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顧輕寒在後面輕聲問道。
衛青陽身子陡然一震,慌慌張張的將自己的面紗纏得密不透風,纏着面紗的手都顫顫發抖,心裡驚恐不定,不知道顧輕寒有沒有發現他。
他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的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尤其是顧輕寒。
顧輕寒有些疑惑,他那麼緊張做什麼?她又不可能會吃了他,餘光,看到一堆又一堆 的衣服,有些洗乾淨了,晾在搭好的架子上,有些則洗了一半,更多的是堆在那裡,像山一樣高的髒衣服。
心思一轉,大概也能想像得到,這些是無名幫人家洗衣服,賺點散錢吧。
只是,天氣這麼冷,河水這麼冰,連摸碰一下水,都能夠將人的手凍僵,他身子又不舒服,怎麼……
走到無名身邊,溫聲道,“天冷,趕緊進屋吧,外面風太大了。”
一陣又一陣的寒風瑟瑟吹來,別說無名,就連顧輕寒都冷得直打哆嗦。
無名輕輕點頭,垂着眸子,指了指衣服,示意道,洗完就回去。
又摸了一下臉上的面紗,確定除了一雙眸子外,什麼都沒露出後,才蹲到另一邊,拿起衣服,開始搓洗着。
顧輕寒一怔,望着近乎結冰的溪水,上前將無名拉了起來,拿出剛剛跟她們搶來的銀子,在無名眼前晃了晃,“我們有錢了,以後別做這些活了,又累又賺不了多少銀兩。”
顧輕寒說着的時候,看到無名手中高高腫起,並且滿手通紅,住他的手,擡高看了一下。
這一握住,顧輕寒就嚇了一跳,好冰好涼的手,比冰塊還冰。他的手上,除了因凍傷而紅腫外,還僵硬麻木的讓人心疼。
但是很奇怪的是人,他這雙手卻很嫩,不像是長年幹粗使活的人,就算做,也只是最近做罷了,這分明是一雙保養有宜,優雅高貴的纖手。
無名將手抽了回來,低下頭,不去看顧輕寒探究的臉色。
“咳咳……咳咳……”因爲寒風太大,無名冷得哆嗦一下,牙齒微微打顫。
低下頭,拿起衣服,繼續搓洗,彷彿不將這些衣服洗完,他就不會停歇一般。
顧輕寒看了看這一堆堆的衣服,撩起衣袖,也蹲了下去,打到一個塊凸起的石頭,拿出衣服,也跟着搓洗起來。
只不過,她纔剛一碰到水,就冷得她全身打了一個冷顫,凍得身子直接發抖。
氣運丹田,讓自己的身子不斷暖和起來,抵抗寒冷。
因爲受傷太重,顧輕寒洗的也慢,幾乎都沒什麼氣力。
無名擡頭,看了一眼還在幫他一起洗衣服的顧輕寒,憂鬱的眸子閃了幾閃,想讓退開,他自己開就好了,手擡在上空,僵了半天,最終頹然的放下,繼續使勁的搓洗衣服,一件又一件,彷彿不知疲憊,只是時不時的傳出輕咳聲。
手上在動作,思緒卻一直飄飛。
他也不想接這些衣服來洗,只是他真的很冷,很冷……
稍微跟他認識的人都知道,他有畏寒病,稍微一冷都受不了。
早年,被古公公抓去慎行司,數百個人中訓練,只有得到第一的才能分發到一牀被子,沒有分到的,只能抱着自己的身子煎熬的度過一整個冬天。
每天晚上,各種寒冷,各種冷風吹進,白天勞作捱打,晚上飢寒交迫。猶記得,那個時候,每天都在密室裡畫一個記號,一天一天的數着日子,數着春天的到來。
或許在那個時候冷怕了,所以,從那之後,他就開始畏寒。
洗衣服,只不過是想讓自己運動起來,不至於冷得瑟瑟發抖。
顧輕寒伸手垂了垂自己的腰,累得夠嗆,特麼的,真不是人做的,這麼多衣服,洗到天黑都洗不完吧。
扭頭,看向無名,見無名不知在想些什麼,雙手不斷搓着衣服,洗一件又一件,完一不知疲憊,額頭似乎隱隱還有熱汗冒出。
再扭頭,看着逐漸減少的衣服,心中發狠,繼續搓洗。要是不洗完,只怕他會沒完沒了的洗下去了。
等到那一堆衣服洗完,兩個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來,臉上疲憊盡顯。再晾完衣服,天色也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
“你每天都洗這麼多衣服嗎?”顧輕寒問道。
無名搖了搖頭,一拐一拐的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顧輕寒連忙攔住,“天色都已經快晚了,你下山做什麼?”
無名顫抖的從懷裡拿出三十五文錢,在顧輕寒面前晃了晃,指了指下山的路,再比了比吃飯的動作。
“下山買吃的?”顧輕寒試探性的問道。
無名點了點頭。
“明天再去吧,現在天色都已經暗淡下來了,而且,昨天一天都沒睡了,今天又洗了這麼多衣服,身子哪裡受得了。”
見無名還杵在一邊猶豫着,顧輕寒一把將他拉了進來,“走,外面冷,進屋去。”
冷不妨被顧輕寒拉住,無名有些不大適應,但也沒有掙扎,而是任由她拉着,一拐一拐的往茅草屋裡走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破草屋,顧輕寒實在想像不到,他到底在這裡住了多久,又是怎麼住下去的,這連狗都不住的吧。
屋頂露洞,窗戶破裂,寒風呼呼的吹進來,顧輕寒實在看不下去。
鬆開無名的手,淡聲道,“我去將這些破洞弄好,你歇息一下。”
說罷,先是跑到外面,拿起剛剛洗好風乾的衣服,將這些破開的窗戶用衣服擋住,勾在兩邊。
又躍身房樑,將磚瓦細心的重新整過,擋住露洞。
無名看着顧輕寒忙碌的樣子,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若是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該有多好,淡淡的,溫馨的,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皇權財勢,沒有血腥殺戮。
跛着腳,走到鍋邊,看着空空如也的鍋,肚子響起一陣陣的打雷聲。
返身,藏在牆邊的最後一個紅薯拿了起來,小心的清洗乾淨,去皮,削成一塊塊,放入 鍋中煮,順帶着,又從外面摘了一些細嫩的草葉,花瓣,一併放入鍋中一起煮。
顧輕寒擦了擦汗水,望着屋頂,見沒有露洞才翩然躍了下來。
一躍下來,衛青陽都幫好紅薯了,聞着那個香味,忍不住口水嘩啦啦的往下冒。
伸手接過無名盛來的紅薯,上面還飄着花瓣與綠色的嫩葉。
一陣砸異,紅薯也可以跟這些花草放在一起煮嗎?
攪動一下,發現那綠葉竟是枸杞葉,可以明目腫膽的,紅薯外加花瓣與枸杞,混在一起,不需要吃,光看那賣相都胃口大開,何況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拿起筷子,很沒形像的坐在地上的草堆上,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口嘴含糊不清的道,“你可是出去當廚房,絕對紅遍大江南北,呆在這偏僻的山林裡,實在可惜了,要不,你跟着我走,以後我付你月錢,包你吃住,你就負責幫我做飯就可以了,如何?”
見無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吃,顧輕寒以爲他在想月錢的事,連忙又道,“我一個可以給你一百兩銀子,不過跟着我們,有時候要餐風露宿的,還有可能會碰到殺手襲殺就是。”
一百兩,足夠普通人家一家安樂的生活五六年了,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一般人,一個 月的月錢也就一百多文。想攢夠一百兩,得攢上好幾年。
無名輕輕點了點頭,顧輕寒一笑,嘴角咧開,將花瓣的夾進嘴裡,一陣陣的花香繚繞嘴邊,細滑又爽口,忍不住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滿足聲。
“好吃,太好了,下次你再做了一鍋,讓我家夫郎也品嚐品嚐,他們肯定很喜歡的。”
無名身子微震,黯然的垂頭,體貼的幫顧輕寒又盛了一碗。
顧輕寒接過,邊吃邊道,“你怎麼不吃?”
無名指了指鍋邊的碗筷。
“你吃過了?”顧輕寒試探性的道。
無名點了點頭,憂鬱的眼裡,帶着一抹暖意。
兩人席地而坐,無名仍然披着那條破舊的毯子。窗戶及屋頂都被修補好了,沒有寒風的的侵擾,比昨天好過多了,只不過還是冷得發抖,但總算沒有寒風滲透進來,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看着無名還是冷得微微發抖,顧輕寒眼神閃了閃,推門而出,將白日裡洗的衣服已經風乾的的,抱了一堆進來,拿了一大半,鋪在地上,讓無名睡在衣服上面的,又拿了許多件,蓋在他的身上,自己才又抱一堆,鋪在地上,又給自己衆頭到腳的蓋住。
冷死了,總算有這些衣服可以抵抵寒,明天必需去買牀被子的。
無名有些好笑的看着顧輕寒吸着鼻子,用衣服取暖。將別人的衣服拿來鋪地,拿來當被子蓋,只怕主人家知道的話,不氣死纔怪。
“你人那麼好,那麼善良,怎麼會流落在這裡,你的家人呢?”顧輕寒與無名各自挨着牆壁靠着。旁邊架着一個火堆,啪啪的燒燒着,給這個屋子增加了一些溫暖,火堆離兩人都不是很遠,時不時的還可以烤烤火。
“我又忘記了,總是忘記你不會說話,不過,若是你能說話,你的聲音肯定很甜美,很溫柔的吧。”顧輕寒藉着昏暗的火光,看着無名。
無名只是低着頭,將自己因爲凍傷,還有些僵硬的手放在火堆旁邊烤着火,藉此吸取一些溫度。
顧輕寒望着門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哎……也不知道若離現在怎麼樣了,安不安全,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不行,我明天就得離開這裡。”
無名烤火的動作一頓,憂鬱的眼裡,閃過一抹不捨,很快又給他給掩蓋了過去。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連自己的夫郎都保護不了,挽容是,若離也是,還有上官浩,第一次那麼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時候,卻將他傷得遍體鱗傷。”
無名靜靜的聽着,只是聽到挽容的時候,身子微不可見的僵硬了一下。
挽容是他心裡的痛,是他一輩子的愧疚……
“挽容三翻兩次爲我挨刀,最後更是爲了救我,而命喪斷腸崖,可我卻無能阻止,甚至明知道是誰殺了他,也沒有爲他報仇,我是不是很窩囊?”顧輕寒看着無名,無聲的嘲諷一笑。
無名突然擡頭看着顧輕寒,眼裡滿是震驚。
顧輕寒將他震驚看在眼裡,低低一笑,“你知道嗎,我來到這裡後,當時第一眼見到的人,是上官浩,我的一個夫郎。”
“僅僅是第一眼看到他,就把他印入靈魂深處了,那雙眼睛,該怎麼去形容呢,清澈乾淨,沒有一點骯髒,彷彿是這世是最純潔璞玉,沒有經過任何雕刻的,沒有摻雜任何雜質。當時他渾身血淋淋的,到處都是傷口,可他卻一聲不吭,明明痛到了極致,明明卑微到了極致,他的眼睛卻不屈不撓。僅僅是第一眼,或許就認定他是我的唯一了,也以爲此生就只有他一個夫郎了。”
無名黯然,他一直都知道顧輕寒對上官浩特別的,沒想到,她來到這裡後,第一個見到的是上官浩,更沒想到,僅僅只是一眼就一見鍾情了,從起點的腳步,他就輸了,輸得徹底 。
顧輕寒嘴角揚起一抹暖笑,“當時很想去尋他,但是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尤其是皇宮,一言一行都有無數的人盯着,讓我不得不小心謹慎,直到雲王上官雲朗的到來,才知道他叫上官浩,是裴國的皇子。”
忽然,顧輕寒嘴角的暖笑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苦,“可是他害怕我,畏縮我,即便只是講一句話,他都盯狼似的緊盯着我,每次看到我,身子都緊繃得厲害,漸漸的,即便我想去看他,也不敢去,生怕他一個激動,讓本就不好的身體,病上加病。”
“可是命運往往很難讓人捉摸,其實後宮的三個貴君,都非常優秀,上官浩有上官浩的好,段鴻羽跟衛青陽同樣很好。”
無名身子微微頓了一下,摒神靜聽。
“第一個喜歡的,是上官浩,然後而對於衛青陽……”顧輕寒有些恍神,眼裡閃過一抹痛苦,似乎不願多提他的事。
無名卻定定的看着顧輕寒,眼裡滿是期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裡有多緊張。這麼久了,他都不知道顧輕寒對他是什麼感覺。
看到無名眼裡的欺負,顧輕寒牽強的笑了笑,“嚴格說來,他應該是我第二個動心的人,只不過,後來發生了許多不愉快,所以……我也累了。”
無名身子重重一震,清冷的眼睛瞪大,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二個動心的人,第二個……第二個……那意思是,她以前,真的對他動過心嗎?
“挽容是一個青?樓小倌,卻出淤泥而染,潔白乾淨,溫文爾雅,他的出現打破了許多僵局,也是因爲他,讓我知道一個皇權的重要性,更是他,讓我明白何爲真情,緊危時刻,他捨生忘死,以淳弱的身子,三翻兩次爲我挨刀子,可是衛青陽,呵,幕後策劃一切,更是間接害死了挽容。到現在,每次見到他,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但可以知道的是,對他沒有以往那種仰慕與激情了,反而是那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男子,總在午夜夢迴時想起他。”
無名別過臉,眼睛溼潤,一顆碩大的眼淚再也不住,滴落而下。
略微紅腫的纖手,無意識的緊攥着衣服,攥緊,再攥緊,心裡澎湃激動,悲喜交加。
輕寒曾經喜歡過他的,曾經對他動過心的,是他自己不懂得好好把握,生生錯過一段良緣,如果當初他不害死挽容,如果他沒策劃那場追殺,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是不是現在她身邊的,也有他的份。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害死挽容是不錚的事實,想刺殺她,也是不錚的事實,他如何去解釋,就算解釋清楚了,以他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如何跟她相認。
眼角一滴又一滴的淚珠滾滾而下,心中千萬個後悔,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還有段鴻羽,那個魅惑杳然,喜歡耍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小手段爭寵,不知何時也走進了自己的心裡,你說,我是不是很多情,一顆心可以裝那麼多人。”
顧輕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也不去管無名到底能不能聽着,只是陌入某種回憶。
自從聽了顧輕寒那句話,對他動心過,以及對他沒有以往的仰慕與激情,讓無名陷入無止無休的痛苦自責中,哪裡還能聽得清顧輕寒到底在說些什麼。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眼睛早已紅腫了一片,微微側頭,見顧輕寒不知何時,挨着火堆邊睡着了,均勻的發出呼吸聲。
無名身子微微靠近火推,又添了一些柴火,將屋裡燒得暖和一些,自己則坐在火堆前,雙手抱着膝蓋,眼神空洞的望着篝火。
許久,肚子傳出一陣打雷聲,纔回過神來,望了一眼熟睡的顧輕寒,輕聲輕腳的,從牆角處,拿出一些之前存放的野菜,草根,放下鍋中慢慢的熬煮 。
所有的動作輕之又輕,時不時的目光還往顧輕寒這裡瞄來,生怕顧輕寒突然醒來。
水一直都是開的,那些野菜,草根很快就熟了,無名小心的盛了一碗,端着碗,一拐一拐的走到門邊,輕聲的推開門,冷得他顫抖一下,趕緊又輕聲將門關了起來。
深夜,一陣陣的寒風夾着雪花,冰凍入骨,無名忍着寒冷,蹲坐在地上,拿起碗中少得可憐的野菜混湯,津津有味的吃着。
然而,只是剛吃了一口後,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爲透過月光,可以看得到,地上有一條拉長的人影。
端着碗的動作頓時一僵,心裡升起一抹不願發生的事情。
雖然不願相信,是顧輕寒站在身邊看着他,無名還是忍不住將頭微微擡高,看向來人。
這一擡高,果然看到熟悉的臉孔。
顧輕寒臉色很平靜,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看得出,她平靜的眸底掩藏了一抹心疼,心疼無名。
低身,將無名扶了起來,輕聲道,“外面冷,走,我們到裡面去吃吧。”
無名順勢而起,臉上閃過尷尬,任由顧輕寒拉着他進了屋子,再反手將門關了起來,坐在篝火邊。
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去解釋。
顧輕寒看着這樣的無名,莫名的心裡疼得厲害,他把所有吃的都省了下來,留給她吃嗎?那他這幾餐,都是餓着肚子的嗎?
輕輕一看就能夠看得出來,他碗的裡的,哪有什麼紅薯,枸杞,花瓣,有的只是吃啃苦澀的草根熬湯罷了。
再看他的身子,單薄的可怕,時不時的伴隨着咳嗽,身子坐得筆直,背脊挺立着,只是臉上帶着一抹尷尬。
顧輕寒故作輕鬆的道,“你在吃什麼,怎麼不叫我,你也太小氣了吧。”說着毫不客氣的去掀鍋,衆旁邊拿了一個碗,給自己盛了一碗。
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湯,又澀又苦,難吃的她差點吞不下去,卻故作好享受的道,“這是什麼做的,怎麼這麼好吃的?你的廚藝真的好厲害啊,要不是我有太多夫郎了,我都想把你娶回去。”
顧輕寒說着的同時,還給自己夾了一塊草根放在嘴裡啃着,“你看我做什麼,趕緊吃啊,你要是不吃的話,我可全吃光了。”
無名一看顧輕寒的動作,緊繃的心微微鬆了一下,端着碗,喝一口湯。
心裡溫暖了一下,他自然知道顧輕寒是不想拆他臺,不想給他難堪,所以纔會這麼說的。
肚子太餓,無名也不做多想,只是端着手裡的碗,吃的津津有味。
顧輕寒餘光看到他喝湯的動作,忍不住一陣陣心酸,他到底多少沒吃飯了,都吃這些草根野菜嗎?這些如何能夠吃得飽,難怪他看起來那麼瘦,瘦得跟蘆柴棒一樣。
看了看自己碗中乾硬而苦澀的草根,顧輕寒只能忍着不悅吃下去。
“我明天要離開這裡,你跟我一起走吧。”顧輕寒見無名吃得差不多了,張開口道。
無名望了眼,已經升起的朝陽,已經天亮了。
“你剛剛答應的,跟我一起下山,我付你一百兩銀子,你幫我做飯菜,你忘記了嗎?還是你想反悔?言而無信可不好哦。”
無名垂眸,此一時彼一時,剛剛他只想陪在顧輕寒身邊,伺候她,哪怕她不認識息。
可是現在,他卻不想了,天天看着她寵愛段鴻羽等人,他會崩潰的。
“即便你不想離開這裡,這裡也不能住了,剛剛那個人,如果知道我走了,肯定會過來欺負你的,你一個男子出門在外,多少有些不方便,就跟我一走吧。”顧輕寒見他沒有答應,又繼續勸道。
不僅要離開這裡,還要帶他去給楚逸看看,總是咳嗽的,也不是個辦法。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顧輕寒挑眉一笑,“看,你沒有吭聲,就是沒有反對了,那你要不要歇息一下,再一起走,我怕你太累了。”
無名有些了傻眼的看着狡黠的顧輕寒,很少看到她有這麼調皮的一幕。她明明知道他不會說話,讓他如何開口。
再看到顧輕寒緊張的模樣,無名點了點頭,同意跟顧輕寒走。
她的性子,他多少還是瞭解的,如果想要的,沒有達到,不管多難,她都會去做到。今日如果他不跟她走的話,只怕她綁也會將他她綁走,而他雖然不知道白若離發生了什麼事,但絕對不會是好事的。
顧輕寒笑了笑,那我們就先走吧,這裡休息了也不好休息,等下山後,我僱輛馬車,你可以在馬車上休息一下,再一起回去。
無名放下手中的碗,輕輕點頭。
拉住無名冰冷的手,一步步往門外走去。
纔剛開門,就有一股殺氣,陡然傳了過來,顧輕寒一怔,拉着無名往旁邊躲去。
“咻”
一支離弦的箭,破空而來,來勢兇猛,毫無半點留情,直接顧輕寒的要害之處。
顧輕寒拉着無名退開後,那支冷箭直接到射到房樑上,入木山分,只有箭羽還在不斷抖動。
顧輕寒眼裡閃過抹冷意與怒氣,若不是她反應快,這一支箭下來,她們還活得下來嗎?
身子一震,射向正前方,只見正前方有一個陰陽怪氣的黑衣男子領着一羣弓箭手,彎弓搭箭,朝着她們兩個人瞄準。
大概看了一下,這些弓箭手,起碼有數十人,個個身法利落,冷漠無情。
而站在正前方的那個男子,看起來不過十幾二十歲,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眼中的那狠辣以及眉心的戾氣太重,生生破壞了一幅美感。
此時見他很得意的看着他們,嘴角勾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冷笑,看到無名,似乎怔了一下,有些意料不及,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諷刺的道,“你這個醜八怪還沒死啊,命倒挺大的,不過你的同伴可能就……嘖嘖嘖,真是可惜了啊,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蠢的爲了救一個醜八怪,把自己置身險地。不過你放心,我們會替你好好的‘伺候’她的。”
無名身子陡然顫抖起來,拉着顧輕寒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甚至湛出一絲絲的細汗。
顧輕寒偏頭,看到無名憂鬱的眼裡,閃過一抹驚恐,似乎想到過去發生的某些不愉快,又似乎,是看到這個男子才害怕起來的。
這些人不是清風閣的人嗎?他怎麼會跟清風閣的人扯上關係?他的同伴又是誰?
忍着滿腔的疑惑,握緊他的手,給他溫暖,示意他別擔心。
挑眉,嘲諷的看着簫九音,淡淡的道,“一大清早,哪來的狗,亂吼亂叫的。”
簫九音變色,厲目而視,“你說誰是狗。”
“誰應不就是誰咯,怪了,我又沒說你,你那麼緊張做什麼,還是說,你就是那條狗,又或者你連狗都不如,只是一個狗雜種。”
簫九音陰沉的臉色變了幾變,這個女人嘴巴也太毒了,真是找死。
想反駁,卻想不到有什麼話可以反駁回去,只能讓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顧輕寒看到他臉上的調色劑,忍不住又是嘲諷一笑,故做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我只是隨意一猜,沒想到居然讓我給猜中了,你還真是狗雜種啊,只不過,你爹媽又是什麼品種的?”顧輕寒想了想,挑眉,一臉嚴肅的看着簫九音,“我居然給忘記了,狗嘛,畜牲一隻,怎麼能跟人比呢,只怕你爹媽都不知道跟誰有了你的,只怕你更不知道你從哪個狗肚子裡鑽出來的吧。”
簫九音怔住,衆多彎弓搭箭的人怔住,連無名也怔住了,這嘴巴,太狠了,這種奇思妙想也能夠想得出來,而且還毫無顧忌的說出來,這是想氣死人嗎?
無名也是一臉砸異的看着顧輕寒,還好,他沒有她爲敵,不然光她這張嘴,氣都氣死了,還怎麼打。難怪藍少主會跟她反目爲仇,爲了報復她,毀他容貌,廢他武功。這講出來的話,實在太傷人了。
簫九音剛剛都憋不出話來反駁,何況是如今,只能怒瞪顧輕寒,氣得渾發抖,顫着手指着她,臉上漲得通紅,“你……你……你……”簫九音氣得連話都帶着顫音。
“我?我啊,好說,堂堂正正的人,是你們畜牲類不懂的人類。”顧輕寒理所當然的道。
“他媽的,你給老子交出鳳凰玉佩,不交出鳳凰玉佩,我把射成刺蝟。”簫九音怒極暴吼。
顧輕寒長嘆一聲,無奈的道,“狗就是狗,這麼快就露出爪牙了,什麼他媽的,講話素質點啊,不過,還是能夠理解的,畢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嘛。”
簫九音氣得衝着旁邊的殺手狠狠踹了一腳,厲吼道,“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殺了他們,殺,我要他們兩個橫死當場,我要將他們挫骨揚灰,千刀萬剮。”
一聲令下,所有的羽箭全部一起射出,咻咻咻的,如雨點般密密麻麻的射過來。
從激怒簫九音開始,顧輕寒就一直在注意着他們的動作,會讓冷箭也是預料中的事,顧輕寒本就是想讓簫九音暴走。
此時簫九音暴走,殺手們齊放冷箭,顧輕寒因爲挨着屋子,大手一扯,一條條昨天晚上爲了擋風而遮住破舊窗口的長布被她拉扯過來。
抓住其中一角,呼呼的的旋轉起來,擋住密密麻麻的羽箭。
說也奇怪,本是一塊柔軟的長布,一射即透,但在顧輕寒身上,卻像是銅牆鐵壁一般,無法射透,反而射在長布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後,直接掉落在地。
數百上千支羽箭,就這樣,連一塊長布都奈何不了。
“噗…… ”
簫九音下令人讓衆人開射的時候,心裡自信滿滿,他設下天羅地網,箭上又有毒,這次看她怎麼逃得過,敢欺負少閣主,閣主能放過她,那才叫真正的天方夜譚。
然而一個念頭還沒想完,胸口一痛,痛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有些顫抖的低頭一看,卻不知,他的身上什麼時候中了一支羽箭,而羽箭上有毒,瞬間就麻痹了整全身,讓他動彈不得,最後直接栽倒在地。
“咻咻咻……”
“砰砰砰……”
簫九音倒地後,側着頭,看到顧輕寒不知怎麼運動的,長布一甩,射出去的羽箭全部倒射回來,反射在他的下屬身上。
頓時,他們這裡亂成一鍋,或中毒身亡,或跟他一樣倒地不起,或慌亂躲避,而顧輕寒則趁熱摟着衛青陽騰飛而起,離開了這裡。
氣得簫九音牙癢癢的,張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徹底昏迷不醒。
顧輕寒帶着無名,一路跑了許久後,才落地。一落地,顧輕寒單腿就跪了下去,面色慘白,冷汗淋漓,粗聲喘氣。
無名連忙扶住顧輕寒,擔憂的看着她。
顧輕寒搖搖頭,有些虛弱的道,“我沒事,就是之前受傷太嚴重,過幾天就好了,我先調息一下。”
說罷,也不敢無名如何反應,盤膝坐了下來,聚氣丹田,氣行五週天,用內力滋潤受傷的身體。
無名守着顧輕寒,看着她頭頂冒出一層層的蒸氣,以及痛苦蒼白的臉色,心裡一陣擔憂。
清風閣的人知道她們在這裡,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他又沒有了武功,顧輕寒也身受重傷,必須趕緊找到她的暗衛才行。
可是現在,荒郊野外的,去哪找她的暗衛。
顧輕寒傷到藍玉棠的心,以閣主護短的性子,絕對會對顧輕寒追殺到上窮碧落下黃泉的。
整整一柱香時間,顧輕寒才收回掌力,五臟六腑,也不會像剛剛那樣火燒般的難受。
睜開還有些虛弱的眼睛,看到無名一臉關心,心裡一暖,淡淡笑道,“我沒事,只是可惜了之前翻船墜河的時候,把信號彈弄沒了。”
無名瞭然,原來她也找不到她的暗衛,難怪遇到危險都沒有召喚暗衛出來。
“這裡好像是密林,你知道怎麼走嗎?”顧輕寒望了一眼周圍,一望無盡的都是深山野林,樹木高聳,根本不知去路爲哪條?
無名搖搖頭,剛剛情急之下,慌不擇路,現在他也不知在哪邊,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
“那我們往那邊走走看吧,興許會是下山的路。”顧輕寒起身,指了一條路。
無名點了點頭,就想跟着她走,突然,身子一震,腳步頓住,眼裡有些恍惚。
顧輕寒見無名沒有跟着他走,不禁有些奇怪,停下腳步,不解的看着無名,“怎麼了?”
無名沒有說話,而是望着西邊,清冷的眉毛擰成了一團,捂住加劇跳動的心,不可思議的看着西方。
爲什麼,爲什麼他聽到了一種呼喚的聲音。爲什麼那聲呼喚那麼親切,那麼溫暖……
爲什麼那道聲音,那麼欣喜,那麼懷念……那麼像像他父後,那麼像……他的……琉璃玉佩……
腳步不受控制的往西邊走去,每走近一步,那呼喚的聲就越加濃重。
就是一個小孩,欣喜的看着父母的到來,手足舞爪。又像一個委屈的精靈,不斷朝着他訴說離去後的委屈,懷念。
無名恍恍惚惚,一拐一拐的朝着西邊不斷前進,連顧輕寒喊他,都沒有聽見。
顧輕寒不由訝異,是什麼東西讓無名如此失魂落魄?
這個男子就像一個迷一樣,讓她解不開,猜不透,只能跟着無名一起朝着西邊前進,默默的跟在他身邊,保護着他。
這裡的路崎嶇難走,有些甚至都沒有走,只能靠撩開一個又一個藤索鑽進去,才柳岸花明又一村。
如果不是看到無名失魂落魄,心不在焉,顧輕寒甚至以爲,他曾經來這裡。
終於,無名的身子定在一個山洞門口,許是剛剛回過神來,無名有些砸異自己怎麼會走到這裡,偏頭看了一眼顧輕寒。
顧輕寒聳了聳肩膀,你帶的路,她怎麼知道,她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進去嗎?”顧輕寒詢問。
無名點點頭,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裡面有一件他特別重要的東西,或許那件東西,就是他父後留給他的唯一遺物,琉璃玉佩。
顧輕寒拉着無名冰冷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握住無名冰冷手的時候,顧輕寒有些不滿,爲什麼每次握他的手,都冰冰冷冷的, 一點溫度都沒有?那般善良體貼的人,手上的溫度應該是暖和的纔對,而不冷冰冰的孤寂。
小手握住大手,給予他溫度。
山洞很長,兩個走了許久,都到不了底。顧輕寒有一瞬間的鬱悶,不會被坑了吧,這是天坑嗎?
山洞雖長,好在只有一條通道,兩個直行就可,不需要找路。
雖然山洞很長,卻也不像去百花谷中的山洞那麼黑,這條山洞的兩邊鑲了不少寶石,將整個通道,照射一清二楚。
光看這些寶石,顧輕寒又是一怔,這山洞絕不是天坑,這是人爲的,即便不是人爲的,應該也是有主之人的山洞。
頓了腳步,不禁有些猶豫,如今她重傷,而無名又不會武功,如果真的碰到什麼危險,只怕她都沒有辦法保護他了。
許是感覺到顧輕寒的猶豫,無名掙開她的手,比劃了幾下,示意顧輕寒先離開,他自己進去。
顧輕寒怎能讓他進去,裡面是什麼還未知,他一個不懂任何武功的人進去,萬一碰到什麼,豈不是必死無疑。
重新拉着他的手,繼續小心的前行。
突然,前方出現一閃一閃的亮光,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到疑惑。
山洞裡面有東西一閃一閃的,任是誰都會感到好奇的吧。
顧輕寒不由得更加小心的拉着無名,躡手躡腳的朝着走去。
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兩個人站在一個拐彎處,側頭望去。
這一望,兩個差點失聲叫了出來。
好在,兩個心臟都比較強大,及時收住了驚恐大叫,只是瞪大着驚恐的眼睛看着前方。
只見前方,密密麻麻的堆積了無數的骷髏頭,像座山一般高大。
背對着她們,則有一個長髮亂舞的中年女子,抓着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子,五爪抵在他的天靈蓋上,吸取他的真氣。
男子驚恐痛苦,連話都叫不出來,只能瞪大着痛苦的眼睛,被呼幹精氣,變成一具骷髏。
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只剩下一具骷髏。
而在長髮亂舞的中年女子頭頂,則虛空浮着一塊青色玉佩,仔細一看,還能看得到玉佩裡面,竟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
此時,那個變成骷髏的男子,精神被抽了後,盡數落在鳳凰玉佩裡面,將青色鳳凰玉佩,襯托得更加碧綠。
兩人毛骨悚然,那山一樣商的骷髏頭,難道都是這樣被吸去精氣的嗎?這也太玄幻了。
無名除了驚恐外,看到鳳凰玉佩,憂鬱的眼裡,陡然升出一抹光彩,似欣喜,似懷念,似悲傷,種種情緒交織不斷。
而顧輕寒則是不解,青色鳳凰玉佩是衛青陽的,當初她幫他修玉佩,在魂莊的時候被搶了,玉佩怎麼會在這裡?
無名又怎麼感受得到青色鳳凰玉佩的氣息,他又不是衛青陽。
不由偏心,看向激動欣喜的無名,心中升起重重疑團。
正在這時,長髮飄舞的中年女子轉過頭來,顧輕寒剛好看到她的面容。
只不過看到她的面容時,顧輕寒身子接連踉蹌了幾下,差點失聲尖叫,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聲音發出來。
只是身上顫抖不停,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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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並奉上小劇場
某天,小段子又成功的將自己輸到了“兩袖清風”,他垂頭喪氣回到自己宮中,想着如何還債,段小包子見自家父君悶悶不樂,心中疑惑不已,憑父君如此漿糊的腦袋,也有解決不了的事麼?於是他一口吃完手中芙蓉糕,跳下椅子,邁着兩條短粗腿,噔噔噔的跑到小段子面前,“父君,爲何事煩惱?”
小段子看着自家粉琢玉雕的漂亮兒子,心中軟的化成一灘水,他抱起小包子,開始了意味深長的教育“兒啊,長大後,你一定要比父君更加漿糊,賭博之前一定要在牀上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妻主,騙到足夠的銀子,父君總結了,十萬兩根本就不夠輸,一百萬兩吧……”
文:讀者楠樨
注:簫九音客串,並非罵你哦,是劇情需要,嗚,想客竄的進羣,跟管理員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