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這般煩愁,鳳歌再不懂軍事,也知道現在的局勢不容樂觀,一時間,氣氛十分凝重,不遠處是馬嘶人呼,而這四人所站之地,卻有着一種死神來臨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沒記錯的話,蕭將軍在玄鐵營中,也只不過是個偏將嘛,這般令人煩惱的事情,不如先告訴主帥,讓他也愁一愁?”鳳歌半開玩笑的提示蕭燕然應該趕緊將此軍情告知玄鐵營主帥高德興。
不提主帥還好,提到主帥,蕭燕然眉間的皺紋又加深了幾分:“高元帥,他早已不在玄鐵營。”
“什麼?”鳳歌驚訝,身爲鎮邊之軍的元帥,從來都是無調令絕不許離開,她問道,“想來是我走之後才被調走的?那現在是誰主事?”
“不是被調走的,”蕭燕然沉沉嘆了口氣,“現下主事的是我。”
鳳歌眨眨眼睛:“高帥,莫不是已爲國捐軀?”不可能吧,自己離開這段時間,北燕人也只是襲擊了西夏,按說,北燕人不會兩面開戰,同時與西夏、大恆作戰,北燕人再如何的厲害,國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們如此找麻煩。可是,如果不是開戰,主帥爲什麼會死,總不會是病死或是噎死吧?
“他好得很,現在應該與律王殿下在京師裡吃香的喝辣的。”蕭燕然的語氣中滿是憤恨。
不必再問,也知道發生什麼了,爲了給北燕人入關掃平障礙,律王甚至將玄鐵營的主帥也一併帶進京,讓原本就紀律鬆懈的玄鐵營徹底羣兵無首,沒有一個得力主將的軍隊即使裝備再好,單兵作戰能力再強,也不過是個沒有啓動的鐵傀儡,更何況玄鐵營連鐵傀儡都不如,最多也就算個布娃娃。
原本覺得戰事勝敗結果大約是五成對五成的鳳歌,心裡頓時也涼了下來,“也許會輸”這四個字從她的腦海中一跳出來,便被她自己匆匆忙忙的抹掉,她神色的變化,在足以照亮山河的火光中,被蕭燕然盡收眼底,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欽佩。
她不是不明白戰爭的恐怖,臉上那一瞬間的變幻,就足以說明她並不是無知者無畏,但是她這樣一個打小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皇家長公主,錦衣玉食被如珍似寶的呵護着長到十幾歲,只怕連殺雞殺魚的場面都沒見過,卻能在這樣的緊迫之下,保持鎮定,足見過人之處。
豐縣被重重包圍,林翔宇放出的信鴿,大概是這座城池第一時間傳向京師的唯一機會。
關城四周圍着高高聳立的山體,在月光之下,山體的陰影牢牢籠罩着這處關隘,如同戰爭的陰雲壓在每個關城士兵的心上,這座關城裡,只有五六個老兵,真的是很老很老的兵,已經六十多歲了,只在伙頭軍中做着後勤類的工作,他們已經沒有足夠的體力像年輕人那樣在戰場上廝殺,而且,他們在年輕歲月,也沒有經歷過太多的戰爭,他們中唯一見過血的,只有一人,那一年,他才十三歲,那是大恆國最後一次的大型戰爭,在那這後,大恆國風平浪靜,只有小打小鬧的擾邊行爲,只要扛着武器走到陣地上,磕着瓜子互相罵一通,晚上到了飯點兒就扛着武器,如晚歸的農人一般歸營吃飯。
要是第二天還沒鬧完,兩邊士兵還會交流一下前一天晚上吃了什麼,並互相嘲笑對方吃得不好。
而現在,則完全不一樣了,真正要經歷血與火的考驗。
這些過慣了太平日子的士兵,能不能真的扛起保家衛國的重任,就連蕭燕然自己心裡,也十分沒底。
現在唯願便是能拖得一日是一日,玄鐵營盡最大的可能拖住北燕的軍隊,讓後方來得及調集兵馬,將北燕人儘量拖離京師。
望着營中隊列整齊的士兵,他們操矛持戈,步調整齊劃一,士氣高昂,除了人數少對陣經驗少,幾乎什麼缺點都沒有。然而,唯二的缺陷,也是最爲致命的。
“既然豐縣已被圍,那就請大殿下坐鎮豐縣,至少安全一些。”蕭燕然說道。
鳳歌點點頭:“我不懂打仗,在這裡留着也沒什麼用處,還要你們分心照顧。”
“下官與大殿下一同回去。”林翔宇向蕭燕然行一禮,“前線,就交託給蕭校尉了。”
“義不容辭。”蕭燕然一拱手。
鳳歌正要離去,忽然看着身旁的關林森:“你留下。”
此話一出,別說關林森,林翔宇與蕭燕然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關林森看着鳳歌:“屬下是大公主的暗衛,不敢擅離職守。”
“該離的你也離了,這次是孤王的命令,不算你擅離職守,孤王命你留在軍中,聽憑羽麾校尉蕭燕然的調遣。”鳳歌臉上看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也不像是賭氣。
關林森不知鳳歌何意,在這等危急關頭,竟然將自己調離身邊,雖然豐縣比起前線來要太平一些,但戰事一起,豐縣被包圍,到時候城中存糧有限,爲了一口糧食,到時候餓極了的人們要是鬧出什麼事來,都很難說。
“大殿下,我……”他還想再努力一下,留在鳳歌身邊。
鳳歌看着他:“別讓人說你是靠我的關係進來的,去,立下戰功,然後再回來見我。”
然後,便沒有對他說第二句話,只對林翔宇說:“走。”
說罷便堅定的向前大步離去,與鳳歌在一起有半年多的關林森從來沒見過鳳歌這般堅定的下令,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愣愣的站在那裡,看着鳳歌與林翔宇離去的背影,他心中百感交集。
關林森參與皇家暗衛選拔,本就是爲了將來可以從暗轉明,做爲大內統領,鎮守皇城,雖不能再現關家往日榮光,至少也可以再拾武勳,讓軍功世家的光輝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