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男孩的身上,男孩卻恢復了鎮定,平靜無波的眸子猶如一汪寒潭,他悠悠開口道:“方纔那個男人好像是來這裡找人的,不過他看到我們這裡沒有他要找的人,所以就匆匆離開了。”
他的話讓所有孩子們都吃了一驚,一個個顯露出呆愣的表情,尤其是姬墨,差點忘記了呼吸,額頭上、後背上全是冷汗。他……他竟然沒有將他供出來。
“你說剛纔進來的是個男人?他在找人,找誰?”
“我不知道他在找誰,他一衝進來就四處瞄着,還問我們這裡面還有沒有其他關人的地方,所以我想他應該是來找人的。至於找誰,我們根本不認識他,他也沒有說,所以我不知道。”
慕紫煙細細打量着他,看他面色沉靜,對答如流,她挑不出任何瑕疵來。眸光黝暗了下,她心思輾轉,莫非來人是在找那個人?
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人來找那個人了嗎?
關於那個人的傳說,她也是偶爾從宮主的口中得知的,所知甚少。倘若來人的目的真是那個人,那麼事情就大大不同了。她很有必要支會宮主一聲,讓她提高警惕,以免神女宮遭遇不測。
她的臉色又冷了一分,一雙黑瞳如二月的冰霜,厲目再次掃向石室內的孩子們,冷寒的聲音道:“你們給我聽好了,安安分分地給我呆在這裡,或許還有幾個月的命能活。倘若哪個想要逃跑,被我逮着,那麼必死無疑!”
一陣威嚇後,她收了劍,氣勢洶洶地離開了石室。
“砰”的一聲脆響,石室的大門再次閉闔,只餘下數百的孩子們戰戰兢兢地呆立在原地,驚嚇得忘記了反應。
姬墨好不容易纔回了神,從地上爬起來,眨眼望着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男孩,低低地說道:“謝謝你,沒有把我供出來。”
男孩的面上沒有一絲波瀾,疏離的聲音冷冷地響起:“你不用謝我!倘若你姐姐食言,沒來救我們,我照樣會把你供出去。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姬墨驚詫地擡眸,望進男孩黝深如潭的黑瞳,心中陡地一驚,他此刻的神情竟和姐姐那般得相似,渾然天成的尊貴霸氣,讓人不敢逼視。仔細看時,掩藏在污跡後面的臉隱約能看到它的輪廓,它精緻如寶玉,精雕細琢而成,多一份嫌肥,少一分則嫌瘦,眉目雋美,年紀雖與他相仿,但已凸顯出了少年該有的英氣,令姬墨心中微微顫動,生出幾分敬畏之心。
“大家聽好了,從今天開始,如果你們還想活命,就都得聽我的!不管有人問你們什麼話,你們都不許胡亂言語,一切聽我的號令和指示。我叫赫連雨默,這是我妹妹赫連雨音,既然大家現在同坐一條船上,那就得同舟共濟。哭,是沒有用的,我們要留着性命、留着力氣從這裡逃出去!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不能放棄!”
赫連雨默稚嫩卻鏗鏘有力的聲音重重地敲擊在每個孩子的心底,無形之中給了他們力量,他的形象不斷在他們的心中壯大,成爲他們的主心骨,從此後,這些孩子們便將他視作了首領,神一樣的存在。
姬墨擡頭仰望着他,也從他的話語中得到了無形的力量,背脊一點點地挺直,他心裡好羨慕赫連雨默,他分明只比他大了一兩歲,可是卻那麼堅強和睿智,這是他怎麼也學不來的。他希望自己也能變得更加堅強,像他一樣令人佩服。
石室的大門霍然間開啓,一個強有力的掌聲也跟着響起。
“說得好!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見識,前途不可限量啊。”
鐵牢裡的孩子們只看見石室門外一道耀眼的白光射了進來,刺目的光亮,迫使他們睜不開眼。朦朧中,依稀看到一名白袍男子如蒼松一般矗立於逆光處,他看起來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卻是白鬚白眉,多了幾分滄桑感。看不真切他的容貌,但直覺上一派仙風道骨的姿容,令人讚歎。
在他的身後,跟隨着一名白衣女子,相對於男子飄渺虛幻的身形,她顯得更爲真實些。憔悴的面容依舊掩不住那眉眼之間的靈秀,白衣女子看起來很是虛弱,但仙姿玉容上依舊掛着柔和的微笑,恰如三月的春風,讓孩子們感覺到了溫暖。
白衣女子溫婉的目光慢慢掃過孩子們的臉,婉轉動聽的聲音說道:“爹,這些孩子也挺可憐的,我們把他們也一起帶走吧。”
白衣男子靜默了稍許,似有些無奈地嘆息道:“好吧,是爹對不住你,讓你受了十多年的苦,這次爹就依你。”
“謝謝爹。”白衣女子輕快地笑了,連空氣中也充滿了歡愉的氣息,她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白色的光暈籠罩,露出一張更爲溫和而聖潔的美麗臉龐,驚呆了所有的孩子們,大多數的人難以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孩子們,你們都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去一處世外桃源,你們可以在那裡無憂無慮地成長。”兩條白色的水袖自女子的袖中飛射出來,水袖的末端精準地擊打在鐵牢的鎖孔處,牢門就這麼被哐啷打開,一切都只是眨眼間之事,可見女子的武功修爲之高。
孩子們重獲自由,驚喜地自鐵牢內奔涌而出,一個個骯髒的小臉上卻洋溢着最爲燦爛純真的笑容。白衣女子見着眼前的情景,溫和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媚,她的袖子再次一揚,半空中驀然間就多出了一個宛如房子的模型,伴隨着一道耀眼的白光逐漸放亮,模型也從巴掌大小逐漸放大,直至放大了百倍,充斥了小半個石室的大小。在模型的底部,白色的光束透射出來,投下一片陰影,足可容納百餘人。
“孩子們,你們都站到裡面去,我就可以帶你們離開這裡了。”
在女子溫婉的聲音輕輕吐出後,孩子們蜂擁着跑進了白光投下的陰影中,霎時間感覺到一股股的熱力籠罩全身,彷彿沐浴在陽光之中一般溫暖。
陰影之外,此刻只剩下三人還停留在原地。
女子訝異地回眸,望向三人,柔聲問道:“你們爲什麼不進去?”
“我、我……”姬墨怯怯地吞吐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他邊上的赫連雨默率先拉着妹妹走上前,他沒有步入陰影中,也沒有走向白衣女子,而是徑直走向了她身後的那道更爲耀目的白光投影。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赫連雨默忽然拉着妹妹屈膝跪倒在了白袍男子的跟前,挺直着脊背,不卑不亢地揚聲說道:“請前輩答應收我爲徒,赫連雨默從此後做牛做馬,報答前輩的恩德。”他沉靜的眸子下垂,餘光落在了白袍男子衣襬下方一朵盛綻的血蓮上,深如寒潭的黑瞳變得更加深邃。
“嗯?你要我收你爲徒?”白袍男子像是聽到了極爲好笑的笑話,朗聲笑了起來,渾身微微顫動。
許久,他終於停止了笑聲,低低地默唸:“赫連?這個姓氏倒是有些耳熟。”
白衣女子見他似在苦思冥想,便在旁提醒道:“爹,您久未涉足中原,自然記不得這些。女兒在中原遊蕩了數年,倒是聽說過在十年前燕國第一貴族——赫連家族被滅滿門之事,莫非這兩個孩子正是赫連家族的遺孤?”她再次回首打量眼前的兩個孩子,清亮的眸子多了一抹憐憫。
“回前輩的話,晚輩兄妹倆正是燕國赫連家族的遺孤,赫連家族滿門三千六百多條人命,就只剩下我們兄妹二人,希望前輩能收下晚輩爲徒,日後纔有能力爲家族報仇雪恨!”
“嗯?”白袍男子再次發出了驚歎聲,赫連雨默身上爆發出來的驚人的氣魄和滿腔的恨意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細細地打量着他,面色隱藏在白色的光芒之中,讓人猜不出任何情緒。
“前輩若是不肯收我爲徒,那麼我今日就撞死在這鐵牢之中!反正報仇也是無望,赫連雨默愧對先祖,無臉苟活於世,只盼前輩看在晚輩一家血脈僅存的份上,好好照看我的妹妹。”
狠狠地咬牙,眸底劃過一抹絕然,赫連雨默忽然起身朝着鐵欄上決然撞去。
“啊,哥哥!”赫連雨音嚇得驚叫,小臉頓時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