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司以琝得知了父親的死訊之後便不再來太廟了,甚至還放了狠話說,以後再也不來了,因而這些日子,太廟再一次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肅穆。
大殿內
水墨笑、蒙斯醉、蜀羽之三人安靜地站着。
水墨笑一臉的深沉,而蒙斯醉則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蜀羽之除了震驚之外,還生出了恨意,身子也是索索發抖。
便在方纔,水墨笑將盒子中的供狀說給了他們聽,他沉着面容掃視了還處於震驚當中的兩人,正欲說話只是,卻見蜀羽之猛然轉身便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水墨笑厲色喝道。
蜀羽之停下了腳步轉過而盯着水墨笑,眼中有着清晰的恨意,“臣侍要去稟報陛下!”
奶爹的死居然是官氏所爲,居然是官氏!
蜀羽之便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年蜀青的死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真相!
這般多年,他一直以爲即使當日沒有弄清楚奶爹之死,但是兇手也已經算是伏法了,奶爹也可以安息了,可是如今他卻發現,兇手根本從未伏法過,而且還和他朝夕相見!
他讓奶爹死不瞑目了整整十多年!
“本宮將這些事情告訴你可不是讓你去找陛下的!”水墨笑快步上前,攔在了他的面前,神色也冷了下來。
“他殺了奶爹!”蜀羽之一字一字地吐出,眼中的恨意更濃。
蒙斯醉轉過身看着他們,雖然官氏沒有殺害他身邊的人,可是當年的事情,他也深受其害,只是蒙斯醉卻比蜀羽之多了一份冷靜,憤怒,他也有,恨,他也同樣有,然而,他卻也是水墨笑不將這些東西直接交給陛下應該是有原因的,“翊君,你先冷靜一些,先聽鳳後怎麼說。”
蜀羽之如何能夠冷靜,當年他爲了蜀青的事情幾乎是將一切都給豁出去了,“他殺了奶爹!”他淒厲地喊道,隨後,整個人跪了下來,“鳳後,臣侍知曉當年那般對你是臣侍的錯,臣侍願意領受一切責罰,豫賢貴君,臣侍這般多年一直誤解你,一直冒犯你,你心裡若是有任何的怨氣怒意,臣侍也願意一一承受,可是——”他咬着牙,青着臉,“官氏不死,我誓不爲人!”
蒙斯醉一愣。
水墨笑卻是冷笑,“你不提當年的事情便罷,如今你提及了,那本宮倒是想問問,在你的心中,是你那個奶爹重要還是陛下重要?!”
蜀羽之臉色一僵。
“你口口聲聲說你在乎陛下愛重陛下,可是你瞧瞧你做的這些事情?當年你爲了一個蜀青而和陛下鬧成那個樣子,如今你又爲了他,連陛下的生死也不顧嗎?蜀氏,你奶爹重要,那陛下你的妻主便不重要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般多年,陛下可曾苛待你分毫?大周傳承至今近百年,可曾有一個皇帝這般對待一個不過是初侍的君侍?!”
蜀羽之沒有說話。
倒是蒙斯醉抓住了水墨笑的一句話,問道:“鳳後這是什麼意思?陛下的生死與官氏這件事有何關係?”
官氏不是皇貴君,便是官氏這些事情讓陛下知道了,陛下也不過是震怒罷了。
水墨笑將視線從蜀羽之身上移開,轉到了蒙斯醉身上,沉吟會兒,方纔道:“本宮懷疑,這一次陛下遇刺和雪氏之死與官氏有關係!”
蒙斯醉猛然一驚,便是地上跪着呆愣中的蜀羽之也是一愣。
“官氏是陛下一手扶起來的,若是他與雪氏的死有關係,你說陛下知道了會如何?”水墨笑冷笑道,“到那時候,便不是燒了一個寢殿的事情了。”
蒙斯醉臉色變得很難看。
蜀羽之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水墨笑看了看兩人,嘴邊揚起了悽苦的笑,“陛下如今之沒有繼續尋死,報仇還有要完成雪氏心願自然是主要的原因,可是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行刺之事,陛下雖然未成能夠護雪氏周全,但是,卻也不是她一手導致的,可是若是與官氏有關,那便是她一手造成的……”
蒙斯醉心裡沉了沉。
“本宮將這件事告訴你們,除了官氏所做的事情與你們有關係之外,還有便是,本宮不想讓陛下知道這件事!”水墨笑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這是他考慮了許久之後的決定。
自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那便是,他不會如同雪暖汐那般,將這個秘密自己一個人收着藏着,然後等着別人來害!
水墨笑此時除了恨極了官錦之外,同時也惱怒雪暖汐,若不是他那般的笨,如今便不會落得這般的一個收場,而陛下,也不至於走到了這一步。
蜀羽之臉色蒼白着,始終沒有說話。
“那便這般放過官氏?”蒙斯醉凝重地道,也說出了蜀羽之的心聲。
蜀羽之擡頭看向水墨笑。
水墨笑冷笑道:“官氏雖然狠毒,手段也夠狠辣,不過,他終究是一個不受寵的君侍罷了,在後宮要弄死一個不得寵的君侍,你們很難嗎?”
蜀羽之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來一抹光亮。
蒙斯醉卻是心中一凜,水墨笑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件讓他幾乎已經遺忘了的事情,後宮鬥爭。
蜀羽之此時一心要爲奶爹報仇,而且,他出身庶子,當年的蜀家主夫雖然潑辣狠毒,但是手段還是表面上的,可以說,他並未真正見識過後宅鬥爭的殘酷,而進了十六皇女府中,除了被雪暖汐刁難之外,也沒有機會見識後宅鬥爭,進了後宮,也是如此,可是蒙斯醉卻是不同,他生長於世家,對於後宅鬥爭的殘酷從小便見了許多,這些年在後宮,他們雖然算不上是和睦,但是卻也一直相安無事,一直讓他忘了,後宮是時間最大的後宅,這裡的鬥爭更是殘酷。
“鳳後打算如何做?”蜀羽之搖晃着身子站起身來,臉色有着清晰的殺意。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在除掉他之前,本宮還得先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與刺殺一事有關。”
“鳳後懷疑他有同黨?”蒙斯醉轉過了心神問道。
水墨笑點頭,“陛下東巡之前,官氏三天兩頭地出宮去護國寺祈福,雖然都有侍衛宮侍跟着,但是畢竟不是在宮裡,難保他不會擺脫所有人的眼睛與阿塔斯暗中勾結!當日在南苑,在陛下,在我們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他一樣敢這般做,護國寺雖然是佛門之地,也是大周的國寺,但是,未必就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只是可恨當時雪氏癡傻居然被官氏那花言巧語給騙了,還有二皇女那……”
後面孽種這兩個字,水墨笑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即使她身上血統不純,但是她始終是陛下的骨血!
“若是這件事真的與他有關係,那護國寺便很有問題,本宮不會放過官氏,但是卻也不能留後患,斬草必得除根!”
蒙斯醉凝着臉問道:“鳳後打算如何確定?”
“前些日子官氏前來向本宮請旨說是要去護國寺上香,當時本宮沒有準許。”水墨笑冷哼一聲,“如今倒是可以放他出去!”
“鳳後是想當場逮住官氏?”蒙斯醉說道。
水墨笑點頭,“之前宮中那般亂他居然提出出宮,若是真的與外人勾結,那他出宮必定是去見那人的。”
“陛下那邊……”蒙斯醉不是不贊同水墨笑的計劃,“這般大的動靜,可能會驚動陛下。”
水墨笑凝視着他,“陛下如今不會有心思管這些事情的。”
蒙斯醉一愣,隨即瞭然,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他在陛下身邊照顧,定然知道她的情況,如今,她除了處置刺殺一事,便是一心撲在朝政上面,即使真的驚動了她,或許她也不會在乎,他吸了口氣,“既然如此,臣侍一定會盡力協助鳳後!”
水墨笑露出了一抹笑意,“很好。”
這也是他將這些事情告訴他們的原因,不是他沒有自信可以處理的好,而是,多一個人便是多一份力量,而且,也當做他還了欠了他們的!
“那二皇女和四皇子呢?”蜀羽之忽然間提出了這一個大家都潛意識中忽視的問題。
蒙斯醉握了握拳頭,正視着水墨笑,眼中有着很深的憂慮,“四皇子是男子,還好辦,但是二皇女卻是皇女,若是不將這件事告訴陛下,那她便也有機會角逐皇位,若是陛下最後真的選了她,那時候,大周的江山豈不是落到了外族的手中?陛下說過,皇位能者居之,二皇女的資質雖然不算是拔尖,但是也未必真的沒有機會。”
“陛下不會立二皇女爲太女。”水墨笑緩緩說道,語氣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爲何?”蒙斯醉本能地問道。
水墨笑沒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看。
半晌過後,蒙斯醉似乎從水墨笑平靜的眼底看到了答案,腦子有過那一瞬間的空白。
“若是她聽話安安分分,那她便可以安然一生。”水墨笑收回了視線,“若是她不聽話非得學她那生父,那也不是什麼收拾不了的問題,在皇家,要毀了一個皇女,其實也並不難。”
蒙斯醉變了臉色。
蜀羽之心頭也微微一顫。
“你們放心。”水墨笑嗤笑道,“本宮沒有親生的皇女,大皇女雖然養在本宮身邊,但是,本宮還不至於爲了大皇女而去對付其他的皇女,將來不管哪一個皇女登基,本宮都是太鳳後!不過……”他的話頓了頓,隨後看向了蒙斯醉,“不過你那女兒最好也教要一些,否則將會,毀了她自己的人是她,本宮不要當寡夫,誰若是擋在本宮面前,本宮絕對不會饒了她!”
蒙斯醉臉色更是難看,“鳳後,昀兒豈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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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笑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而是轉而對蜀羽之,還是警告,“四皇女雖然沒了生父,但是,她始終是皇女,而你,終究是陛下的初侍,本宮不是想折辱你什麼,本宮只是希望你將來不要因爲和四皇女關係親近而生出什麼不必要的心思。”
“臣侍知道。”蜀羽之垂着頭說道,雖然明白水墨笑並不是真的惡意,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痛起來,他很疼愛雪暖汐所生的兩個孩子,但是,便是他再疼愛,也無法完全撫平他心中無法生育的傷疤。
“本宮養着赫兒和晏兒,怕是顧不上四皇女和三皇子了,既然你自幼便與他們關係好,往後便多照看一些吧。”水墨笑說道,“若是要將他們名正言順地交給你養着,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四皇女,如今陛下沒有嫡出的皇女,四皇女的身份便是最貴重的——”
他最後的那句話拉的很長,像是在說給誰聽得。
蒙斯醉心裡苦笑,水墨笑這般明顯的暗示,他豈能聽不出來,皇貴君去了,陛下心痛難當,必定更是愛屋及烏,將來的太女之位很大可能便是四皇女的,然而昀兒……
他想着女兒那信心滿滿的樣子,心裡更是憂慮。
官氏,你還真的是害人不淺!
蒙斯醉這一刻對官錦的惱恨也深了許多,不必蜀羽之的少。
蜀羽之的心很沉重,雖然因爲重新想起蜀青的死之外,還有就是擔心司予述以及司以琝的未來,對於水墨笑的話,他都是一一應了。
水墨笑又看了兩人會兒,最後咬着牙再一次提醒,“本宮不管你們心裡此時有多恨,但是在本宮的計劃實行之前,你們都得給本宮忍着,本宮的恨不必你們少,可是,如今只能忍着,便是咬碎了牙也要忍下去!”
三人隨後就着計劃的事情商議了一些細節,隨後方纔出了大殿。
太廟大殿的門隨着三人的離開再一次被緊閉了起來,水墨笑選在太廟內與蒙斯醉兩人說這件事便是保密,因爲那盒子當中裝着的那些札記是先前統領後宮暗衛之人所寫的,自然,也有雪暖汐親筆記錄的,水墨笑也是在看了那些札記之後方纔得知了原來後宮當中有這般一股力量,雖然札記上有寫鳳後宮中不得陛下允許不得放置暗衛監視一條,但是,他實在沒有信心,司慕涵沒有在他的身邊放人,所以,他不能冒險在朝和殿內給蒙斯醉兩人說這事,只能選擇來太廟。
太廟乃宮中除了交泰殿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她應該不至於讓人在這裡監視的。
只是水墨笑卻不知道,他這般做恰恰將將這個秘密完全暴露在了司慕涵的面前。
就在水墨笑等人出了大殿沒多久,在高處的橫樑上面,飄落了一個人影,竟是司慕涵。
這幾日,司慕涵在晚膳過後都會消失一段時間,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許任何人跟着,爲了司慕涵的這個情況,蒙斯醉擔心的這些日子的晚膳都沒有用好,原本他是打算今晚鳳後召見,順帶將這個情況跟他說說的,可是未曾想到鳳後居然給他說了這樣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便將這件事給忘了。
不過司慕涵雖然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但是,每一次都會在一個時辰之後完好無損地回來。
蒙斯醉是怎麼也想不到司慕涵居然會來了太廟,而且就躲在了橫樑上面。
便在幾日之前,禮部尚書硬着頭皮跟司慕涵提了爲皇貴君辦喪儀的事情,幾乎又一次將司慕涵給逼到了崩潰邊緣,她不能讓自己崩潰,因而,便躲到了太廟當中,躲在了橫樑之上,她記得,當日雪暖汐生產的時候,她便是來這裡求着先祖庇佑的,如今,她只能這般做,這般祈求,這般……逃避。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到底應不應該,但是,她卻只尋到了這般一個法子,至少這樣看着供桌上供奉的先祖靈位,她能夠提醒自己要自己撐下去,不能就這樣崩潰。
可是,她居然聽到了這樣的一些話。
居然得知了這樣的一些事情。
司慕涵整個人蜷縮在了地上,卻沒有如同之前那般大鬧一場,彷彿身體當中所有的能量都已經消耗光了一樣。
而方纔,她一直沒有露面一直沒有出來質問水墨笑他所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是她不想,而是當中,她的一切包括身子和思想都已經僵成了石頭。
痛苦到了極致便不會痛了。
心如死灰,或許就是這樣。
她的憤怒痛恨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方纔的僵硬當中一點一點地繞上成了灰燼。
許久許久之後,她方纔一點一點地動着身子,然後一下一下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呼出一口氣的時候猛然噴出了一口血。
血濺在了黑石的地面上,卻只是留下了一點點暗紅的顏色。
司慕涵擡着僵硬的手一點一點地抹去了嘴邊的血跡,然後繼續爬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出太廟,可是,即使她的身子在動手,面容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可怕。
蒙斯醉從太廟當中回來之後,只是讓憶古去交泰殿看看司慕涵是否回去了,而如同往常一般,親自去交泰殿照看,不是他不擔心,而是此時他的心太亂了,官氏的事情,還有昀兒的將來,他回到了自己的寢殿,然後,使退了所有的宮侍,自己一個人呆在了黑暗當中。
從雪暖汐死訊傳來的那一刻,蒙斯醉心裡其實已經有了預感,他們所有人的生活都會天翻地覆,可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想,一直只是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照顧司慕涵身上,可是如今,水墨笑卻殘忍地說破了一切,他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即使讓他陪着她去死,他也不在乎,可是昀兒……那是他的骨血,他既然將她帶來了這個世上,他如何能夠不盡一絲父親的責任?
蒙斯醉這般呆坐了一會兒,隨後便去了司予昀的房間,卻見司予昀還正在埋頭苦讀,他沒有進去,而只是站在門外安靜地看着,越是這般看着,他的心越是痛。
若是爭上一爭,他未必會輸,可是若是他真的那樣做了,那麼這般多年他一直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爲烏有,可是若是不爭,昀兒,她能夠放下嗎?如今她還未成年,心裡的執念便已經這般的深,將來,她可以放下嗎?
進是絕境,退也是斷崖深淵。
他該怎麼辦?
陛下,我該怎麼辦?
蜀羽之的情況比蒙斯醉的好不到哪裡去,他雖然沒有孩子,可是蜀青之於他的重要,並不比孩子之於蒙斯醉,他沒有去觀星殿看司予述和司以琝,心裡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該去怪一個已經往生了的人,可是想着雪暖汐明明知曉這一切卻不說出來,任由着蜀青死不瞑目,他便無法真的什麼也不在意,他回到了承月殿,然後去暖閣旁邊設下得小佛堂中爲枉死了十多年的蜀青上了一炷香,“奶爹,是羽之不好,是羽之無能,讓你死不瞑目這般多年,不過你放心,很快,羽之便會爲你報仇雪恨,便會讓那殺害了你的兇手償命——”
司慕涵沒有去聆風殿直接瞭解而官錦,而是木然地走回了交泰殿,然後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在御書房處理政事,到了三更時分,又自己一個人按部就班地就寢。
次日一大早,官錦得到了水墨笑的旨意前往朝和殿請安,當他到了的時候,蒙斯醉和蜀羽之已經在哪裡了,兩人的臉色都非常的不好,眼底有着烏青。
水墨笑端坐在主位,如同往常一般,端莊高貴冷漠地受了官錦的禮,然後賜坐。
與三人相比,官錦的氣色是所有人當中最爲好的,雖然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憂傷,但是,可是這些,並不妨礙他告訴別人,他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蒙斯醉低頭飲茶,眼眸當中有着極深的森冷。
蜀羽之盯着他,即使他已經很努力地壓着心中的恨,但是周身還是蔓出了一股怨恨之氣。
水墨笑是三人之中最爲平靜的,只是那雙眼睛也是幽暗無比。
官錦方纔進來便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只是一直忍着沒有發問,如今見蜀羽之這般盯着自己,宛如當自己是死敵一般,他方纔開口試探道:“翊君,臣侍可以做錯了什麼了?”
爲了蜀氏這般看着他?!
蜀羽之一聽他的話倏然站起了身來,恨意已經爬到了臉上,他終究還是壓抑不住。
“翊君!”水墨笑沉聲開口,帶着警告。
蜀羽之狠狠盯着官錦,像是恨不得用視線將他千刀萬剮了一般,身子因爲憤恨而顫抖起來。
蒙斯醉見狀也站起身來,走到了蜀羽之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神情焦急,“翊君。”
蜀羽之眼睛都恨的發紅了,在狠狠地吸了好幾口氣之後,便猛然拂袖而去。
蒙斯醉有些擔心他。
“豫賢貴君,去看看他究竟怎麼了!”水墨笑沉下了臉不悅道。
蒙斯醉點了點頭,然後便追了上去。
官錦眯了眯眼,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鳳後,翊君這是……可是臣侍什麼地方冒犯了翊君了?”
面上雖然是惶恐,但是心裡卻是惱怒不已。
蜀氏雖然是君位,然而卻也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初侍罷了,他憑什麼這般莫名其妙地發作於他?!
他是生了孩子的君侍,即使分位低了他一級,卻也容不得他這般的作踐!
水墨笑眼底劃過一記冷光,冷哼一聲,“本宮如何知曉究竟是怎麼回事?”
官錦牙關一緊,心中計謀一生,“許是翊君最近忙着照顧四皇女太累了吧,還請鳳後莫要怪罪於他,四皇女也是可憐,皇貴君這般一去,她往後的生活便缺了人照料了,不過還好有翊君在,翊君一向和皇貴君交好,又是看着四皇女大的,相信一定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四皇女的。”
水墨笑心地冷笑,到了這般時候,他居然還不忘調撥離間,“官侍君說的沒錯,有翊君在,本宮和陛下也安心了。”隨後話鋒一轉,“多日未曾見官侍君了,看着你這般好氣色,想來也是過的不錯。”
官錦心中暗恨,面上卻謙和無比,“最近四皇子的身子好了不少,臣侍也安了不少的心。”
“說起四皇子,本宮倒是想起了之前你說過想出宮去護國寺上相的事情。”水墨笑端起了茶抿了一口緩緩道,“前些日子因爲皇貴君的事情,本宮每有準許,如今好不容易平靜了一些,你若是想去,便去吧,本宮會爲你安排。”
官錦心裡咯噔一下,站起了身,“臣侍當日不懂事,還請鳳後恕罪。”
“本宮沒有怪你的意思,如今情況好了一些,你若是想去便去吧。”水墨笑淡淡說着,“四皇子雖然不是本宮所生,但是本宮終究是嫡父,也是想他好的。”
水墨笑越是這般說,官錦心裡便越是不踏實,“如今四皇子的身子也好轉了,而且,宮裡面雖然平靜下來,但是臣侍這個時候出宮也是太過於張揚了,還是再過些時候再說吧,臣侍謝鳳後好意。”
“既然你這般說,那便這般作罷了。”水墨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過卻是對旁邊的宮侍道:“這茶有些冷了,去給本宮端一杯熱的來。”
“是。”那宮侍退下。
官錦見狀想起身離開,卻不料水墨笑居然開口與他說起了一些閒事,他只好繼續留下,只是心裡卻已經豎起了厚厚的防備。
半晌過後,卻見一個宮侍神色匆匆地走進來。
“這般手忙家亂做什麼!”水墨笑沉着臉斥責了一句。
那宮侍連忙下跪請罪,“鳳後……奴侍……奴侍方纔聽到了一個消息……營州州府派人給陛下送上了一個消息,說皇貴君可能沒死,那具被燒了的屍體可能不是皇貴君而只是當地的一個村民……皇貴君很有可能還活着……”
“什麼!?”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不是水墨笑而是官錦。
水墨笑嘴邊溢出了一絲冷笑,隨後也驚訝地站起身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侍不敢說謊!”那宮侍正色道。
官錦的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水墨笑隨後驚喜道:“那就好,那就好——你繼續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本宮!不,本宮親自去交泰殿看看……”說吧,便起步離開。
“鳳後!”官錦忽然間開口道,“臣侍能夠一同……”
“你還得回去照看四皇子了,雖然他的情況好些了,但是畢竟還小,不能離開人的,你放心,本宮若是得了消息,必定會讓人告訴你的。”水墨笑打斷了官錦的請求。
官錦藏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起,“鳳後說的是……方纔鳳後所說的臣侍能夠出宮一事……”
“你不是說不想出宮嗎?”水墨笑蹙起了眉頭。
官錦擠出了一絲笑意,心裡幾乎恨的泣血,“臣侍想出宮爲皇貴君祈福,讓皇貴君能夠平安歸來。”
“你說的也對。”水墨笑連忙點頭,“本宮明日便讓人準備儀仗,讓你好好出宮祈福,四皇子能夠得到神靈庇佑,相信皇貴君也可以的,太好了……太好了……快,快本宮要去交泰殿看看情況……”
說完,便亟不可待地離開。
官錦看着水墨笑匆忙離去的背影,幾乎咬碎了一口牙,不可能的,雪氏怎麼可能沒有死?怎麼可能!他狠狠地喘息幾聲,方纔壓下了滿腔的恨意,隨後離開了朝和殿。
卻在官錦離開朝和殿沒多久,原本要去交泰殿的水墨笑卻原路返回,正要看見官錦消失在宮道的轉角處,他的臉上原本的喜悅此時已經轉爲了陰霾。
蒙斯醉緩步上前,“鳳後。”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翊君如何了?”
“臣侍已經勸住他了。”蒙斯醉說道。
水墨笑嗯了一聲,聲音卻還是有些惱怒。
“官氏如何?”蒙斯醉又問道。
水墨笑眼眸冷了下來,“是他。”若非沒有問題,怎麼可能在聽見雪暖汐可能沒死便一改初衷急着出宮?
“聆風殿那邊……”蒙斯醉蹙眉說道。
水墨笑陰沉着臉道:“聆風殿的宮侍是本宮親自選的,不管官氏派誰去打聽,得到的都會是一樣的答案!”
“那就好。”蒙斯醉緩緩說道。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然後忽然間對着身旁的宮侍下了一個很奇怪的命令,“去給本宮端一杯茶來。”
命令雖然怪異,但是宮侍還是去執行了。
蒙斯醉也是疑惑。
半晌後,宮侍匆忙端着茶過來。
水墨笑看着蒙斯醉,凝着面容道:“喝了吧。”
蒙斯醉一愣。
“怎麼?你還真的想本宮親自遞給你?”水墨笑眯着眼沉着聲音道。
蒙斯醉似乎還是不太明白。
“喝了這杯茶過後,你我之間當年的恩怨便這般作罷了。”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自然,你若是覺得不公平,那也可以不喝這杯茶,待這件事過後,本宮便等着你!”
蒙斯醉這方纔想起許久之前,水墨笑曾經說過,若是他冤枉了他,他便親自給他斟茶道歉,看着宮侍托盤上面的茶,他笑了笑,然後端起,喝了下來。
他原本便沒有打算因爲當年的事情而向他報復。
即便要報復,對象也不是他。
這一點,他還是擰得清的。
……
雪府
雪傾匆忙下了馬甚至來不及去敲門便直接越過了高牆直接進了府中,然後找到了在書房的雪硯,劈頭便問:“大姐,汐兒真的……”
她方纔辦好了母親的喪事,卻又聽見了弟弟出事的消息。
雪硯對於雪傾的歸來並不意外,看着眼前風塵僕僕一臉悲痛的妹妹,“我對不起母親。”
雪傾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不滿血色的眼眸當中蓄起了淚水,這一路上她都已經聽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她卻始終還是不願意相信,“怎麼會……怎麼會……汐兒怎麼會……他這般的年輕……這般的良善……怎麼可能這就……還是……屍骨無存——”
她滿臉的悲痛,“大姐,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雪硯合上了眼睛,“我對不起母親……母親臨終之前,讓我務必要抱汐兒平安,可是我還是讓母親失望了……”
雪傾閉上了眼睛,任由着淚水滑落。
“傾兒。”雪硯睜開了眼睛,展露了一抹冷凝。
雪傾擡起眼簾看向雪硯。
“汐兒去了,他的孩子,我們務必要護周全。”雪硯凝着一張臉一字一字地道,“尤其是四皇女。”
“大姐你說,該怎麼做!”雪傾忍住悲痛,聲音沙啞地道。
雪硯凝視着妹妹,“唯有將她送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方纔能夠抱她一世安寧,三皇子,也方纔能夠得到一生的庇護,也只有這樣方纔可以讓汐兒的血脈一直延續下去。”
“好!”雪傾沒有任何猶豫地應道。
……
官錦還真的派人去打聽了在朝和殿聽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而他得到的答覆自然是和水墨笑所預料的一樣,當天夜裡,官錦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恍惚之間,他似乎感覺到了,屠刀正在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次日一大早,他便登上了內務府備好的儀仗往護國寺而去。
如同往常一樣,護國寺內已經讓內務府給清場了一遍,而這一次,冷雨也沒有隨行。
司慕涵一直沒有重新安排後宮的暗衛,冷雨只能呆在觀星殿照顧兩個孩子。
官錦在護國寺內的行程和之前的一樣。
“本宮要單獨唸經,你們守在外面就可以了。”官錦對着隨行的宮侍和侍衛道,“還有,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本宮唸經。”
“是。”
官錦進了禪房,關起了門,只是因爲冷雨沒有跟來,他便連裝裝樣子都省略了,坐在了桌子旁邊盯着那炕牀,若不是那炕牀的機關只能從密道里面開啓的,官錦定然不會在這裡乾等。
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官錦的心便越發的焦急。
他擔心那人沒有收到他出宮的消息。
不過,他的擔心沒有持續多久,炕牀機關被打開了,一個出家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跳了出來,隨後立即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可是有什麼消息?”
官錦看着眼前的女子,心裡閃過了一抹極深的厭惡,這女子正是多年強將他擄走的那些阿塔斯探子的首領,當初永熙帝清洗京城的時候,他以爲她死了,沒想到她居然躲在了護國寺當中,而且,還居然用這等方法聯繫上了他,不過厭惡歸厭惡,他還是得利用她,“宮裡面方纔接到營州州府的奏報,皇貴君雪氏可能沒死,你們最好派人去查查,若是真的沒死,那一定要趁着永熙帝找到他之前殺了他,否則他若是安然回宮,死的人便是本宮!”
他不知道她們當初是如何設計這一次的刺殺事情,不過如今這些他都不想去關心,他只是擔心雪氏會活着回來。
雪氏回來之日,便是他官錦厄運開始之際!
那女子眼底劃過一抹陰鷙,永熙帝沒死,若是連那皇貴君都沒死,那她們費盡心思策劃的這一次刺殺豈不是什麼好處也沒撈着,反而平白得罪了南詔或王!
當日她們從官錦的口中得知了永熙帝東巡期間將會去越州的事情便開始策劃這一次的刺殺,只是單憑阿塔斯在大周的實力根本無法完成這樣一次刺殺,所以,王決定將消息傳給了和大周已經是面和心不合的南詔國的或王,或王雖然與南詔太女同父所出,但是卻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太女之爭當中,而或王也很希望能夠另一個大功好討得南詔皇帝的歡心,因而,雙方便一拍即合。
阿塔斯給消息,而南詔則負責下手。
可是誰也沒想到大周皇帝居然這般的好命。
不過還好,南詔將尾巴給掃乾淨了。
大周皇帝在東南打開殺戒,將這一次刺殺推到了那什麼秦家身上。
否則阿塔斯將要面臨大周的復仇怒火!
“我會盡力派探子去查,不過,阿塔斯在大周的探子所剩無幾了,你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官錦心裡冷笑,他就知道阿塔斯的人信不過,可是這時候偏偏不能跟她們翻臉,點了點頭,“我會……”
“的”這個字還未說出口,原本緊閉着的房門卻猛然間被人從外面退了開來。
屋內的兩人瞬間一驚。
水墨笑和蒙斯醉臉色鐵青地站在了門口,蜀羽之沒有來,水墨笑擔心他壞事,便不准他跟來。
官錦看着忽然間出現的兩人面容瞬間扭曲至恐怖,心也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