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朝和殿內,水墨笑面無表情地坐在了寢殿內的外室中,手裡緊緊地握着那杯早已經涼了的茶。
隱隱的絲竹聲從慶安殿的方向傳來。
原來,即便沒有他這個後宮之主在,她依舊不缺別人爲她籌備!
即使他沒有去,即使他不曾打聽,可是聽着外面的熱鬧,他便知曉今日的場面有多大!
司慕涵,你很好!很好!
嘭的一聲,手中的茶杯終究忍不住摔了下來。
水墨笑的面容開始因爲嫉妒的憤怒而扭曲了起來。
“主子息怒。”旁邊的宮侍見狀,立即跪下。
水墨笑擡起了頭,咬緊了牙關像是要說話,只是他方纔擡頭,便看見了司以晏站在了門口處,手裡面抱着一個枕頭,扭曲的面容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了正常,還擠出了一抹微笑,站起身來往兒子走去,“這般晚了,怎麼還沒睡?”
司以晏看了一眼地上摔碎了的茶杯,眸底有着擔憂,“父後,兒臣睡不着。”
“怎麼睡不着?可是身子不適?”水墨笑忙問道。
司以晏搖頭,“兒臣沒事……是……父後心裡難過,兒臣心裡也難受。”
水墨笑神色一愣,“晏兒……”
“父後,兒臣陪着父後好不好?”司以晏正色道。
水墨笑眼眶一熱,隨後笑道:“好,晏兒陪父後一同睡,我們父子兩人已經好些時候沒有再一起睡了。”
司以晏也笑了起來,然後便拉着父親往內室走去。
不一會兒,父子兩人便躺在了牀上,卻沒有睡。
“父後,兒臣知道母皇這般……父後心裡很難過……不過父後放心,兒臣會一直一直陪着父後的!”司以晏極爲認真地保證,“這一次兒臣不會食言的,便是阿斯也不會讓兒臣改變主意!”
水墨笑抱着兒子,長嘆道:“父後好兒子!”
司以晏偎依在了父親的懷中,沉吟好一會兒,“其實父後也不必這般難過……那趙氏便是再得寵,他也不過是雪父君的替身罷了,爲人替身,便是再風光也絕對不可能幸福的!如今趙氏風華正茂,所以母皇方纔會這般寵他,來日他年老色衰了,失去了雪父君的容貌,母皇自然不會再將他放在眼中的!而且,母皇能夠讓趙氏當雪父君的替身,來日也能夠讓別人當雪父君的替身,兒臣相信,總有一日,他會下場悽慘的!”
水墨笑有些訝然,“晏兒,你怎麼……”頓了頓,看了兒子會兒,方纔道:“告訴父君,這些話誰跟你說的?”
司以晏有些不自然,“父後,兒臣說錯了嗎?”
“沒有。”水墨笑搖頭,“只是父後的晏兒不會說錯這般話的。”
司以晏垂了垂眼簾,“是阿斯告訴兒臣的,阿斯見兒臣不開心便跟兒臣說了這番話……父後,兒臣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明明知曉父後難過,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父後……原本兒臣想去找母皇的,可是阿斯說現在最好不要去找母皇,否則恐怕會適得其反……父後,其實阿斯說的挺對的,母皇想雪父君,所以放纔會這般寵愛趙氏……父後,兒臣不是爲母皇說話,只是兒臣試過想念一個人的痛苦,那真的是好難好難受……而且兒臣畢竟還是知道阿斯活的好好的,而且離兒臣不遠,可是母皇卻不是……雪父君生死不明……這讓母皇更加的痛苦……若是雪父君……確定不在了……母皇或許還好受一些……兒臣想啊,這段時間母皇忽然間比先前加倍的寵愛趙氏,可能也是因爲四皇妹不在宮中,母皇連一個寄託對雪父君思念的人都沒有了……”
這話說完了之後,他便見父親呆愣的神情,一時間有些着急了,“父後,兒臣真的不是要幫母皇,兒臣只是……父後不要生氣,兒臣笨,不會說話……”
“誰我兒子笨了!”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父後知道你的心意,父後知道。”
司以晏道:“兒臣只想讓父後開心些……”
“父後知道!”水墨笑抱了抱兒子,“晏兒你真的那般喜歡莊之斯嗎?”
司以晏心裡咯噔一下,“父後……”
“放心,父後不是要罵你,父後只是想問問你罷了。”水墨笑輕笑道。
司以晏觀察了父親好一會兒,確定了他沒有生氣之後,方纔說道:“父後,兒臣知道你不喜歡兒臣和阿斯一起,只是……兒臣不想騙父後,兒臣是真的喜歡阿斯……喜歡了好多年了……父後你知道,兒臣一開始的事情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喜歡她的,兒臣只是覺得她很特別,應該說是我對她的感覺很特別吧!沒事的時候,兒臣總是喜歡想着她,有時候甚至很想見她,見到了她,兒臣便覺得莫名的高興,每一次從大皇妹手中接過她給兒臣的禮物之時,兒臣的心總是高興不已……漸漸的,兒臣見到了她的時候心跳忽然間便的快了,開始有些怕見到她,可是若是不見她,心裡便總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堵着似的……其實兒臣想問父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的的,可是兒臣知道父後不喜歡莊家的人,所以便一直沒問……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兒臣便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她了……可是兒臣很想告訴她的,可是又怕她不喜歡自己……這般糾結着,其實兒臣的心裡也很難受……後來,大皇妹知道了便去找她,然後回來告訴兒臣,說她喜歡兒臣,那時候兒臣真的高興極了……後來兒臣親自見了她,親自聽見了她說喜歡兒臣……兒臣整顆心都是愉悅……”
“那這段時間你心裡特恨父後吧?”水墨笑撫着兒子的頭髮玩笑般道。
司以晏卻當真了,坐起身來,正色道:“兒臣沒有!沒錯,父後不讓兒臣喜歡阿斯,兒臣心裡真的很難過,可是兒臣從來便沒有恨過父後,兒臣也知道父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兒臣好!父後,兒臣前些日子所作所爲是真的錯了,兒臣很對不住父後!兒臣不後悔喜歡阿斯,只是後悔自己沒用,沒有用對了方法,傷了父後的心!父後,兒臣真的知道錯了,往後,兒臣一定不會再這般了!兒臣已經跟阿斯說好了,即便父後如今已經允許了我們來往,但是隻要父後一日沒有真心的原意,我們便一起不會真正的在一起!阿斯也向兒臣保證,一定會很努力地讓父後相信她能夠保護兒臣!”
水墨笑微笑道:“可是你今年已經十六了啊?若是再不嫁,別老了。”
司以晏顧不上害羞了,一臉認真地道:“老了便老了!反正只要父後心裡有一絲的勉強,兒臣便一日不嫁!反正阿斯也不會嫌棄我的!”
“她若是敢嫌棄本宮的兒子,本宮便拔了她的皮!”水墨笑惱怒道。
司以晏張了嘴卻愣住了,眼睛瞪大大的,似乎有些反應了過來,驚喜道:“父後……父後你是不是同意了兒臣和阿斯的婚事?!”
“父後還能不答應嗎?”水墨笑失笑道。
司以晏撲到了父親的懷中,“父後,兒臣……兒臣……”話語因爲過於的激動而中斷了,他唯有依靠緊緊的擁抱來表達內心的激動。
水墨笑拍着兒子的背,“父後雖然同意,可是方纔的話父後也是聽了,也得算數,你告訴莊之斯,讓她再努力些讓父後相信吧。”
司以晏忙點頭,“兒臣會的,兒臣會兒!父後,兒臣……”
“你啊。”水墨笑看着兒子幾乎驚喜的要哭的樣子,“都已經是大人了,往後可不能這般了。”
司以晏抹去了眼眶中的淚水,“兒臣會的,父後你放心,往後兒臣和阿斯保護父後!”
水墨笑沒有說什麼輕輕地笑着,便在方纔兒子說了那番話之前,他心裡還是有勉強的,他退一步全是爲了兒子,他不想冒着失去兒子的危險來堅持心裡的想法,其實拋開了那些擔憂,莊之斯是真的不錯,可是即便心裡已經認輸了,卻還是不願意,可是剛剛兒子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兒子眼中洋溢着的幸福。
幸福。
他期盼了一輩子卻從未得到過的幸福。
他是她的結髮之夫,可是她心裡卻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甚至沒有將他當成過了結髮之夫,他在她心中,只是鳳後,一個幫她管理後宮的鳳後!
可是現在這個鳳後於她來說,可有可無。
他兒子,沒有重複他命運。
莊之斯給了他一個女子對男子的愛。
他懷疑過莊之斯這份愛,然而在很早之前,他心裡便已經清楚了,他的那些懷疑,其實不過是藉口,或者說,是對愛的不信任。
因爲他從來沒有得到過。
司以晏從驚喜當中回過神來,卻發現父親正在發呆,“父後……”
水墨笑回過神來,笑着道:“父後沒事。”
“可是……”
“晏兒。”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依着牀頭半躺着,“其實父後以前並不喜歡你母皇。”
司以晏一愣,隨即是訝然。
“當年父後不喜歡你母皇,甚至很討厭,莫名的討厭!”水墨笑仿若沒有看見兒子的吃驚似的,緩緩說道,眼眸當中流淌着迷離,彷彿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當中,“父後沒想過會嫁給你母皇,可是後來,先帝下旨賜婚,將父後和你母皇永遠地拉到了一塊,父後還記得先帝下旨賜婚的那晚上,父後和你母皇在頤安園內大吵了一場,不,應該說是你母皇救了父後一命吧,可是啊,父後還來不及謝你母皇,你母皇便說了好些難聽甚至是侮辱的話,當時父後氣的是恨不得要了她的命,父後還記得,當宮侍找來,告知父後先帝賜婚一事,父後便轉過身跟你母皇說了一句話,具體什麼話,父後也記不清了,大概便是父後嫁給了她,定然要她一輩子不好過,這便是父後的報復!但是你母皇雖然沒有失態,然而父後卻看得出來,她心裡也是極爲的惱火甚至難受,看着你母皇這般,父後心裡真的痛快……成親當中,瑞王謀逆,父後出嫁途中,被人劫殺,你母皇帶着人來救父後,可是卻只跟父後說了一句話,她說,她沒空英雄救美,便將父後塞給了別人保護,那一刻父後真的恨死了你母皇,洞房花燭夜,父後獨守空房,一個人度過……而也便是在那一晚,先帝駕崩了,你母皇在宮裡面穩定局勢……即使是迫不得已,即使父後不喜歡你母皇,可是那一晚卻是父後過的最爲漫長的一夜……後來,你母皇登基了,父後其實知道你母皇心裡也是不喜歡父後的,父後當時也是,可是不知道怎麼的,父後即便不喜歡你母皇,可是卻還是在乎她對父後沒有任何的心思,所以啊,父後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找你母皇其他君侍的麻煩,那時候便只有皇貴君他們幾個,而他們也都忍着。
父後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母皇呢?其實,如今想想,卻也真的想不起了,父後只是記得,當時你母皇對付水家之時,那般絕情之時,父後心裡很痛很痛,簡直是痛不欲生,那時候父後正懷着你……父後也不瞞你,那時候父後恨極了你母皇,甚至遷怒了你,也說過不要你的話……不過後來,你在父後腹中會動了,一日一日的長大,父後真的慶幸,有你存在,在父後最爲艱難的日子裡,你陪着父後……而那些日子當中,你母皇雖然沒有廢除了父後的鳳後之位,可是對父後便像是仇人一般……後來,你出生了,可是,卻宮裡面卻出事兒了,翊君的親如父親的奶爹被人殺了,而當時父後在現場,當時所有人都懷疑是父後做的,父後便是因爲這件事而早產難產,差一點便一屍兩命,好在,不管是父後還是你,都平平安安的,可是你出生的時候身子真好弱,父後真的怕你會有事……可是禍不單行,端王受了先帝皇貴君的蠱惑出面誣陷父後便是兇手,還有莊家……你心裡定然很想知道父後爲何這般厭惡莊家吧?便是因爲這件事。”
“莊家主她陷害父君?!”司以晏瞪大了眼睛驚愕地問道。
水墨笑淡淡地道:“她也付出代價了,爲了這件事,莊家損失慘重,還有她自個兒去被你母皇貶去了秦州將近十年,那些日子莊家後院亂七八糟,其實和她被貶秦州也有些關係,可以說,她也是還了這份債了。”
司以晏臉色很難看,“父後……”
“父後告訴你這些,不是希望你心生恨意。”水墨笑正色道,“而且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父後不希望你受到影響。”
司以晏抿着脣沉默了好一會兒,“父後,兒臣知道了……阿斯她和她母親不一樣的!”
水墨笑聽了這話,心裡失笑一聲,他是多慮了,處在了情愛當中的男子,便是心愛之人有多麼不好,他也不會受影響,也會想法子爲她辯解,便如同這般多年的他。
“父後那些日子受了好多苦吧?”司以晏看着父親,難過地道。
水墨笑微微一笑,“其實你母皇也算是那樣了,雖然父後被送到了南苑,但是她也沒有虧待父後,說受苦,最大的苦便是要與你分開。”
司以晏知道這件事,“兒臣以爲當年父後只是因爲身體不好所以方纔出宮靜養的……”
他聽說過他出生之後,父後因爲身子不好而出宮靜養,而他被雪父君養了一年多。
雖然這些事情他已經不記得了。
“後來,事情真相大白了,你母皇派了儀仗前去南苑接父後回宮,可是父後卻拗着性子不回宮。”水墨笑繼續道,“直到皇貴君將你抱來……那時候,你卻不認得父後,只是一味叫皇貴君爲父父……”
“對不起……”司以晏難受地道歉,雖然那些時候他不知道,可是,他卻可以明白當時父後心裡的難受。
水墨笑撫了撫兒子的頭,“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當年的你還不懂事,父後答應回宮了,但是也抱着讓所有人都不好過的心態,而在回宮路上卻也出事了……”
“兒臣知道。”司以晏接話道,“父君遇刺,大皇妹的生父榮君便是在那一日死的。”
水墨笑點頭,“因爲這件事,父後不得不收起報復的心態,因爲父後不僅要照顧你,還要照顧你大皇妹,父後答應過榮君會好好照顧你大皇妹的!後來,事情緩過來了,可是你母皇卻已經斷了父後所有報復的後路,父後不得不屈服……日子便又那般安安靜靜地過下去了,你母皇也不知道是補償還是什麼的,對父後似乎好起來了,雖然沒有像對皇貴君他們那般,但是,作爲妻主該做的,她都做到了,父後的心也開始漸漸地安了下來,而心底的那份愛也便在這樣的日子當中一日一日地蔓延……其實父後有時候也在想,父後對你母皇的愛,是不是因爲她是父後的妻主而起的,男子與女子不一樣,男子一生便只有一個妻主,而渴望愛,便像是男子的本能似的,可是事情便這般的奇怪,男子渴望愛,可是卻會先一步付出愛……幸運的,便可以得到迴應,而不幸的,便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回報……晏兒,你比父後幸福!”
司以晏心裡越聽越是難受,“父後,也許母皇心裡也是愛你的,這般多年了,父後一直陪着母皇,母皇怎麼可能一絲喜歡都沒有?”
水墨笑但笑不語。
“便是以前不喜歡,那母皇和父後還年輕啊!”司以晏真的急了,“往後還是會喜歡會愛的!”便在此時,他想起了一開始自己的那番勸說,他那番話分明是說母皇很愛很愛雪父君,父後聽了豈不是更加的難受?
母皇是很愛雪父君,可是,母皇便真的一絲也不愛父後嗎?
父後是她的結髮之夫啊?
她真的沒有一絲的喜歡一絲的愛嗎?
沒有愛,可以在一起同牀共枕那般多年可以在一起生兒育女嗎?
“或許吧。”水墨笑見到了兒子的擔憂和難過,便笑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休息吧,你身子方纔好,不能這般折騰。”
司以晏很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卻又怕越說越錯,最後知道說了一句,“父後,不管如何,兒臣永遠都會愛着父後,一輩子都愛父後!”
水墨笑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好,晏兒一輩子都愛着父後!”
或許,下半輩子,他便只能依靠着兒子的支撐走下去……
……
慶安殿內曲終人散,司慕涵陪着趙氏回了延安殿。
只是回到了延安殿之後,趙氏卻面帶憂愁。
司慕涵自然是看見了,“怎麼了?這般神情?不高興?”
“涵涵……”趙氏拉着她的手,“鳳後這般生氣……”
“不必管他。”司慕涵蹙着眉道,“朕若是連冊封一個貴君都做不到的話,還如何做這大周皇帝!”
“可是以後……”
“他氣過了之後便會沒事的,往後你便避着他就是了,若是真的不成,便來告訴朕,別怕。”司慕涵回道。
趙氏的臉色這方纔緩和了一些,卻還是面有難色,“涵涵,我不想讓你爲難。”
司慕涵見了趙氏這般,那帶着溫柔笑意的眸子似乎失神了一下,而便在這一刻,她的眸光染上了茫然,像是在透過趙氏在看另一個人一般。
“涵涵?”趙氏察覺了她的異樣。
司慕涵旋即回過神來,溫柔將他攬入了懷中,“這原本便是你該得的,若不是怕引起過大的非議,朕會直接將皇貴君的位子還給你。”
即便話語極爲的溫柔,可是,眼底卻一片冰冷。
趙氏沉吟了會兒,然後擡起頭看着她,只是,卻來不及發現她眼底的冰冷,“你放心,往後我會避着鳳後的,我不會惹麻煩讓你爲難!”
“朕相信你。”司慕涵笑道。
趙氏笑了起來,只是笑容卻很快褪去了。
“怎麼了?”司慕涵問道。
趙氏苦笑一聲,“我想述兒和琝兒了……尤其是琝兒……我回來之後,便沒有見過琝兒,雖然琝兒和述兒長得一個模樣,可是……”
司慕涵卻打斷了趙氏的話,聲音顯得有些僵硬,“孩子長大了,總是會離開我們的。”
“我知道……”趙氏嘆息道,似乎沒有聽出司慕涵聲音中的不妥,說罷,沉默會兒,眼底閃現了一抹晶亮,因爲喝了酒而有些微紅的臉龐更添了幾縷紅意,“涵涵,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以前我很難有孕,可是如今我換了一個新身子,我們定然可以再要一個孩子的……先前我身子受了重創,所以虛了一些,可是如今御醫都說我已經全好了,涵涵,我們便要一個孩子好不好?我想再爲你生一個孩子……”
司慕涵一愣,然後卻只是極短的一瞬間,短到了連一直盯着她的趙氏都沒有發現,她擡起了手,撫上了他的臉龐,深深地凝視着他,溫柔地笑道:“好。”
……
許是有了兒子的陪伴,也許是說出了許多心裡話,水墨笑可以說是一夜好眠,次日醒來之後,爲了降低趙氏對自己的影響,讓兒子擔心,他沒有出現在當日的請安上,只是讓人傳了話,說免了請安,讓衆人回去。
趙氏一身貴君的服飾坐在了衆人的前面,在聽了宮侍的宣佈之後,神色黯淡了下來。
睦君和孫侍君快速打量了趙氏一眼,卻沒有說什麼,起身行了一禮之後便離開了。
舒君一如既往地恭敬卻漠視所有人。
而順君倒是仔細打量着趙氏,他清楚趙氏得寵的原因是因爲那張長得像皇貴君的面容,可是,勝寵到了這個地步,卻未免讓人側目。
如今一個趙氏已經這般,那當年的全宸皇貴君該是何等的榮寵?
後宮因爲趙氏受封良貴君的事情彷彿蒙上了一層冰似的,在接下來的日子當中,鳳後的態度依舊冷如冰,而且自從冊封禮之後,他便沒有見過趙氏,不管是早上的請安還是他專門的求見,不管他不管趙氏,卻依舊未曾對後宮的事情放鬆,爲了一個趙氏而丟了後宮之權,他還不至於這般愚蠢。
可是,不管鳳後的態度如何,永熙帝還是那般態度,趙氏還是那般受寵。
而便在此時,水墨笑又從眼線當中得知了一個消息,那便是趙氏在讓御醫幫他調養身子以備受孕,而這個消息逼的水墨笑不得不進一步作出反擊。
他在莊之斯進宮看望司以晏的時候私下讓人將她叫到了跟前。
“這封信你幫本宮送去雪府,親自交代雪硯的手上。”水墨笑遞給了莊之斯一封信。
莊之斯雖然接過了,但心裡卻疑慮頗深,可卻沒有詢問,“鳳後放心,臣女必定會送到。”
“小心一些,儘量不要讓人發現。”水墨笑對莊之斯的反應很滿意,“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這件事不會牽連到了你的,本宮是鳳後,若是派宮侍前去送信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鳳後,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莊之斯回道,“不過……鳳後這般做……可是爲了趙……良貴君?”
水墨笑看着她會兒,“你很聰明,沒錯,本宮這般做的確是因爲趙氏,如今陛下已經蒙了心智,本宮一人無法將陛下拉回來。”
“鳳後可是想叫四皇女和三皇子回宮?”莊之斯猜測道。
水墨笑也不隱瞞,“如今能夠讓她徹底清醒的只有皇貴君一人,可是本宮沒有本事找回他,便唯有將他的孩子找回來,本宮也相信,四皇女和三皇子不會允許別人這般鵲巢鳩佔的!”
莊之斯沉吟會兒,“鳳後放心,臣女必定小心。”
“嗯。”水墨笑點了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只是不知道是在擔心此舉有沒有效果,還是在因爲這般做而有所內疚。
出宮之後,莊之斯在京城中繞了一圈方纔去了雪府,雖然大皇子告知她鳳後已然同意了他們在一起,但是這份喜悅始終是被懷中那封信給驅散了不少,她不是懷疑鳳後說謊,只是,鳳後心中真的沒有別的心思的?先是豫賢貴君步步緊逼,如今良貴君趙氏又這般風頭盛,她不瞭解鳳後,可是,鳳後是正君,是正室,哪有一個正室能夠容忍側室這般張揚?
當年父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鳳後?
爲了大皇子,這件事她便是不能插手也必須插手,可是她卻無法掌控到鳳後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又究竟回做些什麼。
懷着複雜的心思,她見到了雪硯,沒有說什麼,直接將信交了給她,只是卻沒有離開,而是等待着她的回覆。
雪硯看了看莊之斯之後方纔打開了信,細細看了一遍信之後,心裡不禁嘆息一聲,然後擡頭看向莊之斯,卻沒有說信的事情,而是說起了先前雪凝一事。
莊之斯並不想進行這個話題,原本和雪家鬧僵了於她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壞處,可是如今鳳後要藉助雪家和三皇子四皇女來打擊趙氏,她不得不忍讓,只是雪凝行爲卻也讓她心存芥蒂,她心裡很清楚雪凝告知她那些事情的目的,“雪家主,這件事莊之斯什麼也不知道,也沒資格沒權利知道。”
雪硯是何人?自然是聽出了她這話的意思,沒資格沒權利,誰說她這個當事人沒資格沒權利?那便只有一個人,永熙帝。
她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鳳後希望儘快能夠得到答覆。”莊之斯將話題繞回了信上。
雪硯卻蹙眉,“莊小姐許是不知,便在半個多月前,我接到了消息,年前三皇子私下前往西北尋找皇貴君,如今已然失去了蹤跡,四皇女和舍妹都已經趕去了西北,只是目前也沒有什麼消息。”
“什麼?!”莊之斯大驚,“失了蹤跡?西北?!三皇子身邊不是應該有人保護的嗎?爲何會失去蹤跡!?”
雪硯也沒有隱瞞,“良貴君進宮之後,四皇女擔心這件事會給三皇子帶來打擊,便讓舍妹想法子隱瞞了這件事,可是不久之後,三皇子還是知曉了,一怒之下便撇下了衆人。”
莊之斯沉默了下來,旋即又想起什麼,“不對,既然三皇子是年前便去了西北,那爲何在半個月前方纔接到消息?還有,雪家主都已經得到消息,難道陛下沒有嗎?爲何陛下卻一副……”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下去。
三皇子失蹤,可是陛下卻不爲所動,甚至那般寵愛良貴君,甚至爲了進封良貴君不惜和鳳後鬧僵……
這……
那良貴君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已經超越了全宸皇貴君,超越也四皇女和三皇子嗎?!
雪硯將事情解釋了一遍,“至於陛下那邊,應該也是接到了消息的。”
至於爲何永熙帝沒有動作,她便沒有做出任何的猜測。
莊之斯心裡又沉了沉,方纔她還覺得鳳後這般做有些冒險和過了,可是如今……良貴君若是繼續這般受寵下去,那不僅是後宮,便是朝堂許也會出亂子,而皇家出亂子,大皇子也不可能置身之外!“多謝雪家主告知,情況我會告知鳳後的。”
雪硯點頭,“也請莊小姐代爲請求鳳後多多留意。”
莊之斯頷首,“告辭。”
雪硯讓人喚來了下人送客,隨後便坐了下來,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擰着眉頭沉默起來,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三皇子的事情,可是,卻沒有任何的東西……是她不知道陛下私下做了什麼,還是陛下真的如莊之斯方纔所說的不在乎三皇子的死活?
不在乎嗎?
這可能嗎?
便是陛下這般寵愛趙氏不就是認爲他是皇貴君?如何會不管三皇子?
陛下,您究竟想做什麼?!
除了這件事之外,雪硯心裡還對莊之斯有了一個評價,雖然此人目前還稚嫩,可是假以時日,必定會有一番成就,凝兒這一次雖然做的過了,但是賣了一個人情給莊之斯,卻也是做對了,若是讓莊之斯與三皇女聯合在一起,那將來四皇女便會多了一個勁敵!
莊之斯出了雪府之後便讓京城最大的一間古玩店內挑選了一件禮物,隨後便又進了宮,因爲鳳後發話,所以莊之斯進宮並不困難,而宮裡面的人也大多心裡會意,莊之斯和大皇子的事情怕是要成了,所以對待莊之斯也是恭敬。
水墨笑對於莊之斯這般快便返回有些詫異,“雪家有回覆?”
莊之斯點頭,神情卻是凝重,將情況一一說了一遍。
“什麼!?”水墨笑大驚失色,“三皇子失蹤了?!”
莊之斯點頭。
水墨笑神色變幻莫測。
“鳳後,臣女覺得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將三皇子平安找回來。”莊之斯打破了沉默說道。
水墨笑自然也是這般想,不過他想的比莊之斯要多,他最擔心的便是司予述,當年皇貴君的事情到了現在她仍舊沒有釋懷,若是三皇子再出事,她定然會崩潰的!除了擔心之外,水墨笑心裡還有極深的憤怒,滔天的憤怒。
三皇子出事連雪家都知道了,她如何可能不知道?!
過去的半個月中,她的莫名奇怪的古怪脾氣,她的喜怒無常,如今都找到了解釋了!她定然是知曉了三皇子的事情,所以纔會這般!
可是既然知道了,她爲何不讓人去找?!
三皇子是去了西北!
如今大周最亂的不就是西北嗎?!
可是她做了什麼?
寵愛趙氏,進封趙氏,準備和趙氏生孩子!
三皇子是她的兒子,她最愛的男人所生的兒子的!
司慕涵,你是被趙氏蠱惑了,還是你的心已經被狗給吃了!
莊之斯看着水墨笑極爲難看的臉色,心裡有些不安,“鳳後……”
水墨笑站起身來,臉色已經沉的可怕,“你先出宮!”說罷,便快步往外走去。
莊之斯心裡不安,但是也清楚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她可以插的上手的。
水墨笑去了交泰殿,氣勢洶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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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泰殿的宮侍見了他這般模樣,頓時心裡咯噔一下,上前行禮:“見過鳳後,鳳後可是要見陛下?”
水墨笑要進了牙關,“去通傳!”
“是。”那宮侍應了一聲,旋即便前去通報。
半晌過後便出來,“陛下請鳳後進去。”
水墨笑沉着面容大步往殿內走去,在宮侍的引領之下往御書房而去,便如同每一日一般,趙氏陪在了身邊。
看着水墨笑沉着面容進來,趙氏臉上泛起了一抹苦色,旋即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書起身上前,“臣侍……”
“本宮有話和陛下說!”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行禮,也沒有看他一眼,而是直直地盯着司慕涵,“無關的人都給本宮出去!”
殿內的宮侍聞言不禁面露驚愕。
司慕涵也蹙起了眉頭,眸底泛起了不悅之色。
水墨笑沒有理會所有人的驚愕,只是盯着司慕涵,眼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御書房內的氣氛也像是被這把火給燒得有些壓抑。
半晌過後,司慕涵開了口,卻對趙氏道:“你先出去吧。”
而她這般溫和的嗓音讓水墨笑更是覺得五臟俱痛。
趙氏憂心地看了看兩人,然後方纔行禮退下。
其他的宮侍也連忙行禮沉默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幹什麼!?”司慕涵冷下了面容厲聲道。
水墨笑的神色開始有些扭曲,“我想幹什麼?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司慕涵,你究竟想幹什麼!?”
“放肆!”司慕涵拍案而起,身體因爲憤怒而輕顫了一下。
水墨笑沒有示弱,“放肆?!真好笑?!我便是放肆了又如何?想廢了我好給趙氏騰位子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司慕涵厲聲喝道。
水墨笑冷笑,“我想說什麼?你說我能說什麼?!你覺得我會說什麼?!我爲了趙氏來找你算賬嗎?!陛下,先前我攔不住你,現在我如何還有資本來找你算賬?!我只是想看看,當日那個即便不是好妻主但是也算是一個好母親的女子爲何會變得這般的冷血無情!怎麼?我又說錯嗎?三皇子失蹤了這般長得時間,你卻還是這樣默不作聲,這樣坐視不理!陛下,你利用二皇子,不理晏兒,忽視五皇子,漠視四皇子,我都可以理解,也可以給你找藉口,可是三皇子是雪暖汐的兒子!是你最愛的男人所生的兒子!當年他們出生的那一日,你便在太廟中跪了整整一日!如今他出事了,爲何你可以這般的冷漠!你寵着趙氏,你進他爲貴君,你準備和他生孩子——你不是說他是皇貴君嗎?爲何如今三皇子出事了,你和他卻這般的無動於衷?!”
“無動於衷?!”司慕涵勃然喝道,面容因爲過度的憤怒而猙獰起來,“你憑什麼說朕無動於衷,憑什麼說朕不擔心不在乎?!你不是朕,你如何知道朕心裡想些什麼?!”
“若是你真的……”
“給朕滾出去!”司慕涵沒有給水墨笑說下去的機會,猛然揮手掃落了桌上的東西,隨後握着桌案的邊沿,眸子泛起了絲絲血紅,一字一字地咬着牙道:“他是朕的兒子,與你沒有關係!給朕滾出去,給朕滾——”
水墨笑彷彿要被內心的怒火給焚燒了一般,“我是他的嫡父,他如今出事了,我有這個資格知道有這個資格詢問有這個資格管!沒錯,我是不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因爲你從來便不跟我說一句心裡話!”
“來人!”司慕涵咆哮道。
會兒之後,便有宮侍進來,卻是冷霧,而冷霧不等司慕涵開口下旨,便立即稟報道:“啓稟陛下,鳳後,三皇子回來了!”
他的話中有喜悅,但是更多的是焦急以及憂慮。
不管是司慕涵還是水墨笑,都因爲冷霧的這句話而笑了火,司慕涵更是立即起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