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爭儲 053 何錯之有
交泰殿
御書房外
司慕涵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召見,第一次來到交泰殿這大周權利的最中心,只是卻從未想到,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泰陵走水?!
半個多月前,她去了宗親大牢見了廢太女,然而,廢太女便自盡身亡,如今她去了一趟泰陵,廢太女家眷便全部葬身火海!
若說她相信這是意外,那她真真是一個傻子了!
如今,她這般急着召見她,所爲何事?
是爲了警告她,不得將她前往泰陵一事宣揚出去,以免百姓說她刻薄寡恩,連自己的親皇孫都不放過?
那她是不是打算也將她這個女兒也給滅了口?
“十六殿下,陛下有請。”蘇惜之緩步走出,恭敬地道。
司慕涵看着他恭敬有禮的態度,嘴邊不由得溢出了一陣冷笑,隨後擡腳踏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
瑄宇帝端坐在案臺前,低頭審視着奏摺。
司慕涵沒有擡頭看皇位上的那人一眼,隨即跪下行禮:“兒臣參見母皇。”
瑄宇帝面不改色,甚至連頭也未曾擡起,“平身。”
“謝母皇。”司慕涵起身道,“不知母皇召見兒臣,所爲何事?”
她的聲音極爲的平靜,平靜的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在今早,她聽到自己生父的事情之後,尚且失控了一陣,如今得知廢太女家眷全部葬身火海,她卻只是震驚了一會兒,隨後便是一片冰冷的冷靜。
瑄宇帝擡起頭,英眉隆起,威嚴的臉上似閃過一抹怒意,揚手撿起一本奏摺扔到了她的面前,慍怒道:“方纔順天府尹呈上來的摺子,她狀告你縱馬行兇、擾亂京中安寧,還有拘捕!”
司慕涵彎腰撿起地上的奏摺,神情淡薄地打開看了看,順天府尹,效率竟然如此的高?她擡頭,看向瑄宇帝,“母皇召兒臣進宮,就是爲了這事?”
她想如何,接着這件事處置了自己?
“你身爲皇女,竟然公然違背律法,仗勢行兇,事後還公然逃避罪責,”瑄宇帝似乎對她的態度不甚滿意,怒斥道:“朕一直以爲你是衆皇女中最安分守己的一個,卻不想你居然做出這等惡行!”
司慕涵當即跪下,卻沉默不語。
“你有何解釋?”瑄宇帝怒目道。
司慕涵垂頭道:“兒臣無話可說。”
瑄宇帝的臉龐驟然陰雲密佈,“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司慕涵聞言,雙拳緩緩地緊握起來,眼中的眸光也漸漸地冷冽起來,她擡頭,嘴脣輕啓,一字一字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瑄宇帝神情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隨後,御書房內想起了一聲巨響。
蘇惜之慌忙走進,卻驚愕地發現,一向不動聲色的瑄宇帝竟然掀翻了御案,臉色陰沉的可怕,他呆了一下,然後迅速退了下去。
司慕涵仿若沒有覺察到迎面撲來的沉重威壓,臉色淡然從容,只是若是認真看去,她那冰冷的眼底下,若隱若現地跳動着星點怒火。
在這一瞬間,室內對峙的兩人,在某一方面,有着一種極深的相似。
司慕涵心中很清楚不該說出這樣的話,眼前的女子是大周的皇帝,是可以主宰她生死之人,她不是她的母親,只是一個冷漠無情的君皇。
然而,在她說出要降罪於她之時,她的腦海中竟然浮現的當年她下旨賜死父親的場景,還有不久前,謝氏氣若游絲地哀求她的情形。
父親一事她不怪她,因爲她是一個君皇,一個女子,面對背叛自己的男人,即便是深愛,也定然不會放過,然而不責怪,並不代表可以若無其事地原諒。
父親之死不可以,泰陵走水一事更不可以!
她賜死父親,是爲了保存帝皇的顏面,是爲了維護皇家的尊嚴,她逼死廢太女,是爲了大周江山的穩定,是爲了不給她心中認定的繼位者留下隱患,可是如今,她這般趕盡殺絕,究竟是爲了什麼?
泰陵內剩下的只是一個柔弱的後眷,還有一些還未長大的孩子!這些孩子還是她的親皇孫!
她是大周的皇帝,主宰着所有人的命運,所以她可以隨意決定人的生死,可是爲何還是不肯放過那些已經沒有威脅之人?甚至爲了除掉這些人,不惜燒了自己的陵墓?!
“十六皇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瑄宇帝一字一頓從牙縫裡蹦了出來。
司慕涵面容清冷地道:“兒臣很清楚!”此刻她似乎有種破瓶子破摔的決絕,鬧市縱馬一事,無論自己如何解釋眼前之人一定不會輕易地放過她的!
既然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什麼可以顧及的?而且,她真的受夠了這種憋屈的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的生活!
她恨極了這種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做的日子!
反正她本來就是一無所有,連同她的性命,也是偷來的,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鬧事縱馬,擾亂京中安寧和拘捕之事的確乃兒臣所爲,至於所謂的行兇,兒臣尚未見到任何傷者,順天府尹若是要治兒臣這個罪名,必須拿出證據來!”司慕涵咬着牙,眼底的怒火越演越烈,“兒臣活了十六年,手上還從未沾過任何一個人的血!”
瑄宇帝眯起了陰沉的厲眸,冷笑道:“你是在怪責朕?”
“母皇乃大周瑄宇帝,乃兒臣之母,兒臣之君。”司慕涵一臉正色,但卻給人一種譏誚的感覺,“兒臣怎敢責怪母皇!”
瑄宇帝聽了她的話,臉色又沉了幾分,眸光森寒如冰,“你從來不敢這般對朕說話,如今居然爲了一個罪人的家眷而如此指責於朕!”
司慕涵沉眸冷笑道:“泰陵走水不過是意外,廢太女家眷因此而亡不過是運氣不好,兒臣怎麼會因此而指責母皇!”
“哦?”瑄宇帝嗤笑道,“若真告訴你,泰陵走水不是意外呢!你便會責怪於朕!”
司慕涵渾身倏然緊繃一下,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兒臣方纔已然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母皇希望他們死,那他們只有死!母皇何錯之有!”
瑄宇帝的手緊緊我握了握,“你口口聲聲說朕沒錯,然而你所說的每個字都透着指責的意味,十六皇女,你真當朕什麼也聽不出來?”
“母皇若是如此認爲,兒臣亦無話可說。”司慕涵直視着她,咬着牙關道。
瑄宇帝看着她,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是朗聲笑了起來,然而她越笑,卻讓人越發的心寒,“朕真是沒有想到,一個連自己血脈相連生父都不在乎之人,居然會爲了一些毫無感情的外人,連性命都可以不顧!十六皇女,朕還真真的小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