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慕涵來到城守府之時,卻見官錦依然跪在那裡。
別說司慕涵,即使是韓芷也覺得不可思議。
此時的官錦臉色蒼白如雪,嘴脣也乾燥的裂開了幾絲血痕,跪在地上的身子搖搖欲墜,明明已經支撐不下去的,可是他卻還是雙手緊緊地撐着地面,怎麼也要跪下去。
一天一夜,他居然一直跪在這裡?
司慕涵心中甚爲訝然。
她站在一邊靜靜地看了他許久,卻沒有上前讓他離開。
對於這個官錦,她的心中總是存在幾絲疑慮。
司慕涵收起了視線,和韓芷走上了城守府的石階。
官文舒似乎早已經得到了通報一般,司慕涵兩人剛剛表明身份,她就迎了出來。
行禮之後,司慕涵被官文舒請進了客廳之內。
司慕涵留意了一下官文舒,卻見她明明是看見了門口跪着的官錦,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昨夜的那個心急如焚的人不是她一般。
“十六殿下今日怎麼會有空前來?”入座之後,官文舒開腔道,依然是那日接風宴會上的嚴肅面容、
司慕涵抿了口茶,“本殿明日便要離開臨淮城回京。”
“下官知道,柳大人已然通知了下官了。”官文舒道。
“也就說是,官大人還只剩一日的機會。”司慕涵淡淡地道,擡眼看着她。
官文舒面不改色:“下官不明白十六殿下的意思。”
“令公子在門外已然跪了一日一夜,官大人真的如此狠心絕情不念一絲一毫的母子之情?”司慕涵似笑非笑,“若是如此,昨夜何必這般的緊張?官大人該不會是故意在本殿面前裝成一副疼惜兒子的慈母形象吧?”
官文舒低頭撥弄着茶杯裡的茶葉,“十六殿下有什麼話便直接說吧。”
“本殿昨晚收到消息,本殿的七皇姐被母皇扯了戶部的官職,目前正閉門思過。”司慕涵淡淡道,“官大人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官文舒喝茶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卻不說話。
司慕涵繼續道:“官大人,我們做個交易吧。”
官文舒擡頭看着她。
司慕涵一臉淡笑地與她對視。
“下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官文舒沉聲道。
“莊大人見過官大人,官大人何必還在本殿面前裝成什麼也不知道呢?”司慕涵緩聲道:“本殿一進來,官大人便讓下人都退了下去,不也是知道本殿今日來是有話給官大人談的。”
官文舒看着司慕涵:“十六殿下想如何?”
“本殿不知道官大人與顧若青之間有什麼交易讓她冒着滿門抄斬的危險幫你掩蓋這件事,但是顧若青已然將剋扣銀餉的事情稟報了母皇,也就是說,她已經找到了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官大人是否也找到了。”司慕涵微微勾了勾嘴角,緩緩地道,“若是沒有,本殿可以給你一個。”
官文舒沒有說謊,只是看着司慕涵,意味不明。
“本殿手上握着的東西足以讓官大人人頭落地,滿門抄斬。”司慕涵也不在意,繼續道:“本來本殿是不想來這一趟的,只是昨夜見到官大人這般緊張一個自己不待見的兒子,所以想官大人也一定是甚爲在乎自己的家眷,官大人,你死那是肯定的,誰也阻止不了,即便是平王也一樣,但是若是本殿可以承諾保住官大人的家眷,不知道官大人願不願意幫本殿一個忙?”
官文舒靜默片刻:“十六殿下的意思是想要下官幫你指證平王。”她的話說的很淡,就像是在陳述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樣。
司慕涵但笑不語。
“既然十六殿下手中已經掌握了證據,何必還要下官出面指證平王?”官文舒一臉肅然,“即使下官一句話不說,即使下官死在了前夜那些刺客手中,只要十六殿下手中有了那些所謂的證據,平王一樣逃不過陛下的責罰。”
司慕涵低頭抿了口茶,聲音綿長卻帶着殺意,“本殿要的不僅僅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責罰罷了。”
“十六殿下是想要平王死。”官文舒平靜地陳述着她的想法。
司慕涵沒有否認。
官文舒沉了沉眸:“下官曾經聽聞,十六殿下和寧王從小便交好,爲何如今會想至平王於死地?”
“官大人。”司慕涵擡眼看着她,嗤笑道:“你不覺得你問這個問題很愚蠢嗎?”
官文舒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忽然岔開了話題:“昨夜十六殿下這般對小兒,打算如何彌補?”
司慕涵挑了挑眉:“官大人想要本殿如何彌補?”
“男子的名聲勝於一切,即便十六殿下這般做是爲了救人,但是畢竟是毀了小兒的名聲和清譽,十六殿下這般的憂國憂民想必也會是個極有責任心的女子!”官文舒的話中有種極深的譏諷。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官大人知道本殿是如何認識令公子的?”
官文舒眯了眯眼。
“京城有個地方名喚弱水三千樓。”司慕涵似笑非笑地道,“本殿便是在裡面認識令公子的,弱水三千樓,聽這個名字,想必官大人也猜到了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吧?”
官文舒的面容隨即扭曲起來。
司慕涵笑意依舊,卻從未到達眼底:“從這些地方出來的男子豈會還有名聲和清譽在?”
“夠了!”官文舒猛然站起,摔了手中的茶杯。
司慕涵也站起了神來,“或許本殿的五皇姐也可以和本殿一樣給官大人相同的條件,但是往後,官大人的後眷的日子絕對不好過,甚至於會被人斬草除根,官大人,錦公子的運氣好有機會從那種地方出來,但是人的運氣未必時時刻刻都這般的好。”
官文舒的面容極爲的難看。
“本殿要說的事情已然說完,官大人自行考慮該如何做吧。”司慕涵笑了笑,轉身離開。
半晌後,一道人影從客廳外邊的花廳走了出來。
官文舒隨即猙獰地看着來人:“錦兒……”
顧若青眯了眯眼:“這件事錦兒曾經跟我說過,當初他父親在京城中病重,錦兒爲了救他便進了青樓。”
“顧若青!”官文舒怒喝道。
顧若青卻面帶冷意:“當初是你將他們父子趕出了官家的大門的。”而且還用了那樣的方式!
“他若是不離開官家,只有死路一條!”官文舒厲喝道。
顧若青冷笑道:“當初錦兒的父親不過是收了一些平王的好處罷了,如何能說不走便必死無疑!不過是錦兒的父親嫁了一個無能的妻主罷了!”
“一些好處?”官文舒冷笑道,“他收下的是那筆銀子的一半!”
顧若青一愣:“你說什麼?”
“第一年防禦工事的整修銀子的一半!”官文舒冷笑道,“你以爲僅僅只是幾百兩,幾千兩的問題嗎?顧若青,你以爲我爲了幾百兩幾千兩便會被平王給牽着鼻子走嗎?”
“他拿了那麼多銀子做什麼?”顧若青神色沉了下來,“官文舒,這麼一大筆銀子你用在了什麼地方?”
她回想了這三年,官家的生活也是和當初沒什麼兩樣。
那這麼一大筆銀子如今藏在了什麼地方?
“若是我知道,會一直被平王給挾制着嗎?”官文舒嗤笑道。
三年前,平王親自護送防禦工事的整修銀子前來臨淮城,然而平王到來還有另一個目的,便是想私下吞了那筆銀子。
在平王這些天潢貴胄的眼中,一個邊防的防禦工事根本沒有必要年年花大筆銀子整修。
平王提出來之後,她便當場拒絕了。
不管將來寧王有沒有機會成爲大周之主,她只是知道,若是她真的聽從了平王的意思,那她便是離死期不遠,甚至禍連滿門。
平王被她拒絕之後並沒有說什麼。
她雖然知道平王絕對不會就此放棄,但是卻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從她的正夫那邊下手。
平王將那筆銀子給了她的正夫一半。
整整的一半!
即便她官家傾家蕩產也絕對填補不上那些銀子!
她的正夫收下了這筆銀子,那便是她收下了,即便她說她從未碰過這筆銀子也絕對不會有人相信!
她曾經質問過他將這筆銀子用在了什麼地方,這麼大的一筆銀子,他究竟用在了什麼地方,只是無論她如何逼問,他始終一句話也不肯說!
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一向善解人意的男子爲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顧若青此時也在思索着,那麼大的一筆銀子他究竟纔在了什麼地方?臨淮河已然被封鎖,所以有些地方還是可以過河,但是若是想運這麼一大筆銀子過去,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皺緊了眉頭,思索着任何的可能。
大廳內的兩人沒有再說話。
一種沉鬱的氣氛漸漸地蔓延開來。
最後,官文舒開口打破了這個平靜,“我已然給了錦兒斷絕母子關係的文書。”
顧若青擡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過,你會照顧好錦兒的。”官文舒平靜地道。
顧若青眯了眯眼:“你真的相信那十六皇女?”
“我不信,只是,有一點她卻是說對了,寧王一定會斬草除根。”官文舒道,“唯有讓寧王自顧不暇,才能讓她沒有精力對我的家眷動手。”
即便十六皇女今日沒有來,她也會去驛館見柳靜。
有些事情是該了結了!
她不知道十六皇女爲了一定要至平王於死地,但是她心中的恨絕對不亞於那十六皇女!
當初若不是平王,如今她官文舒如何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顧若青看着她,眼底掠過一絲暗沉。
官文舒起身,“帶錦兒離開,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法子脫身,但是顧若青,你既然答應了他父親,那便好好照顧錦兒!”
說罷,起步離開了客廳。
顧若青一人靜坐在客廳許久,最後神色猙獰了一下,然後溢出了一聲低喃:“終究我顧若青還是輸給了你官文舒!”
就像當年,他爲何選擇官文舒而不選擇她一樣!
只是,若是官文舒知曉,錦兒回來只是爲了向她報復當年將他們父子逐出家門之仇,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如此的清高?!
顧若青站起身來,臉色已經回了往日的傲然。
她是西南大將軍,在不久的將來,她顧若青之名也將會傳遍大周!
……
司慕涵帶着韓芷出了城守府,卻沒有再看見官錦跪在那裡。
韓芷見司慕涵看着官錦原本跪着的地方駐足不前便向一旁的下人詢問官錦的去處。
下人回答說官錦在她們進府之後沒多久便暈了過去,被將軍府的下人給帶走了。
司慕涵收回了視線,和韓芷上了馬車離開。
馬車內,韓芷猶豫了半晌便開口對閉目養神的司慕涵問道:“殿下真的會保下官文舒的家眷?”
司慕涵睜開了眼睛,“你認爲本殿能保的住嗎?”
韓芷一愣。
司慕涵冷笑一聲,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韓芷也沒有再問。
當日下午,臨淮城城守官文舒親自前來驛館求見西南巡防欽差柳靜,招供了其連續三年在平王司慕媛的指示下私吞臨淮河防禦工事的整修銀子。
柳靜錯愕不已。
這件事她本來打算回京之後親自稟報陛下再讓陛下派刑部之人下來徹查從而定案,可是如今官文舒親自前來自首,而且還交出了許多指證平王爲這件案子的主謀證據。
柳靜考慮再三,決定將官文舒押回京城交與瑄宇帝親自審問。
莊銘歆在得知了司慕涵在官文舒前來自首之前到過城守府之時,曾想過去詢問一下她究竟做了什麼,但是很快她便按下了這個念頭。
有些事情,她還是莫要管的好。
爲了避免之前的事情在發生,顧若青派遣了一對騎兵護送她們回京。
同時爲了保證能夠將官文舒安全押回京城,柳靜決定暫時將官文舒的事情保密,並對外宣稱官文舒去了臨淮河的軍營。
顧若青爲了配合此事甚至找了一個身形與官文舒極爲相似的人放在了軍營內,迷惑衆人。
柳靜有些懷疑,顧若青一心想至官文舒於死地。
司慕涵在離開臨淮城之前曾經去了廢太女家眷所住的地方,只是沒有進宅子而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便離開。
次日清晨,巡防欽差一行人離開了臨淮城。
將軍府
顧若青走進了官錦的房間,看見他正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細雨,她走近他,輕聲道:“錦兒?”
“她們走了?”官錦淡淡地道。
顧若青走到他身邊,看着他蒼白的面容:“嗯。”
“十六皇女真的可以保住官家滿門不被株連?”官錦聲音平靜地道。
顧若青嗤笑一聲:“便是寧王也未必可以保得住,更何況是這位十六皇女。”
“如此便好。”官錦淡淡地道。
“錦兒打算什麼時候上京?”顧若青挑眉問道。
官錦轉過身:“在她臨行刑前,我一定會告訴她,她落得如此地步是因爲我將那些賬本送到了十六皇女的手中。”頓了頓,繼續道:“說起這件事,錦還得多些將軍,若不是將軍的幫忙,錦還得不到那些東西。”
顧若青笑了笑:“我答應過你父親會好好照顧你,便一定會做到,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全力地幫助你。”
官錦淡淡一笑,低頭行了一禮,同時掩蓋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機,“錦多謝將軍。”
------題外話------
舒蘭今天病了
頭昏腦脹,昏昏沉沉,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的
今天就更這些
明天把官錦的故事交代清楚,西南這邊的事情就完了,估計不會很長
回京後,殺平王,娶阿暖進門
親們猜猜,顧若青是怎麼死的?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下的手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