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文字述說着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眼前這具骷髏是牆上所繪的,被護在身後的小孩子,他們原是一對兄妹,家中藏有異寶,被國王知道,國王令他們家交出異寶,家人不願意,逃入深山,卻依舊無法擺脫追兵,最後,被堵在深山之中。
家中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的被國王殺掉,只剩下年紀尚幼的兄妹二人,哥哥爲保護妹妹,用異寶召喚出地府的陰兵,將國王的大軍吞噬,同時,哥哥也不得不付出代價,靈魂被陰兵帶下地府,永生永世,受到煉獄之火無休止的折磨。
“她還活着,怎麼會知道她哥受到煉獄之火的無休止折磨?”關林森覺得這事聽起來很不科學。
瑤光又繼續看着古成國文字:“她的哥哥雖然活着,但是每天全身疼痛無比,生不如死,無論用什麼藥,都無法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寧,所以,這位妹妹,就給了哥哥一個痛快。”
“聽起來這個哥哥好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然後被機關上的毒藥影響,世上哪有什麼陰兵煉獄之火,不然的話,那些死前發誓要別人不得好死的人,豈不是都能成功?”關林森還是不相信。
瑤光將所有的文字看完,也不置可否:“牆上的字寫的就是這些,是不是有陰兵煉獄,不好說,不過照她的意思,那塊玉佩就是讓她家被國王追殺的原因,也是可以召喚地府陰兵的機關。”
李墨一想要用劍尖將玉佩從骷髏的手中挑下,瑤光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說不定有機關。”
三人上下探尋了一番,石室的牆、地板、天花板,背後都是結結實實的山體,沒有可以有藏飛箭暗器的地方。
“門就這麼隨便的開着,東西也就這麼隨便的放着,她家人爲此而死,她會這麼輕易讓人拿走?”瑤光不相信會就這麼簡單,但是事實上,就是這麼簡單。
她想了想:“不過,是不是應該先把人家的遺骨先安葬了?拿完玉佩就跑,我們又不是盜墓賊。”
李墨一與關林森也覺得很有道理,李墨一先出去挖坑,關林森將骷髏抱起,準備挪到外面。
瑤光忽然發現骷髏身下還有小字,還是古成國的文字,說的是如果有後來人將她埋葬,她願意將玉佩奉送,不必棺槨,但是希望可以埋在門前的祭壇,那裡,是她哥哥爲了她,召喚出亡靈大軍的地方。
同時,她也提醒後來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玉佩,否則會受盡折磨。
瑤光嘆息:“到底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我也明白,爲什麼她這不設防的原因了。”
只能用一次,且使用它付出的代價相當之大,並非所有人都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
死不可怕,怕的就是死不了,又活不成,日日受煎熬。
李墨一將土坑挖了有半人深,關林森抱着骷髏放在土中,他只覺得手腕微微有些刺痛,發現骷髏的手指尖骨刮傷了他的手腕。
接着,他便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大腦一片空白,似乎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身體,那塊玉佩似乎與他產生了心靈感應,催動玉佩召喚亡靈大軍的方法,瞬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如果不知道方法的話,玉佩也僅僅是一塊玉佩而已,沒有任何效用,
玉佩的主人限定了只讓埋葬她的人可以使用這塊玉佩,也是算準了,自己的骨骼會擦傷埋葬者的皮膚。
“你怎麼了?”瑤光看出關林森狀態不對,李墨一將他拉上來:“你看見什麼了?骷髏變美女?”
關林森定了定神,纔開口:“玉佩的主人,教我怎麼召喚亡靈。”
“嘖,好歹是我挖的坑,怎麼就算是你埋了呢?”李墨一對玉佩主人的偏私態度很不滿意。
瑤光拉着他的手,搖搖頭:“我可不想你天天受到無盡的折磨,那個玉佩,咱們用不到!”
李墨一被軟滑的小手一拉,心都快化了,再說剛纔也不過是與關林森開個玩笑,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不需要靠這種鬼神之力。
將最後一捧土灑進上之後,關林森很認真的四下尋摸樹樁石塊,想要爲她立一塊碑。
“連名字我們都不知道,要如何立?”李墨一對他這種膠柱鼓瑟的行爲表示嘲笑。
關林森還是堅持:“好歹得有個標記。”
“曹操墓都沒有標記,有沒有標記真不是那麼重要。再說,若是要標記,看這附近……”李墨一擡起手,指着祭壇上的白骨:“白骨祭壇就是標記,夠風光的了。”
三人往回走,山中濃霧依舊。
“下一次再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了。”瑤光回頭,身後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有緣自會相見。”李墨一微笑着說出這句話,瑤光心中一動,不知爲什麼,心中生出一絲憂傷,好像李墨一的這句話一句有魔力的讖語,她掩着心中的不安,做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找到妖獸時,林中的霧已經漸漸散去,妖獸的不安似乎已經隨着那具骷髏的入土也被同時埋葬。現在的它,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回到京城,關林森將瑤光帶入皇宮,
祀星族的大祭司與恆國女皇,在各自登位之後,第一次正式見面。
在分離後,都經過了許多事,不復當初無憂無慮,彼此皆是感慨萬千,鳳歌得知祀星族中人,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想着的是爭權奪勢。
“一邊讓別人相信,一邊最不相信的人又是自己。”鳳歌嘆息。
瑤光無奈苦笑:“陛下見笑了,當初也許是真心實意的信仰着這些,隨着人心的變動,一切也就慢慢的變了,我哥哥只相信這些事情都是編出來的,爲了鞏固統治之用,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若是他再不相信,你當如何應對?”鳳歌試探問道。
瑤光嘆息:“那也只好,讓他無法再對此事置喙了。”
說罷,她擡頭看了鳳歌一眼,鳳歌心下了然:“不過,你也不必勉強,在京城,再建一座祭星臺就是,不必趕回去。”
“再建?!”瑤光震驚了,她知道在祀星族建起的那一座,花了大恆多少錢,再加上後來的水災與戰亂,大恆的國庫只怕經不過這麼花。
“若是你回去,又無法說服你的哥哥,他將你扣在族內,那豈不是大家都要死?除卻生死無大事,不過是一些錢糧,又有什麼好可惜的。”鳳歌淡然一笑。
“但是在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認爲這件事與自己沒有關係,動用國庫那樣大一筆錢,只怕恆國百姓不會接受。”瑤光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鳳歌深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若是那樣,也只好讓他們不接受,也得接受了。不在其位的人,無論怎麼解釋,也沒有用,不過讓他們安心接受就好。”
“如此這般,到時候,慧星並沒有落下,在百姓看來,便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能看見爲了建祭星臺花費了大量的國帑,只怕你要背上千古罵名。”瑤光擔憂。
鳳歌:“命都沒了,誰還在乎美名還是罵名。到時候,鬧小了,我自會平息,若是鬧大了,我退位讓賢便是。這也不算什麼。”
“當真如此想得開?”瑤光笑道。
鳳歌一笑:“人生在世,便是艱難,想得開也好,想不開也罷,我能做的,只有選擇對大數人最好的那條路。”
她的話中滿是淡淡的憂傷,瑤光也無法多說什麼,
鳳歌何其聰慧,將一切看得透徹,每一步,她都想好,安排好,對她來說那些安慰的話,也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牙疼話而已。
不過,瑤光還是忍不住說道:“若是有一日,你在京裡待不下去了,就來找我,我定能保你衣食無憂。”
鳳歌剛剛還微蹙愁眉,被她的話給說的笑了起來:“也是,我還有祀星族的大祭司做保障呢,記得給我留個好位子。”
“上次來,你都沒有好好玩,這一次,一定要多住幾天。”鳳歌命人將瑤光安排在金亭驛館,又給了腰牌,出入宮闈不禁。
深夜,細雨連綿,杜書彥收到消息,簡單的一句話:北燕高玄武正式登基稱帝,立大恆鎮北公主金璜爲後。
杜書彥連夜安排在北方的探子,繼續查探高玄武對恆國邊境上的兵力佈置。
幾道手令連續發出,杜書彥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他負手站在地圖前,盯着幾處恆國與北燕交界處的礦山,這些地方,在北燕前一位皇帝的任上,都沒有確定如何劃界,幾乎無時無刻不發生一些小型衝突。
大恆與北燕都曾經派出軍隊在這裡爲自家百姓撐腰,但是由於山間地勢着實複雜,派兵去,只能起到一時的作用,並不能長期駐守,每次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大恆的士兵剛走,北燕的士兵就到。
北燕的士兵方撤,大恆的士兵又來。
開礦的百姓不堪其擾,後來,再也沒有人去那裡開礦,都只是去撿一些自家用用罷了,平白擱着豐富的礦產資源,卻無法使用。
當初兩位皇帝,皆是性格剛強之人,半點虧都吃不得,雖然雙方都有臣子提議,何不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兩邊皇帝卻都乾脆利落的表示:“我全都要!”
從此便斷了和談的可能。
高玄武繼位之後,不知態度如何。
杜書彥心中想着,又在紙上寫下了幾個礦產商人的名字,也許到時候還要聯合他們。
除了高玄武之外,還有金璜。
杜書彥將這兩個富貴的字一筆一劃的落在紙上,這個女人,正邪難分,行事太過於隨心所欲,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真的只是因爲喜歡高玄武而留在北燕嗎?
亦或是,她根本就是想要借北燕之手,與恆國爲敵?
杜書彥揉了揉眉心,如果當初,在辦月黑堂的時候,能夠好好的想想,做事的時候再仔細一些,那就好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想這些也沒有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杜書彥將所有得到的消息情報,整理分析好,同時尋到一些可以處理的方法,一大清早,宮門方開的時候,他便將這些東西夾在木盒之中,向宮中走去。
街上還正黑,青石磚的地板被細雨潤得十分溼滑,杜書彥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轎,一人挾着木盒,慢慢走去。
忽然聽見身後馬車轔轔,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杜大人,這麼一早,就去找陛下下棋?”
轉過頭,馬車的四角上掛着大大的防風燈籠,燈籠上斗大的“律”字,十分扎眼。
杜書彥依制行禮:“拜見王爺。”
“杜書彥!你可知罪?!”律王爺的聲音變得冰冷異常。
用先聲奪人的氣勢先嚇人,杜書彥在六扇門看慣了捕頭們就是這麼嚇犯人的,內心毫無波動,聲音一點變化也沒有,十分平靜的問:“不知下官身犯何罪?”
“整日遊手好閒,勾得陛下也不理政務,此行佞幸之舉,動搖國本,十惡不赦!”律王的聲音無比威嚴,彷彿從高處壓下來的無形巨手,緊緊的壓在伏身於地的杜書彥頭上。
杜書彥不卑不亢回道:“下官得陛下旨意,將大恆千里江山之風物,皆收於書中,踏遍千山萬水,只求一個真字,不知王爺所指,是爲何?”
“你手裡的那個木盒裡,是不是給陛下的棋譜?”
律王終於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他要的是北燕的消息。
杜書彥不急不忙:“不,木盒裡是江山風物記的樣稿,陛下昨日嚴旨,早朝之前必須送進宮。”
“只怕你是砌詞狡辯!”
杜書彥知道律王就是想看,他的臉上神色似乎有些猶豫,手中的木盒待交又不交的,律王又冷喝道:“若是江山風物記,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依本王看,這就是你勾着陛下玩物喪志的鐵證!來人!”
律王大喝一聲,周圍的侍衛一起上前,將杜書彥圍在中間。
“王爺……”杜書彥的聲如蚊蚋,好像就要被嚇暈過去了。
“本王不想與杜大人爲難,不過,如果你執意不交,那本王爲了江山社稷,也只好動手了。”
杜書彥咬了咬牙,又掙扎了一會兒,終於將木盒交出去。
律王面有得色,將木盒打開,藉着燈籠的光芒一照,得意的臉瞬間變色,他飛快的翻了好幾頁,淡淡本白色的生宣上,用遒勁有力的小楷一筆一劃寫着的,正是大恆城市與山川的記錄,山勢與水流,甚至還有詳盡的地圖標示。
竟然真的是江山風物記?!
律王眉頭緊皺,恨不能將手中宣紙撕成碎片!
但是他卻不能,只能將木盒蓋上,又令人還給杜書彥,吩咐道:“杜大人可得快些,早朝就要開始了,若誤期,則是欺君之罪。”
說罷,車輪滾動,律王的車駕徑自向前去了,只留下杜書彥。
杜書彥慢慢起身,將官服整理好,望着遠去的大車,露出一絲笑意。
他知道自己得到消息的同時,律王一定也會同時知曉。
北燕來的消息只不過是一句話,但是杜書彥對此做出的反應,還有之後鳳歌會根據他的提議做出什麼樣的動作,卻是未知。
因此,律王一定會想辦法,在自己進入皇宮之前攔住自己,搶先窺探。
律王只想到事關重大,杜書彥一定會親自遞交,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關林森在昨夜已經回到京城。
女皇平日所倚重者,除杜書彥之外,便是關林森。
真正裝着情報的木盒,此時早已被關林森送入宮中,他身爲內皇宮的禁衛統領,比杜書彥進宮,還要更方便一些。
律王趕到,有內線告訴他,關林森已經自側門入宮,律王心知已經來不及,卻也沒有辦法。
只得等待鳳歌進一步的動作。
“既然成婚,朕應該恭賀他們纔是。”鳳歌命禮部準備送往北燕的禮物,押送者,是上次出使後,人事關係還暫時留在禮部,沒有掛回工部的林翔宇。
鳳歌將要在京郊建起祭星臺的事,告知戶部尚書杜飛揚,
杜飛揚的內心是拒絕的,他也不相信有什麼天上的星星會落下來這種事,
迷信之舉,勞民傷財。這是杜飛揚的心裡話,上次在祀星族建的已經是他想盡辦法去平賬的結果了,怎麼,還要再來一次?
鳳歌點點頭:“這次,真的要來不及了,無論用什麼手段……總之,一定要儘快建成。”
杜飛揚從未見過鳳歌如此嚴肅,只得相信,這不是一個小女孩在白日做夢。
隨着杜飛揚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鳳歌輕聲嘆息:“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
關林森搖頭:“我相信你所有的決斷,都有道理。”
“勞民傷財,動搖國本,若是鈞天的判斷有誤,我將會成爲恆國千古罪人。”鳳歌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也就只敢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一直強撐着,做出運籌帷幄的模樣,心裡再怎麼慌,也要假裝無事發生的模樣。
只有關林森,這個在無數次的危險發生時,擋在她面前的男人,才能讓她稍稍的鬆一口氣。
“不必擔心,有我。”
關林森鄭重道。
鳳歌心中明白,關林森其實能做的有限,關家早已風光不在,律王端王又在一旁蠢蠢欲動,
不過能得到關林森的君子一諾,她還是很開心的,
在雪中得到的炭,永遠比在錦上加上鮮花來得珍貴。
戶部很快就推出了幾項加稅的措施,瞬間,民怨連連,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愈發頻繁的與端王走動,如今他們都有着深深的危機感,感覺到賣王府的端王,就是他們的榜樣。
要在這種事發生之前,先下手爲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