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今晚宮宴的主角是永熙帝,不過這個主角卻並不是衆人心裡最關注的那一個。
帝王四十整壽之所以隆重,爲的也不是皇帝本身,而是這個年紀背後所代表的一切,依着大周前三人帝王的人生軌跡來看,四十之後,便是另一個階段。
交接的階段。
如今雖太女已立,可依着永熙帝如今聖體的狀況,至少憑着外人可知的情況判斷,近十年內,永熙帝基本無事,而十年,卻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比如說重演當年先帝廢太女一事。
按理說來,如今太女的地位還算穩固,不該有人在這時候尋思這個,可是內宮傳出的種種消息卻讓這些人不得不多一個想法。
朝堂瞬息萬變,而內宮的消息便是一個預兆。
全宸皇貴君歸來,雖極得聖寵,可卻並沒有衆人所猜測的那般獨寵後宮,反倒是在他歸來之後,豫賢貴君即使當衆給永熙帝難堪卻非但沒有被責難,反倒是獲得比從前更加隆的恩寵,而禮王也因此能夠留在宮中養傷,更甚者,可能是因爲永熙帝重視禮王,所以豫賢貴君方纔能夠獲的這般恩寵。
除卻豫賢貴君,還有今日進封的明貴君以及華君。
雖然兩位的進封並不具備多少意義,但是卻也足以證明一件事。
失蹤了十三年的全宸皇貴君歸來並沒有打破後宮的格局。
而太女,也並未因爲生父的歸來而得到更多的助力。
這件事讓不少站在太女一方的大臣心中的期待落空了,從而衍生出了不安。
……
永熙帝並未到來,但是後宮其他的主子卻是一一到了。
蜀羽之本是第一個到的,不過如今被永熙帝召去了,便不在正殿,至於德貴君、明貴君以及華君也是早早便到了,如今正端坐在了大殿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雖永熙帝沒到,但是有後宮的主子在,大殿在恭迎了三位後宮君侍以及恭賀了明貴君以及華君進封之後便靜了下來,等候今晚真正的主角到來。
永熙帝的幾個皇女皇子也已經到了,包括他們的正君妻主以及孩子。
這是永熙帝的孫輩第一次出現在了正式的場合之中,倒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而其中唯有引人注意的便是二皇子司以佑的妻主。
雪凝。
這是雪凝第一次出現在有朝臣的場合之中。
不管是對太女還是對禮王,雪凝的存在都是一個尷尬。
即便是到了這一刻,不少人也無法真正地弄清楚當日二皇子爲何會主動提出要下嫁雪凝,而更不明白爲何永熙帝居然會同意。
雪家是太女的父族,而從許多年前開始,太女其實已經和禮王站在了對立面,可是這樁婚事卻將這種對立模糊了。
也有人揣測這是永熙帝故意的,爲的便是不想讓兩個皇女真的鬥個你死我活。
當然,這種猜測並不是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在朝臣的心裡,皇帝乃世上最無情之人,便如同當年的先帝。
這二十多年來,從先帝那一朝走下來的老人也漸漸明白,當年的十六皇女上位並非只是因爲太女被廢,瑞王和寧王兩虎相鬥而十六皇女得益,而是由始至終,永熙帝便是屬意十六皇女,一切的爭鬥也不過是枉然,也不過是那位冷血帝王爲自己屬意之人鋪路罷了。
先帝如此,當今的永熙帝也會如此。
因而,二皇子的這樁婚事便添了更多的詭異。
永熙帝的心究竟偏向於何方,目前還是沒有人敢十足十地肯定。
面對衆人的注意,雪凝倒是冷靜,端坐席中,偶爾低頭和司以佑說會兒話,哄着司以佑懷中似乎不安的兒子,彷彿身處的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宴會,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
許是因爲雪凝的存在,其他的皇子妻主倒是被忽略了。
不過莊之斯倒是喜歡這種忽略,身爲皇子妻主,被過多地注意並非一件好事。
司以晏今晚的心情很好,雖父後還未來,雖離開朝和殿之時父後面上有憂慮焦急,但是他相信母皇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落父後的顏面的,所以,她一定會和父後一同來,看着眼前的一片喜氣,其樂融融,他的心裡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若是往後都能夠如此,那便太好了。
不久,外面傳來了通報聲。
豫賢貴君駕到。
衆人紛紛看向大殿的門口。
蒙斯醉一身賢貴君朝服緩步走進,面色雍容端莊,嘴邊泛起了淡淡的笑紋,與之前宮宴的神情相似也是不似。
相似是因爲同樣的着裝,同樣的雍容華貴。
不同的是,此時的豫賢貴君添了柔和的笑容。
而在蒙斯醉的身後,還跟着蒙家主以及蒙家主夫。
不過這一情況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不少人在事先已經得到了消息。
“恭迎豫賢貴君。”
衆人起身行禮。
蒙斯醉入座之後,微笑地讓衆人起身,隨後,招呼蒙家主和蒙家主夫入座。
而不知道是因爲豫賢貴君的關係還是因爲蒙君怡的關係,蒙家主兩人被安排在了一個顯眼的位置,僅此於皇家成員的坐席。
兩人謝恩之後,便在宮侍的引領之下入了座。
今晚上出席宮宴的皇家成員除去了永熙帝的皇女皇子之外,先帝的皇女康王等人並沒有出席,便會齊安王也沒來,不過齊安王正君到了。
而作爲於靈的正夫先帝的十四皇子今晚上也沒有出席。
這般情形雖有些讓人意外,不過自從樂王辭官,康王傳出病訊,孝王摔斷了腿之後,這些原本還活躍在了朝堂的先帝皇女便漸漸沉寂了,能引起的注意力也是有限。
可以說先帝還活着的皇女如今已經被徹底打壓了下去了,成了一班幹領俸祿的皇家閒人。
雖這般作爲讓民間生出了一些關於永熙帝刻薄寡恩的傳聞,可卻也避免了一些禍起蕭薔的事情來,同時也將來新帝即位之時剷除了一些障礙。
而對於朝臣來說,康王等人的沉寂並未株連朝堂,便不過是皇家內部的事情罷了,與她們無關,自然無需多加關注。
“蒙父君。”司予述淡淡地開口,打破了大殿的沉靜,“三皇姐今日可好些了?”
蒙斯醉看向她,微笑道:“好多了,原是想過來的,只是御醫不同意,本宮便沒讓她過來。”
“身子要緊。”司予述笑着回道:“只要三皇姐有孝心,便是不過來,母皇也是明白的。”
蒙斯醉笑了笑。
“聽聞母皇準了蒙父君的一個母家侄女前來飲宴,怎麼沒見?”司予述岔開了話題,淡淡問道。
蒙斯醉面色沒變,“欣兒如今在陪着昀兒。”話落,頓了頓,又道:“雖然陛下恩典,可欣兒畢竟是白身,出席這等場合終是不妥,本宮便沒讓她過來。”
“是嗎?”司予述似乎頗爲失望,“兒臣還想着今晚上能夠見到讓母皇如此重視的人。”
蒙斯醉笑容微斂,“太女若是有興趣,待宮宴過後本宮再爲殿下引見?”
“如此便多謝蒙父君了。”司予述回道。
蒙斯醉笑道:“太女客氣了。”
“蒙家於兒臣父君有大恩,父君一直希望兒臣能和蒙家的人多多往來,也不負這份緣分。”司予述繼續道。
“能與太女來往,是蒙家的福分。”蒙家主起身道。
司予述笑了笑,“那往後蒙家主便不要嫌棄本殿叨擾。”
“不敢。”蒙家主恭敬回道。
這一狀況看似和諧無比,可暗地裡藏着的洶涌,卻也是清晰。
沒有人相信太女會真的與蒙家交好,也不會有人相信蒙家是真心接受太女的善意。
或許,皇家便是這般,從來便沒有真正純粹的善意。
一番看似和諧實則暗潮洶涌的交鋒退去,大殿內又恢復了平靜,偶爾質問皇家席位上幾句低聲交談。
德貴君仍舊是一副置身事外卻不失儀態的模樣,如今後宮多了一個貴君,他這個德貴君的光芒也可以消減不少,這也是他所希望的。
而今晚司徒家的人雖然也出席,席位和蒙家的也相差無比,可卻並沒有吸引多少注意力,許是因爲今晚上來的只是司徒雨名不見經傳的嫡出三女。
……
“琝兒,你不舒服嗎?”司以晏早早便注意到了司以琝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之前染的風寒還沒好全?”
司以琝怔了半晌,方纔回過神來,“沒……沒事……”
司以晏蹙眉。
司以琝攥緊了拳頭,忙擠出了一抹微笑:“我真的沒事。”
“那你若是不舒服便說。”司以晏正色道:“雖然今日是母皇的壽辰,可母皇也不會希望你不顧自己的身子的。”
司以琝壓下了心頭涌出的難受,微笑道:“我會的。”
母皇不會希望他不顧自己,可是自己呢?
便是在這一刻,仍舊是在……
司以琝啊司以琝,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知不知道?!
“父親……”李樂低聲喚道。
司以琝低下頭看着坐在了身邊的女兒,“沒事。”
“可是……”李樂雖然小,可也不是不懂事,而她的的確確感覺到了父親的不對勁。
司以琝摸了摸女兒的頭,“父親真的沒事,你可是餓了?如今外祖母還沒來,還不能上菜,你先吃些點心。”
“我不餓。”李樂搖頭,“父親,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司以琝看着女兒,沉吟會兒,低聲道:“好吧,父親承認,父親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也不是很嚴重。”
“那……”
“樂兒。”司以琝制止住了女兒,“今晚上是你外祖母的四十大壽,父親不能因爲這丁點不舒服便缺席,知道嗎?”
“可是……”
“父親真的沒事。”司以琝笑道:“若是你不信,待會兒你母親回來,你問問她,若是她也說父親不應該繼續待下去,那父親便離開。”
李樂掙扎了半晌,方纔勉強點頭。
“琝兒?”司予述緩緩開口。
司以琝擡頭看向她,“皇姐,我真的沒事。”
司予述凝視了他半晌,“若是真的不舒服便說。”
“是。”司以琝笑道。
司予述笑了笑,眼中有種疼惜和寵溺。
“太女便放心吧。”司予赫見狀也開口,“三皇弟的性子若是真的不舒服絕對不會忍着的。”說完,又對司以琝道:“不過三皇弟,你的臉色的確是差了一些,往後得更好的照顧自己,否則母皇和雪父君見了會擔心的。”
司以琝笑道:“是。”
隨後其他幾人,也開口關切了幾句,氣氛倒也是融洽。
薛氏一直很想開口,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敢開口,今日因爲他嘴快已經惹出了麻煩了,現在他更加不敢開口了,安安靜靜地呆在了妻主身邊。
可一雙眼睛卻往三個皇子懷中的孩子看去。
眼中有着明顯的歆羨。
“殿下……若是明年我們也能帶着孩子來,那該多好。”
司予執側過頭,見他一臉的期待和羨慕,殘餘的怒火也便消失了,這一輩子她終究是欠了他的,“少說話,這裡不是家裡。”
薛氏雖然被訓斥了,可卻還是敏感地聽出了她話中沒有怒火,鼓起了勇氣低聲問道:“殿下……你不生氣了?”
司予執沒有回答,卻親自動手給他倒了一杯桌上溫着的酒,“這酒適合你喝,暖暖身子。”
薛氏笑容更是燦爛了。
司予執兩人的小溫馨其他人倒是沒怎麼注意,可白氏卻注意到了,雖然聽不見他們說話,可看着這一幕,他的心裡竟然生出了羨慕。
“陛下駕到,鳳後駕到,全宸皇貴君駕到。”
此時,殿外響起了響亮的通報聲。
衆人紛紛起身相迎。
半晌,永熙帝攜鳳後、全宸皇貴君一同走了進來。
……
雪暖汐倒是給足了水墨笑面子,並沒有和兩人並行,而是稍稍落後於兩人,這般以來,帝后同行便更加明顯了。
水墨笑倒也是看出來了,也領了他的這個人情。
“恭迎陛下。”
“恭迎母皇。”
衆人下跪行禮。
永熙帝緩步上了玉階,進了席間,入了座,“平身。”
“謝陛下。”
“謝母皇。”
衆人謝恩道,隨後悄然起身。
永熙帝側過頭,看向雪暖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可冷?”
雪暖汐微笑:“還好。”
“喝杯暖酒暖暖身子。”永熙帝笑道。
雪暖汐回道:“嗯。”
水墨笑領了雪暖汐方纔的人情,對於此刻頗爲礙眼的場面倒也沒有什麼,“陛下,可開席?”
“嗯。”永熙帝轉過頭,應道。
水墨笑低聲吩咐了身邊的宮侍,半晌,宮侍端着佳餚進場。
大約一刻鐘,各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擺放了各式佳餚。
司予述舉起起身,“兒臣恭賀母皇大壽,祝母皇壽與天齊。”
永熙帝笑着端起了酒杯,“好!”
隨後,衆人也紛紛舉杯,一同恭賀。
三杯過後,宴席的氣氛更加的熱烈。
而此時,李浮與禮部尚書一同進來。
“啓稟陛下,西戎國使節於殿外求見,望能前來恭賀陛下大壽。”李浮恭敬稟報道。
永熙帝笑容微斂。
司以琝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酒杯,面色又添了一抹蒼白,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