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不管是什麼時代,不管是什麼國家,一個國家的人擅入另一個國家的國境,都會被視爲對主權的挑釁。
而如果擅入者的身份,是身爲國家暴力機構的代表——士兵,那麼這件事就更大了。
鳳歌心中一緊,以她看見的北玄營,現在只怕連幾個佔道經營的販都打不過,更何況是直接開戰。
在成百上千的火把照耀下,鳳歌看見對方森列,大約有五十多人,長槍的槍尖與長刀的刀刃雪亮,反射着紅色的火焰,兵戈未動,已是氣勢迫人。
步兵陣後有一人,高倨馬上,看不清臉,他身後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上書着斗大的“高”字。
高,那是大燕的國姓,這樣身份的人,爲什麼會出現在西北邊境,爲什麼又會半夜如此迅速的出現?
鳳歌感受到一股陰謀的氣息,卻又不上來,畢竟是自家士兵跑出去抓狐狸,纔會誤闖了對方的國境。
如果燕國人有心借這件事鬧一鬧,傳出去也不算他們不宣而戰,反倒是大恆會落他人口實,甚至是笑柄。
爲了抓狐狸,搞出了兩國之戰。
鳳歌忽然想到了一句話:“外交無事。”
現在就看對方想要掀出多大的風浪了。
步兵陣從中分開,讓出一條路,陣後那人縱馬越衆而出,北玄營中出來找回士兵的人中,也有一位騎馬,看來是在場所有大恆士兵中地位最高的了。
北燕人的身高本就比大恆人的要高出一些,連馬都比大恆的馬要高大一些,現在兩人對視,北燕那人居高臨下看着他。
他冷冷吐出幾句標準的漢話:“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位騎士橫槍於前,施以軍中之禮,十分客氣:“大恆國北玄營徐格將軍麾下致果校尉,蕭燕然。閣下是……”
騎在馬上那人沒話,他身旁一個侍衛大聲道:“大燕國高玄武親王在此,還不下馬!”
“原來是親王殿下。”蕭燕然翻馬,上前見禮,卻聽見對方侍衛大聲喝道:“還不跪下。”
身後的大恆國士兵中傳出騷動,蕭燕然擡手,議論聲立止。
只聽他抱拳道:“我非燕國臣民,即便是我國陛下的使節行至貴國,朝堂之上,也不行拜禮。不知親王殿下這個要求,可有依據?”
那侍衛大聲道:“大恆士兵持械入我國境,意圖侵略我大燕。你若不跪,便是確有此事!”
蕭燕然一笑:“私自闖入貴國的士兵,我自會處理。閣下這般攀扯,過度解讀,倒像是有心挑撥兩國不和。”
“大膽!你敢在親王面前胡言亂語!”侍衛右手按在刀柄之上,“嗆啷”的一聲,將腰刀抽出,這一聲就好像是個號令,在場所有燕國士兵同時拔刀出鞘,那整齊劃一的聲音,爲軍容原本就齊整的燕軍更添了幾分威懾力。
就連遠觀的鳳歌,心中都不由一震。
蕭燕然帶出營的士兵只有十餘人,由於是出來找人,因此連兵器都沒帶,連隊伍都不是,三三兩兩分散站着。
可是他們每個人都站得筆直。
就好像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便會以死相拼。
那個侍衛冷笑:“就憑你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烏合之衆,也想與我大燕的霸刀一較高下?”
蕭燕然微笑:“忘了向親王殿下,這些烏合之衆,原本都是寒山鐵騎的士兵。”
在場的燕國士兵雖然沒有話,但是他們的表情卻明明白白的泄露了他們內心的想法。
寒山鐵騎,那個在北境的不敗神話,當初北燕趁大恆國內局勢不穩的時候,偷襲北域防線,卻被人數遠少於北燕軍的寒山鐵騎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座青川城,打了三年都沒有打下來。
在北燕軍中,有一個傳,寒山鐵騎的人都得到了山神與河伯的庇佑。
守城如高山難越,進攻如洪水難防。
雖然如今寒山鐵騎的名號已經永遠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但是,當蕭燕然輕描淡寫提起這四個字的時候,卻在每個北燕士兵的心中滔天巨浪。
每個北燕士兵心中都在想:這些被神靈護佑的人,是自己手中的刀可以對付的嗎?
軍心竟然被四個字動搖,坐在馬上的人冷哼一聲,沒有話,也將北燕士兵的緊張壓了下去。
一直由侍衛代傳話的高玄武話了:“將擅闖我國國境的人頭留下,你們回去,便當此事沒有發生過。”完,侍衛將一柄刀扔了過來,落在蕭燕然身邊。
那個誤入國境的士兵嚇得腿,一下沒站穩,跪在地上,戰慄着,連一句話都不出來。
殺了他一個,免了兩國爭端,的確是很省事。
連他自己都想不出來,有什麼讓自己免死的可能。
蕭燕然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把刀,身形微動,好像真的要將那把刀撿起來。
“慢着。”鳳歌忍不住大喊一聲,走了出去。
林翔宇甚至都來不及捂住她的嘴,在心裡直跺腳:“我的大殿下喲,你平時不是很沉得住氣嗎,怎麼這會兒衝動起來了,衝動是魔鬼,衝動有懲罰。”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關林森,關林森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他就這麼緊緊跟在鳳歌后面,如同她強大的靠山,又好像驚濤駭浪中屹立不倒的桅杆。
“算了,捨命陪君。”林翔宇嘟囔一聲。
看着陰影中走出的三人,蕭燕然也有些意外,卻沒有話,就這麼看着鳳歌走過來。
那個侍衛大笑道:“貴國的軍隊待遇這是有多差,這樣瘦弱的人也能被徵召入伍?這樣的人,在我大燕,連伙頭軍都做不了。”
“那當然,我要是在大燕,也就只能做做呼赤和元帥罷了。”鳳歌反脣相譏。
呼赤和元帥,就是被寒山鐵騎打趴的北境指揮官,最後因爲打光了燕國北境最精銳部隊,而被燕國文臣彈劾,最終死在獄中。
這件事一直被燕國武將們視爲奇恥大辱。
高玄武冷冷:“本以爲恆國軍人都是勇武之人,沒想到,盡是一些耍弄嘴皮之輩。”
“只怕你們耍不動嘴皮,也打不過我們的人。”鳳歌昂首一笑。
這是挑釁!
燕國士兵的眼中陡然升騰起了熊熊火焰。
“哦?”高玄武的眼睛掃視着在場的恆國士兵,“就憑你們幾個?”
鳳歌笑道:“親王殿下站在我國領土上,出聲挑釁,不知意欲何爲,是想破壞兩國簽下的停戰和約嗎?”
“你放屁!”站在高玄武身邊的侍衛大聲厲喝,“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你根本就是顛倒黑白!”
鳳歌揹着雙手,揚着頭,懶懶的看着高玄武:“七十年前,燕國與恆國簽下停戰和約,約定西北境以孔雀河中心爲界。”
“不錯!”高玄武點點頭,“如今孔雀河已乾涸,原河道,就在這裡。”
“是的,就在這裡!你們現在是在屬於我大恆國的半邊河道上踩着!!”鳳歌高聲道。
高玄武眼睛微眯,看着鳳歌:“你有什麼證據?”
鳳歌從站着的土坎上跳下來:“因爲這裡,就是孔雀河原來的河堤!孔雀河屬於大燕的部分,在那裡!”
她遙遙一指,不遠處的沙丘在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
“你是就是了嗎!”那侍衛不服。
鳳歌轉頭對林翔宇:“給他們看證據。”
林翔宇蹲在地上,開始用手扒拉着土坎,黃沙飛揚,最後,露出了一塊的,方正的石頭,上面刻着一個數字“五”,再往下,是一條一條的橫槓。
鳳歌:“這是我大恆國用於測量河水深度的石量,立於河堤之上。這裡風沙肆虐,這根石量的大部分還在土下。當初孔雀河水在這裡的河面寬度是一百丈有餘,這個數據,想必貴國的水文資料上也有記載。”
完之後,她看着燕國士兵的腳下:“現在站在第一排的各位,你們站着的是我大恆國的國土,不知各位手持武器,悍然闖入我國,意欲何爲?”
鳳歌一氣將話全部完,站在第一排的燕國士兵看着自己的腳下,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麼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麼人!”高玄武指着鳳歌。
鳳歌的面目被遮在厚重的頭盔之下,她看着腳下的石量:“我是一個一心想要考入工部,卻因爲算學不及格,連續三次都沒有成功,最後不得不流落西北的人。”
“你是林翔宇?”
真正的林翔宇差點又坐回地上,怎麼連北燕人都知道這個丟人現眼的事?
“沒想到,連親王殿下都知道了。”鳳歌長嘆一聲。
她話峰一轉:“可惜,你卻不是親王殿下本人。”
“你什麼?!”高坐在馬上的人,眼神一變。
鳳歌卻十分輕鬆:“三年前,親王殿下曾率燕國使節團曾經出使我國,想來,閣下當時也身在燕國使節團之中。只不過,親王殿下的聲音實在與閣下相去甚遠。”
“區區不才,當時正巧輪值詔令官,隨侍在一旁,親耳聽過親王殿下的聲音。”鳳歌一笑:
“閣下雖爲親王殿下影替身,卻不能替親王殿下開戰吧?”
“哈哈哈哈哈……”影替身放聲大笑,縱馬一揚蹄,一起一落,馬蹄下的石塊被激起,筆直向鳳歌射過去,若這一下挨實了,雖不致命,也少不得頭破血流。
站在一旁的關林森看似十分隨意的擡手,那塊拳頭大的石被牢牢捏在他右手的拇指與食指之間。
石忽然碎成粉末,白灰飛了鳳歌一臉,鼻一癢,就要打噴嚏。剛纔她故意粗着嗓話,勉強還可以假裝是男人,可是打噴嚏的聲音卻是萬萬掩飾不了的。
林翔宇再娘炮,從生理上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就在鳳歌微微皺着鼻,眼看着就要打出噴嚏的一瞬間,關林森的肚忽然“咕嚕”一聲,接着,放了一個十分響亮的屁,那聲音在空曠的戈壁上撞上石壁與沙山,還形成了餘音繞樑的迴音效果。
鳳歌的噴嚏聲早就被巨響遮蓋得嚴嚴實實。
迴音漸漸消失,一時間兩方都十分安靜,大家都不知道應該什麼好。
關林森倒是坦蕩的很:“對不住,晚上肉吃多了。”
看得出來,大家忍笑都忍的很辛苦。
蕭燕然揮揮手:“既然今天晚上是一場誤會,那就散了吧。”
影點點頭,燕國士兵收刀回鞘,轉身,踏着整齊的步伐,消失在黑暗中。
在場所有恆國的士兵都鬆了一口氣,本來難以收場,可能造成兩國大戰的事件,竟然是在屁聲中就這麼雲淡風清的結束了。
“回營。”蕭燕然揮手,他帶出來的士兵迅速集結成行,不輸燕軍。那五個出來打狐狸的北玄軍被押在中間。
鳳歌正想就這麼離開,卻看見蕭燕然看着她:“還有你們三個。”
該來的還是要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就這麼回到北玄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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