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娜無聊的坐在石頭上,她支着下巴,看着前方男孩們上躥下跳的玩打仗遊戲。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插朵紅花在衣領上,另一部分別着朵白花,號稱自己是國王的紅白近衛隊,正在如火如荼的爲杜撰出來的可笑名目而英勇戰鬥着。
如果是平時,也許琳娜會有興趣給他們制訂‘作戰計劃’,比如一方埋伏起來,另一方挖好陷阱什麼的。可現在她一丁點興趣都沒有,因爲她的副官‘曠工’已經五天了。
亞力自從那天說了通莫名其妙的話離開之後,就沒再出現過,前一兩天還好,但從第三天開始,琳娜就開始期盼他能突然冒出來對她說:“我們一起掏鳥蛋吧”什麼的。
那個冬季過後,亞力就成了她最最好的朋友,而不僅僅是個養眼的‘副官’,小姑娘對他的惡言惡語還是非常在意的。她搞不懂爲什麼他會那麼生氣,說出來的話似乎和當年馬伕漢克對姐姐的話一模一樣呢。
琳娜猛的站起身,擡起腳將一塊小石頭踢入‘戰鬥’中的孩子羣中,孩子們都停下手,望着她。
“你們有誰知道亞力家住在哪裡嗎?”琳娜問。
男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胖子突然發言道:“我知道,穿過葡萄園,走過石橋,你就能看到他們家的房子,是個尖頂農莊,他父親是個鄉紳。”
於是,琳娜決絕了胖子自告奮勇的帶路,她可不想讓胖子知道她要去做什麼。
鄉間的小路要繞過葡萄園起碼得走三英里,琳娜幾乎只猶豫了一秒種就脫掉鞋子打定主意從葡萄園中間直接穿過去。
軟軟的泥巴地,頭頂藤架上的葡萄葉正好遮擋住夏日的陽光。成年人需要低頭步入的藤間小道,對於十歲多的小女孩而言高矮恰恰好。
她踮起腳隨手摘取藤架上垂下的紅豔豔的葡萄,擦都不擦就直接扔進嘴裡,哎呀!真甜!
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吃,歡快的在葡萄藤間穿梭,米白色的裙襬上滿是泥巴和紫色的葡萄汁,她幾乎都玩瘋了。
當她一頭鑽出葡萄園的時候,都已經快到中午了。
遠遠的就能看到亞力家的尖頂房子,在這片布斯特平原上,尖頂的三層小樓格外與衆不同。
從胖子口中得知,亞力的父親是從他舅舅手上繼承了這片葡萄園後,才搬到布斯特平原的,他們家似乎還有個釀酒廠。
琳娜開始慚愧,自己從沒好好了解過這個朋友,她總是習慣於亞力隨傳隨到、彎着眼睛的對她展露笑臉。
她快步跑過了小橋,拎着髒兮兮的裙子來到了這棟尖頂莊園門口,開門的黃狗開始衝她猛叫,琳娜連忙撿起根樹枝,齜牙咧嘴的揮舞着嚇唬它。
狗的叫聲驚動了屋內的人,一個相貌和藹的婦人推開了莊園的大門,她的黑色秀髮和亞力的髮色一模一樣。
“哦,我很抱歉,洛塔太太(亞力家的姓氏),我是青堡的琳娜布斯特,亞力的好朋友。”琳娜連忙自我介紹。
“哦!是青堡的小公主啊,亞力經常說起您。”亞力媽媽吹了聲口哨,盡職守則的黃狗立刻變身爲搖尾巴京巴,拖着舌頭奔到亞力媽媽腳下蹲着去了。
琳娜被迎進了屋,亞力媽媽很快就端來了小甜餅和洗得乾乾淨淨的葡萄,小琳娜臉色緋紅,她真不好意思說自己來的時候已經吃的滿肚子都是葡萄了。
“洛塔太太,亞力在家嗎?”小姑娘開門見山的問。
“他和他爸爸出去釣魚了,估計要晚上才能回來。”說着亞力媽媽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我打攪了。”琳娜站起來準備離開,卻被亞力媽媽攔住了。
“都快中午了,就留下來吃飯吧,都是家裡產的東西,您別嫌棄啊。”
於是,盛情難卻的琳娜就留了下來,她和亞力媽媽有說有笑的吃了頓豐盛的午餐。這個家雖然沒有僕人,家裡也沒什麼特別的擺設,窄窄的通道連接的房間都不大,石頭砌的壁爐上連鎏金裝飾都沒有,可琳娜卻覺得這裡充滿了溫馨的、家的氣息。
也許所謂的清貧並不可怕,而最令人沉淪的是那種爲了所謂的地位和名聲,充面子的華貴生活。
飯桌上亞力的媽媽說了很多,全部都是她兒子的事情,也都是琳娜從來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她的小朋友會釣魚、會游泳、甚至會蓋樹屋;她也不知道她的小朋友喜歡文學和法典;她更不知道她的小朋友在家的時候成天談論的都是關於她的事情。
“亞力是真心把您當最好的朋友的,朋友之間有時候都不免鬧點小矛盾,您別放在心上。”最後送別的時候,亞力媽媽洛塔太太是這麼說的。
琳娜心中不再忐忑了,她帶着圓滾滾的肚皮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男孩亞力從後院鑽出來,他望着消失於遠處葡萄園裡的女孩。
“爲什麼要躲着人家?”他的媽媽問道。
亞力沒說話。
“她能來,你心裡其實高興壞了吧?”
亞力突然仰起頭問道:“媽媽,貴族和我們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啊?”
傍晚的時候,男孩亞力爬上了屋頂,坐在瓦楞上望着遠處山腳下的青堡。
他的公主住在那裡,他總愛把她想象成童話中被巨龍或者女巫困住的、等待救援的公主陛下。
這種幻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坐在她身邊偷看她畫古怪的畫的時候;也許是從樹丫上看到她穿着紅裙子旋轉的時候;也許是那年陪着她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時候,琳娜就已經嵌入了他的心中。
十一二歲的男孩,說愛情的話可能過於蒼白,亞力只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似乎牽繫在她一個人身上。
在平原上和那麼多孩子一起,琳娜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個微笑,都能絲毫不落的被亞力偷藏在心裡。
他會因爲靠近她而滿心雀躍,也會因爲她的一個命令心潮澎湃。她是他一個人的公主,等待他高舉長劍護衛的公主殿下……
只可惜他終究不是王子,而他的公主原本就是自由的……
風迷糊了他的眼睛,閃動的睫毛被水跡打溼了。
亞力不清楚心中的酸楚因何而來,他只知道他的公主終究還是要嫁給國王。
夢碎了,童話故事原本都是騙人的,貴族終歸是貴族,即使在這個工商業盛行的年代,血統中的差異就可以杜絕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