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執渾身緊繃地站着,雙手自然垂落,卻是僅僅地握着拳頭,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溢滿了陰森的怨恨,還交織着痛苦和絕望,似要噬人一般,五官猙獰幾乎擠成一團,臉色陰鬱而鐵青,整個人便像是從地下爬上來的惡鬼。
官錦從未見過女兒這樣的模樣,滿臉的震驚以及心驚,他抱着兒子向女兒靠近了兩步,聲音輕輕地顫抖着,“執兒……”
司予執聽了他這話,陰森的眸子染上了血紅,她緊握成全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微白的雙脣抖動着,“雪父君出事和你有關係!”
她的話一字一字的,彷彿從牙縫當中擠出來似的,森冷且暴怒。
是陳述句而非疑問。
她已經斷定了是他所爲。
官錦愣了一下,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是揚聲叫來了外邊的宮侍,然後將兒子交給了他,“將四皇子抱回配殿,本宮待會兒再過去看他。”
“是。”宮侍接過了四皇子然後退下。
官錦極爲擔憂地看了一眼面容猙獰的女兒,然後親自出去了一趟,讓守在寢室之外的宮侍都遠遠推開,然後方纔進來,親手關上了門,方纔和女兒說話,“執兒,你聽父君說,父君知道你不願意父君做這些事情,可是父君也是爲了你和你弟弟……”
“夠了!”司予執忽然間咆哮出聲,整個臉龐幾乎漲成了紫紅色,“夠了夠了!”她手臂瘋狂地揮舞着,彷彿要吃人似的。
官錦見女兒這般,遽然一驚,隨即忙厲色叫道:“執兒!”
“爲什麼你要這樣做!爲什麼!爲什麼!?”司予執繼續咆哮着,似乎逐漸在陷入瘋狂當中,“爲什麼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官錦臉色更是難看,他知道若是女兒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定然會生氣,可是卻未曾想過女兒的反應會是這樣的激烈,“執兒,父君不得不這樣做,只要雪氏一日活着,我們便只能一輩子被他所要挾,我們還有你皇弟這一輩子都不會安生,你真的以爲雪氏會這般好心爲我們保守秘密嗎?執兒,不要這般天真了,雪氏怎麼可能會幫我們?他有什麼理由幫我們?他之前那樣做不是是爲了達成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罷了!我們親手所寫的供狀都在他的手中,他握住了我們的把柄,將來定然會對我們予取予求的!執兒,你看見你弟弟了沒有?他如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雪氏害的!他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都是一個殘疾,執兒,他是男子,一個殘疾的男子這一輩子便會這樣毀了的!還有你……當年你還未滿月便被雪氏給搶走了,父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他抱走,一絲辦法都沒有,雪氏抱走了你卻還不善待於你,讓你染上了疫症差一點便沒了……是父君在佛堂外面跪了幾天幾夜求上蒼憐憫,讓你熬過來的!雪氏害了你一次還不夠,他的兒子又差一點害死了你!還有你母皇……你母皇原本對你十分的喜歡的,可是如今,你母皇對你卻完全變了一個態度,弱不是雪氏在背後使手段,你母皇怎麼可能會忽然間改變了態度?執兒,父君知道你不喜歡父君做這些事情,可是雪氏不得不死!他也該死!他該死你知道嗎?”
司予執哈哈大笑幾聲,原本便陰沉的面容呈現出一種行將崩潰的淒厲,渾身顫抖地嘶吼着:“那母皇了!母皇沒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們,母皇什麼錯都沒有,你讓人去刺殺雪父君,可是雪父君和母皇在一起,他們在一起,你便不怕連母皇也一起害死嗎?!”
“父君沒有要殺你母皇!”官錦凝着面容說道,“你母皇如今平安無恙,你母皇沒有事情,她……”
“母皇沒有事情,可是雪父君失蹤了,他失蹤了——”司予執咬着牙,“你恨雪父君?你憑什麼恨雪父君!雪父君從來沒有害過我,也從來沒有害過你!小時候我是在雪父君的宮中差一點病死,可是雪父君跟我道歉了整整十多年,從我懂事開始,他便一直給我道歉,一直對我好!南苑的事情,雪父君不但沒有告訴母皇,還幫我們瞞了下來,雪父君從來不騙母皇的,可是他卻爲了我們做騙了母皇,你說雪父君這樣做是爲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雪父君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有什麼可以讓他利用的?我們身上有什麼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機的!母皇寵他,疼述兒,他根本便用不着我們!若不是雪父君瞞住了母皇,我們早就被母皇殺了,被母皇殺了!我去梧桐院放火,雪父君知道,卻跟我說沒關係——母皇知道了這件事不罰我,不也是雪父君勸阻的嗎?善兒病了,與雪父君有什麼關係!那一日,是你自己掉下湖中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雪父君第一時間去救你,他去救他——爲什麼你要這樣污衊他,爲什麼——雪父君這樣對我們,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害了他,你害了他——你爲什麼要害他!雪父君沒有害我,害我的人是你,是你——”
官錦聽了這些話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似五雷轟頂一般,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響着,雙手狠狠握緊,兩隻眼睛在蒼白的面容上暴突而出,眼光如同要殺人一般凌厲狠辣,幾乎要噴出火來,“司予執!”
他怒喝了一聲,心肺氣得幾乎要爆炸,又痛得如同千百把刀一同凌遲着一般,他踉蹌地上前,然後,猛然揮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到了自己從來都不捨得碰一個手指頭的女兒臉龐上,“司予執,我纔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纔是!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雪氏沒有幫我們,沒有!你是你母皇的女兒,便是他將事情都告訴了你母皇,你母皇也不會殺你,我替你母皇生了兩個孩子,她也不會殺我!我沒有欠雪氏那個賤人的,沒有!司予執,你看清楚,我纔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纔是!真正對你我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她怎麼可以爲了雪氏這樣說他,她怎麼可以!
她是他的女兒啊,親生女兒啊!
“我纔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纔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怎麼可以爲了雪氏這樣說我,怎麼可以……執兒……我纔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纔是……不是雪氏不是他!你怎麼可以這般對父君怎麼可以……執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啊……”
官錦猛然跌坐在地上,淒厲地厲喝着,淚流滿面。
他從來也沒有過他的女兒有一日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從來沒有,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怎麼可以被雪氏那個賤人矇蔽,怎麼可以向他,怎麼可以幫着他來對付他這個親生父親,怎麼可以!
司予執被官錦這一巴掌給打得趴在了地上,淚水,也從眸子當中奔涌而出,眸底的血紅更重,“母皇真的不會殺我嗎?真的不會嗎?你說我是母皇的女兒,我——”
我真的是嗎?
真的是嗎?
我真的是母皇的女兒嗎?!
司予執很想將這些話說出來,可是喉嚨像是忽然間啞了一般,根本發出聲音,即使她的嘴始終動着,可是卻依然沒有發出一個字。
直到最後,她也僅僅是擠出了三個字,“我恨你——”
聲音當中有着難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傷痛,還有一種深入了骨子裡的怨恨,下一刻,從地上爬起,然後碰得一聲拉開了門如同瘋了一般狂奔了出去。
官錦聽着這話,臉上的悲痛憤怒瞬間冰住了,化成了極度的震驚以及錯愕,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似被什麼動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臟肺腑皆搐成一團,整個人格格顫抖,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去追女兒,可是身體像是不是他一樣,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趴在地上,腦海當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女兒方纔那句我恨你,他在她的臉上眼中看見了恨意,可是,卻始終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希望那恨意不是衝着他而來,可是如今……
他趴在地上,淚水氾濫成災,一陣陣抽泣聲從他蒼白的脣邊傳出來。
執兒……
執兒……
我的女兒……
她知道不直到她在說什麼?
在說什麼?
什麼我恨你?
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她怎麼可以恨他,怎麼可以說恨他?
怎麼可以爲了雪氏那個賤人恨他——
抽泣聲漸漸低微下去,化作眼中一抹不甘的狠意,他的額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脣緊緊抿住,緊握的手掌幾乎被指甲地戳破,會兒之後,狠意從眼中溢上了臉龐,他猛然從地上爬起,然後像是瘋了一樣,將所能見到的,碰到的一切東西都狠狠拿起瘋狂砸下,同時發出了陣陣的極怒咆哮,“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
司予執像個瘋子一樣地衝出了寢室,一路狂奔,沒有目標,沒有停歇,她只是拼命地跑着,彷彿若是一停下來便會崩潰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一直到了她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的時候,她方纔猛然倒下,狠狠地摔在了青石板的宮道上面,沒有感覺到身體上任何的疼痛,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錐子在腦中用力地攪啊攪,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斷地喘着氣,空氣漸漸地驅散了腦海當中的空白,那些她毀了她一切希望毀了她一生的事情一點一點地再一次佔領了她的思緒。
護國寺靈位中的那封書信……
上面那一字一字地彷彿化成了一把把尖刀狠狠地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一切依着計劃行事……
錦兒,一定要將我們的女兒捧上大周皇帝的位置……
……事成之日便是我們雙宿雙棲之日……
我們一定會一家團聚……
……深愛着你的米勒婭……
“啊——”司予執咬緊牙關,嘶叫一聲,將拳頭用力的擊向青石板的地面,她以自殘的方式尋找痛楚,想痛痛楚來壓下腦海當中的一幕一幕,可是那透着歲月痕跡的青石板似乎也沒能給她帶來任何痛苦,即使她將拳頭都砸出了血來,都未曾能夠感受到半絲的疼痛。
她的腦海已然清晰着,越來越清晰。
那一日在酒樓,碗中那兩滴始終沒有融合在一起的血……
醫術上,那句“血相溶者即爲親”……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無比……
絕望恐懼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司予執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便是連自殘的力氣也沒有了,整個人蜷縮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死死地抓着胸口,痛楚一陣一陣地襲來,讓她幾乎喘不過起來,可是,笑意卻爬上了她慘白的面容。
痛楚的來襲,驅散了腦海的記憶。
不見了……
都不見了……
她是母皇的女兒!
她是!
從來都是!
一定是——
……
朝和殿
冷雨跪在了朝和殿大殿前面懇求着水墨笑讓他出宮去尋找主子,原本他是可以不來請旨便直接趕去的,只是雪暖汐離開京城之前交代過,他不在,而且若是聯繫不上他,便聽從鳳後的命令,所以,他不得不來請旨。
只是水墨笑卻沒空見他。
司以琝情緒波動的太厲害了,最後暈厥在了水墨笑的懷中,讓水墨笑好一陣心驚,所幸御醫只是說刺激過度並沒有大礙。
司以晏看着司以琝這般情況,也是嚇得臉色發白,好在司予赫一直在旁邊陪着,倒也不至於像司以琝這樣。
司予述聽到了消息之後便瘋了一般跑來,在從水墨笑口中證實了消息之後,她整個人呆住了,然後搖搖晃晃地像是要倒下。
水墨笑見了她這般,便厲色道:“你是陛下的四皇女,是你父君唯一的女兒,如今你親弟弟已經倒下了,若是連你也倒下,那誰來照顧你弟弟,誰來找你父君?!”
水墨笑的這一句話讓司予述即將崩潰的情緒穩了下來,她跪在了水墨笑的面前,懇求他讓她出去尋找父親,水墨笑沒有準許,只是讓她呆在司以琝身邊好好照顧,司予述一開始死也不肯,可是後來還是被水墨笑給鎮住了。
司予述受在了司以琝的身邊,和司予赫司以琝兩人一起。
司以晏看着司予述慘白的面容想安慰,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
司予赫開了口,安慰了幾句,同時也堅信雪暖汐不會出事。
司予述沒有迴應,只是緊緊地握着司以琝的手,渾身顫抖着。
水墨笑狠狠地吸了好幾口氣,拼了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始思索着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
是的。
危機!
若是雪暖汐真的出事了,那她絕對會受不了,到時候會出什麼事情,他無法去預測!
蒙斯醉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之後整個人呆住了,甚至在好半晌的時間內,連呼吸都給忘了,臉上的血色也很短的時間褪去。
司以佑在一旁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也是嚇得厲害,眼淚都流出來了,可是卻沒有父親這樣嚴重,當他看見旁邊的父親極爲難看的臉色之時,頓時大驚出聲,“父君……”
前來稟報消息的憶古見了也是大驚,“主子,你怎麼了?來人,傳御醫——”
蒙斯醉一把抓住了憶古的手,眼中還存着最後一絲希望,“憶古,你告訴本宮,本宮聽錯了是不是?本宮聽錯了是不是?”
憶古滿臉的擔憂,“主子……”他吸了吸氣,然後方纔繼續道:“主子,是真的,消息是從朝和殿傳出來的,安王親自去稟報鳳後的,主子,是真的!”
蒙斯醉鬆開了手,彷彿力氣一瞬間從他身上抽空了一般,“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怎麼會……”
“父君,你不要嚇兒臣……”司以佑焦急地叫道。
憶古也是擔憂之極,“主子,你別擔心,陛下沒有大礙,沒有受傷,只是皇貴君失蹤了而已,主子,陛下沒有受傷……”
蒙斯醉看向憶古,卻沒有一絲一毫鬆了一口氣的意思,他悽然一笑,“皇貴君出事了……陛下……陛下……她會受不了的……”
這般多年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難道他還看不清嗎?
憶古一愣。
蒙斯醉搖着頭,將眼中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去朝和殿……”
“……是。”
……
蜀羽之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不是因爲他不關心,而是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深居簡出的生活,身邊的宮侍也都是安分之人,從來不多事打聽外邊的事情,因而直到這件事傳的宮中人人皆知的時候,他方纔得知。
而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有人造謠。
可是在貼身宮侍說出了朝和殿司以琝鬧的很厲害的事情,他方纔不得不相信,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之後,便讓宮侍扶着他,撐着眩暈的身子往朝和殿而去。
陛下遇刺?
皇貴君失蹤?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怎麼會?
蜀羽之趕到朝和殿的時候便見蒙斯醉已經到了,而水墨笑也在,只是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而冷雨也被召見了大殿,還是跪着。
蜀羽之走進了殿中,也顧不得規矩行禮,便直接問道:“鳳後……是真的嗎?”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只是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做吧。”
蜀羽之差一點便站不穩,在宮侍的攙扶之下方纔能夠走到座位上坐下。
蒙斯醉雙手緊緊地揪着席上的衣裳,“鳳後……如今……該怎麼辦?”
司予昀則站在了蒙斯醉的身邊,而司以佑則是去看望司以琝,她神色擔憂地看着父親蒼白的臉色,心裡有些慌。
母皇居然遇刺?
雪父君失蹤?
她至今也還未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母皇身邊不是有很多人保護嗎?怎麼可以有人敢行刺?雪父君不是一直呆在母皇身邊嗎?又怎麼會忽然間失蹤?
水墨笑咬了咬牙,看了看眼前兩人,最後道:“豫賢貴君,待會兒你便去收拾行裝出宮去陪伴陛下!”
“好!”蒙斯醉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應了下來。
只是司予昀卻一驚,隨後立即開口,“爲什麼要父君去?!”
連雪父君都出事了,父君若是去了,也和雪父君一樣出事,那該怎麼辦?
她瞪着水墨笑,眼中有着憤怒,“爲什麼要父君去,父後你自己不去!”
他便是不喜歡父君也不該這般害父君!
“昀兒!”蒙斯醉厲聲怒斥了一聲。
司予昀有些委屈,卻沒有讓步,不過也沒有說話,只是瞪着水墨笑,眼中的不滿以及憤怒更加的清晰。
水墨笑如何看不出司予昀的想法,若是尋常,他還有些耐心跟她好好說話,可是如今,他卻沒有這等耐性,揚手重重拍了一下手邊的桌子,隨後沉着臉怒斥道:“你以爲本宮不想去嗎?若是本宮去了能夠讓你母皇安心,能夠讓你母皇不會做出什麼傻事,本宮早就去了還輪到你父君?!”
如果他和她之間有着與蒙氏一樣的過去,有着與蒙氏一樣的感情,他豈會不自己去?
他心裡清楚,這些年她待他是不錯,可是,也不過是將他當成了鳳後而已。
論感情,他及不上雪暖汐,也及不上蒙斯醉!
要安慰她,要勸她,只能是她心裡的人!
司予昀不太明白,“爲……”
“本宮沒有必要給你解釋這般的多!本宮是鳳後,是後宮之主,你父君,你,都得聽本宮的,本宮讓你父君去他便一定得去!至於你……你母皇總是說你是幾個皇女當中最爲聰慧的,可是你卻沒有將你聰慧用到了該用的地方上!你覺得本宮讓你父君去是害你父君?本宮若是真的想害你父君,你父君就已經化成灰了!”
“你——”司予昀怒了。
蒙斯醉站起身來打斷了女兒的話,“昀兒,好了!”
“父君……”司予昀擡頭看着父親。
蒙斯醉知道女兒這是在擔心自己,雖然心裡憤怒,可是卻也不忍苛責,“昀兒,鳳後不是要害父君,昀兒,你母皇如今很難過,她需要一個人在旁邊安撫,鳳後是後宮之主,不能隨便出宮,他……”
“好了!”水墨笑打斷了蒙斯醉的話,“你要教女兒有的是時間!”
蒙斯醉轉過視線,眼神堅定,“鳳後放心,臣侍立即回宮準備,只是臣侍還想帶四皇女去。”
“不行!”水墨笑否決道。
蒙斯醉道:“爲何?若是皇貴君……那陛下見了四皇女至少……”
“若是雪暖汐真的……那她至少爲了四皇女和三皇子也會回來……至少爲了兩個孩子,她會回來……”水墨笑神情淒厲地幽幽道。
蜀羽之聞言,面容狠狠一震。
蒙斯醉眼中浮上了驚恐。
“本宮會爲你安排好隨行的護衛的。”水墨笑垂下了眼簾。
“是。”蒙斯醉應了一聲。
水墨笑看了蒙斯醉以及蜀羽之會兒,然後道:“你我心裡都很清楚,若是雪暖汐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要面對的是什麼,本宮不管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清不楚的恩怨,一切等這件事過去了之後再說!”
“是。”蜀羽之應道。
蒙斯醉也點頭,“恩……”
而這時候一直跪在地上的冷雨再一次開口請求。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你是皇貴君的貼身宮侍,你想去便去吧。”
冷雨連忙謝了恩。
蒙斯醉看了看水墨笑,又看了看蜀羽之,嘴脣動了動,似乎還有說什麼,但是最後,始終沒有說出來,便牽着忿忿不平的司予昀離開。
“蒙氏!”水墨笑站起了身來。
蒙斯醉轉過身看向他。
“不管如何,一定要將她帶回來!一定要!”水墨笑雙手緊緊地成了拳頭,一字一字地說道。
蒙斯醉看着他,眼中有着決絕,“我一定會!”
水墨笑目送了蒙斯醉離開,隨後方纔頹然地坐了下來,沉默會兒,方纔看向蜀羽之,“翊君,本宮稍後還要爲蒙氏出宮一事做準備,三皇子那裡你便交給你了。”
蜀羽之站起身來,“臣侍知道。”
稍後,水墨笑便着手準備蒙斯醉出宮的事情,因爲要趕路,所以賢貴君的儀仗是不能用的,所以只能微服趕去,其他的事情到可以將就,但是安全的問題卻不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大周已經有一個皇貴君失蹤了,不能再有人出事,水墨笑雖然是鳳後,但是畢竟也是後宮中人,因而能都調動的緊緊是後宮的侍衛,可是若是緊緊只是後宮的侍衛護行,他卻還是不放心,因而只能找上了安王,安王倒是可以從她府中調出幾個一等護衛,可是卻也沒有權利調動宮中其他的侍衛,或者軍營中的將士,安王沒有權利,但是作爲監國的大皇女司予赫卻有權調動宮中侍衛,還有西南大營中不超過三百人的將士,司予赫從未面臨過這般大的事情,因而在聽了這件事之後心裡慌的厲害,畢竟只有在國有大難的事情方纔身爲皇女方纔能夠有權調動宮中以及軍中的人,否則便會被定上謀逆的罪名,可是想着遠在東南的母親以及擔憂蒙斯醉的安全,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親自簽了那調令。
事情在安王的全力協助之下辦的很快速,當日下午護衛的人員便已經安排好了,由後宮侍衛以及西南軍營精銳將士組成,一共近百人,蒙斯醉在水墨笑凝重的神態之下心情凝重去出了宮。
在送了蒙斯醉出宮之後,水墨笑便回到了朝和殿。
宮侍稟報他,司以琝已經醒了,蜀羽之正在照看,他本是想去看看他的,可是走了兩步,最後還是打住了,不是不想關心,只是,若是他去了,面對孩子們的傷心,他不知道能不能繼續維持如今強撐着的冷靜。
他不能失去冷靜。
不可以!
水墨笑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呆坐了着,只是越坐心裡便是越慌,最後倏然站起身來,“來人,去備轎輦,本宮要去太廟!”
去太廟!
先帝,大周的列祖列宗不會看着她這般倒下的!
她是大周的永熙帝是大周的支柱!
只是宮侍方纔領旨出去之後沒多久,便又有宮侍進來稟報說官侍君到了,水墨笑整了整神色然後讓人傳了他進來,原本水墨笑是以爲官錦的來意和蒙斯醉他們一樣的,只是官錦卻提出了一個讓水墨笑勃然大怒的要求,“你要出宮?這個時候你居然跟本宮提要出宮?你沒聽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官氏,你的良心被狗給吃了嗎?!”
他吼完,隨後拿起手邊的茶杯便猛然砸向了他。
官錦沒有躲開,讓茶杯給砸個正着,淋了一身的茶水,他隨即跪了下來,垂着頭,也掩蓋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聲音焦急地道:“鳳後息怒,臣侍也是知道皇貴君出事了,因而方纔請旨出宮爲皇貴君祈福,臣侍之前便是去護國寺祈福四皇子的病情方纔好轉,如今臣侍若也去護國寺爲皇貴君祈福,皇貴君定然也可以安然無恙的!”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本宮都不會放你在這個時候出宮去!”水墨笑怒意沒有絲毫的減弱,“你若是真的這般想爲皇貴君祈福,那去太廟!本宮便不信大周的列祖列宗會及不上那護國寺!”
他原本對官錦三天兩頭出宮便不滿,如今他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提出這樣的要求。
官錦牙關緊緊地咬了咬,“臣侍遵命,臣侍立即去太廟祈求大周先祖庇佑皇貴君!”
“滾出去!”水墨笑怒斥了一聲。
官錦垂着頭壓下了心有如巨浪翻滾的怨恨,謙卑恭和地退了出去。
水墨笑卻依然餘怒未消,一揚手又將桌上擺着的果盤給掃落在地,隨後,又有宮侍進來稟報道:“啓稟鳳後,先帝十一皇子求見。”
“他來做什麼?”水墨笑此時沒有閒情與人客套。
那宮侍誠惶誠恐,“先帝十一皇子聽聞了陛下遇刺的事情,擔心妻主的情況,因而想來向鳳後打聽一番謝淨芸大人的情況。”
水墨笑想起了方纔安王說過謝淨芸的情況,沉吟會兒,“去告訴他,謝淨芸死不了!還有本宮沒空見他!”
“是。”
“等等!”水墨笑又道,臉色沉了下來,“傳本宮之旨,後宮不得擅自私下以任何形式議論陛下遇刺之時,若有違着,讓內務府直接押進刑房以大不敬之罪處置!”
“是。”
先帝十一皇子雖然得到了水墨笑的話但是未曾見到水墨笑的面他始終無法安心,還有水墨笑那話原本便說的模凌兩可的。
什麼叫做死不了?
平安無恙自然死不了,可是受了傷也可以這般說,甚至殘疾了也一樣可以這樣說。
連皇貴君都失蹤了,可想而知當時的情形有多麼的驚險。
雖然焦急萬分,但是他沒有勇氣闖朝和殿,只能焦急萬分地趕去父親祥貴太君那邊,而祥貴太君也是得到了消息在派人四處打聽,若不是不想得罪永熙帝鳳後的話,他定然跑一趟朝和殿。
這些年祥貴太君每個一段時間便會被永熙帝不輕不重地敲打一番,尤其是在他的外孫女謝研成了四皇女的伴讀之後,祥貴太君雖然希望獲得更多,但是也不敢惹怒永熙帝,因而便一直不情不願地安享晚年,不再如同前些年那般時常讓人打聽朝中的事情,畢竟先帝的君侍當做他也算是過的很好了,尤其是再襄定明貴君病逝之後,先帝的君侍便屬他過的最好了的,他雖然沒有女兒,但是兒子卻嫁了一個好妻主,而兒子的女兒也成了皇女的伴讀,將來前途無量,大大勝過了雖然有兩個女兒但卻半死不活的良貴太君。
而躺在病牀上面久病不愈的良貴太君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恨得咬牙切齒,因爲失蹤的人不是永熙帝。
祥貴太君聽完了兒子的哭訴之後,便安撫着,“別擔心,既然鳳後說了淨芸沒事,那她必定是沒有事情,父君已經派人到處打聽了,應該很快便會有消息的。”
祥貴太君對於全宸皇貴君失蹤一事除了有些震驚和感嘆之外,並沒有過多的感覺。
先帝十一皇子心裡雖然苦的很,但是還是聽了祥貴太君的話,坐了一會兒之後,便出宮去了,謝家的人也在派人打聽消息。
只是謝家打聽的不僅僅是謝淨芸的安危,更多的是永熙帝是否真的安然無恙。
雖然安王放出了消息說永熙帝平安無事,但是畢竟京城沒有人親自見過永熙帝,所以誰也不敢信個十足。
京城開始被一股緊張的氣氛所籠罩。
爲此,安王與兩位閣臣不得不花費更多的心思穩住京中局勢,也派人送去了摺子,請求永熙帝早日返回京城。
而便在蒙斯醉出京的同時,司慕涵終於得到了第一個與雪暖汐行蹤有關的消息。
戰船如今停泊在了營州東面的一個福夏小鎮海港邊上,營州是東南一個不大不小的州,也不算是發達,而福夏鎮更是一個尋常的小海港,因爲沒有對外開放,平日停泊的也是一些途徑需要補給的大周貨船客船等,而且由於海港不大,停泊的船隻也不是很多。
戰船的到來在當地造成了很大的震動。
五艘戰船隻是停泊了三艘,另外兩艘依然在海上搜索着。
營州州府是永熙帝第二屆春闈的狀元,在翰林院度過了三年的熟悉政務期之後便被外放到營州當州府,而她在得知永熙帝到來且被行刺的事情之後,便立即從州府快馬趕來,然後配合李文真調動一切的力量搜索。
消息是從營州最西面靠近海岸的一個小漁村傳來的。
五日之前,有漁民在海邊救了一個受了重傷昏迷的女子。
司慕涵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死氣沉沉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的波動,不理會李文真等人的勸告執意親自前往查看那女子。
可是當司慕涵趕到了那漁民的屋子外邊的時候,得到消息先來一步當地的官員便跪着請罪說那女子在一個時辰之前已經重傷不治,死了,司慕涵聽了這個消息之後,猛然後退了一步,面容也猙獰起來。
那跪着的官員見了差一點沒被嚇死。
司慕涵衝進了屋子,然後在右邊的一間房中見到了那個被漁民救下的女子,而那個女子正是與雪暖汐一起的蘇瞳,看着蘇瞳灰色的面容,司慕涵只覺一陣眩暈襲來,腳步踉蹌起來。
“陛下!”李文真立即上前攙扶,同時也看見了蘇瞳。
司慕涵猛然揮開她,然後上前,一把將已經沒有了氣息的蘇瞳揪起,“蘇瞳,你給朕醒醒,跟朕醒醒!告訴朕,阿暖去了哪裡!他去了哪裡!你醒醒,給朕醒醒!你不能死,告訴朕,阿暖在哪裡——”
“陛下,蘇大人已經死了!”李文真上前勸道。
司慕涵眸光狠戾地看向她,也轉移了目標,“她爲什麼會死?爲什麼會死?爲什麼這麼多天都找不到她?爲什麼不救她!”
“陛下息怒!”所有人,不管是屋內還是屋外的,都一同跪下,高呼着。
司慕涵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蘇瞳死了,那阿暖呢?五天了,整整五天了!他在哪裡,在哪裡——
李文真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親自查看了一下蘇瞳的遺體,常年在軍營的她,很快便發現了她的死因,“陛下,蘇大人致命傷應該是頭部,應該是撞到了頭部方纔導致昏迷致死的。”
司慕涵凌然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李文真臉上生出了希冀,“陛下,蘇大人是不會水的,若是她在船上上了頭部,那她必定會溺水而亡,可是她卻還是撐了五日方纔離世,所以,臣推斷蘇大人應該是上了岸方纔會出事的,剛剛臣也看了看海邊的情況,哪裡有不少的礁石,因而蘇大人上了岸之後與人搏鬥方纔重傷了頭部,既然蘇大人上了岸,那皇貴君便也一定是上了岸的,而且上岸之時也一定是平安無事的,陛下,我們如今雖然尚未找到皇貴君,但是皇貴君上了岸總好過還在海上,相信皇貴君應該是在岸上方纔失蹤的,陛下,只要我們繼續擴大搜索範圍,一定可以找到皇貴君的。”
司慕涵心裡涌現了一陣激盪,“對,你說的對!”她撐着身子站起來,一字一字地下旨道:“立即擴大搜索範圍!從海邊往內陸擴展!”
阿暖,我一定會找到你!
……
皇宮
太廟
在官錦被水墨笑指去了太廟第二日,司以琝也去了,只要一切可以幫父君的事情,他都會做。
司以晏與司以佑不放心,便一直陪着他。
而四個皇女原本也是想來的,不過卻讓水墨笑下令如常去上課。
水墨笑不想讓四個皇女也跟着失去了方寸。
官錦與三個孩子跪在了太廟的正殿中一整個上午,到了中午的時候,司以晏和司以佑去用膳了,只是司以琝卻堅持不去,司以晏兩人便商量着給他帶一些過來。
官錦也留下來陪着司以琝。
在兩個孩子走了之後,大殿內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官錦先是開口安慰了司以琝一番,隨後便尋了一個合適的時機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皇貴君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留下來?”
那兩份供狀,如今是他最大的威脅!
他做了這般的多,甚至讓女兒恨上了他,方纔除掉了雪氏,絕對不能讓那兩份供狀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