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你再給朕說一遍!?”
御書房內,永熙帝一連陰沉地盯着跪在了地上的蜀羽之,一字一字地道。
而在蜀羽之的身邊,一個上好的青瓷茶盞碎成了一片,茶水還有一些濺到了蜀羽之身上。
蜀羽之的面色也是極爲的不好,可是卻仍舊是仰着頭,滿目的決絕,“陛下,臣侍知道陛下不喜徽兒,也從未將他當做兒子看待,可是他始終是陛下的親生兒子,陛下可以懷疑……可不能懷疑徽兒!徽兒他的的確確是陛下的親生兒子,陛下如何能夠這般對待他!”
“朕如何對待他了?”永熙帝大怒,“是殺了他還是虐待他了?!”
“陛下是未曾虐待過徽兒,除了不能給與母愛之外,陛下可以說是對徽兒很好,可既然陛下這十三年來都沒有薄待過徽兒,如今爲何要這般對待他?蒙君怡的年紀便陛下都要打,徽兒若是嫁給了他,如何能夠幸福?陛下難道想看到當年先帝大皇子的事情在陛下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重演……”
話,被一陣噪音給打斷了。
永熙帝是氣瘋了,方纔拿起桌案上的摺子扔到蜀羽之的身上,渾身也因此而顫抖着,可是,便在如此憤怒之下,永熙帝卻不怒反笑,“朕原以爲昨晚上你的溫柔是因爲你和鳳後、和豫賢貴君不一樣!自從朕帶着阿暖回宮之後,也只有你沒有給朕添過堵,還處處爲阿暖周旋,爲朕分憂,朕以爲,你我二十四年的生活即便不能做到心意相通,卻也能夠了解彼此!”
蜀羽之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看着眼前怒極反笑的女子,心裡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他……自己想多了?
“將司以徽嫁給蒙君怡,你倒是想的出來!”永熙帝繼續笑道,笑容中添了冷意,“蒙君怡是豫賢貴君的親姐,即使朕一直都恨不得沒有這個兒子,可是他仍是大周的皇子,將朕的皇子嫁給朕君侍的姐姐?你便是願意朕也丟不起這個臉!”
蜀羽之雙目大睜,他……他怎麼沒想到這一層……“陛下……”
“你怎麼沒想到這個是不是?”永熙帝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那是因爲你當父親當上癮了,當糊塗了!”
“陛下,臣侍不是……”
“你若是心中有朕,便知道朕如今最憂心的是什麼,朕將朕最憂心的事情交給你來做,可是你倒好,將心思用在了這上頭!”永熙帝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或許你說的沒錯,朕真的該收回你手中的權利,免得那一日你覺得朕會下手殺你兒子,便瘋到反咬朕一口!”
話落,誅心。
“陛下!”蜀羽之大驚,聲音也厲了起來,“你可以責備臣侍糊塗,可不能說臣侍……”
“陛下!”不等蜀羽之說完,雪暖汐快步上前。
有些話雖是憤怒之言,可是說出來了卻也是誅心。
永熙帝這方纔發現了雪暖汐進來,可見之前她又多麼的憤怒,看着雪暖汐,永熙帝不得不收斂怒意,“你怎麼來了?”
雪暖汐看了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蜀羽之,隨後,方纔開口:“陛下……”
“皇貴君!”蜀羽之卻伸手拉住了雪暖汐的手,“臣侍沒有想過傷害陛下,從來沒有!”
雪暖汐見狀,瞪了一眼永熙帝,然後伸手欲扶已經六神無主的蜀羽之起身,“翊君你別聽她胡說,她哪裡有那般金貴,每一個人都想害她不成?”
蜀羽之卻仍是沒緩過來,“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心疼徽兒……他是我養大的,我不能……”
“你放心,陛下不會這般做的。”雪暖汐認真道,“便是她真的不要臉硬是要這般做,本宮也不會答應!”說罷,看向永熙帝,似乎在叫她開口。
永熙帝抿着脣,始終不語。
蜀羽之見了,更是心慌,連皇貴君也不能讓她息怒嗎?
本是做好了不惜一切的心裡準備來的,可是如今真正面對,卻仍舊是難以接受。
她可以厭棄他,可是不能這般誤會他!
他沒有!沒有!
“涵涵!”雪暖汐有些焦急了。
永熙帝仍舊是沒有退讓,可也沒和雪暖汐起衝突,直接拂袖便離開了。
雪暖汐撫着蜀羽之,根本便阻止不了她,只能愣愣地看着她離開。
蜀羽之再也站不穩了,直接摔在了地上,便是雪暖汐想扶了扶不了。
“蜀羽之!”雪暖汐忙蹲下,“你……你先別急,涵……陛下她只是一時氣過頭罷了,你別急,等她氣消了,便會好的。”
蜀羽之看向眼前如此篤定地說着這些話的男子,扯出了一個悽然的笑容,“不……不……皇貴君……不會的……”
“蜀羽之……”
“在你心裡,陛下還是當年的陛下,還是當年那個可以爲了我而將鳳後逐出宮去的陛下……可是,她不再是了……我原以爲你回來了,當年的陛下也同樣可以回來了,可是……我錯了……錯了……更是高估了我自己……”
爲何他能夠有如此大的膽量來說這事?
因爲他篤定了她即便再動怒也不會對他如何吧?最多隻是來承月殿,最多隻是對他冷臉相待罷了……是啊,便是這般,他方纔如此的肆無忌憚!
章善跟他說的那些事情,他如何不驚心,如何不知道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後果有多嚴重?可是,他卻還是被兒子的事情給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說的沒錯,他是當父親當的糊塗了!
“蜀羽之……”雪暖汐看着蜀羽之踉蹌地站起,然後,一步一步不穩地往外走去,他很想上前勸慰,可是這般情況,他的那些勸慰,或許也於事無補,甚至還可能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可是涵涵,你怎麼可以這般對待蜀羽之?
他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更是陪伴你多年的家人啊?
雪暖汐愣在了原地半晌,然後,方纔凝着臉起步走出了御書房,對着仍站在外面守着的冷霧問道:“陛下呢?”
“陛下去了暖閣。”冷霧回道。
雪暖汐起步往暖閣而去,可走了兩步,隨後對着跟隨的衆人道,“都不要跟來!冷雨,你去看看翊君!”
“是。”各人領命。
雪暖汐轉過身繼續上前,在暖閣門口停了會兒,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起步走了進去,方纔進門,便聽見裡面的人道:“朕不想從你口中聽到求情之言。”
聲音雖仍是餘怒未消,卻也溫和了不少。
雪暖汐不禁笑了笑,緩步上前,走到了站在窗前背對着他的女子伸手,靜靜站了會兒,然後伸手抱住了她。
永熙帝沒有動。
“翊君方纔說你已經不是當年的陛下,說我回來其實沒有將你帶回來。”雪暖汐緩緩道,隨即感覺到永熙帝的身子有些僵硬,“其實啊,人怎麼可能一直都是從前的樣子?可不管如何的變,我相信,內心有些東西都不會變的。”
僵硬的身子,漸漸柔軟了下來。
雪暖汐沉吟會兒,“涵涵,你不該那般說蜀羽之。”
永熙帝轉過身子,看着他,面色仍是沉着,“我說了不想從你口中聽到說情之言!”
“說情之言?”雪暖汐好笑道,“陛下你也糊塗了嗎?臣侍這分明是譴責之語!”
“你——”永熙帝無奈嘆息,“阿暖,莫要再那般良善了。”
雪暖汐看着他,“蜀羽之會害我嗎?”
永熙帝凝視着他半晌,終究還是道:“不會。”
“既然如此,我爲何不能對他好?”雪暖汐道,“況且,我對他好,也不是沒有目的的,我也是在報恩。”
永熙帝蹙眉。
“涵涵,這些年,琝兒和述兒能夠平安成長,除了你,鳳後和翊君都出了不少的力。”雪暖汐笑道,“再說翊君,當初琝兒簡直將他當成了父親一般,如今我怎能看着他平白受冤?”
“朕何曾冤枉過他?”永熙帝冷聲道。
雪暖汐繼續道,“你說他會反咬你,便是傷他,而且還是很重的傷!我明白那種痛苦,涵涵,當年你便也是用這這般語氣對着還在病牀上的我字字誅心的。”
永熙帝面色一變。
“蜀羽之說你變了,其實啊,你還是那個樣子,不過是好的一面收起來了,放出了惡的一面。”雪暖汐繼續笑着道。
永熙帝伸手攬住了他,“要跟朕算舊賬?”
“豈敢?”雪暖汐失笑道。
永熙帝將他收入懷中,耳鬢廝磨了會兒,方纔緩緩道:“阿暖,朕是氣,不是怪。”
“我知道。”雪暖汐回道,“可你也不該那般跟翊君說話。”
“難不成還要朕去道歉?”永熙帝挑眉。
雪暖汐嘆息,“不敢,臣侍怎敢讓陛下去道歉?不過陛下倒是有件事可以做。”
“何事?”永熙帝道。
雪暖汐直視着她,“給四皇子找一門好婚事。”
永熙帝聞言,臉又開始陰了。
“我知道你恨官氏,其實我也恨,可是官氏是官氏,執兒和徽兒,他們始終是你的孩子。”雪暖汐耐心道,“我這般不是心腸軟,也不是以德報怨,我只是不想讓你有遺憾,涵涵,血脈親情是怎麼也割捨不斷的。”
永熙帝仍是不語。
雪暖汐看着她半晌,然後,緩緩問道:“你能告訴我爲何翊君會這般想你嗎?”
永熙帝抿着脣半晌,“怎麼會?不就是朕下令讓他也出席今晚的宮宴罷了!也吧,不想去?那便不要去了!”說罷,便要喚人。
雪暖汐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話給堵住了,“你方纔否了翊君的猜想,可你不會無端端讓四皇子出席的,而且四皇子也的確到了適婚的年齡,你方纔的神色便也證明了你是不可能費神給孩子找好人家的,也便是說,你已經有了決定。”說罷,不等永熙帝開口,便有繼續道:“今晚宮宴的主角是蒙家和司徒家,既然不是蒙家,那便只有司徒家。”
永熙帝沒有反駁,便是默認了。
雪暖汐盯着她半晌,隨後笑道:“想來受冤的人不僅只有翊君一人,陛下你也受冤了。”
“別將朕想的這般心善!”永熙帝送來了手,走到了一旁的暖塌上坐下,“朕只是沒有其他適齡的皇子罷了!”
“既然是要嫁去功臣之家,那不如便將五皇子重新記上玉牒吧。”雪暖汐繼續道。
永熙帝盯着他,“翊君跟你求的?”
“不是。”雪暖汐搖頭,“我只是站在陛下的立場上去想罷了,五皇子已是殘疾,若是還是個不上玉牒的皇子,那嫁過去司徒家,便不是恩賜,倒像是讓人心裡不安似的。”
“皇家的規矩,便是朕也不能說改就改!”永熙帝沒有給他面子,“再者,此事朕或許該再考慮考慮!”
“你有其他的皇子嗎?”雪暖汐瞪着她,“五皇子如今方纔十歲,若是你能等,便不會想起四皇子了。”
永熙帝仍是盯着他,卻沒有反駁。
雪暖汐繼續道:“是不是德貴君進宮多年一直未孕,所以你擔心東域出事?”
“東域目前還不至於出事。”永熙帝道。
雪暖汐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正欲開口之時,卻被永熙帝一句話將所有的話給打了回去了。
“朕這般做自然有朕的用意,你別瞎想了。”永熙帝說罷,隨即起身,“好了,御書房還有一大堆政事,朕先回去了。”
雪暖汐笑容未變,“好。”
永熙帝面色一僵,有些不好看了,“你不陪朕?”
“陛下你將翊君打擊的那般慘,我怎能不去給你賠罪?”雪暖汐一本正經地道。
永熙帝神色有些彆扭,“阿暖,似乎回宮之後,你的眼裡便沒朕了!”
“這能怪誰呢?”雪暖汐睜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在控訴。
永熙帝一愣,隨即失笑,“還說不是算舊賬了。”
“陛下還不去處理政事?”雪暖汐不理她的話。
“好。”永熙帝點頭道,“你也早些回去,別跟着琝兒瞎折騰。”說罷,神色轉爲了凝重,“阿暖,趙氏的事情,於我們無足輕重。”
雪暖汐一愣,“你知道了?”
“你女兒警告了朕,讓朕給你說清楚,免得傷了你的心。”永熙帝笑道,似乎企圖用最輕鬆的言語來將這件事給遮掩了過去。
她不想將這件事翻出來,很多事情,她更不想讓他知道。
“我女兒兒子心疼我這是我的福氣!”雪暖汐也笑道,隨後起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涵涵,我介意過趙氏,可是,還不會傻到讓一個心懷否側且已經死了的人來影響我們,下個月你便四十了,涵涵,我們都老了,豈能再瞎折騰?”
永熙帝抽回了雙手,攬他入懷,“嫌朕老?”
“老了纔好,老了方纔不會再來人來跟我爭更我搶了!”雪暖汐理直氣壯地道。
永熙帝笑容更深,隨即,深深的吻上了他的脣。
歲月靜好,大概也就是這般。
……
雖說要離開,可雪暖汐再一次踏出交泰殿的時候已經是午膳過後了,期間永熙帝除了抽了一刻鐘見了見司予昀和蒙家主之外,一刻都不讓雪暖汐離開。
蒙家主的覲見很簡單,也只是說了幾句客套話似的。
永熙帝態度淡然,和今晚上宮宴的規格絲毫不相符。
蒙家主倒也沒有介意。
彼此心裡都清楚,如今的一切都不過是交易罷了,而最終誰會是勝利者,那便看誰手上掌握的籌碼多,誰的軟肋少!
至於所謂的宮宴,也不過是做個別人看罷了。
至於司予昀,她也是心裡清楚,且比蒙家主或許還能看的更加的清楚一些,今晚上的宮宴,永熙帝拉上司徒家的人,便是爲了分薄了蒙家的重要性。
她很清楚,比誰都清楚!
午膳之後,雪暖汐好不容易哄的永熙帝放人了,方纔能夠脫身。
“真實的,老人常說這人越老便會越孩子性,如今看來還真的是!”
雪暖汐一邊快步往承月殿走着一邊道。
冷雨笑道:“主子,陛下還不算是老。”四十歲,於女子而言,尤其是位高權重的女子而言,這是盛年。
其實當年先帝駕崩之時,年紀也還是頗爲年輕。
雪暖汐嘴上雖說埋怨,心裡卻甜的,“她啊,比當年還要……”
話沒有說完,便斷了。
腳步也停了下來。
冷雨見主子停下,便也跟着停下,隨後順着主子的目光看去,便見前方宮道上,德貴君宮中的宮侍正領着一個五十來歲華服男子往後宮而去。
便在他們見到了他們,那邊的人也發現了他們。
德貴君宮中的宮侍低頭跟那華服男子說了幾句,隨即,那華服男子便往這邊而來。
“主子,是德貴君宮中的宮侍。”冷雨解釋道,“那男子許就是德貴君姨母司徒將軍的正夫。”
雪暖汐點了點頭,然後,微笑地迎了上去。
“臣夫見過皇貴君。”司徒正夫停步行禮。
雪暖汐親自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司徒正夫不必多禮。”
司徒正夫聞言,有些驚惶,也有些吃驚,“皇貴君認得臣夫?”
“本宮沒見過司徒正夫,自然無法認出。”雪暖汐笑道,“不過見是德貴君宮中的宮侍領着人往後宮而去,便想着應該就是司徒正夫了。”
“原來如此。”司徒正夫在短暫的驚惶之後,也淡定了下來。
畢竟也是武將之正夫,也不至於失了儀態。
“臣夫是外臣之夫,雖早有心進宮給皇貴君請安,但是始終不太方面,且皇貴君方纔回宮,恐也無暇接見。”
雪暖汐笑道:“無妨,往後若是司徒正夫有空,便時常進宮來看看,本宮初回宮,得了德貴君不少的照顧,倒也想見見養出這般男兒的人家是何等人家。”
“不敢。”司徒正夫謙卑道,“司徒家蒙陛下隆恩,有一子入宮爲君侍,又得恩典進位貴君,司徒一族已然是惶恐不已,不敢言照顧。”
雪暖汐看着眼前這說話密不透風的男子,輕輕一笑,“德貴君想來也在等着正夫了,本宮也還有事,便不陪正夫過去了。”
“不敢。”司徒正夫低頭,隨即行禮,“恭送皇貴君。”
雪暖汐看了看他,最後還是補充了一句,“本宮當年和司徒將軍也是有過幾面之緣,司徒將軍是隨陛下從皇女府裡出來的,是陛下的心腹要臣,如今又爲陛下鎮守東域,乃我大週一大功臣,正夫無需對本宮如此客氣。”
司徒正夫仍是低頭,“妻主得陛下看重,理當以死報效陛下,報效大周!”
雪暖汐仍是輕輕微笑。
冷雨見場面僵住了,便上前,“主子,該去翊君那裡了。”
雪暖汐接了這個階梯下,“如此,本宮便先走一步了。”說罷,起步離開。
“恭送皇貴君。”司徒正夫隨其他人一起,恭送了這位幾乎在所有男子心中的傳奇人物。
待人走遠了之後,司徒正夫方纔擡起頭,看着前方的一行人,心裡,重重地嘆息一聲,有這般一個人在後宮,德貴君如何能夠得陛下的眷顧?
也罷。
那孩子的心既然也不在這上頭,那便好好過日子,安生過日子就是了。
……
遠處,雪暖汐沒有停下腳步,卻低聲地對冷雨下令,“冷雨,你去查查司徒正夫這趟進京帶了些什麼人?不過要隱蔽一些,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閒言碎語。”
“是。”
一行人繼續往承月殿而去,方纔到了承月殿宮門前,便聽到了見了承月殿的宮侍正往外跑,差一點便撞上來雪暖汐等人。
“怎麼回事?”雪暖汐見狀,不禁焦急道。
那宮侍見到雪暖汐便如同見到了就行一般,當即跪下,“皇……皇貴君,不要了,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他出事兒了……”
雪暖汐聽了這話,當即一驚,“怎麼回事?!”
一旁的冷雨一聽也是一驚,上午他送翊君回去的時候他雖然臉色不好,但是也不至於出事……難道是想不開了?
“我……我家主子自從早上從交泰殿回來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寢殿內……午膳奴侍見情況不對……便去請了四皇子……可四皇子到了,也無法讓主子開門……而且……裡面一直沒有聲音……四皇子已經慌的不成……便讓奴侍去稟報鳳後……”
雪暖汐一聽,心裡更是焦急的不成,不等那宮侍說完,便起步走了進去,當他趕到了寢殿外的時候,便見門口已經跪了一圈的人,而司以徽便跪在了門前,手還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門。衆人見了雪暖汐到來,也是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
“皇貴君……”
而此時,正拍打着房門的司以徽似乎聽見了聲音,轉過扭過頭看了過來,在見到了雪暖汐之後,便不管連滾帶爬一般走了過來,跪在了雪暖汐面前,面色已經難看的不成。
雪暖汐俯身扶他,“別急,雪父君在這,別急,我去看看。”安撫過後,便起步往前走到了門前,動手拍門,“翊君,是我,你開門!”
寢殿內,仍是沒有聲音。
“翊君!”
雪暖汐一連喚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當即轉過身,看向冷雨,沉聲下令,“冷雨,讓人將門給撞開!”
“是!”冷雨領命,隨後便領着好幾個宮侍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將門給撞開了。
雪暖汐第一個走進了寢殿內,見外室沒人,便直接進了內室,隨後便看見蜀羽之呆坐在了寢牀前,雖然面色蒼白,沒有生氣,但是卻還是活生生的。
見到人沒事,雪暖汐便鬆了口氣。
司以徽是第二個衝了上來的,在見到了蜀羽之之後,便猛然衝了上去,一邊哭着一邊拉着蜀羽之的手,似乎想要他說話,也似乎唯有他說話了他方纔能夠安心。
蜀羽之也有了反應,擡起了頭看着司以徽,但是卻不語。
司以徽更是焦慮的不成。
雪暖汐見狀,緩步上前,“徽兒,你先出去,讓雪父君和你父君說說話。”
司以徽擡頭看着他,面帶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沒事的。”雪暖汐蹲下身子,替他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先出去吧。”
司以徽看了看雪暖汐,又看了看蜀羽之,掙扎了好半晌,然後方纔起身,三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
“你們也下去吧。”雪暖汐起身下令道。
一衆宮侍也退了出去。
待寢殿的門關了起來,房間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雪暖汐方纔長長地舒了口氣,“蜀羽之,都這般大年紀了,還做這些嚇人的事情?”
蜀羽之擡頭看着眼前的男子,雖然不語,可是嘴邊那慘淡的一笑卻足以讓他此時的心情被一覽無餘。
雪暖汐也不是責怪誰,只是有些無奈,見了蜀羽之不起身,他便也乾脆席地而坐,“陛下說她早上那般對你,不是怪,而是氣。”
蜀羽之渾身一顫。
“其實蜀羽之。”雪暖汐繼續道,“你也怪不得她氣吧?你最早嫁給她的,在我們這般多人之中,你對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特別的,可你卻那般想她,她心裡自然是無法接受的。”
“我並非……”話未曾說完,眼淚便先流了,隨後的話,便也說不下去。
雪暖汐又嘆息一聲,“其實你和陛下都是一個樣,都是圖一時的意氣!”
蜀羽之睜大了眼眸。
“你在陛下身邊那般多年,如今或許你比我更加的瞭解她。”雪暖汐緩緩道,“即便她真的要那般做,其實你也可以找到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不要告訴我你除了直接跟陛下撕破臉之外便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便是我,也能想出好幾個來。”
蜀羽之似乎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你之所以沒有那般做,便是因爲你不願意揹着她耍手段吧?”雪暖汐問道,“而她呢,明明也無需將話說的那般的絕,卻是說了,不是對你真的失望,只是……或許這便是對待家人的方式的,有時候,意氣也只有在家人的面前方纔可以表現的淋漓盡致。”
蜀羽之凝注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的目光忽然間有些陌生。
在他的記憶當中,最多的便是雪暖汐任意妄爲的一面,即便是後來入宮成了皇貴君,雖然收斂了許多,可是卻也不是能夠說出這樣話的人來。
“皇貴君……”
“覺得本宮不是會說這些話的人?”雪暖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這番話若是豫賢貴君跟你說,或者鳳後跟你說,你或許不會覺得奇怪,可本宮呢?本宮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的,從來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蜀羽之沒有說話,卻也算是默認。
“蜀羽之。”雪暖汐看着他,眼眸之中泛起歲月的滄桑,“我這十三年身體上或許沒有受多大的苦,心上……比起你們,其實也沒受到多少的折磨,可是,十三年啊,便是過的再單純,也不是在自己家中,這十三年來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學會的不僅僅只是做幾件衣裳,做幾個好菜。”
“你……”
“雖然回來只有三天。”雪暖汐繼續道,臉上泛起了笑容,卻仍舊是帶着滄桑,“但是……我也感覺到了……或許你們並非如我所想的那般歡迎我回家,我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不說出來,不想去深究,更不想讓涵涵知道……”
蜀羽之神色一震。
“察言觀色。”雪暖汐繼續道,“這也是我在這十三年來中學會的一種本事,一種以前我從來便不懂的本事。”
“皇貴君……”
“不過沒關係。”雪暖汐還是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這是難以避免的,在你們的眼中,我早早的便是一個死人,別說是你們,便是尋常人,也可能難以一時間接受,我回來,攪亂了你們的生活,所以,你們這般待我,我並不介意。”頓了頓,又道:“可是,我也相信,時間可以造成隔閡,而時間,也同樣可以消除隔閡,以我之誠待他人,來日也定然能夠收納他人之真心。”
蜀羽之笑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他很想就他的話說幾句,可是,腦海之中卻浮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他們變了,而他,也變了。
只是他們變得污穢齷齪了,而他……卻比當日的雪暖汐更加的純善!
輸給這樣的人,應該不算是糟糕的事情吧?
可是,他真的真的很想問他一句,爲何他可以如此?
而事實上,他也問了。
而得到的答案,卻是極爲的簡單,簡單到了仿若他的所有糾結都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不,或許也不能說是簡單。
雪暖汐答了一句話:“因爲我愛她,我愛司慕涵。”
愛。
這是世上最複雜最厚重的情感。
蜀羽之又落淚了,卻與之前的絕望不一樣,至於是何種淚,他也說不清楚。
雪暖汐見了,笑了笑,“我似乎說過頭了。”隨後,便將話題板正了,“四皇子的事情你無須擔心,陛下讓四皇子出席的確是有意爲四皇子擇一妻主,不過不是蒙家的,而是司徒家。”
蜀羽之收了淚水,面色一震。
“她說她這般做也是有其他的用意。”雪暖汐也沒有隱瞞,“但是司徒家也是一個不錯的人家,再有德貴君的關係,四皇子嫁去司徒家不會受委屈的,不過目前還不知道陛下打算將四皇子許給司徒家的哪一位小姐,但你放心,本宮已經讓冷雨去打聽了。”
“司徒家?”蜀羽之低喃道。
是司徒家?
是啊,今日的宮宴便除了蒙家便是司徒家。
可是,爲何是司徒家?
司徒家已經有一個德貴君在宮中了,如今再許一個皇子嫁進去……
“你也別多想。”雪暖汐見他神色憂慮,便道:“雖然陛下說她這般是有原因的,但陛下也說了目前東域不會出事,所以司徒將軍還是會安然的,我猜測也可能就是陛下要繼續倚重司徒將軍,而德貴君又一直沒有誕育皇嗣,陛下擔心司徒將軍在東域的領軍之權被動搖,所以方纔加固了她和皇家的關係。”
說罷,又忙道:“我知道這般的婚事並不是最好的婚事……可是四皇子……”
“臣侍明白。”蜀羽之沒有讓他說下去,“徽兒若是能夠嫁入司徒家,那臣侍這個父君的也能夠安心了,司徒家起於平寒,家中並無名門世家那般錯綜複雜,司徒將軍如今又得陛下重用,便是徽兒身患殘疾,也不會虧待徽兒的。”
“你能這般想,那便好……”雪暖汐鬆了口氣,他也是爲人父親的,自然明白蜀羽之的心,“再者如今皇子成婚也能如皇女一般開府了,往後都住在皇子府,哪裡會有人敢爲難皇子?”
蜀羽之笑了笑,“是啊。”
雪暖汐見他如此,便又說起了上去之事,“至於你和陛下……你也彆着急,先緩幾日,等她氣消了,你去給她道個歉,她會明白的。”
蜀羽之垂下了眼簾,沒有給出答案。
雪暖汐也沒有繼續再說什麼,“好了,事情也明白了,你也莫要這般了,四皇子方纔嚇的臉色都白了,本宮這便叫他進來,對了,今日之事便莫要給他提及了,免得他自責。”說罷,便起身離開。
“皇貴君。”蜀羽之也站起身來,看着眼前的男子,緩緩的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都是一家人,謝這般多做什麼?”雪暖汐笑道,隨後轉身走了出去,開了門之後,便見司以徽滿目焦急地看着自己,“進去吧,你父君已經沒事了。”
司以徽重重點了點頭,隨後便衝了進去。
雪暖汐沒有進去打擾,而是起步走出了寢殿,對冷雨道:“好了,冷雨,我們回去吧,免得琝兒着急。”
孩子,永遠都是大人的救贖。
……
“正夫見到了皇貴君?”
德貴君宮中,德貴君一聽司徒正夫說了遇見雪暖汐一事,便不由得緊張起來。
司徒正夫點頭,“皇貴君應該是從交泰殿出來的,德貴君不必憂心,皇貴君並未和臣夫說什麼。”
“正夫誤會了。”德貴君忙道,“本宮只是……是本宮失態了。”
司徒正夫看着眼前的尊貴男子,四貴君之一啊,這是天底下多少男子都歆羨的地位?但是他知道,這孩子並不在乎這些。
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卻也是他一手帶大的。
而這孩子又一向的貼心懂事。
當日入宮,是爲難了他了。
“德貴君,你爲司徒家犧牲的已經夠多了,如今無需再這般殫精竭慮。”司徒正夫緩緩道,“孩子,好好過你的日子吧。”
雖然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但是對德貴君來說,卻是最大的回報。
是對他所有犧牲的肯定以及回報。
“我……很好……”
司徒正夫握住了他的手,“孩子,爲難你了。”
“無事。”德貴君忍住了淚水,“真的,這些年我在後宮一直過的很好,鳳後厚待,陛下恩寵,如今還成了貴君,真的,一切都很好……你放心,等我找到機會了便會請陛下讓你們回東南,我試探過了鳳後,陛下這一趟讓你們來京,雖然目的未明,但是並沒有傷害你們的用意,所以大可放心。”
“我們來京之前,你姨母從軍中讓人傳來書信,也說了陛下沒有惡意的,讓我們安心待在京城就成。”司徒正夫微笑道,眼眶也是閃爍着一絲淚花,“其實,依你姨母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能夠留在京城,你姨母如今的地位太高了,整個東域,陛下都基本交給了你姨母,若有閃失,那後果不堪設想,雖陛下信任你姨母,你姨母也是一心效忠陛下,但是朝中便是再清明也會又小人的存在,我們留在京城,也堵了那些小人的嘴,再者,和你也好有個照應,孩子,雖然你不是我和你姨母的孩子,可是,自將你接到身身邊,你便是我們的兒子。”
德貴君眼眶中的淚水終究是忍不住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所以當日他方纔願意進宮。
爲的便是保姨母,報司徒家的平安,即便後來發現,他進宮與否,其實作用不大,也未曾後悔過。
他這般無怨無悔,不僅僅是因爲要報恩,更是因爲,他也是司徒家的一員,和姨母一家子,都是一家人。
這一日,在局部不平靜,但大環境平靜的氣氛之中度過,夜幕降臨,皇宮宮燈璀璨,宮門前,車水馬龍,前來參加宮宴的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不但是敬畏皇家的偎依,也是對這場宮宴的萬般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