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亞歷山大·奧金斯基將軍率領着大軍到達利達堡城下的時候,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奧金斯基是來過利達堡,那雖然是一年多以前戰爭還沒爆發的時候。那時候的利達堡還保持着幾百年前流行的圓形塔樓以及紅磚砌成的薄薄城牆。當時奧金斯基還半開玩笑地對索別斯基的父親說,這樣的城堡幸好是在共和國的內地,如果是在烏克蘭或者共和國的東部邊疆,恐怕一次炮擊過後就被敵人佔領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想到當時站在奧金斯基身邊的揚·索別斯基竟然聽了進去,並且將整座的城堡全部改造了。
現在利達堡圓形的塔樓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四角敵臺。城牆也被改造成了更爲堅固,並且更加的低矮和厚實了。
這已經是一座堅不可摧的棱堡了!奧金斯基嘆息地搖了搖頭。他感覺自己太託大了,竟然在沒有得到充足的情報下就向亞努什親王誇下了海口用一個月的時間攻下利達堡。可現在看來,沒有三個月的時間是不可能拿下利達堡了的。即使亞努什給了他近百門的火炮也同樣不能給與奧金斯基以信心,因爲這其中大部分都是三磅炮,這些在野戰中支援步兵的輕型火炮不僅射程近,過小的彈丸對城牆也不能造成足夠的傷害。十二磅炮的威力和射程也不是那麼足夠值得信賴。奧金斯基能夠依靠的或許只有那門二十四磅的重炮以及臼炮了。
當然,炮擊並不是攻陷一座城堡唯一的手段。像在斯摩棱斯克,扎波羅熱的哥薩克就想到了地道攻城的辦法。這其實也是破壞棱堡一角最爲常見的辦法之一,缺點就是耗時耗力。
但當奧金斯基發現自己的炮火或許並不足以摧毀利達堡的時候,他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挖地道。於是奧金斯基拔出了腰間的馬刀,用力地插入了腳下的土地裡。
尖銳的刀尖很容易地便扎入了土中。說明這裡的土質較爲的鬆軟,是適合挖掘地道的。不過刀尖插土不過是土辦法,具體能不能實施還得問過軍中的工程師們。
在對利達堡做過簡單的偵查後,奧金斯基便回到了後方。他還是決定先採取炮擊的方式試一試利達堡的堅固程度。奧金斯基對軍隊下達了挖掘一條“之”字型的塹壕的命令,他決定先將利達堡圍困起來,作爲軍隊下一步的進攻前進陣地。並徹底斷絕利達堡與外界的聯繫。
“將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試着勸降?”對奧金斯基的命令做完記錄的副官在收起筆記本後詢問將軍道。
索別斯基那小子闖下這麼大的禍,親王都已經恨他入骨了,他怎麼會投降,又怎麼敢投降?奧金斯基搖了搖頭,他覺得副官的建議真是異想天開。
可轉念一想,奧金斯基念及自己與揚·索別斯基父親的交情,奧金斯基又心軟了。他決定派出使者去試着勸降。
在給揚·索別斯基的信中,奧金斯基保證了說揚·索別斯基投降的話,他可以保證利達堡內的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並且會盡力地在親王面前替他說好話,保住他的性命。
下午三時,奧金斯基派出的使者回來了。確切的說是使者的馬馱着使者的屍體回來了。
揚·索別斯基用來自利達堡城牆上的一聲槍響告訴了奧金斯基他們誓死不降的決心。
這下子,奧金斯基真是惱羞成怒了。他嚴令工兵們加快了挖掘的速度,並且派出騎兵將附近村子裡面的男人都給抓了過來做苦力進行挖掘。
每天的,在炮火的掩護下,工兵們冒着利達堡上不時傾瀉下來的炮火進行着挖掘。他們先挖掘了一條在利達堡炮火範圍外的與城堡平行塹壕,緊接着靠着這條塹壕不斷地挖掘着向城堡靠近。每條塹壕都有一米多深,工兵們將挖掘出來的泥土堆向城堡的一側,高過自己的頭頂,這樣一來便可以有效的抵禦炮火的打擊了。
靠着這番手段,利達堡上的炮火雖然猛烈,可是三天下來工兵連同苦力傷亡不過數十人。第四天,塹壕已經挖了三道,逐漸靠近了利達堡的壕溝了。
對於這樣的挖掘速度,奧金斯基也很滿意。他不再拼命地要求工兵連夜挖掘了。工兵們可以在塹壕內休息,那些進度超前的工兵甚至被允許夜裡去集市喝酒取樂。
可就在第四天的晚上,利達堡的守軍對城外的塹壕發動了一次突襲。這次突襲完全出乎了奧金斯基一方的預料,一百多名工兵和苦力在睡夢中被殺死。一些偷襲者甚至摸到了一個炮兵陣地的附近,幸虧守衛火炮的士兵及時發現併發出了警告,纔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這次夜襲的損失大大拖累了進攻方挖掘的進度。原本兩天挖掘完成的塹壕又拖了四天才完成。
接下來,就進入了炮戰的階段。四十多門三磅的小炮被拖入了最靠前的塹壕內。這道塹壕距離利達堡的城牆只有一百多米,正是三磅炮的有效射程。亞歷山大·奧金斯基認爲雖然這些三磅炮雖然無法破壞城牆,可卻可以用來壓制守城一方的的反擊炮火。而那些十二磅炮則被奧金斯基按照三門一組佈置在了更爲堅固的炮兵陣地上,統一朝一面的城牆開火。
密集的炮火劃過天空不時地落入塹壕和城牆內。每一聲怒吼過後,都會騰起一股濃煙。間或的有掩體被擊中,人體的殘肢斷臂和建築物的碎片飛上半空又如同下雨落到地面。
爲了提高炮擊的效果,各個連隊以及傭兵團和步兵隊所有的火炮也被要求加入到炮擊的行列。徹辰的傭兵團的那三門三磅炮也不能倖免。
原本徹辰志在必得的集市的保衛工作最後卻與他失之交臂。奧金斯基將這個安全又有油水的工作交給了另外一個波蘭軍官。這個軍官出身貴族,與拉齊維烏家族還帶點遠親。靠着裙帶關係在亞努什親王那裡獲得了一個職位。他這次跟隨奧金斯基出征原本就是爲了鍍金。對於親王的親戚,奧金斯基當然是要照顧的。這下子,被徹辰送了錢的副官說不上話了。
沒辦法的,徹辰只好加入到了攻城的隊伍中。他的三門火炮被安置在了利達堡北面的陣地上,用來壓制棱堡上的炮火。這個北面的炮臺上有五門火炮,都是十二磅的中型炮。它們射出的炮彈能輕易的洞穿塹壕前掩護火炮的木製護盾,所以每一次的射擊炮兵都像是在和死神打賭,賭對方的炮彈不會擊中自己所在的掩體。
徹辰和兩名炮兵操作着一門火炮。而傭兵團的其他兩門火炮也在他的周圍。事實上,整個炮兵連最懂使用火炮的就是徹辰了,所有他現在不僅是炮手,還是其他人的老師。
雖然徹辰曾經努力的不讓自己和揚·索別斯基交戰,可是命運還是將他送上了戰場。在這炮火紛飛的修羅場,每個人隨時都有可能送命,尤其是那些三心二意的人。所以徹辰只得收斂起精神,專心致志地操作起火炮來。
這次徹辰的目標是炮臺右側垛口後面伸出的一門火炮。就在不久前,這門火炮擊中了己方炮兵陣地上的一個火藥桶,將一門十二磅炮和六名炮兵炸上了天。幾門三磅炮曾經對這門火炮進行過火力壓制,可是射出的炮彈不是過高,就是打在了炮臺的胸牆上,只在上面留下勒個淺淺的凹陷。
“瞄準點,在把炮口壓低些。”徹辰一邊指揮着協助自己的炮手,一邊不斷目測着發射的角度。徹辰的助手也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他雖然早在波洛茨克的時候就成爲了傭兵團的一員,可是一直都是以火槍手的身份參戰,擺弄火炮倒是第一次的。眼下,他正滿臉是汗地小心翼翼地聽從徹辰的命令調節着炮口的俯仰角。
敵方的這門火炮剛纔剛發射完了一發炮彈,整被他們的炮手拖回到炮臺內進行裝填。自己要想命中它,就得等炮口再次露出垛口的那一刻了。
又過了三分鐘,垛口後面至於又露出了黑黝黝的炮管來。徹辰見狀毫不遲疑地點燃了火繩。隨着火繩呲呲地落入炮口,炮膛內的黑火藥被猛地點燃了,火藥燃燒產生的力猛地將炮彈推了出去。
炮彈沒能命中目標,它只打在了垛口上。徹辰暗叫了一聲可惜。徹辰回頭正準備命令自己的助手再次的裝填,卻看見他竟然站起了身子。
徹辰暗叫了一聲糟糕。自己這助手顯然是想站起身觀察戰果的。可自己剛纔的炮擊肯定引起了炮臺上的敵人的注意。雖然炮臺上的大炮一般不會理會自己這些三磅小炮,可那些炮臺上使用大口徑火槍的敵方火槍手們卻是對自己虎視眈眈。
“快趴下!”
徹辰猛地撲了過去將已經伸出去了半個頭的助手撲到在地。也就在二人倒地的那一剎那,隨着炮臺上一點火光閃動,無數的鉛彈噼噼啪啪地打在了木盾和炮管上。
“謝謝你,團長。”
那名助手感激地說道。他知道剛纔如果不是徹辰即使都撲到自己,那些將炮管打的崩出火花的鉛彈就要打在自己的身上了。他可不是鋼筋鐵骨,能像火炮那樣安然無恙。
“小心些,開完炮就隱藏後好自己。敵人在比我們高的炮臺上面,眼睛毒着呢。”徹辰邊安慰邊傳授着經驗,渾然不覺自己其實年齡和助手差不多大小。
助手躬身受教了。徹辰拍了拍助手的肩膀。
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徹辰又跑到了另一門火炮邊,指揮着炮手向敵方的炮臺射擊。雖然徹辰做的不遺餘力,可經過了幾次炮擊後,他其實對這種無用功是不以爲然的。因爲三磅炮實在是太小了,完全對棱堡造成不了傷害。而且就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開炮,若非利達堡上的火炮數量不及己方,自己這些炮早就被對方點名了。
“徹辰。”
徹辰剛又爲一門火炮調整好角度,就見皮德羅叔叔在法蒂瑪的保護下沿着彎彎曲曲的塹壕走了過來。
“叔叔,怎麼了?”
徹辰示意炮手繼續開炮後,朝着皮德羅走了過去。
“沒事,過來看看你。臭小子,怎麼連胸甲都不披了?”皮德羅見徹辰只穿了件皮襯衣,責怪道。
徹辰原本是有穿着半胸甲的,可是炮戰打的熱火朝天,他嫌半胸甲累贅就脫下來扔到一邊去了。
面對皮德羅叔叔的責怪,徹辰原本想笑兩聲糊弄過去。可是這時候空中傳來了一聲撕破空氣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近,刺激的徹辰耳膜生疼。
一聽這炮彈的破空聲,作爲老兵的皮德羅就知道不好。這發炮彈是奔着自己這邊來的。他趕忙將徹辰推到了一邊,自己則藉助着這一推的反作用力朝着另一邊躺到在地上。而法蒂瑪也半蹲下了身體,將鋼盾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破空而來的炮彈落進了塹壕裡面,所幸沒有人員傷亡。徹辰剛想舒上一口氣,可眼尖的他猛地看見那顆炮彈的一邊竟然在滋滋作響。
這竟然是一發開花彈。
開花彈和普通的炮彈的不同之處在於它的外殼雖然是鐵鑄的,可它的內部卻是空心的,裡面裝滿了小鐵珠子。炮手通過往彈殼裡面安裝引信來控制炮彈的爆炸時間。這樣的一發炮彈如果落入人羣中,能讓一整隊的人失去戰鬥了。而在塹壕這樣密閉的環境中,四散飛濺的鐵珠更是能讓這裡的所有人變成碎肉。
徹辰猛地朝那顆開花彈撲了過去。他一把扯出了彈體內的引信,然後插進了土裡面。那引信在土裡冒出了一縷白煙便沒了動靜。而那顆炮彈也靜靜地躺在土裡沒了聲息。
徹辰擡起了頭擦了一把汗水。他卻發現大家都用與往常不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