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桃眯起眼睛,透過開着的窗子向外看去,只見每一棵樹下、每一道廊邊,每一處能插腳的地方,全都密密麻麻地站着羽林軍的將士。
窗外隱隱有血腥味飄來。
君澈的臉色立時難看起來。
外面守着的本該是剩餘的金甲衛將士,什麼時候被換成了羽林軍?
兩千多金甲精銳,竟然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被解決掉了!
羽林衛,直屬於皇帝,但並不像金甲衛那樣只聽命於皇帝一人,而是受命於皇家,負責整個京城的安寧和平。
兩支隊伍,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真要以死相拼,勝負之數實在無法預料!
而且,誰能知道羽林軍到底來了多少人呢?
君澈臉上篤定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了。
他自然可以叫人先拿下君瀚再說,可是他實在不敢賭,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對峙許久,君澈仍覺得騎虎難下。
皇帝長嘆一聲,搖頭嘆道:“你們,真的要把彼此逼反,算是送朕一份遲來的新年禮嗎?”
君澈的目光閃了閃,低頭避開了皇帝的審視。
許久之後,他有些不甘地攥緊了拳頭,沉聲吩咐:“退下吧!”
陳橫半點兒也不遲疑,大手一揮,帶着千餘金甲衛,依舊從開着的門窗跳了出去。
才一出門,便被守在外面的羽林衛給包了餃子。
君澈想向皇帝討個說法,卻苦於沒有藉口。
無論如何,金甲衛在名義上還是皇帝的人。算起身份來,他可沒有越俎代庖的資格!
片刻之後,殿外的腳步聲整齊有序地遠去了。殿中一點點安靜下來,又現出了歌舞伎們妙曼的身段、婉轉的聲音。
一場鬧劇,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皇帝長嘆一聲,看了看每張桌子上幾乎完全沒有動的菜餚,以及早已冷掉了的酒水,沉默半晌。
“餓死了餓死了!你們不要吃飯,本王可要吃了!”君洛笑着擺了擺手,當先在桌旁坐了下來,撈起半截雞翅膀開始大啃特啃。
皇帝微微一笑,招呼羣臣坐了下來:“禪位之事,不急於一時。今夜是上元佳節,賞燈猜謎纔是正經事!”
羣臣齊齊鬆了一口氣,謝了恩,正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宴飲,卻見一個侍衛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皇上,外面!外面……”
“外面怎麼了?”皇帝並沒有多少慌亂,只是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君澈的脣角微微勾起,神秘莫測。
侍衛支吾道:“外面,有一支來路不明的隊伍佔領了宮門,弟兄們擋不住!”
“宮門?”羣臣聞言不禁倒抽冷氣。
所謂“宮門……”共有八道,守門的將士少說也有八千有餘,再加上這麼多年的辛苦經營,豈是尋常人可以輕易佔領的?
“門……”這種東西,存在的價值就在於它的易守難攻。
“宮門……”又是“門……”中典範,自然是不可能脆弱如蛋殼的。若說有人佔領了城門,那麼每道城門至少要有幾千、甚至上萬人同時強攻才行。
這樣算來,那支“來路不明的隊伍……”,怕是至少要有七八萬人!
那樣多的人,怎麼可能是烏合之衆?那隻可能是大梁的軍隊、大梁自己的人!
想到這一層,羣臣無不震悚。
君澈低頭將一杯酒喝乾,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總想着息事寧人,可是君澈卻步步緊逼。今日這事,顯然已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
在君澈嘲諷的目光之中,皇帝的臉色漸漸地凝重起來。
“父皇,您的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這治國安邦的事,便交給兒臣去做吧!”君澈跪倒在桌前,上身挺得直直的,姿態咄咄逼人。
“執迷不悟,自尋死路。”羅青桃給皇帝的杯中添了半盞茶,淡淡開口。
君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皇帝的御座,心裡一陣陣發癢。
天知道他有多想立刻坐到那個位置上去,天知道他盼今天盼了多久!
但是此刻,他卻不得不把蠢蠢欲動的心按回胸腔裡去。
因爲他詫異地發現,不管是皇帝還是站在他身後的羅青桃,臉色都是異乎尋常的從容平靜。
宮門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中,也就意味着皇宮和在場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中,這些人竟然不見慌亂,爲什麼?
一時間,君澈的心裡轉過了幾百個念頭。
明黃的御座,端端正正、大氣輝煌,散發着致命的誘惑。
可是致命的誘惑背後,卻是致命的危險。
君澈的面上一派平淡,心裡卻是寸寸煎熬。
照理說,手下人佔領了宮城之後,他就算是大獲全勝了。
可是,牟將軍怎麼還不回來?
只要牟將軍回來,就表示一切順利,他就不必再有任何忌憚,只要穩穩地坐上御座,等着羣臣山呼“萬歲……”就好。
宮門被佔,連侍衛都已傳回消息來了,牟將軍到底在磨蹭什麼?
君澈的心裡千迴百轉,額上漸漸地滾下汗珠來。
皇帝極有耐心,羣臣也只能假裝極有耐心。
這一等,竟足足等了有半個時辰之久。
然後,渾身是血的牟將軍帶着兩個小兵衝了進來,一頭撲倒在君澈的腳下:“王爺,王爺!事情有變,咱們……失敗了!”
“哐啷……”一聲大響,是君澈一把拍在了手邊的小桌上。杯盤碎片和酒水菜餚撒了一地,滿目狼藉。
牟將軍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縮。
君澈猛地站起身來,抓住牟將軍的衣領厲聲吼道:“什麼叫‘失敗了’?不是說已經佔領了城門嗎?”
牟將軍戰戰兢兢,低聲道:“一開始確實是佔領了城門……可是後來咱們的後面又出現了一支隊伍,不聲不響地把咱們的人害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部分與他們周旋苦戰,各有死傷……宮門,守不住了!”
君澈立時面如死灰。
宮門,守不住了?
片刻之前,八道宮門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這剛剛得到的地利,就已經成爲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