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水墨笑盯着眼前前來稟報的宮侍,猛然站起身來,滿臉的震驚,“你再說一遍?!”
順君有孕?!
他怎麼可能會有孕?!
她不是說過司徒氏不會有孕的嗎?!
“回鳳後,蕭塵殿傳出消息,順君司徒氏懷上了皇嗣。”那宮侍再一次並報道。
水墨笑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順君有孕之於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值得震驚的消息,他既然入了宮那有孕也是正常,當然,這些必須是在司慕涵從未告訴過他順君不會有孕的前提下,可是司慕涵偏偏說過,可是如今,卻又傳出順君有孕,水墨笑忽然間有種被欺騙了的憤怒,再加之之前柳氏的事情,這股憤怒便漸漸地聚成了一把燎原大火。
她騙他?!
她騙了他?!
可是爲什麼——
是故意,還是無意?
或者是,她根本便從未相信過他?!
那宮侍見了主子這般臉色,頓時低下了頭,“陛下……陛下已經過去了……”
水墨笑猛然吸了好幾口氣,隨即便青着臉,快步往外走去,然而到了蕭塵殿,他卻被攔在了寢殿之外,原因便是司慕涵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去。
聽到了這道旨意,水墨笑心裡的怒火壓了一些,或許這件事另有內情,又或許,順君有孕也在她的預料之外,所以她方纔這般的不讓人進去。
水墨笑咬着牙這般想着,耳朵也隨時注意着寢殿內的情況,可是,裡面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大約小半個時辰過後,司慕涵出來了。
水墨笑沒有上前行禮,而是這般盯着她。
司慕涵看向他,神色沉靜威嚴,“鳳後來了。”
水墨笑握緊了拳頭,“臣侍聽聞順君有喜。”
“嗯。”司慕涵沒有如水墨笑所期待的那般露出一絲一毫預料之外的情緒,一切都是那般淡然,彷彿這件事是理所當然一般,“順君已經歇下了,鳳後改日再來看他吧。”
水墨笑心中像是被一把鐵錘給狠狠捶打了一下,“順君真的有喜了?!”
“此事還能有假?”司慕涵看着他道,“朕已經命了簡御醫專門爲順君安胎。”
水墨笑腦子有過一會兒的空白,“陛下可是忘了曾經跟臣侍說過……”
“鳳後慎言!”司慕涵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水墨笑的臉色再也忍不住染上了蒼白,他盯着眼前的女子,這個他嫁了十多年的女子,可是在這一刻,他卻覺得她無比的陌生,比當日他初嫁給她的時候還要陌生。
當日是她親口跟他說司徒氏不會有孕,可是如今……她卻像是個沒事的人似的!
簡御醫?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他卻清楚的很,太醫院的御醫她最信任的不是李院正,而是從十六皇女府一直跟來的簡御醫!
她讓簡御醫給司徒氏安胎,便是代表她很重視這個孩子!
她可以對柳氏的孩子不聞不問,但是卻對司徒氏的孩子
“順君的孩子還未滿三個月,最近也天冷路滑的,往朝和殿請安的事情便免了。”司慕涵仿若沒有看見水墨笑的神色似的,淡淡地下旨意。
水墨笑沒有反應,這個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給出什麼樣的反應方纔能夠表達出他內心的激憤情緒。
司慕涵也沒有再說什麼,又看了他會兒,隨後便起駕離開。
水墨笑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若非身邊的宮侍攙扶的及時,他便真的會摔倒在地,看着那離去的背影,水墨笑忽然間覺得很冷很冷。
爲何她會忽然間變成了這般?
也是因爲趙氏嗎?
還是因爲,她原本就已經變了,可是他一直未曾察覺而已?
他在乎的不是順君有孕,而是她騙了他!
順君司徒氏有喜一事很快便傳遍了後宮,也傳上了朝堂,多多少少驅散了一些柳氏一事所帶來的陰霾,只是,御史臺卻始終還是有彈劾豫賢貴君的奏章送上,但是,卻也沒有之前那般激烈。
被關在刑部大牢中的幾位御史雖然沒有丟掉性命,但是卻始終沒有得到赦免的旨意。
便是有大臣求情,永熙帝也沒有鬆口,彷彿有種要將那幾人關上一輩子似的。
後宮對順君司徒氏有孕一事反應平平。
水墨笑心中雖然思緒澎湃,但是卻也未曾發作出來,回了朝和殿之後,他便下了命令免了順君的每日請安,隨後也依着睦君有孕之時的規矩,送去了賞賜,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水墨笑便沒有再出門,而是一個人呆在了暖閣當中。
連去注意趙氏的心情都沒有了。
宮侍們見了這般情況很是擔心,但是卻也是以爲自家主子是擔心順君有孕會威脅到自己。
司以晏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父親的異樣,便去了暖閣,“父後……”
水墨笑擡起了視線,臉色還是不好。
司以晏見了更是不安,“父後……你怎麼了?”
“晏兒……”水墨笑緩緩地道,“你是不是覺得父後很討人恨?”
司以晏一愣,隨即上前,搖頭道:“父後,兒臣沒有!父後……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因爲順君有孕的事情?父後,你……你不要做啥事情……順君即便生下了皇女,但是也不過是如同睦君一般罷了,不會威脅到你的,父後,你不要嚇兒臣……”
水墨笑聽了兒子這話,腦子頓時清醒了過來,蹙着眉道:“誰跟你說這些的?!”
“這幾日……宮裡面的人都在說……蒙父君推柳氏下樓害柳氏沒了孩子便是害怕柳氏生下了皇女會威脅到蒙父君……”司以晏斷斷續續地道,“不過,兒臣還是相信蒙父君不會這般做!兒臣也相信父後不會去傷害順君的孩子的!”
水墨笑看着兒子,心裡異常的難受,不過是幾日罷了,兒子便已經知曉了這般骯髒的事情!壓下了心裡的難受,擠出了一抹安撫的微笑,“你放心,父後不會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的,父後心情不好不是因爲順君的事情。”
司以晏鬆了口氣,“是因爲蒙父君的事情嗎?父後……母皇……母皇真的不相信蒙父君?”
這些日子他也聽了好多,後宮的,朝堂的,很多事情,很多話,都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了的,還有母皇的態度……還有述兒奇怪的反應……
從母皇去圍場開始,他身邊便不斷地發生事情。
他和莊之斯的事情……
母皇從圍場帶回來的那個趙氏……
後來柳氏的事情……
這般多的事情,這般多的煩惱,這讓他想起了當年雪父君失蹤的那段時間。
那是他們過的最爲艱難的日子。
而如今,是不是也要重複那般艱難?
這幾日,他也曾經想過要去找母皇,可是每當想起那一晚上,他背對着蒙父君,對那和雪父君長得極爲相似的趙氏說朕信你的事情,他方纔邁出去的腳便忍不住收回。
面對這樣的母皇,他的心裡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知道這般十分的不孝,可是,卻也忍不住……
“放心,你蒙父君不會有事的,而且,他也有能力應對,你看,這幾日他不也是好好的嗎?”水墨笑實在狠不下心來讓兒子接觸這般多陰暗的東西。
如今蒙氏幫着他管理後宮事情,後宮這般流言蜚語,他若是想壓下,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他卻選擇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他究竟想做什麼?
是真的心如死灰,還是,想做什麼?
水墨笑始終不信蒙斯醉那晚上對趙氏所說的不死不休一話只是一句空話而已。
可是這幾日,卻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
司以晏想起了這幾日所見,雖然蒙父君看似真的沒有什麼事情,但是二皇弟臉上的焦急和擔心卻是一日比之一日深,他真的很想幫忙,可是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忙好,他自己的事情尚且沒有處理好,如何還有能力去幫二皇弟?他甚至沒用到連去求母皇都不敢……
“晏兒……”水墨笑看着兒子,想起了莊之斯的事情,“你……還在想莊之斯嗎?”
司以晏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
水墨笑見了他這反映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雖然這幾日不見他提,也不見他如同前段時間那般總是關着自己,可是他卻始終還是沒有放棄。
“父後……”司以晏垂着頭低聲道,“兒臣記得答應過你的事情……”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這幾日,在陪着二皇弟的時候,在想着柳氏的事情,想着母皇的變化的時候,他是可以不去想她,可是,每當安靜下來,他的腦子便忍不住去想,而且,好想好想……
水墨笑看着兒子這樣,即便有一肚子話要說此時也狠不下心來說,“這幾日父後都很忙,你多注意一些自己的身子。”
司以晏眼睛有些紅,點頭道:“兒臣知道,父後放心,兒臣不會讓父後擔心的,父後也要保重身子……蒙父君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求母皇,兒臣還是相信……母皇不會真的如那些御史所勸諫的那般懲處蒙父君的……”
水墨笑點了點頭,隨後還想說什麼,便見一宮侍進來稟報說翊君求見,水墨笑點了點頭,便讓宮侍請他進來。
半晌之後,蜀羽之緩步走進,臉色也是不太好,“臣侍見過鳳後。”
“坐吧。”水墨笑點頭道。
司以晏也向蜀羽之行了禮。
蜀羽之點了點頭,隨後便對水墨笑道,“前些日子父後囑咐臣侍做的那件事,臣侍已經完成了,今日便前來請鳳後檢視。”
水墨笑眯了眯眼,隨即便想到了蜀羽之所說的是什麼事情,“晏兒,你先下去吧,父後和你蜀父君說些正事。”
司以晏沒有懷疑什麼,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待暖閣當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水墨笑方纔開口:“如何?莊家究竟打着什麼主意?!”
“恐怕讓鳳後失望了。”蜀羽之搖頭道。
水墨笑擰緊了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蜀羽之沉吟會兒,便將查到的事情一一說給了水墨笑知,包括莊之斯算計莊家主夫的事情,“若是以查到的這些情況來看,莊之斯喜歡大皇子,莊銘歆的確實現不知道,所以應該不是莊家故意爲之的,而自從陛下和鳳後召了莊銘歆說了這件事之後,莊銘歆便立即回了莊家,和莊家正夫吵了一場,當晚莊家正夫便病了,也的確是病的很嚴重,莊銘歆說是要衝喜,倒也不算是假話,好在莊家正夫也熬過來了,只是莊之斯卻不太好。”
他的話停了會兒,在見了水墨笑臉還是沉着,隱隱中還有憤怒,不由心嘆息一聲,隨後方纔繼續,“莊家正夫病了之後,莊之斯便一直守在牀前,她也是又派人送信給大皇女,想讓大皇女轉交大皇子的,不過信都被莊銘歆給攔住了,而且,其近身的隨從也因爲這件事被打發回了祖籍莊家老宅,莊之斯院子中裡裡外外的人都被換了一遍,只是這些,莊之斯也是等莊家正夫的便緩過來之後方纔知道,不過那時便是她再想反抗,如已經無能爲力,之後的日子,莊之斯便被莊銘歆關在了房間中,許是因爲着急憤怒和勞累,莊之斯隨後也病倒了,不過卻一直不肯好好服藥,如今病的有些嚴重。”
水墨笑聽完了之後,似乎也是沒有什麼動容。
蜀羽之看着他,“臣侍覺得,莊之斯應該是真的喜歡大皇子。”
“那又如何?”水墨笑冷笑道。
蜀羽之微微蹙眉,“莊家雖然複雜,但是,大皇子終究是嫡皇子,莊家不可能……”
“莊家的事情先不說,便說莊之斯這個人!”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話,“小小年紀便這般狠毒,本宮如何放心將斯兒嫁給這般一個人?!更何況,她還是那樣一個病癆子!莊銘歆這般一攔,她便整個人都給垮下來了,如何可以爲晏兒支撐起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鳳後……”蜀羽之想了想,“莊之斯這般做雖然狠毒了些,然而也是迫不得已之舉,而且,她也沒有真的想要了她祖父的性命,至於垮下來……莊之斯畢竟是方纔成年,自然鬥不過身爲母親的莊銘歆的。”
“若是你,你會將四皇子嫁給一個這般的女子嗎?”水墨笑有些惱怒。
蜀羽之一愣。
水墨笑做了最後定論,“不管如何,本宮都不會同意!”莊之斯,哪一點他都看不上!
蜀羽之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麼,隨後便起身告辭。
水墨笑原本還想說一說順君的事情,但是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嚥下了,算了,他不管了,不想再管了,既然她這般不信他,他爲何還要替她去管她的男人,她的孩子?!
這話多多少少有種賭氣的意味,可是如今,若是連賭氣他都不能做,那他這一輩子,還如何過下去?!
蜀羽之還未走出朝和殿的正殿,便被司以晏給攔住了,看着司以晏淚跡斑斑的臉,蜀羽之一驚,“大皇子,你這是怎麼了?”
“蜀父君……她是不是真的病的很嚴重?”司以晏哽咽地問道。
蜀羽之一愣,“你聽見了?”
“兒臣不是故意偷聽……”司以晏道,他本是想回去問問父君他搬去二皇弟那邊陪他幾日如何,可是卻沒有想到聽到了這般多的事情,“蜀父君,她真的病的很嚴重嗎?”
她不是不管他,她有寫信給他。
她也不是不來見他,而是來不了!
蜀羽之笑了笑,“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可是……”
“既然她想娶你,那便一定會好過來的,大皇子請放心。”蜀羽之說道。
司以晏即便是聽了蜀羽之肯定的話,但是卻還是無法真的放心,“蜀父君……你……你能不能幫兒臣送一封信給她……兒臣知道我不能去見她……兒臣也不會爲難蜀父君……兒臣只是想寫封信給她,讓她好好養身子……讓她快些好起來……就這樣而已……兒臣知道父後若是知道了一定很生氣……可是蜀父君,兒臣……兒臣真的很擔心……”
蜀羽之看着他會兒,“好。”
司以晏見他應了,感激不已,隨後便說立即回去寫信,寫完了之後便送去給他。
蜀羽之看着司以晏手忙腳亂的樣子,心裡忽然間有些羨慕,鳳後如今雖然說不答應,但是他覺得他始終會同意的,讓鳳後最不放心的便是莊家是否有陰謀,莊之斯是否真心,如今,疑慮已消,其他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而他自己呢?原本他以爲自己的人生會一直這般波瀾不驚地過下去,直到老死的那一刻,葬入皇陵,可是在三年前,他的生命多了一份光彩,雖然也揹負了重擔,可是,至少他可以離她更加的近,可以做到當年初入十六皇女府之時下了的決定,爲她分憂解難,可是如今,她不信他……
蜀羽之垂下了眼簾,溢出了一聲苦笑,隨後便緩緩地返回承月殿。
而在回了承月殿沒多久,便收到了暗衛送來的消息,順君並非真的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