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舒蘭作品 女皇的後宮三千 女皇的後宮三千 卷 四 江山 183 陛下無錯
睦君強忍着心裡的恐懼送走了交泰殿的宮侍,隨後便一個趔趄,整個人給摔在了地上,一旁的鄧夏見了,連忙上前攙扶,“主子!?”
睦君猛然抓住了鄧夏的手,那樣子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鄧夏……本宮……本宮該怎麼辦?本宮……”
這是他進宮以來最驚慌的一次。
便是當日他初進宮,初見到那個帝王,他心裡也未曾這般的慌過。
鄧夏雖然也是着急,但是卻也沒有失去理智,擡頭讓旁邊的其他宮侍退下,隨後便將主子攙扶起來,讓他坐在了椅子上面,“主子你先別急,陛下來也未必是因爲那件事,而且主子也沒有做過什麼,便是陛下知曉了也不會對主子如何的!主子,你始終是五殿下的生父!”
“如今良貴君有孕了,陛下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過來本宮這裡?”睦君卻無法不往糟糕的地方去想,平日沒事的時候,陛下幾乎忘了他這個人,如今良貴君有孕,她怎麼可能會想起自己,而且還要來這裡用膳?
他真的沒想着要做什麼要謀求什麼,他只想着在後宮好好生活!
這是他第一次做出逾越的事情,可是卻出事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做這些事情便出事了!
“主子你別慌,我們還有五殿下了,我們還有五殿下!”鄧夏如今便只有這個理由可以安撫主子,主子在後宮幾年從未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情,陛下總不會一絲情面也不留嗎?
這些人脈是他和主子小心經營得來的,沒想到卻這般的不堪一用。
“哲兒……哲兒……”睦君低喃着女兒的名字,眼眸緩緩睜大,蒼白的面容上的惶然最後凝聚出了一抹決然,“對!本宮還有哲兒!本宮不能夠讓哲兒有事!不可以!”他盯着鄧夏,像是要尋求認同一般,“鄧夏,你說的沒錯,陛下未必知道,便是知道了,本宮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及良貴君的事情!陛下若是要興師問罪,那便也先去找鳳後以及豫賢貴君,本宮便不信鳳後和豫賢貴君沒有做過任何的事情!即便她真的要責問本宮……那大不了便是一死!”
“主子?!”鄧夏大驚,“主子你莫要做傻事!不過是讓人監視延安殿罷了,主子真的不能……”
“鄧夏!”睦君深吸了一口氣,“本宮心裡清楚,本宮在陛下的心裡什麼地位都沒有,充其量不過是陛下皇女的生父罷了,便是這個,陛下也未必放在心上!陛下有多久未曾見哲兒呢?似乎自從哲兒週歲那日之後,陛下便未曾見過哲兒……我每日叫着哲兒叫母皇母皇,可便是哲兒將母皇叫得多麼的順,她的母皇也聽不見!本宮甚至想,陛下如今見到了哲兒,可會認得哲兒?鄧夏,從哲兒出生到現在,陛下從來沒有抱過哲兒!若是陛下一直如此,本宮沒有什麼好抱怨的,父親說過天底下的母親該當嚴母,陛下這般,我不會說什麼……可是偏偏不是!我們進宮的晚,沒見過當年陛下如何對待其他的皇女皇子,可是,卻也不是沒有說……那些上了資歷的宮侍說,當年陛下對待大皇女他們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完全不同的!便是生父一向不得寵的二皇女在年幼的時候也得到過陛下的慈愛……可是如今,她對待哲兒對待五皇子卻像是陌生人一般……難道當年全宸皇貴君的死便讓她完全變了一個人嗎?”
“主子!”鄧夏滿臉驚恐,“主子,你魔怔了!主子,全宸皇貴君沒有死,他不過是失蹤罷了,主子,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奴侍知道主子心裡苦,可是這些話真的不能說啊!良貴君如今這般得寵,便就是因爲他長着和全宸皇貴君一樣的臉嗎?!”
睦君落下了兩行淚,“我不是責怪什麼怨恨什麼……我只是……心疼哲兒……我知道進宮之後便是這般生活……我知道便是陛下心裡沒有我們父女,這些年也沒有虧待我們父女……我都知道……可是鄧夏……這一刻我方纔發現,原來……便是在無爭的心也會有貪念的……我一直跟自己說,我不在乎這些,不會去搶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我還是做了……我擔心良貴君生下皇女會危及到哲兒,更擔心將來哲兒長大了,會成爲別人的障礙!我沒有害人之心,可是卻時刻擔心着別人來害我們父女……對良貴君腹中的孩子,我真的是起了惡念,我不希望他平安生下孩子……而我在起了這個惡念的時候還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爲良貴君其人不善……鄧夏,我真的擔心有朝一日我的惡念不僅僅會針對良貴君,還有其他人……”
“主子,不會的!”鄧夏忙道:“一定不會的!”
睦君合了閤眼,止住了淚水,“當年我進宮的時候,父親千叮萬囑,讓我在後宮謹言慎行,不求榮華萬丈,只求安然度日……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是很認真地這般做的……可是這一次卻……若是我有鳳後以及豫賢貴君那般人脈以及能力,或許我還能夠有一絲成功的機會,可是我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只有哲兒!我想盡了千方百計來保護哲兒,可是,在這期間,我的心卻也開始轉變……我不想貪心,可是,卻還是生出了這個貪念……”
“主子……”鄧夏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勸了,他自幼陪伴這主子長大,他清楚主子是個心善之人,而一直以來,他都是安安靜靜地過着自己的日子,可是如今……“主子,只要我們壓住,便不會有事的!主子,五皇女還小,不會有人將她當成威脅的,主子你還年輕,至少比鳳後他們要年輕,以後只要用些心,陛下會善待主子的!良貴君……良貴君……主子,其實便是我們不動手,鳳後和豫賢貴君都不會讓良貴君繼續這般獨霸陛下寵愛的……我們不妨先靜觀其變,讓鳳後和豫賢貴君去對付良貴君!”
睦君咬了咬牙,一連吸了幾口氣,“對,你說的沒錯,是我魔怔了,這件事根本輪不到我來插手,是我越俎代庖了!”說罷,他擡起了手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痕,“你現在立即去將監視着延安殿的所有人給撤離出來!我們什麼也不再做,什麼也不再管!”
鄧夏聞言,“是,奴侍這便去,那主子你……”
“本宮沒事。”睦君臉色緩和了一些,“本宮還要去小廚房看看,給陛下準備晚膳,你去吧,本宮不會再胡思亂想做傻事的!本宮還有哲兒!”
鄧夏聽了這話,心裡安了一些,道了一聲是之後便前去辦。
睦君一個人坐了一陣子,穩了穩心緒之後,方纔起身前去小廚房,按部就班地準備着晚膳的事情。
永熙帝到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睦君抱着五皇女在膳廳門口迎接,“臣侍見過陛下。”
司慕涵神色一如平常的威嚴沉靜,並沒有睦君所擔心的其他情緒在,便是連聲音也是淡淡的,“平身。”
仿若真的只是過來用膳。
睦君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然後擠出了一抹笑意,對着懷中的女兒輕聲道:“哲兒,快叫母皇。”
五皇女睜着明亮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司慕涵,像是很好奇一般,不過卻不開口。
睦君有些着急,“哲兒,叫母皇。”
五皇女看了一眼父親,歪着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麼似的,還是不願意開口。
“哲兒……”
“好了。”司慕涵看了一眼五皇子,然後將視線移到了睦君臉上,“進去吧。”
睦君臉色一僵,繃着的心絃更緊。
而司慕涵擡腳往室內之時,一直不願意開口的五皇女卻笑着出聲了,稚嫩而清脆,“母皇……母皇……”
司慕涵停下了腳步,像是愣了一下,然後側過身,便見睦君懷中的五皇女正伸出了兩條小胳膊揮着,“母皇抱……母皇抱……哲兒……哲兒乖……母皇抱……”
睦君這一刻心提了起來,因爲他在司慕涵的眼中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波動,他無法卻行這抹波動究竟是因爲什麼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陛下……”
司慕涵似乎沒有聽見睦君這句話一般,伸了手,將睦君懷中的五皇女給抱到了自己的懷中。
睦君瞪大了眼睛,驚愕的幾乎來不及去想女兒脫離了自己的懷抱會不會受到傷害。
而這一幕讓隨侍在身後的冷霧也是吃驚不小。
五皇女在司慕涵的懷中呵呵地笑着,小手還不時拉扯着她胸前的衣裳。
司慕涵低頭看了懷中的五皇女好一會兒,眸中沒有笑意,只是深不見底的幽暗,只是這些卻不影響五皇女的笑容,或許她還不懂事,但是在父親日日的教導之下,他卻知道眼前的這人叫母皇,是和父親一般會對她好的母皇,雖然她不太認得她,但是,她卻相信父親,因而也本能地相信眼前的母皇。
半晌之後,司慕涵擡起了視線,看向了眼前的睦君,“五皇女會叫母皇了?”
睦君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主子……”身後的鄧夏焦急地小聲提醒道。
睦君身子震了一下,然後便是惶恐地看着在司慕涵懷中的女兒,“哲兒……”
這個下意識的行爲完全表露了他內心的擔憂。
“回陛下,五殿下兩個月前便已經會叫母皇了。”鄧夏見主子失神,只能硬着頭皮代爲回答。
司慕涵掃了他一眼。
鄧夏頓時嚇出了一聲冷汗,但爲了主子卻還是咬着牙繼續堅持,“主子……每日都叫五殿下叫母皇,五殿下聰敏,也心疼父君,因而便學的很快……”
司慕涵睨着睦君,眸光幽深。
睦君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忙道:“哲兒也到了學說話的年紀了,自然要學着叫母皇,臣侍只是盡了父親以及君侍該盡的職責。”深吸了一口氣,擡起了眸光正視着眼前的帝王,嘴脣一抿,露出了一抹笑容,“哲兒除了會叫母皇和父君之外,還會叫父后皇兄皇姐。”
話落,沉默須臾,補了一句,“還有大師……”
他不知道佛堂的那位大師和皇家是什麼關係,但是他進宮這幾年也是看得出來,那位大師並不是尋常的出家人,宮裡面地位高的人對他都是極爲的敬重。
他說出了這話原本是想讓女兒討司慕涵高興的,然而方纔一出口,卻心驚膽顫的。
猛然跪下,“陛下,臣侍……”
“你是一個好父親。”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緩緩說道,只是這話卻不僅僅只是讚賞這般簡單。
而這時候,原本笑着的五皇女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便開始哭鬧了起來。
聽見了女兒的哭聲,睦君便是再恐懼也還是擡起了頭,而臉龐已經是蒼白無比,“陛下……臣侍……千錯萬錯都是臣侍的錯……請陛下莫要遷怒哲兒……陛下,都是臣侍的錯……”
司慕涵深深地凝了他一眼,然後看向了懷中哭着向父親伸手的五皇女,幽暗的眸底閃過了一絲複雜,最後,抱着五皇女遞給了睦君。
睦君連忙起身接過了女兒,隨即緊緊地護在了懷中。
鄧夏見了主子這般反應,頓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幾乎急出了火,主子這般便是告訴陛下他生怕陛下傷害五皇女嗎?
陛下如何能夠不動怒?
睦君想不到這般的多,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是他卻聽出了這句話的話外之意,她今日來這裡,是真的來興師問罪的,至少是來警告他的!
司慕涵微微眯了眼睛,隨後轉身便走,“擺駕!”
睦君身邊的宮侍見了這般陣勢都明白了是主子激怒了陛下,一個個都跪倒在地上。
睦君抱緊了女兒追上去了兩步,然後跪倒在了司慕涵的腳邊,“陛下!”
司慕涵側過身看着他,神色似乎顯得有些暗。
“臣侍一心一意只求一生平安,其他的,臣侍不會去貪的,請陛下念在臣侍爲陛下生了哲兒的份上,饒了臣侍這般一次!”
睦君知道自己將這話說出來便是承認了自己的行爲。
可是他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除了俯身認錯之外,他沒有其他的法子。
欺瞞,只會讓眼前的帝王更加的動怒。
“臣侍往後都會安分守己不會再做出任何僭越之事,求陛下給臣侍一個機會,求陛下!”
說完,便抱着五皇女一同磕頭。
五皇女像是被嚇壞,哭喊着,“父君……父君……母皇……母皇……嗚嗚……”
司慕涵低着頭深深地凝視着眼前的男子半晌,隨後,聲音深沉地道:“你會得到你想要的!”說罷,轉身離去。
睦君停下了磕頭的動作,抱着仍舊哭着的女兒跌坐在了地上,臉色煞白煞白,渾身顫抖,目光追隨着前方離去的背影,直到了那背影已經消失了,還是那般盯着。
鄧夏過了好一會兒方纔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來到主子的身邊,聲音激動而顫抖,“主子,沒事了!沒事了!主子,陛下還是念着五殿下的!主子……”
陛下還是念着五殿下的!
還是念着的!
睦君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女兒默默地落着淚。
……
司慕涵從睦君宮中離開卻沒有坐上御輦,而是徒步走着,身邊只帶着冷霧一人。
“陛下,不如先回交泰殿用膳吧。”冷霧低聲勸道,“陛下午膳便都沒有吃幾口,若是晚膳也不用……”
他的話沒有說話,便被司慕涵揚手給打斷了。
冷霧無奈,只好繼續在身後跟着。
司慕涵安靜地走着,最後,在頤安園前停了下來,擡着頭看着夜空當中那已經不存在了的雪梅樓,沉默着。
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即便裡面的樹木景色依舊,但是氣氛卻已經截然不同,如今這裡給人的感覺卻只是陰暗冷清。
那三層高的雪梅樓如今已經不在了。
昔日的繁華之景已經成了這皇宮當中一段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的記憶,而便是這份微小的記憶,也許很快也會消失無蹤。
“陛下,時間不早了。”冷霧再一次開口。
司慕涵垂下了目光看向了他,“冷霧,你說柳氏的那個孩子可會恨朕?”
冷霧一愣,握着宮燈的手緊了緊,“怎會?陛下是那位無緣降生的殿下的母皇,怎麼會恨陛下?”
司慕涵淡淡一笑,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十多年前,朕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那是朕無能,十多年後,朕失去了第二個孩子,那是朕無心,不久之後,朕會失去第三個孩子,你說,那是朕如何?”
“陛下無錯。”冷霧低着頭輕聲回道。
司慕涵斂去了笑意,轉過身揹着冷霧手中的宮燈,臉龐在夜色當中顯得更加的陰暗,聲音如深夜當中藏匿在幽暗之處的鬼魅一般,森冷陰狠,“告訴簡御醫,朕不希望等太久,這一次再失手,朕決不輕饒!”
說罷,起步離開。
冷霧輕輕地道了一聲是,然後起步跟上。
……
水墨笑是在用完了晚膳之後方纔前去佛堂的,或許他心裡對前去佛堂給程氏侍疾這道旨意還是存着不滿以及怨憤。
沒有興師動衆,只是讓宮侍收拾了一些簡單的日用品,然後便前去。
到了佛堂之後,便見到了程氏卻仍舊如同往常一般跪在了佛像的面前虔誠地誦着經,若不是程氏的臉色依然帶着病色,水墨笑甚至會懷疑他根本沒病,而永熙的旨意不過是懲罰折辱他而已。
程氏聽見了水墨笑進來的動靜,但是卻沒有中斷誦經。
水墨笑揮手讓身邊的宮侍退下,然後緩步走到了程氏的面前,卻也不說話。
佛堂的正堂內只是有着程氏唸經的聲音。
其他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過了好一會兒,程氏方纔停下了唸經,站起了身轉過身來,微笑地看着水墨笑,“鳳後覺得這經如何?”
水墨笑看着他,冷笑道:“不過是一切騙人的東西罷了!”
程氏聞言,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