說出去也不好聽。”葉央像護着孩子的老母‘雞’,把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灼灼‘射’向葉安北。爲了生存賣身青樓也就算了,還做到了‘豔’名動四方的名妓,讓家裡想低調都不行。

不過這件事的打擊,對國公府來說並不大。

一來,論出身,葉晴芷只是個遠房堂親的‘女’兒,還是沒名沒分的丫鬟生的,連稱“庶‘女’”都勉強。她是不是青樓出身,對家裡來說都不重要,只要不沒事在外頭頂着國公府的名義惹事,老實在家呆着,旁人不會‘亂’嚼舌頭。

二來……

“你是朝廷三品大員,我是寧遠將軍。”葉央頓了頓,“兩萬神策軍就在京郊守着,看哪個敢對咱們家的事說三道四!”

若非‘女’兒身,以聖上現在對她的倚重,絕對算的上朝中的大紅人。軍校辦的風生水起,葉央只不過從青樓裡救出了自家妹妹,招誰惹誰了?

習武之身不畏寒,體溫也比旁人高些,透過衣衫,晴芷感覺到肩頭那隻手的溫度,心底突然有了力量,“阿央……”

“放心。”葉央低頭,衝她溫和地笑了笑,“以後‘挺’直脊揹走路,要記得你是葉家人。”

又是擺身份又是講道理,橫豎人家不會對葉家的遠房庶‘女’有什麼意見,葉安北思忖片刻,表明了態度:“明日祖母醒來,我去同她解釋。晴芷……今年也及笄了罷,回頭尋你大嫂,說個好人家。”

以葉央拿官威和神策軍壓人的態度,很難同葉老夫人達成一致,怕把祖母氣着,葉安北決定自己去說。

晴芷老老實實地坐着,沒有什麼意見。

哪怕不是出身青樓,沒名分的庶‘女’也嫁不到什麼權貴人家。葉央看得很開,給她找歸宿,只要模樣周正人品好就成,還怕出身太高,會把晴芷欺負了。

當然,若她不願意嫁人,自己每月的俸祿多養活一口,也不是養不起。

已經到了亥時末,旁的屋子沒收拾出來,就在內院給葉晴芷找了間空房,一切事物明日處理。葉央讓雲枝和陳娘兩個陪着她,免得人生地不熟,她會害怕,自己則是一頭扎進了蒼雪苑的書房。

衆人各自離去,喧鬧了一陣的國公府總算靜下來。明日便是中秋,宮裡設宴,怕是難得一家團圓。本來說後天夜裡再聚聚,不料葉央下午出了‘門’就沒回來,深夜折返又帶了個妹妹,也就無人提起此事。

“大哥。”邁入書房時葉央還穿着裝貴公子的白綢長衫,身上濃濃的香粉氣讓人不禁蹙眉。

屋裡又多了個大書櫃,擺得滿滿當當的冊子,看着多卻很乾淨。葉安北的書案上攤開了幾疊卷宗,字又小又密,他掐着眉心道:“剛剛老三在,我沒多問。你怎麼去畫樓了?”

葉央連將軍都當得,逛個青樓當然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今年年初時,她還請了手下幾個校尉去聽曲兒呢。葉安北以爲妹妹會找出一大串的藉口,不料她正‘色’道:“查案。”

“什麼?”一時沒轉過彎兒,葉安北下意識問了句。

“軍營中有人……那個在畫樓見過羽‘毛’標誌,我便喬裝去看了看,意外認出了晴芷。”葉央說的嚴肅,在屋裡緩緩地踱步,“事實上,我還真見到一個叫小月的人,戴了根羽‘毛’樣的金簪,試探之下卻沒問出什麼,便想着是否能由大理寺派人將畫樓搜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事不宜遲,她今天鬧了一場強行帶回了葉晴芷,如果那裡真有什麼不對,已經是打草驚蛇。

葉安北同樣想到這點,立刻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去聯繫衙‘門’,派人將畫樓圍住!”

一家子都是說一做一的行動派。葉央把自己知道的,隱去了關於謀反的事一股腦說出來,又讓大哥用人時可以從神策軍調動她的親兵。

凡是將軍皆可‘私’養親兵,朝廷對人數有明確的限制。以葉央如今的品級,可以豢養近衛二百,不過爲了不留話柄,只在有人‘摸’上了軍校她的房頂之後,組了一支幾十人的隊伍,輪流戍守在小院四周。

“好。”葉安北略一點頭,立刻叫來丫鬟,換上官袍準備出‘門’。

宮裡催得緊,他必須儘早結案。太僕寺的人已經排除嫌疑,無一有機會下手殺掉文大人。哪怕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可要把匕首‘插’進人的‘胸’膛,力氣動靜都不小。

“對了,仵作說已經驗出,文大人死於名叫魂‘色’銷的毒‘藥’,無‘色’無味極其不易察覺,毒‘性’雖猛卻不會立刻置人於死地,中毒者會畏寒些,全身無力直至身死,死時面‘色’發紫。”臨走時葉安北迴頭,也透了些消息給葉央,“這是當年羽樓密不外傳的毒,因被朝廷剿滅才得以流落在外。文大人應該是毒發在先,兇手怕被人瞧出了底細,纔在‘胸’膛補了一刀,血液流失,也就看不出麪皮紫不紫了。”

葉央若有所思地點頭,追問道:“魂‘色’銷,是寒毒?”

“……應該是寒毒的一種。”葉安北並不‘精’通毒理,回憶着仵作的話。

“好,我知道了。大哥你路上小心,卷宗借我看看。”葉央指了指桌上攤開的厚重冊子,那都是大理寺當年審問羽樓餘孽時得到的口供等記錄,大半陳舊,如今被葉安北一股腦兒借了出來,想從中找到些線索。

朝廷命官死於江湖組織之手,無論怎樣,這都不是個讓皇帝舒心的消息。

葉安北滿腹心事,葉央那裡的疑點也不少。

“寒毒,是羽樓的。素和炤中的也是寒毒——對他們下手的是不是同一個人?羽樓和反賊有什麼關係?文大人和羽樓有什麼關係?”她念念有詞,心裡已經認定此事和謀反一事聯繫密切。

低頭專注地翻起有關羽樓的卷宗,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更明白幾分。燭火搖曳,映出一張臉頗顯英氣的臉龐。葉央自己添了根蠟燭,還是覺得眼睛刺痛。

既有廟堂之高,那麼也有江湖之遠。大祁並不禁武,還出過不少一筆一劍行走江湖,留下名篇的才子。當然,她所設想的神秘兮兮的大幫派完全不存在,江湖間最大的組織是漕幫和鹽幫,後者被大祁朝廷以走販‘私’鹽的名頭圍剿了好幾回,餘孽仍存。

漕幫則管理了大半船運生意,和馬幫一眼,爲往來商隊保駕護航。

至於從前的羽樓,則是帶了幾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意思,只要付得起銀子,可以替人解決一切看不順眼的傢伙。

這個組織曾被朝廷出兵清理,如今勾結反賊不足爲奇。但銷聲匿跡許多年,想要將他們揪出來,着實不易。

葉央回過神時已過了子時,她忙起來便顧不上旁的,偶爾整夜未睡也是常事。見天‘色’不早,明晚又要入宮,乾脆回了清涼齋歇息。

之前吩咐過雲枝她們不必等候,此時院落中靜悄悄的,她腳步又輕,未驚醒任何人,‘摸’黑回了房間,憑習慣找到了‘牀’,抓起被子‘蒙’頭蓋上。

“嗚……”

極細的支吾聲在身側響起!葉央心生警惕,循着聲音扣住了那人脖頸。

“阿央姐姐……”葉晴芷帶着濃濃的倦意開口低喚,“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葉央一愣,聽出是她,指頭上的力氣頓時鬆懈,問道:“怎麼不回去睡?雲枝沒有給你收拾房間?她們怠慢你了?”

話到最後已經有了幾分怒氣,晴芷連忙解釋:“不,我睡不着,自己跑過來的,沒有人對我不好。”

葉央鬆了口氣,往旁邊躺了躺。她沒提出讓自己回去,晴芷很是高興,彎起嘴角,翻個身面對着葉央,不多時呼吸平穩。

大約八年未見,葉央卻沒有生出任何疏離的感覺。她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葉晴芷,當時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頭,一晃眼長大‘成’人了,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就在她以爲晴芷睡熟的時候,軟糯的嗓音又一次響起,“阿央姐姐,你會做夢嗎?如果夢見了定城,該怎麼辦?那時候我在草甸子裡醒過來,找不到你,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大祁的隊伍邊打邊退,我躺在板車上,也跟着退,好不容易過了雁冢關,還是找不到你。”

“我……”葉央一時語塞,明白她過得不易,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晴芷的臉頰,憐惜地‘摸’了‘摸’,“夢到城破也不要怕,告訴庫支人,你阿央姐姐現在是將軍了,會去收復定城的。聽說庫支王妃有頂鑲嵌着八十八顆紅寶石的金冠,我一定會把它搶過來,送給你。”

“我喜歡首飾。”晴芷傻乎乎地笑了一聲,把額頭貼在葉央手臂上。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葉央睜眼,只能看見無窮的黑暗。 шшш★ ttk an★ C ○

欠葉晴芷的是一條命,當年若不是她推開了自己,那麼也不會有今天。一頂金冠,還不起的。

……

國庫不富裕,但胡人派來援軍的日子將近,聖上心裡估計高興得很,中秋的宴席一切從簡,也是相當熱鬧。

每次到這種時候,葉央就會分外糾結。以她的身份,是作爲外臣去和皇帝吃飯,還是作爲貴眷去向太后問安?

想得人頭疼,手頭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她還不忘忙裡偷閒,監督晴芷小院的灑掃進度。大嫂杜湘兒管家,張羅着採買丫鬟,但她仍是不放心,非要自己看過了纔好。

多少,還是怕家中人敷衍此事的。

葉晴芷的待遇遠超庶‘女’,甚至比葉央這個正牌大小姐的使喚人手還多。她惴惴不安,葉央卻不在乎,將一切安排好了大半,才掐着時辰入宮。

之前太后傳過口諭,要她去興慶宮請安,看意思是要葉央吃後宮的中秋宴。故而她出‘門’時未穿官袍,換了身應景的胡服,爹爹留下的‘玉’佩掛在腰間,爽利得很。

“晴芷,等會兒有人來給你送蒸好的螃蟹,吃過後去和祖母請個安,不要怕。”頓了頓,葉央又提高聲音補充,“若有人不聽吩咐,先別聲張,回來說與我聽,由我出面逐出府去。”

用下軍令的語氣,一番話說得四近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平日的葉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和氣,不犯下大錯,她連句罵的都沒有,如今卻是要將犯錯的逐出府。那些話明着是說給葉晴芷,其實也是警告衆人,或許新來的主子表面上不動聲‘色’,‘私’下里可將大家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呢!

葉晴芷低眉順眼地點點頭,還是沒有絲毫作爲主子的自覺。

她的小半輩子,都在學着怎麼討好別人。

明明血脈相通,可人生軌跡截然相反,哪怕她只是個沒名分的旁支庶‘女’,倘若那時能和自己一起活下來,也不至於如此。葉央按下心酸,趕緊離了國公府,生怕再說下去,會板着一張臉,見了宮裡的貴人不好看。

——事實上,她每次進宮都跟上刑差不多。

除了迎接胡人使團的那次,葉央是和朝臣同僚一起赴宴的,之後幾次逢年過節宮裡賜宴,都是和後宮衆嬪妃一起。‘女’眷之間無須忌諱什麼,遠了男子,大家坐在一起吃喝笑鬧,倒也親密。

宮裡的佳釀味道上好,年輕貴‘女’借了酒意,說起話更是大膽。葉央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活動,被人起鬨講了軍中的瑣事,又有人舉杯敬酒,自然不推辭,一杯接一杯的,還回敬過去。

然後……

一個沒留神,她總共灌趴下了兩位郡主,兩位縣主,外加一位公主,以及若干大臣的嫡‘女’。

人稱,不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