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女監國這道旨意在朝堂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依着大周以往慣例,帝王若是出巡便會由皇女監國,如今永熙帝尚未立太女,又沒有嫡女,由長女監國便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然而在當事人,大皇女司予赫的心中,卻是震驚無比。
她在上書房這般多年,自然知道監國是件什麼樣的事情。
自然,心裡是高興的,因爲母親對她的看重和信任,可是過後,便是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這件事。
監國!
這可不是上書房的小考或者武場的比試,若是做不好,後果如何她甚至無法想象的出來。
司予赫很不安,非常的不安,不安到了極點。
她甚至有些想去跟母親提出不做這個監國,可是又怕母親失望。
所以便只能自己糾結着。
水墨笑自然是看出了女兒的驚慌,對於司慕涵的旨意,他雖然有些點意外,但是想想卻也在情理之中,在沒有太女沒有嫡女的情況之下,皇長女變成了最好的人選,讓皇長女監國,朝中衆臣不會做過多的揣測以及出現反對的聲音,若是換成了別人,怕又是會多一番不必要的風波。
如今幾個皇女還未成年,朝中的大臣便已經開始觀望了。
他將女兒叫到了跟前,安撫一番之後道:“既然你母皇讓你做你便安心做便是了,你母皇不是讓了安王等人輔助你嗎?”
司予赫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心裡卻始終沒有信心,“父後,兒臣在上書房的學業本就不好,如今忽然間要監國……還有處理朝政……兒臣真的……若是做不好,母皇定然會很失望很難過的……”
水墨笑聞言,失笑道:“你母皇讓你監國,只是形式上面的事情罷了,朝政的事情你母皇必定會安排妥當,交由安王等人處理的,小事情,她們會處理,大事情定然會快馬稟報你母皇的,你便如同往常一般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就是,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的。”
司予赫瞪大了眼睛,“真的?”
可是她聽太傅說,監國是需要處理很多事情的。
“你還小,自然無需處理這些。”水墨笑微笑道,“不過,父後也希望你能夠趁着這個機會和安王一衆大臣學一學如何處理朝政,雖然如今你尚未成年,不過既然有機會了,便不該這般浪費,好好看着,學着,聽着,對你將來也是有好處的。”
司予赫點頭,“父後放心,兒臣定然會的。”
“別這般的緊張,便是你做不好,你母皇也不會怪你的,就算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還有父後了,不管是什麼,都由父後扛着,你放心去做就是了。”水墨笑認真地道。
司予赫心裡有些顫動,“父後……你對兒臣真好。”
“傻孩子,你是父後的女兒,父後不對你好對誰好?”水墨笑微笑道。
司予赫動了嘴脣,只是話到了嘴邊卻按下了,父後雖然不是她的生父,可是卻真的對她很好,“父後你放心,兒臣定然不會讓父後失望的!”
母皇讓她做這個監國,那必定也是覺得她不算太差的,說不定將來也會將皇位傳給她的,到時候,她便可以實現父後的心願了!
水墨笑似乎看出了女兒的心思似的,“赫兒,雖然你母皇讓你監國,可是,這並不代表着什麼,父後不希望你做過多的聯想。”
司予赫一愣。
“你母皇還年輕,作爲女兒,不該在這個時候便去想那些事情,懂嗎?”水墨笑神色肅然了起來。
司予赫猛然一驚,她方纔再想什麼?若是母皇將皇位傳了,那豈不是母皇駕崩?她怎麼能夠想這般不孝的事情?“對不起父後……”
水墨笑摸了摸她的頭,“父後不需要你爲父後做什麼,只希望你能夠過得好好的。”
“兒臣知道。”司予赫點頭,半晌了之後,忽然間想起了另一件事,“父後,這一次母皇讓兒臣監國,那三皇妹會不會不高興?”
水墨笑一愣,“怎麼這般問?”
司予赫道:“兒臣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三皇妹最好強了,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的,而且一旦做的不好,便會不開心,然後更加發憤努力,這一回她會不會認爲母皇覺得她不好方纔不讓她監國的?
“而且……”她的神色黯淡了下來,“三皇妹比兒臣聰明,出身比兒臣好……兒臣除了比她大一些之外,什麼都比不上她……兒臣……”
“赫兒!”水墨笑打斷了女兒的話,神情嚴肅,“雖然你父君是宮侍出身,可是如今他已經被陛下追封爲榮君了,是陛下名正言順的君侍,沒有人可以看輕你,更何況,你還是父後一手養大的!你可以覺得自己的能力不夠,然而你卻絕不能說自己比任何人低下,你是也是你母皇的皇女,和你的三皇妹都是一樣的,知道嗎?!”
他水墨笑的女兒可以不如人,但是卻不能妄自菲薄!
司予赫眼中還有些迷茫,然而卻是點了點頭。
水墨笑知曉她並沒有完全放下這個心結,可是卻也無法立刻便讓這心結消失,這般多年,他一直刻意地防止有人在她的耳邊提及她出身的事情,可是皇宮這般的大,人這般的多,除非他將所有人的口給封住了,否則她定然會聽到那些有的沒的的話,在者,如今她長大了,接觸的人和事也會更多,想的自然更多。
如今他能夠做的,便是儘可能地引導她不會因爲自己出身的事情而妄自菲薄。
“至於你三皇妹那裡,即然你都說了她很聰明,自然能夠體會到你母皇心意。”
便是三皇女不能,蒙氏也不會看不透這次所謂的監國其實不具備任何可以揣測的價值。
至於如何的開解還是火上添油,那便是他這個生父的事情了。
……
司予赫還真的是猜對了,此時司予昀的心裡是非常的不高興,而且也很不甘心,她始終記着母親所說過那個能者居之的承諾。
既然是能者居之,如今學業明明最好的人是她,爲何母皇卻選擇了讓大皇姐做這個監國?
她想不通,除非母皇反口,否則不可能這般的。
司予昀想起了之前水墨笑在南苑給她說過的那些話,猶豫了許久之後便去找了司慕涵,當面問了這個問題,然而讓她失望的是,司慕涵並沒有給她答案,只是給了她一句皇長女監國名正言順便讓她退下了。
從交泰殿出來之後,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爲的煩躁當中。
原本這些日子她的心情因爲那兩個伴讀的事情本來便是不好,如今又出了這般一件事,更是糟糕了。
今日的事情連上之前伴讀的事情,她心裡更是懷疑母親是不是真的要反口了。
蒙斯醉似乎早便預料到了女兒會這般一樣,在得知了她去了交泰殿求見司慕涵之後,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在交泰殿外,遇上了女兒。
司予昀不想讓父親擔心,所以極力地壓制着情緒,“父君你怎麼來了?”
蒙斯醉看着女兒極力掩藏的情緒,心裡嘆了口氣,“父君是專程來找你的。”
“父君找兒臣有什麼事情嗎?”司予昀問道。
蒙斯醉上前,拉起了女兒的手,“和父君散散步如何?”
司予昀一愣,隨後還是點了頭。
父女兩人緩步走着。
半晌之後,蒙斯醉方纔開口問了女兒爲何不高興。
司予昀有些訝然似乎並沒有想到父親會發現一般,可是卻還是不願意承認,“兒臣沒有不高興!”
蒙斯醉停下了腳步,低頭看着女兒,“父君知道你因爲什麼不高興,是因爲你母皇讓你大皇姐監國一事吧?”
“父君……”司予昀掙扎了許久,雖然沒有承認,然而卻道:“母皇說過,君無戲言,還有能者居之的!”
“你覺得你母皇違背了自己所說過的話了?”蒙斯醉沒有責怪,只是輕輕的問道。
司予昀垂着頭,神情極爲的掙扎,“兒臣並不比大皇姐差,母皇爲何不讓兒臣監國?還有……母皇這一趟只是帶着雪父君去……”
除了伴讀以及監國這兩件事,司慕涵帶着雪暖汐同行也是讓司予昀十分的難受。
父君什麼都不比雪父君差,爲什麼母皇不帶父君去?!
蒙斯醉嘆息一聲,“你母皇帶你雪父君去,那是因爲你雪父君前些日子失去了母親心裡難過,若是換做了別人,父君相信,你母皇也會一樣對待的,況且,父君如今幫着鳳後處理後宮的事情,根本便走不開,而你母皇一個人在外,總是該有人在身邊照顧的,昀兒,凡事都要多想想其他的方面,而不是一味的往一個地方鑽,你母皇只帶你雪父君去,不能代表她便不在乎父君。”
司予昀擡頭看着父親,“便是母皇帶雪父君去是有理由,那讓大皇姐監國這件事又如何說?父君,你不知道,如今已經有人再說母皇是想立大皇姐爲太女!而且……而且母皇方纔也跟兒臣說了,大皇姐是長女,監國名正言順,名正言順,這不就是說由大皇姐當太女也是名正言順嗎?母皇明明說過是能者居之的,爲何如今又變成了名正言順?母皇明明便是說話不算數!”
她想不通。
蒙斯醉眸光有些厲,“昀兒,不得這般說你母皇?!”
司予昀還想反駁什麼但是看着父親的眼神便嚥下了。
“你母皇說的沒錯,皇長女監國是名正言順。”蒙斯醉認真道。
司予昀瞪大了眼睛,“連父君也這般……”
“昀兒,你長大了,很多事情也該多想一層,你母皇讓你大皇姐來監國,那便是名正言順,朝臣不會說什麼,可是也不會覺得你大皇姐便是你母皇屬意的那個人,因爲,你母皇這般做,不過是尋常罷了,沒有太女,便由嫡女監國,如今你母皇沒有嫡女,那便只能由長女監國,誠然,你母皇也是可以選擇其他的人,選擇你,可是,若是你母皇這樣做,那便是告訴所有人,你母皇對你與衆不同,昀兒,這般的與衆不同之於你來說是一種承認,可是,也是一種危險,它會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在了你的身上,讓你成爲衆矢之的,讓你成爲所有人攻擊的目標。”
司予昀臉色有些難看。
“你母皇這般做,不是背棄了對於的承諾,而是在保護着你。”蒙斯醉語重心長地說着,“你還小,不該這般早便成爲聚焦衆人視線的靶子。”
司予昀心有些慌。
靶子?
“父君知道,除了這件事,你之前對於你母皇給你所選的伴讀都是不太滿意的對不對?”蒙斯醉乘勝追擊,這些日子他不是不知道女兒心裡煩躁,只是,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與她好好說說。
司予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想不通爲何你母皇不讓你莊表姐給你當伴讀,反而讓柳家的孩子給你當伴讀對不對?”蒙斯醉認真地說着。
司予昀沒有否認,“父君,柳家與蒙家和莊家都有仇,柳方和她……她表面上是對兒臣恭恭敬敬的,可是兒臣卻感覺的出來,她心裡也是不願意給兒臣當伴讀的,還有劉悅臨,她做事總是一板一眼的,根本便看不出來有何優點,而且老是說兒臣這裡不合規矩那裡不對,……兒臣真的想不明白,爲何母皇要給兒臣找這般兩個煩心的伴讀!”
“那是因爲你還沒有體諒到了你母皇苦心!”蒙斯醉長嘆道,“柳家是與蒙家莊家有仇,你母皇讓柳家的孩子來給你當伴讀不是害你,而是給你一個機會來處理這個難題,還有便是將來……”話頓了一下,隨即便轉移,“至於劉悅臨,她的曾祖父乃三朝大臣,又曾經是御史,家風甚嚴,她能夠這般對你,便是真的拿心出來對你,你想想,若是她根本便無心,怎麼會冒着得罪皇女的危險來對你做這些事情?”
司予昀皺緊了眉頭,似乎還是未曾能夠完全想通,“父君,兒臣還有一些想不通,只是兒臣會很努力地想通的。”
母皇會不會騙她,她不知道,可是她卻知道,父君是不會騙她的!
她要自個兒好好想想。
“你母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蒙斯醉微笑道,他並沒有將心中的想法完全說出來,他要做的便是引到,將她正道上引導,“還有,往後不管遇見什麼,都要記住父君的一句話,昀兒,唯有心胸寬廣,方纔能容得下天下!”
有容乃大。
他希望女兒能夠做到這一點。……
雪暖汐這幾次都在焦急地準備着出行的事情。
爲了防止官錦趁着他不再而鬧事,他不得不讓冷雨留下日夜監視着他同時日日給他彙報官錦的情況,除了官錦之外,兩個孩子也是他憂心的。
這一趟出行涵涵不帶兩個孩子,他也不想兩個孩子這般勞累。
雪暖汐囑咐司予述要與幾個皇姐好好相處,不要起爭執,若是有什麼事情便去找蜀父君和父後知道嗎?
司予述一一應下並且保證照顧好弟弟。
而司以琝則像是小大人一般,反過來叮囑父君要小心一點,累了記得休息,餓了記得吃東西,困了記得睡覺,還有不許到處亂跑,要每時每刻都跟在母皇身邊等等。
雪暖汐原本兒子會吵着要跟他去得,沒想到他說了不帶孩子去之後,他也只是不高興一陣子,隨後便又叮嚀又叮嚀的。
兩個孩子的懂事讓他感覺到了從所未有的窩心。
臨行前的一晚上,雪暖汐還專程找上了蜀羽之,除了拜託他多多照看着兩個孩子之外,還將壓着許久的那句對不起說了出口。
這句對不起其實他早便想說了,可是每一次見了他,都說不出口。
他放過了官錦,同時也害的蜀青得不到公道。
不管他有什麼理由苦衷,便是衝着這一點,他都已經是對不住他了。 wωω ⊙ttкan ⊙co
蜀羽之對於雪暖汐的道歉很奇怪,便問了。
雪暖汐壓下了內疚,只說是因爲讓他幫忙照顧孩子感覺到歉意。
從蜀羽之處離開了之後,雪暖汐還去了一趟朝和殿,將一樣東西交給了水墨笑。
水墨笑看着雪暖汐擱在桌上的那個上了鎖檀香木盒子,挑眉道:“這是?”
“這裡面裝着臣侍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臣侍這一趟外出時間比較長,放在觀星殿中卻又有些不放心,所以希望鳳後幫臣侍保管着。”雪暖汐正色道,雖然冷雨留下來,但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不想將這盒子放在觀星殿內沒有看守。
水墨笑有些奇怪,也是不太願意幫人家看東西,不過看着雪暖汐這般誠懇地請求,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雪暖汐隨後又拜託了水墨笑多多照顧兩個孩子,便將盒子留下,囑咐一定要收好,方纔起身離開。
水墨笑拿起了那個盒子,不重,應該不是一些珠寶首飾之類的貴重東西,只是是什麼?雖然他好奇,不過卻也沒有想私下打開的心思,拿在手中觀察了好一會兒,隨後便將其放好。
永熙十一年三月十一日,永熙帝從京城出發,前往東海海軍軍營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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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