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對於西戎國提出的要求,永熙帝沒有給出明斷,直接扔給了禮部去耍嘴皮子了。
不過雖然永熙帝沒有給出明斷,但是當時永熙帝當場變了臉色,且還是便的陰沉的,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禮部尚書也心中有數,放開膽子去做了。
退朝之後,永熙帝便回了交泰殿,隨即召了章善,一個時辰之後,章善離開。
隨即,蜀羽之前來求見。
這是當日兩人鬧過之後,蜀羽之第一次前來見永熙帝,她是方纔得知了西戎國給出的理由,也沒來得及顧忌永熙帝是否願意見他,當即便趕來了。
而永熙帝也似乎沒有記仇,見了他。
進了御書房之後,蜀羽之匆忙行了一禮之後,便不安地問道:“陛下,西戎國此舉是不是……”話頓了頓,隨即壓低了聲音,方纔繼續:“是不是爲了琝兒?”
永熙帝沒有回答,只是面色卻已經表明了一切了。
“陛下,如今如何是好?”蜀羽之最爲擔心的便是西戎國主會將此事公告天下,那時候,必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永熙帝盯着他,“讓人保護好琝兒的安全!”
蜀羽之一愣,“陛下是說對方會派人前來……”
“宗哲景遙若是想利用琝兒來打擊大周,早便將事情說了,可如今卻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永熙帝神色有些陰沉。
蜀羽之更是不安,“可她想做什麼?琝兒根本不可能和她走的,而且琝兒已經嫁給了李浮!爲了樂兒?可是不久前她不是已經有了皇女了嗎?”
若是沒有皇女,或許會想要樂兒,可如今都已經有了繼承皇位的皇女了,她還想做什麼?
因爲情?
那般的人,會有情?
若是有情,當日如何會那般對待琝兒?
永熙帝擡手揉了揉額頭,“你只需護住琝兒……還有李樂的安危便可。”
蜀羽之看着她半晌,“是。”隨後,又猶豫道:“陛下,臣侍……”
話還未說完,便被人進來的冷霧打斷了。
“啓稟陛下,李浮大人求見。”
永熙帝擡頭,“讓她進來。”
“是。”
蜀羽之見狀,“臣侍先告退。”
永熙帝點了點頭。
李浮前來和蜀羽之的目的是一樣的,便是要確定西戎國的犯境是否和司以琝有關係,而李浮也和蜀羽之一樣,沒有能夠得到永熙帝的明確答覆,可也正是因爲這樣,讓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她攥着拳頭,咬着牙,穩住心神,擡頭面色嚴肅地看着永熙帝,“陛下,宗哲景遙給出的這個藉口分明是針對琝兒!”
“你有何辦法應對?”永熙帝問道。
李浮沉吟會兒,隨即決絕道:“殺了她!”
“殺了她?”永熙帝冷笑,“若是能做這般做,你以爲朕會給機會你說出來?!”
雖說如今她不得不接受李浮,可是,心裡對李浮仍舊是有着不滿以及憤怒的。
李浮一窒,隨後仍舊是堅持這個方法,“讓臣去!臣曾經在西戎國待過一陣子,若是由臣去……”
“朕在西戎國的探子有的已經待了二十多年了!”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你以爲宗哲景遙能夠活到現在便只是靠運氣?!”
李浮面色一僵。
“回去照顧好琝兒!”永熙帝繼續道,“這件事儘可能地瞞着他,若是瞞不住了,也要穩住……”
話還未說完,便被外面的騷動給打斷了。
“三皇子,請讓奴侍去稟報……”
“讓開……”
“琝兒!”
外面的騷動越來越近,會兒之後,永熙帝便看見了司以琝直接闖了進來,面色惶恐,渾身顫抖。
隨後進來的是蜀羽之以及宮侍。
司以琝沒有理會其他,直接衝到了永熙帝的面前,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聲音驚恐的道:“母皇……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
“琝兒。”永熙帝握住了兒子的手,打斷了他的話,隨即,看向衆人,目光深沉地道:“退下!”
宮侍隨即退了出去。
不過蜀羽之沒有離開,看着驚恐未定的司以琝,心裡也是焦急,他沒想到事情這般快便傳到了司以琝耳中,而他也這般快便闖進宮了。
“母皇……”司以琝眼睛發紅,已經驚的蓄起了淚水。
爲什麼?
父君好不容易回來,他好不容易方纔決定忘記那件事好好地過日子,可是爲什麼她還是不肯放過他?爲什麼?
非得逼死他嗎?
非得要在他對將來有了希望的時候再將他推下萬丈深淵嗎?!
“母皇……不是真的對不對……”
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永熙帝當即起身,“琝兒,你先起來。”
“母皇……爲什麼?我真的知錯了……真的知道錯了……爲什麼?父君好不容易纔回來……爲什麼她還是不肯放過我……母皇……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永熙帝蹲下身子,將兒子摟入懷中,“沒事的,有母皇在,不會有事的……”
“啊……”司以琝越是聽到安慰越是難受。
都是因爲他一個人,所有人都處在了危機之中。
母皇……
父君……
皇姐……
樂兒……
都會因爲他而處在了危難之中。
不!
他不能這樣!
他不能這般連累她們!
司以琝推開了母親站起了身,隨即便往外跑。
“攔住他!”永熙帝忙起身道。
李浮當即上前,將司以琝緊緊地抱在懷中。
“你放開我!放開我——”司以琝大聲掙扎着,“我要去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琝兒,你冷靜一些!”蜀羽之也上前勸道。
司以琝根本便聽不進勸,這時候他只想殺了宗哲景遙,只要殺了她,一切都解決了,“你放開我,放開我——”
李浮沒有說話,只是面上滿是沉痛,抱着他的雙手也絲毫沒有鬆緊。
“司以琝!”蜀羽之厲聲喝了一句,隨即上前,猛然揮手打了司以琝一個耳光。
司以琝愣住了。
李浮也同樣愣住了。
永熙帝面色一沉,但是卻沒有說話。
蜀羽之沒有理會衆人,繼續盯着司以琝厲聲道:“你鬧夠了沒有?!殺了她?先不說你能不能殺的了她,只要你一出京,你父君便會知道,他便會想爲何你要出京,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這件事便瞞不住了,你父君知道了真相之後,他不會責怪你,他只會責怪他自己!他會認爲你之所以遭受如此折磨是因爲他,你是因爲找他方纔去的西北,方纔掉進別人的陷阱,以致毀了自己!”
司以琝的臉色更是難看,“不……”
“你父君方纔回宮,他還沒有過幾日安穩日子,你是想讓他從此陷入自責之中不得安寧嗎?”蜀羽之繼續道,“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他便會日日爲了這件事而自責內疚,他的後半輩子都不可能幸福不可能快樂,因爲你是他的兒子!沒有一個父親會在兒子不幸福之後還能幸福的!”
“不……不……”
蜀羽之繼續道,“此事你若是不能冷靜,若是衝動,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琝兒,你也是當了父親的人了,你該懂事了!你……”
“好了!”永熙帝開口制止了蜀羽之的話,隨後起步走到了兒子面前,握着他的肩膀,正色道:“琝兒,母皇保證,一定不會讓宗哲景遙胡來,更不會讓這件事泄露!相信母皇好不好?”
司以琝看着母親,面上的悲痛更深,整個身子都靠在了李浮身上,泣不成聲。
……
御書房的這件事,沒有泄露半絲風聲。
不過三皇子一路直闖進了交泰殿這事,卻是怎麼也瞞不住的。
司予述也是在第一時間內收到消息,不過她卻不是從宮中的得知的,而是白氏派人告知。
司以琝之所以如此快便得知了消息便是因爲白氏去看望司以琝的時候無意中說了這件事,他是太女正君,又是兵部尚書白瑞的兒子,對於朝中的事情自然知道的快。
他說出這事原本也是解釋司予述接下來可能會很忙,卻不想竟然引起了司以琝如此強烈的反應。
他也是追着司以琝進宮的,只是沒有司以琝快,在司以琝闖進了交泰殿之後,他方纔到了交泰殿,而他自然不敢如司以琝一般直接闖進去。
只能一邊在交泰殿外等待一邊讓人去通知司予述。
司予述得知此事的事情頗爲驚愕,自然,她是怎麼也不會想到李樂居然是西戎國主的孩子,在她趕到交泰殿見到司以琝的時候,司以琝已經冷靜下來了。
“母皇……”她看了看面色仍是沒有恢復的弟弟,“琝兒……這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司以琝搶先答了,“沒事……”
司予述不信。
“我……我擔心母皇會派李浮去西北打仗,所以着急起來便進宮了……”司以琝繼續解釋。
司予述仍是不信,可是也想不到個所以然,只能看向母親,“母皇,這……”
“沒事了。”永熙帝淡淡道,隨後看向兒子,“好了。”隨後,也給兒子的解釋做了印證,“好了,即使真的開戰,大周不是沒有精兵良將,還不至於讓你妻主去!”
司以琝低着頭,看便像是知錯了的樣子。
司予述仍舊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回去吧。”永熙帝繼續道,隨後看向司予述,“你也去吧。”
司予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弟弟,半晌,方纔應道:“是。”
司以琝也擡頭,“母皇……我……我不會再胡鬧了。”
“嗯。”永熙帝應了一聲。
司予述離開了。
李浮也陪着司以琝離開,便剩下永熙帝和蜀羽之。
“陛下……”
“朕還是不放心琝兒。”永熙帝道,“你讓人盯緊了,不能讓他胡來,還有李浮那邊,也盯緊一些。”
“是。”蜀羽之應道,頓了頓,又道:“陛下,方纔……”
“好了。”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神色淡淡,“我們都這般多年了,有些事情也不必說了。”
蜀羽之看着她半晌,隨後,微笑道:“好。”隨後又正色道:“陛下放心,臣侍一定會照顧好琝兒的。”
“嗯。”永熙帝應道。
……
司以琝闖交泰殿的事情瞞不住,自然也很快傳到了後宮,傳到了雪暖汐的耳中。
他倒是沒有司予述那般多懷疑,只是以爲司以琝這般做是因爲他這幾日一直被蒙斯醉拒之門外的事情而找上永熙帝大鬧。
“這孩子……”雪暖汐既是無奈又是着急,“你可是確定了,琝兒已經出宮?”
“是。”冷雨回道,“陛下那邊似乎也沒生氣。”
雪暖汐嘆息一聲,“原以爲這幾日這孩子沒進宮便無事,沒想到還是給他知道了。”
冷雨垂下了眼簾,沒有開口。
主子被豫賢貴君屢次拒之門外一事如今後宮也傳開了,三皇子知曉也是應該。
雪暖汐想了半晌,“你去交泰殿問問,看看陛下午膳是否有時間過來用?”
“是。”冷雨領命道。
……
司以佑這幾日一直被蒙斯醉留在了宮中,便是御醫確定了已經無大礙了,蒙斯醉仍舊是沒有讓他離開。
司以佑知道自己父親的不安,所以漸漸的也沒提回府一事。
同時他也不太放心父親。
雪凝每一日都進宮看望,今日也不例外,還將兒子一同帶進宮了。
雪天恩如今已經開始牙牙學語了,自然也是認得人,在見到了好幾日沒見到的父親之後,便一個勁地粘着,又是哭又是笑的。
司以佑便是對雪凝有心結,但是對兒子卻是百分百的愛。
“恩兒有沒有想父親啊?有沒有?”司以佑抱上了兒子之後便捨不得撒手。
雪凝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父子二人。
一家三口怎麼看都是和樂融融的。
蒙斯醉站在了門口,並沒有進去,而屋子的兩個大人,也似乎沒有發現,他也沒有驚動他們,靜站了會兒之後,便轉身離去。
回到了暖閣之中,便屏退了下人,獨自呆坐着。
似乎在想着什麼,也似乎什麼都沒想。
便是這般坐着。
過了許久,方纔喚來了宮侍,“今日午膳準備的豐厚一些,午膳過後,準備好馬車,送二皇子出宮。”
“是。”
蒙斯醉吩咐完了之後,仍舊是呆坐了起來。
……
午膳之時,永熙帝去了辰安殿,原本以爲雪暖汐是要問今早司以琝的事情的,只是卻不想雪暖汐一個字也沒提,只是心情愉快地和她用了午膳,午膳過後,便讓她回交泰殿去。
永熙帝蹙着眉,“你沒有話要問朕?”
“有什麼話啊?”雪暖汐笑道。
永熙帝眉頭蹙的更緊,“琝兒。”
雪暖汐聞言,嘆息一聲,“沒錯,早上的事情我是知道了。”說罷,便握住了她的手,“琝兒的性子我清楚,你也別生他的氣,他也只是心疼我。”
永熙帝一愣,看了看他,便恍然,“琝兒進宮來和你沒關係。”
這回輪到雪暖汐愣了愣,“不是因爲我被豫賢貴君……”
“不是。”永熙帝失笑道:“他是擔心西北打仗,朕會派李浮去,所以方纔急忙忙地進宮了。”
雪暖汐聞言,頓時一愣。
永熙帝將話說的像真一般,“你放心,朕已經跟他說過了,李浮不會去邊境的。”
雪暖汐仍是覺得有差異,不過會兒之後,便失笑道:“這孩子!雖然這般做有些任性,不過倒是看出了他和李浮的感情不錯,說來,我兩次見李浮,可都沒時間和她好好說說話,原本還擔心來的,如今琝兒這般,便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啊。”永熙帝無奈,“別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雪暖汐笑道:“我哪裡有。”
永熙帝嘆息一聲,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神色卻已經表明了他有,“西北的事情朕和朝臣會處理,至於……阿暖,對不起。”
雪暖汐知道他爲何這般說,“你還說我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我看你纔是,要不然怎麼總是跟我說對不起?”
“我帶你回宮本是想讓你過些安心日子的。”永熙帝道。
雪暖汐失笑,“我現在便過着,我女兒懂事,兒子呢?雖然還是有些任性,可也嫁了一個好妻主,我的日子還能不安心嗎?”說完,沉吟會兒,方纔繼續:“涵涵,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放心,我真的沒事。”
永熙帝看着他,除了擡手覆上了他的手之外,並沒有再說什麼。
若是瞭解彼此,有些話根本無需說出。
……
流雲殿的午膳之後,蒙斯醉便開口讓司以佑隨着雪凝出宮了。
司以佑聞言,大吃一驚,“父君,你……”
“父君留你在宮中便是不放心,可如今御醫都說了你已經沒有大礙了,父君豈能繼續留着你?”蒙斯醉打斷了兒子的話,微笑道,“不過即便是出了宮,也不能不將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父君……”司以佑眼底閃爍着不安,“兒臣在陪陪父君吧。”
“父君哪裡需要你陪?”蒙斯醉笑道,“正兒還小,需要父君時刻照顧着,同樣,恩兒也還小,需要父親在旁,再說了,你都已經嫁人了,怎麼能夠丟下自己的家來陪父親?”
“父君……”
“好了。”蒙斯醉仍是打斷了兒子的話,“回去吧,不要再去胡思亂想,好好地過日子,父君不會有事的。”
“可是……”
“佑兒。”蒙斯醉繼續道,“父君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你皇姐……父君希望,你能夠好好地過日子,能夠幸福。”
司以佑眼眶溼潤了起來,他明白父親的苦心,便是他不待見雪凝,但是卻還是允許她每一日進宮,便是他不喜歡她,可是爲了他,他還是嘗試接受她。
“父君,雪凝他對兒臣很好,你放心,兒臣一定會幸福的!”
蒙斯醉拍拍兒子的手,笑道:“好。”
小半個時辰之後,司以佑便抱着兒子和雪凝離開了流雲殿了,蒙斯醉一直送他們到了流雲殿的門口,又在門口處看了他們離去背影,直到三人已經沒了蹤影,卻仍舊是沒動。
“醉兒……”蒙家主夫緩步上前,低喚道。
蒙斯醉回過頭來,看着滿目擔憂的父親,微笑道:“父親,如今孩兒便只剩下你了,你會陪着孩兒的吧?”
蒙家主夫哽咽一聲,“會!我會一直陪着你!”
蒙斯醉笑了。
……
“雪凝。”
當司以佑三人走出了後宮之後,司以佑卻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雪凝看着他,“嗯。”
“我想去交泰殿一趟。”司以佑抱着兒子,面色嚴肅道。
雪凝看了他會兒,“好。”
“你先帶着恩兒……”
“我陪你去。”雪凝卻打斷了他的安排。
司以佑愣了一下,隨後點頭,“好。”
隨即,兩人帶着兒子,便往交泰殿而去。
此時,永熙帝方纔從辰安殿回來不久,得了通報之後,便讓人將司以佑帶到了暖閣。
司以佑將兒子交給了雪凝,然後自己一人進了交泰殿。
“兒臣見過……”
“好了。”永熙帝上前制止了他的行禮,“身子不好便無需這般多禮了,來,快坐下。”
司以佑笑道:“謝母皇。”
永熙帝拍拍兒子的手,微笑道:“怎麼出來了?御醫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母皇不去看兒臣,兒臣便來看母皇了。”司以佑笑道。
永熙帝聞言,面色一僵,“佑兒……”
“母皇放心,兒臣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司以佑微笑道,“方纔父君讓兒臣和雪凝回府。”
永熙帝一愣。
“母皇也沒想到吧?”司以佑繼續道,“其實兒臣也沒想到,這一次兒臣病了,看似和雪凝沒關係,可父君卻不是這般認爲,他能夠讓雪凝進宮看兒臣已經是很難得了,兒臣沒想到他居然還會主動讓兒臣隨雪凝回府。”
永熙帝看着兒子,卻是沉默。
“母皇。”司以佑緩緩道,“父君便是這般,不管嘴上說的多麼絕情,心裡仍舊是心軟的。”
永熙帝點頭,“母皇知道。”
“宮宴那晚……兒臣也沒想到父君會那般……不過後來想想,其實父君會那樣也不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司以佑面色漸漸地嚴肅起來,“母皇,父君的心……很苦。”
永熙帝仍是點頭,“母皇知道。”
“那母皇可不可以……不要讓父君繼續這般苦?”司以佑眼眶漸漸有些紅。
“佑兒。”永熙帝開口道,“母皇明白,也不是真的怪你父君。”
“那母皇爲何這幾日一直不去見父君?”司以佑問道,“父君一直將雪父君拒之門外,其實……不是針對雪父君……他只是心裡難受……在父君的心裡,唯一能夠讓他的心受傷的只有母皇您。”說罷,便又像是擔心什麼似的,解釋道:“兒臣不是說母皇傷了父君……其實父君也是在上害母皇……兒臣有時候也想不明白爲何母皇和父君兩人明明心裡都有對方,可是卻一直要這般相互折磨着……母皇,以前是因爲雪父君不在,母皇的心破了一個大洞,可是如今雪父君回來了……母皇能不能多體諒體諒父君?父君的心……真的很苦很苦!兒臣的事情……還有昀兒……還有正兒,父君這幾年,都沒有能夠好好過幾日安心日子,兒臣知道,兒臣跟母皇說這些也是在爲難母皇……可是兒臣真的沒有辦法……兒臣看着父君這般……即便他笑着,兒臣的心都在痛。”說罷,隨即起身,跪了下來,“母皇,便當兒臣不孝,兒臣求你不要跟父君繼續這般下去好嗎?”
永熙帝起身將兒子扶起,“佑兒,母皇沒去見你父君,不是不願意見他,而是還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若是這時候去了,最後的結果可能也就是不歡而散,這樣母皇和你父君之間的裂痕,可能便更深了。”
“母皇……”
“你放心。”永熙帝繼續道,“我們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不管如何,都不會真的走上絕路的,你不是說了嗎?你父君心裡還是有母皇的。”
司以佑努力地忍着淚水。
“給母皇有些時間,也給你父君一些時間。”永熙帝柔聲道。
司以佑哽咽道:“母皇不會放棄父君的對嗎?”
“怎麼會?”永熙帝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母皇這一輩子都不會放棄你父君!”
司以佑抿脣扯出了一個笑容,不管最後能不能如他所願,但是有母皇這句話,他便也安了些心,“謝母皇。”
“傻孩子。”永熙帝心疼道,“雪凝呢?不是說你和她一同出宮的嗎?”
“她和恩兒在外面等着兒臣。”司以佑笑道,“兒臣想和母皇單獨說話,便沒讓他們進來。”
“可是現在就要回去?”永熙帝問道。
司以佑點頭,“好些日子沒回去了,府中雖然只有我一個男主子,可是不回去也不是回事,母皇你不知道,雪凝雖說是家主,可是她根本便不管內府的事情,只顧着她的棋社!”
永熙帝撫了撫兒子的頭,“好,母皇送送你。”
“不用了……”
“要!”永熙帝堅持道,“明日母皇要去圍場,這一去便十五天見不到你了,再說了,母皇也好些日子沒見到恩兒了。”
司以佑只好點頭。
永熙帝一路將司以佑送出了交泰殿。
雪凝似乎沒想到永熙帝會出來,抱着兒子行禮,“草民見過陛下。”
“嗯。”永熙帝淡淡地應了一聲。
雪天恩沒怎麼認出永熙帝,不過卻也不懼,一見父親出來,當即對着父親伸手,“父親……抱……”
司以佑笑着上前,從雪凝的懷中接過了兒子,“恩兒,快跟皇外祖母問安。”
“安……”雪天恩笑呵呵地順着父親的話對着永熙帝道。
永熙帝笑了笑,“好了,這裡風大,快些出宮吧。”
“嗯。”司以佑應道。
雪凝道:“草民告退。”
“雪凝。”永熙帝緩緩道,目光威嚴,“好好待朕的兒子!”
雪凝面色一凜,低頭應道:“草民會的。”
永熙帝頷首。
有些錯,是怎麼也無法挽回的,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將錯誤的傷害減到最低。
出了宮,上了回府的馬車沒多久,雪凝便忽然間開口道:“佑兒,等你身子好了,我們回祖籍一趟吧。”
司以佑擡頭,面色驚愕,“回祖籍?”
“嗯。”雪凝正色道,“恩兒也長了一歲了,等你也好了,我們便回去。”
司以佑凝視了她半晌,“下個月是母皇四十大壽,再來也是入冬了,便是要回,也得明年開春之後再回。”
“雖然入冬,但是路上安排妥當,倒也沒什麼大問題。”雪凝道,“我們可以回去過年。”
司以佑心緒有些翻滾,在凝視了雪凝好半晌之後,卻仍舊是拒絕,“再等等吧……如今父君這個樣子,我不放心離開,再者,今年是雪父君回來的第一個新年,我想母皇定然希望一家子團團圓圓的。”
雪凝沉吟會兒,“好。”
“你若是時間上安排的得當,明年開春之後再回去吧。”司以佑沉吟會兒,又道,“那時候恩兒也該能走了,這樣回去了也好帶着恩兒認識認識族人,雖然不是女子,但是多了族人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雪凝微笑道:“也好。”
司以佑也是淡淡地笑了。
……
“殿下!殿下!”
靖王府下午的寧靜最終還是被這般一連串的驚呼聲給打破了。
書房中
司予執聽到了這聲音,不得不嘆息地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擡頭看着門口,等待着聲音的主人到來。
很快,薛氏便飛奔而至,直接衝進了書房。
“殿下!你……你真的要去秋獵!”薛氏氣喘吁吁地跑到司予執的跟前,拉着她的手便問道。
司予執面色淡淡,對於眼前的場景似乎已經習以爲常,“嗯。”
“你怎麼可以去!”薛氏大驚。
司予執仍舊是淡淡道:“母皇並非下旨禁止我去。”
“可陛下也沒下旨讓你去啊!”薛氏道。
司予執道:“本殿是皇女,依着規矩,便必須去!”
“哪裡有這般的規矩的?!”薛氏焦慮道,“殿下,不如我們說你不舒服,就不去了!”
“胡鬧。”司予執輕斥道。
薛氏堅持,“哪裡胡鬧了?圍場是什麼地方?你別以爲我沒去過我便不知道!那地方本來就很危險,若是有人要害你,那就更危險了,而且便是人家下手了,最後還可能說是意外,那時候……”
“夠了!”司予執沉聲怒道,“你每日都只是會想這些?!”
“我不想這些我還要想什麼?”薛氏義正言辭,“即使你們都說那皇貴君不會報仇,可是他被害的那般慘,怎麼可能不記恨?若是我,我定然將那些害過我的人都一一收拾了,哪裡還會……”
“薛氏!”司予執是真的怒了。
薛氏被鎮住了,“我……我也不是爲了你好……”
司予執見他如此,深吸了口氣緩和了臉色,“即使真的有人害本殿,難道本殿沒有自保的能力嗎?”
“可是……可是……”薛氏吸了吸鼻子,可是了兩句之後,還是不敢頂着司予執的憤怒繼續說,“你真的要去?”
“是。”司予執道。
薛氏抿着嘴脣看了她好半晌,然後方纔道:“那你保證,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司予執應道,隨後又補充,“你也得答應我,往後不得再說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不說就不說……”薛氏努着嘴嘟囔,“不過你也要答應我,等你回來之後,我們繼續努力生孩子!”
若是尋常人聽了這話面色定然很精彩,可司予執卻沒有,只是淡淡地應道:“好。”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只能欠了他的。
……
入夜,永熙帝在朝和殿用了晚膳。
晚膳過後,兩人移步消食。
水墨笑在宮侍上了茶之後,便屏退了宮侍,看着特意過來用晚膳的永熙帝,直接了當地開口:“有話便說吧。”
永熙帝抿了口茶,擡頭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你明日便離開,今晚上還有空過來陪我用晚膳,不是有話要說還會是什麼?”水墨笑不冷不熱地道,“說吧,早些說完了,你便可以去陪你的皇貴君了。”
“墨笑。”永熙帝無奈道。
水墨笑面色頓時閃過了憤怒以及懊惱,狠狠地等着她,“你便是吃定了我了是不是?”
“你是朕的鳳後。”永熙帝道。
水墨笑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便說吧,想要我如何做?”
“你不需要做什麼。”永熙帝道,“只需要替朕看好後宮。”
水墨笑挑眉,“不需要我幫幫你的皇貴君?他被豫賢貴君這般折騰,你不心疼?”
“只要情況不惡化,你無須插手。”永熙帝卻道。
水墨笑是真的驚訝了,“你……真的不心疼?”
“朕是可以阻止。”永熙帝緩緩道,“只是這不是阿暖想要的。”
“看着他受苦……你認爲這是他想要的?”水墨笑仍舊是驚訝。
永熙帝苦笑道:“於他來說,這並不是在受苦,而是努力。”
水墨笑聽了這話,心裡更加不是滋味,攥着拳頭深呼吸了半晌,方纔能維持冷靜,“既然你都這般說,那本宮也枉做小人了!”
“看着就成。”永熙帝緩緩道,“若是事態惡化,朕希望你能夠及時制止。”
水墨笑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
永熙帝隨即又交代了其他方面的事情,隨後便擱下茶杯起駕離開了。
水墨笑在人離開之後,便死死地盯着被她用過的那茶杯,死死地盯着許久,然後,猛然拿起,揚手便要摔下。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
咬牙切齒了半晌,嘭的一聲放下。
“有事便來找,沒事便忘到了九霄雲外,司慕涵,你的心一定是鐵打的!”
……
夜色瀰漫。
榮王府中,司予赫和方纔和李氏用完了晚膳,方纔坐下了說說閒話。
司予赫雖然幾日前便回來了,但是因爲西戎國一事,一直在兵部忙着,幾乎不沾家,今晚也是因爲明日即將啓程前去圍場,方纔得了一晚的空閒。
“方纔回來,便又要走了。”李氏緩緩道,聲音中難免有惆悵。
司予赫微笑道:“不過是十五日罷了,很快便會回來的。”
李氏勉強笑了笑,隨後又道:“可如今西北不穩,陛下會不會讓你去邊境?”
“不會。”司予赫很肯定地道。
李氏訝然,不知道她爲何這般肯定。
“如今大周邊境最大強敵便是西戎國,爲了朝堂穩定,母皇不會讓我繼續立戰功的。”司予赫看出了他的心思,緩緩道。
李氏一愣,隨即也是恍然,是啊,不是太女的皇女立下戰功原本便是不安定的因素,當年陛下讓殿下去東南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如今不可能再讓殿下立下戰功的。
“只是琳兒……”
李天琳如今就在西北。
司予赫安撫道:“天琳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這些事情便是難免的,而且,有戰事,對她來說其實也是好事,再者,我看母皇的意思是不打算開戰,所以你不必這般擔心。”
李氏笑了笑,“殿下說的對。”
“只是西戎國此次的挑釁有些奇怪。”司予赫低喃道,說完之後,便又轉移話題,“說好了今晚上不說政事的,我便好好陪你一晚上。”
李氏笑了,正欲開口說話之時,卻見一小侍前來稟報,說是馮氏身子不適,請司予赫過去。
“殿下可要過去看看?”李氏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
司予赫面色卻沉了,對着那小侍道:“去告訴他,若是不舒服便讓管家去請太醫,本殿不是太醫,過去了也幫不了他!”
“……是。”
李氏看了看她,仍舊是繼續勸道:“殿下真的不去?”
司予赫回府當晚,李氏便將馮氏的事情告訴了她,沒有帶上任何的個人喜惡,只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當晚司予赫便去見了馮氏,可最後出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鐵青,之後便沒有去過了。
李氏沒有去打聽馮氏究竟跟司予赫說了什麼,他只是相信,他愛上的女子不會因爲別人的幾句話便認定他刁難馮氏的。
而結果也是如此。
“不。”司予赫言語間染上了厭煩。
李氏握着妻主的手,“都是我不好,我沒能好好……”
“與你何干?”司予赫打斷了他話,“馮氏的性子我知道是不好,可之前一直念着他是父君母族的人,也便算了,甚至因此讓你受了委屈,可沒想到他卻得隴望蜀,貪心不足!”
“他也是在乎殿下。”李氏淡淡道。
司予赫冷笑:“他在乎的是榮王,而不是司予赫!”
“殿下……”
“別說他了!”司予赫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他如此不安分,便讓他在院子裡好好清醒清醒吧!”
李氏點頭,“不過下個月陛下四十大壽,依着各府側君位份以上的夫侍都是要進宮賀壽的。”
司予赫蹙緊了眉頭,沉默好半晌,方纔道:“馮氏畢竟是父君母族的人,母皇將他賜給我爲側君,其實也是在給父君哀榮……那日便放他出來吧,若是他在惹事再行處理!”
“好。”李氏點頭,“你放心,在母皇壽辰之前,我會好好教導馮氏規矩的,不會讓他丟了榮王府和父君的顏面。”
司予赫看着眼前淡笑的男子,心裡放棄了一股難受,“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李氏握着她的手,“你我既然結髮,便無需說這些。”
“好。”司予赫笑道,“若是馮氏有什麼差錯,你大可用正君的身份教導,不必忌諱什麼!”
李氏自然不會真的什麼也不忌諱,只是有她這句話,他的心便滿足了,“殿下,我們要個孩子好嗎?”
“自然不好?”司予赫卻道。
李氏一愣。
“哪裡只能要一個?要兩個三個,要一大堆方纔好,我可是答應了父後了,定然給他生一堆孫女孫子,母皇也說了,她後嗣不多,便希望我們幾個皇女多生幾個,好讓皇家後嗣豐茂。”
“你……你把握當什麼了?”
“當然是我的正君,我孩子的父親了?”
夜,方纔開始。
西苑馮氏的院子內,卻傳來了摔打東西以及哭泣的聲響。
……
皇宮
永熙帝離了朝和殿之後,並沒有立即去辰安殿,而是去了流雲殿。
流雲殿仍舊是大門緊閉。
永熙帝沒有讓人去敲門,而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許久,最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而也便在這時,緊閉的宮門打開了。
一個宮侍神色驚惶地出來。
永熙帝停下腳步轉過身。
那宮侍戰戰兢兢地走到永熙帝跟前跪下:“啓稟陛下……我家主子……請您進去……”
永熙帝聞言,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