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漓下意識地擡頭看向羅青桃,恰好後者也正擡頭看他。四目相對,各自慌亂地避開,君漓的心裡莫名地煩躁起來。
君洛還在不依不饒地苦苦追問,羅青桃聽得煩了,欠欠身一把將他拽了過來:“你別問了!等時候到了,不用你討,他踹也把我踹出門了,你急什麼?”
君漓忍不住再次看向羅青桃,眼中有着難以掩飾的驚詫。
羅青桃眯起眼睛,向他笑了一笑。
君漓立刻移開目光,神色竟有些慌亂。
君洛皺眉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王爺,差不多該啓程了。”林錚走了過來,湊到君漓身旁低聲道。
君漓沉默地站起來,翻身上馬。
君洛站着愣了一會兒,忽然拉過一匹馬來,騎上便走。
羅青桃靠在那匹肥馬身上,一時茫然無措。
後面的將士一隊一隊地從她的面前走了過去,或驚詫或鄙夷的目光,看得羅青桃的心裡亂成一團。
肥馬見主人走了,自己站起身來,抖了抖神氣的鬃毛,便要上前追趕。
羅青桃下意識地鬆開了繮繩。
目送着肥馬遠去,她忽然感到一陣輕鬆。
說不出是爲了什麼。
爲了避開那些意味莫名的目光,羅青桃只得站起身,信步走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腳下是不知名的山丘,前面是不知名的地方,這種感覺,莫名地讓她覺得心安。
看着滿山濃豔的秋色,羅青桃忽然生出了一種逃離的衝動。
逃離君漓的漠視,逃離君洛的糾纏,逃離羅家軍最後的責任,逃離宮城裡那些不爲外人所知的勾心鬥角。
這種衝動一旦產生,便再也沒法子壓下去。
沿着小徑緩緩行去,水光山色之中,那些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煩惱,似乎漸漸地淡了。
溪水清冽,羅青桃欣喜地奔了過去,掬水洗面,似乎連心中的塵埃也一起滌淨了。
溪邊的莎草軟綿綿的,難免讓人生出一種撲到上面打兩個滾的衝動。
於是羅青桃便果真躺了上去,在漸漸淺淡下去的日光之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兄臺……啊不,姑娘,你……”一聲烏鴉似的聒噪,驚擾了羅青桃的清夢。
她怔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己竟糊里糊塗地在不知名的溪邊、在莎草上面睡着了。
許是因爲太累了吧?昨晚簡直……
羅青桃“噌……”地一聲跳了起來,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重新到溪邊洗了把臉。
這時,西邊山上已堆滿了紅霞。
她並沒有走出很遠,如果有人回來尋她,這會兒應該能找到這裡了。可惜……
她果然是不該抱任何幻想的。
羅青桃輕輕嘆了一聲,靠着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坐了下來。
“請問姑娘從何處來?爲何會在溪水邊休憩?草地寒涼,於身體尤爲不宜的……”身後有人絮絮叨叨地走近,打破了這山水的寂靜。
羅青桃平生最煩兩種人,一是書呆子,二是多管閒事的書呆子。很不巧,聽這人說話的語氣,應該恰恰是她最煩的那一種。
偏偏聲音還那麼難聽,跟烏鴉似的。
羅青桃頭也不回,沒好氣地道:“吃自家飯,管自家事,旁人從何處來、到何處去,與你何干?”
那人聞言似乎有些生氣:“姑娘此言差矣!讀書人以天下爲己任,一草一木莫不掛懷,如何能只管自家事?況且……學生卻並非吃自家飯而長成,益發不能只管自家事了!”
“你不是吃自家飯長大的,難道是討百家飯長大的?小叫花子?”羅青桃冷笑着,不耐煩地轉過身來。
“正是!君子居寒窯而心懷天下……”那人絮絮地說着,忽然擡起頭看見羅青桃的面容,後面的話便卡住了。
與此同時,羅青桃卻也有些發怔。
聽聲音,她以爲來的是隻烏鴉,不料此人的面容,竟是意外的好看!
片刻的詫異之後,羅青桃展顏笑了:“心懷天下?讀書人總以爲自己可以心懷天下,可是這天下雖大,誰會念着你呢?”
她本以爲那書呆子會忙不迭地同她辯論,不料等了許久,他竟只管呆呆地站着,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原來也是個見了女人就說不出話的色胚,白讀了聖賢書!
羅青桃不免有些失望,嘆了一聲,便要離開。
“姑……姑娘,請問您……”那書生終於回過神,三步兩步追了上來。
羅青桃不耐煩地站定,看着他通紅的臉色,心中愈發煩悶。
那書生猶自未覺,急急地道:“請問姑娘要往何處去?此地荒僻,常有野獸出沒,姑娘獨身一人,只怕多有不便……”
“不便又怎樣?你送我麼?你陪我麼?去你家住麼?”羅青桃沒好氣地問。
那書呆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學生……不勝榮幸!”
“榮幸你十八輩灰孫子的榮幸!”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一聲震天的怒吼。
羅青桃聽見這聲音,既驚且喜,眼眶莫名地有些發酸。
那書生卻皺起秀挺的雙眉,作虛心請教狀向樹林的方向微微躬身:“何謂‘灰孫子’?學生愚鈍,請兄臺賜教。”
君洛黑着臉衝了過來,一把拉過羅青桃,怒聲質問:“你又換口味了?這種酸豆腐你也下得去嘴?”
羅青桃朝他眨了眨眼,莞爾一笑:“咦?我確實聞到了很大的酸味,還以爲是有人喝醋了呢,原來這兒還有一盤酸豆腐?”
君洛彆扭地避開她的目光,扯着她的手臂悶頭便走:“跟我回家!”
羅青桃不敢違拗,只得踉蹌着跟上,回頭卻看到那書呆子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臉哀傷。
君洛用力攥緊她的手,咬牙切齒:“你再看……再看我就回去剁了他!”
羅青桃只得收回目光,低下頭沉默地走着。
君洛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麼怕我殺他?這麼捨不得他?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那小子有什麼好?長得還沒我好看呢,聲音那麼難聽,跟野狗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