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程氏盯着水墨笑,聲音有些顫抖。
水墨笑神色不變,“本宮會做一切本宮該做的事情!”
“什麼叫做你該做的事情?”程氏神情有些激動,“什麼是該做,什麼是不該做?殺了那個男子嗎?”
水墨笑凝着面容,沒有回答。
“你不信借屍還魂,但若是真的?”程氏繼續追問,神色也轉爲了肅然,“鳳後,很多事情不是我們不信,便不是真的!即便不是真的,你這般殺了那男子,最終傷到的也是涵兒,還有你自己!”
水墨笑凝着面容沉默半晌,“當日本宮從赫兒的來信中得知了這個男子出現之後,本宮心裡便已經容不下他,大師可以認爲本宮心胸狹隘,不堪爲鳳後,可是,大師可曾想過,這個男子的出現或許根本就是一個陰謀?這般多年了,皇貴君無影無蹤生死不明,可是如今卻出現了一個與他這般相似的男子,大師心疼陛下或許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但陛下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她是大周的皇帝!這般多年看着陛下日日爲皇貴君而痛苦,本宮心裡便好受?”
程氏面對水墨笑的質問沒有任何的反駁。
“若是趙氏只是單純地長得像皇貴君,本宮尚且還可以覺得自己不過是多疑,是妒忌所致,但是,如今趙氏不但長得像皇貴君,還出了這般一件荒謬的事情!長得相似可以是巧合,但是借屍還魂?”水墨笑冷笑一聲,“大師,你是禮佛之人,或許你會信,可是臣侍不信,怎麼也不信!這借屍還魂還不夠,居然還說在還魂過程中不知道怎麼的便忘了許多以前的事情,一次是巧合,兩次還可以是巧合,但是三次,還是巧合嗎?!”
“大師問本宮想做什麼?殺了趙氏?一開始本宮是容不得趙氏,但是,本宮卻也沒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只要他來歷清楚,安安分分,本宮可以找到理由說服自己說,便讓陛下尋一個安慰吧,陛下好過了,我們所有人都好過,可是如今……”水墨笑的臉色轉爲了陰鷙,“趙氏沒有被本宮抓到把柄,本宮奈何他不得,但是若是他有一絲的不安分不規矩,本宮絕對不會輕饒他!便是陛下,也保不住他!”
“你從一開始對趙氏便有了偏見。”程氏凝視着水墨笑道,“你便能夠確定你如今對趙氏的看法便是準確的嗎?”
水墨笑沉吟會兒,“大師放心,本宮定然會找到證據證明趙氏居心剖側!大師心疼陛下,本宮亦然,但是本宮絕對不會讓妖孽禍害陛下禍害後宮禍害大周!本宮也希望大師莫要被思念皇貴君的感情所擾了心神,好好地看看這個趙氏,莫要讓陛下爲情所困被人矇蔽!”
他說吧,便轉身離去。
水墨笑來找程氏,將事情告訴了他,一是想找個可以傾述之人,二自然就是希望程氏能夠和他一同戳破這個陰謀,可是程氏的反應終究是讓水墨笑失望了,他猜到程氏會震驚會疑惑甚至會有一絲慶幸,但是卻沒有猜到程氏居然這般近乎深信不疑。
自然,水墨笑並不知道程氏的過去,也無法體會程氏如此的心情。
若不是之前那相似的一幕,若不是想起了當年的和裕鳳後,程氏或許還可以冷靜對待,此外,程氏和雪暖汐之間有近十年的來往,感情深厚,而且,如今還牽涉到了自己的女兒。
兩個都是他心裡面重要的人,他豈能做到完全的冷靜?
這並不是說水墨笑對司慕涵的緊張及不上程氏,只是水墨笑考慮的確還有其他,他在鳳後的位置上坐了這般多年,心裡多多少少也是要關注到大局,關心大周的江山,而程氏,他心裡在乎的只是他的親人。
而也許也是因爲當年先帝的決定,讓他對大周的江山始終懷着一絲怨懟。
只是如今女兒是皇帝,他只能選擇忽視。
然而,這絲怨懟,卻終究還是影響了他對事情的看法。
水墨笑和程氏兩人所站的出發點和高度都不一樣,經歷更是完全不同,自然無法做到看法的完全相同。
從佛堂出來,水墨笑便去了承月殿。
自從趙氏進宮之後,蜀羽之一直在派人暗中查探着趙氏的身份,尤其是在水墨笑告知了他,趙氏說自己是雪暖汐借屍還魂的事情之後,他更是憂慮不已。
他沒有水墨笑這般堅信趙氏說謊,但是,卻也無法如司慕涵這般堅信。
到了承月殿,屏退左右之後,水墨笑便沒有浪費口舌,直接進去了主題,“可有什麼消息?”
要將這件事的影響以及危險降到最低,那便是儘快找到趙氏的把柄,然後讓他原形畢露!
雖然這樣做又會再一次讓她從希望墜入絕望,但是,總好過將來造成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好!
蜀羽之神情凝重,“那個村莊裡的確是有趙氏父子這兩個人,只是,因爲趙氏父子在十多年前便被趕出了家門進了山裡生活,所以和村子裡的人接觸的很少,而趙氏身爲男子,也很少出門,平日裡下山賣藥材的都是趙氏的父親,因而村子裡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人見過趙氏,不過,一個月前,趙氏倒是進過了村子,去求了他的那個姨母救他父親,但是卻被拒絕了,她的那個姨母也證實了這件事……”
水墨笑聽完冷笑道:“那便是說,從當年趙氏上山直到一個月前,根本沒有人見過趙氏?”他便知道有問題!
“趙氏是男子,不出來拋頭露面的也是正常。”蜀羽之話雖然這般說,但是聲音卻是遲疑。
水墨笑冷哼一聲,“如今只要能夠找到證據證明宮裡面的這個趙氏並非原本的趙氏,那這件事便是解決了。”
“鳳後懷疑宮裡面的這個人不是趙氏?”蜀羽之蹙眉道。
水墨笑眯着眼看向他,“這個問題還需要問本宮嗎?”
“鳳後……”蜀羽之沉吟會兒,“若是趙氏的身份沒有問題呢?”
“即便趙氏的身份是真的,也並不能證明他便沒有問題,你自己也說了,他們父子在山上住了這般多年,甚少與外界的人接觸,誰知道他們這些年都是如何過的?或許和誰接觸過?”水墨笑沉聲道。
蜀羽之握了握拳頭,“可是也不能單憑這些便證明趙氏有問題。”
“除非有百分百的證據擺在本宮面前,否則本宮絕對不會相信趙氏半分!”水墨笑冷冷地道,隨後又嘲諷道:“若是趙氏沒有忘了自己身爲雪暖汐時候的記憶,將這十年間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本宮或許可以相信一份,可是如今,你讓本宮如何相信?蜀羽之,你相信嗎?”
蜀羽之沒有回答。
“本宮知道你們心裡都覺得本宮這般堅信趙氏有問題是因爲本宮心裡壓根兒不想雪暖汐回來。”水墨笑譏誚道。
蜀羽之開口,“臣侍並不是這個意思……”
“是不是這個意思並不重要。”水墨笑打斷了他的話,“本宮也從來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
蜀羽之還想說什麼,但是看着水墨笑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開口,沉默會兒,忽然間問道:“鳳後見過趙氏嗎?”
水墨笑身子微微一顫。
“他真的這般像皇貴君嗎?”蜀羽之又問。
水墨笑的思緒開始亂了起來,交泰殿的一幕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半晌後,他握了握拳頭,咬着牙,“很像,可是再像他也不是!”
“臣侍會繼續查趙氏的身份。”蜀羽之神色認真地道。
水墨笑看着他,“趙氏的身邊,也必須有人看着。”
蜀羽之一愣,隨即苦笑,“鳳後,交泰殿,臣侍插不了手。”說罷,又補了一句,“臣侍並非墨守成規,但是鳳後,有些規矩若是壞了,那便會不成方圓,既然前人定下了這些規矩,那必定是有其合理之處,臣侍不想成爲第二個和裕鳳後。”
水墨笑心裡像是憋着什麼似的,壓也壓不下,發作也發作不出來,難受到了極點,隨後帶着諷刺地笑道:“你說她將趙氏帶進交泰殿,是不是也是避免讓你派人去監視?”
蜀羽之臉色一變。
“交泰殿你插不了手,本宮也一樣!”水墨笑沉下了眼眸,“不過,趙氏也不能在交泰殿裡呆一輩子,不管他是真是假,總是要定名分進後宮的,四皇女跟本宮說過,陛下也不希望將這借屍還魂的事情宣揚出去!”
“鳳後想如何做?”蜀羽之穩下了思緒道。
水墨笑冷冷一笑,“自然是想盡辦法讓這個趙氏原形畢露!”
蜀羽之看着水墨笑滿目冷凝,心不禁沉了沉。
水墨笑未曾從蜀羽之處得到了更加有用的信息,也沒有待多久便回了朝和殿,如今他心裡可說是千頭萬緒,兒子的事情尚未有個結果,又出現了一個危險更大的人。
一回到了朝和殿,他便聽了宮侍稟報說蒙斯醉來了。
水墨笑蹙了蹙眉,因爲這幾日蒙斯醉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所以他也未曾將借屍還魂這件事告訴蒙斯醉。
不過如今他主動上門,他也是該跟他說說。
水墨笑覺得蒙斯醉在病了之後第一次來朝和殿是爲了趙氏的事情,卻不想蒙斯醉根本不是這個用意。
蒙斯醉只是來請示一件事,他希望年後能夠讓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參與處理一些後宮雜事。
水墨笑一愣。
“大皇子和佑兒明年便十六了,臣侍是想着讓他們出嫁之前歷練歷練,這樣出嫁之後掌家方纔不至於手忙腳亂的,即便將來出嫁的妻家簡單,身邊也有宮侍陪嫁,但是,懂多一些總是好的。”蒙斯醉正色道。
水墨笑倒是忽略了這件事,心裡對兒子難免更是愧疚,“你想的很周到,本宮沒有意見,如今快年下了,宮裡面的雜事也多,倒也不需要等到明年再進行,便從現在開始,讓他們歷練歷練。”
也好讓晏兒轉轉註意力。
蒙斯醉點頭,“既然鳳後同意,那臣侍便着手安排,大皇子那邊,鳳後是讓臣侍一同安排還是……”
“便讓兩個孩子一起吧,都由你來安排。”水墨笑想了想道,“本宮如今也沒有這個精力!”
蒙斯醉看了水墨笑一眼,隨後應了下來,“那便這般定吧,臣侍病了好些日子,如今身子還是未曾緩過來,便先告退了。”
水墨笑蹙起了眉頭,“趙氏的事情,你沒有話想跟本宮說嗎?”
“鳳後是後宮之主,這件事理當由鳳後處理。”蒙斯醉神色淡然地道。
水墨笑眯了眯眼,“那你呢?便真的不管嗎?”
“鳳後身爲後宮之主都管不了,臣侍如何有本事管。”蒙斯醉笑道,卻沒有到達眼底。
水墨笑沉吟會兒,“你恨陛下?”
“鳳後想多了。”蒙斯醉垂下了眼簾,緩緩道,隨後起身行禮,“臣侍真的有些撐不住了,便先告退了。”
“蒙氏。”水墨笑站起身來,神色嚴肅。
蒙斯醉擡頭,神色未變,“鳳後還有何吩咐?”
水墨笑對着身邊候着的宮侍道:“你們都退下。”
朝和殿的宮侍領命退下,而蒙斯醉的隨行宮侍卻是猶豫會兒,但最後還是退了不去。
蒙斯醉平靜的眼眸有了一絲波動,“鳳後……”
“四皇女告知本宮,那趙氏聲稱自己是皇貴君借屍還魂。”水墨笑沉着面容一字一字地道。
蒙斯醉的眼眸瞬間睜大了許多。
……
蜀羽之在水墨笑離開之後猶豫了半晌,便往交泰殿而去。
他想親自見見這個趙氏。
他和皇貴君相識也有十多年,雖然不敢說是很瞭解,但是,若是假的,他也不可能沒有一絲的發覺。
鳳後說的沒錯,趙氏的出現疑點實在太多。
單單是忘了記憶的這件事,便是讓人不得不懷疑!
到了交泰殿,讓宮侍通報了之後,蜀羽之便站在了殿外等候。
宮侍前去通報的時間並不長,然而,卻蜀羽之卻彷彿過了半輩子似的。
腦海中總是浮現着水墨笑方纔跟他所說的那句話。
他說他們以爲他壓根兒不想皇貴君回宮……
那自己呢?
他的心裡是否也有着這樣的想法?
蜀羽之不敢去深究。
真的不敢。
“翊君。”前去通報的宮侍走了出來。
蜀羽之連忙回過神來。
那宮侍卻道:“回翊君,陛下如今正陪着趙公子用藥無暇見翊君。”
蜀羽之臉色微變,腦子有過一瞬間的空白,雙手收入了長袖當中,緊緊握着,“請再去通報,本宮是特意前來看望……趙公子!”
那宮侍沒有拒絕,應了一聲是之後便再一次進去。
又過半晌之後出來道,“陛下請翊君進去。”
蜀羽之這一刻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種滋味涌上心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步走了進去。
交泰殿對他來說算不得上是陌生,可是此時他卻有種極爲緊張的感覺。
如同當年,他被迎進十六皇女府一般。
進了帝寢殿,他見到了司慕涵,也見到了,趙氏。
在見到趙氏的那一刻,蜀羽之愣住了。
真的很像。
遠遠地看着,幾乎像是看見了皇貴君一般。
此時趙氏正坐在了牀上,背靠着迎枕,臉色還是蒼白,彷彿弱不禁風,雖然臉色不好,但是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司慕涵坐在了牀邊,手中端着藥碗,正一點一點地喂着他喝藥,眉宇之間滿是溫柔。
宮侍上前通報,“陛下,翊君來了。”
司慕涵這才停下了手中喂藥的動作,轉過視線看向了蜀羽之。
而趙氏,也移過了視線,在看見了蜀羽之的那一刻,臉上笑容隱去,轉爲了不安,手隨即擡起,握上了司慕涵的手腕,低聲呢喃,“涵涵……”
司慕涵轉過了視線,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別擔心。”
趙氏蒼白的面容隨即再一次揚起了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
司慕涵轉過視線,對着蜀羽之淡淡地道:“你來了。”
蜀羽之身子輕輕微顫,隨後行禮,“臣侍見過陛下。”
“嗯。”司慕涵應了一聲,“你先候着。”隨後又對趙氏道,“先把藥喝了。”
趙氏瞄了蜀羽之一眼,然後輕輕點頭。
蜀羽之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呆在了一旁,長袖內的手卻握的更加的緊。
待藥碗中的藥都喝完了之後,司慕涵擱下了藥碗,又讓宮侍端來了茶水給趙氏漱口,隨後又親自捻了一枚蜜餞送入了他的口中,神情溫柔似水,眼中更是有着無限的眷念。
趙氏臉上的笑容少了一些勉強,多了抹燦爛。
司慕涵見狀,嘴邊也揚起了笑意。
蜀羽之看着這一幕,心裡忽然間生出了一股恐慌,彷彿自己是多餘的,根本無足輕重,他提起了一口氣,正欲開口,卻被一宮侍進來稟報的聲音給打斷了。
那宮侍稟報道:“啓稟陛下,恪侍君派宮侍前來稟報陛下,說他身子不適。”
司慕涵聽了這話,神情有些驚慌,然而蜀羽之卻知道,她這驚慌不適因爲掛念恪侍君腹中的皇嗣,而是因爲趙氏。
她是因爲擔心趙氏生氣。
蜀羽之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幕。
當年官氏傳出有孕的時候,皇貴君也在旁邊,陛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反應。
她擔心皇貴君會生氣會傷心。
蜀羽之盯着趙氏,見他的笑容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微笑,卻顯得很是勉強,與當年皇貴君的反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