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衛青陽,衛青陽雖然清冷,但是他的眼睛不會這麼憂鬱,身上更不可能這麼絕望。
再者,衛青陽也不可能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那般心機深沉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如此狼狽。
幾乎第一時間,顧輕寒就把他是衛青陽的想法否定了。
再看向那雙眼睛,除了滿滿的憂鬱與絕望之外,還帶着點點霧氣,似留戀,似悲涼,似懺悔……複雜得讓人看不穿,摸不透。
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眼,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拿起自己乾枯帶血的手,捂住臉上蒙得密不透風的面紗。
顧輕寒眼尖的看到,他那破舊的衣裳上,因爲衣袖斷了一半,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胳膊上,也是密密麻麻的都是鞭痕,手心處,則滿手沾血,行動不便,仔細一看可以看得出來,那雙右手是被人生生將手指頭踩斷的。
清瘦男子低頭,拉了拉臉上面紗,似乎怕有人碰他臉上的面紗,又似乎怕自己的容貌被人看到,瑟瑟發抖的往牆壁上靠了靠。
雖然低頭,並且還往裡靠了,但顧輕寒無端的就認爲,他現在應該是雙眸蓄淚的。
將饅頭再次遞近一些,溫聲笑道,“吃點東西吧,餓壞了就不好了。”
清冷男子沒有去接,而是抱着身子,蜷縮在角落,極力隱忍自己的咳嗽聲,以及因寒冷,牙齒髮出的咯咯作響聲。
顧輕寒心裡閃過一抹心疼,拽住他沒有受傷的左手,一把將饅頭放在他的手裡,“吃吧,吃了後,就不會那麼冷了。”說罷,又幫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原本寒冷的清瘦男子,有了顧輕寒的這件狐裘,瞬間暖和了一些,但在這嚴冬,又是下雨天,還是冷得不斷瑟縮。
此時的他,望着手裡的白麪饅頭一陣發呆,靜默不語,既不吃,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低頭髮呆。
遠遠在一邊,時刻關注顧輕寒的段鴻羽忍不住上前,有些訝異的說道,“這個人怎麼回事啊,給他吃的也不吃,輕寒,你看看他,臉上包得那麼緊,他不會是個醜八怪,怕被人看到他的臉吧?”
顧輕寒一把將段鴻羽拉下,怒瞪了他一眼。
段鴻羽撇撇嘴,不滿的道,“本來就是嘛,如果他長得好看,爲什麼要蒙着面紗,搞不好,他比醜八怪還醜,不過,他的身材氣質倒是不錯。也不對,他太瘦,瘦得像竹竿一樣,氣質也不好,邋里邋遢,比乞丐還不如。”
段鴻羽的一番話下來,清瘦男子身上閃過一抹悲涼,眸子落下一滴淚水,害怕的往牆壁又縮了縮。
顧輕寒簡直想拍死這木魚腦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看他那麼害怕可憐嗎,沒看到他身上負傷累累嗎?
別說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就算長得醜,那是他願意的嗎?
一把將段鴻羽給訓走,有些抱歉的道,“對不住,我這夫郎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跟他一般計較,他其實,人還是挺不錯的。”
顧輕寒的一番話,並沒有讓清瘦男子開心,反而原本清冷憂鬱的身上,顯得更加落寞。
微微搖了搖頭。許是聞到饅頭的香味,又或許,太久沒有吃飯了,清瘦男子的肚子一陣陣的響起打雷聲。
“吃吧,那裡還有很多,要是不夠吃,我再拿一些給你。”
清瘦男子點點頭,拿起手中的饅頭輕輕的咬了一口。
“咳咳……”
還沒有吞下去,清瘦男子就一陣咳嗽,雖然咳嗽,清瘦男子卻一直隱忍着,不讓其發出聲音來。
雖然極餓,但是清瘦男子吃起饅頭卻是斯文有禮,細嚼慢嚥,不像其他人一樣,狼吞虎嚥的。
這讓顧輕寒又有了一絲的不解,這個清瘦男子雖然狼狽,卻不卑不亢,高貴端莊,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平民出身的流民。
轉念一想,或許是家道中落,又或者是惹了哪些人,才把他打成這樣的吧。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流落在這裡?”
清瘦男子咬着饅頭的動作一頓,半晌不語,繼續啃吃饅頭。
一邊的阿狗看到顧輕寒在問清瘦男子的問題,吞下口中的食物,忍不住解釋道,“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七天前,我跟阿花看到他倒在路上,奄奄一息,心生憐憫,救了他一命,救回來後,他就一直蹲在角落,一聲不吭,問他什麼也不回,只會點頭跟搖頭,你可不知道,爲了救他,費了多少力氣,把我們這麼久以來,所存的草藥全部都被他用光了。”
顧輕寒靜靜的聽着阿狗說話,忍不住插嘴一句,“你說你們在路上看到奄奄一息的他,那他當時就這幅穿着嗎?”
“可不是,第一眼見到他,就是這幅穿着,不過啊……”阿狗神秘的道,“我聽阿花說,他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身上還有很多吻痕,咬痕,以及紅腫,想來,應該被人……那個了……”
阿狗的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整個破廟的人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衆人眼光再次望向蹲在角落,默默啃着饅頭的清瘦男子,心裡一陣唏噓。
這個男子,或許是嫁了人,遭到了什麼虐待,又或者,是從哪個青樓倌子裡逃出來的人吧,不過,不管他是從哪裡來的,身世卻是可憐的緊。
經歷了那種事,會害怕,會瑟縮,倒也是正常反應。
顧輕寒看着他清瘦孤寂的背影,忍不住一陣心疼,他的腳指甲,冉冉的流着鮮血,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才跌倒在路上,被阿狗他們給救了。
不等顧輕寒動作,上官浩就從自己的行李中,拿了一雙鞋子,遞給清瘦男子,“這是我的鞋子,自己做的,或許做得不好看,材質也沒有那麼好,不過很暖和的,你試一下,看合不合穿。”
聽到上官浩的聲音,清瘦男子再一次擡頭,臉上的面紗依然將他的臉全部遮住了,只留下一雙眼睛,不過那雙眼睛,卻複雜難明,淚花涌動。
上官浩以爲他是感動的,微微一笑,親自幫他將鞋子穿了起來,這一穿,剛剛合適。
上官浩心裡一陣舒坦,心疼般的又拿出自己的一套衣服,放在清瘦男子身邊,柔聲道,“這是我的衣服,你要是冷了,就把它穿上,就不會那麼冷了。”
清瘦男子怔怔的看着衣服跟腳上的鞋子發呆,忍着淚水,將眸中的淚水掩藏進去,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
“楚逸,你說他爲什麼一直蒙着面紗啊,還將面紗蒙得那麼緊,又在這裡裝可憐,你說,他會不會是想裝可憐,博取輕寒的同情,讓輕寒納他爲夫的。”段鴻羽扯了扯楚逸的衣服,低聲道。
楚逸將自己的衣服扯了回來,解釋道,“不可能,他身上的傷,大概有十天了,很多地方都結疤留濃了,決不可能是一天兩天之內造成的,如果他是故意博取同情的,又怎麼會知道我們今日會夜宿在這裡。”
段鴻羽拖長聲音,哦了一聲。
但仍是警惕的盯着清瘦男子,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感覺這個人不同尋常,太怪了,得盯緊一點兒,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不會跟白若離那傢伙一樣,纔出去一天,就把輕寒的魂給勾走了。
他的竟爭對手夠多了,千萬不能再加了,再加他都有壓力了。
起身,一蹦,直接了蹦到顧輕寒身邊,大聲嚷道,“輕寒,他是一個醜八怪,超級超級醜的醜八怪,他不是美男,你可千萬別被他給迷惑了。”
顧輕寒仰天翻了個白眼,她有那麼好色嗎?她的身邊有他們幾個,就很滿足了,她又不是種馬,看到一個愛一個。這漿糊腦袋,又犯迷糊了?怎麼說話的他。
看到顧輕寒無言以對,段鴻羽以爲被他猜中了,所以顧輕寒纔沒有解釋,心裡一陣懊惱,連連跺腳,陛下太花心,實在太花心啦,還不知道人家長什麼樣子,就喜歡上了人家了,那麼髒的一個人,她也看得下去。
什麼啊,故作玄虛,他倒要看他長什麼樣。
想到這裡,段鴻羽一把上前,趁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清瘦男子的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
清瘦男子來不及受傷過重,又是突然襲擊,來不及阻止,一張臉直接坦呈在段鴻羽面前。
“啊……啊……啊……鬼啊……”
段鴻羽一看到這張臉,嚇得驚恐大叫,一把撲向顧輕寒身上,抱着顧輕寒瑟瑟發抖,面色蒼白,差點昏撅過去。
因爲顧輕寒與所有的衆人都是背向的,只能看得到清瘦男子的背影,所以誰也沒有看到他的真正面貌。
此時聽到段鴻羽叫得那麼大聲,不禁紛紛起身,擔憂的看着段鴻羽。
“寶貝兒,回魂了,別怕,我們都在你身邊呢。”顧輕寒抱住瑟瑟發抖,驚恐不定的段鴻羽,柔聲安慰。
“鬼在哪裡?這裡哪裡有鬼?不是說都是人扮的鬼嗎?”上官浩聽着雷聲,再看着段鴻羽,有些害怕的小聲道。
段鴻羽顫抖着手,指着清瘦男子,哆嗦的道,“他,他就是鬼,他,他長得好醜,好醜…”
衆人恍然,原來是長得醜,將段鴻羽嚇到了。
緊繃的心鬆了下來,真是人嚇人,嚇死人,連原本在這裡扮鬼的流民,也是嚇了一跳。
顧輕寒將段鴻羽扒拉下來,卻怎麼扒拉都扒不下來,像個八爪魚般,全身都掛在她身上。
無奈之下,只能帶着段鴻羽,走到清瘦男子面前。
衆人也跟着走到清瘦男子面前。
不過清瘦男子的速度很快,只是眨眼間,就把自己的臉又給蒙了個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驚恐害怕的眼睛,然後那雙眼睛裡,除了自卑,害怕外還有恐懼,傷心,難過……
身子更是不斷的往牆壁上縮去,染血的雙手,緊緊捂着臉上的面紗,似乎怕再被人掀開。
但那身上的痛苦以及孤寂,卻怎麼也掩藏不住。
衆人眼裡閃過一抹同情,不用看,也知道這個男的,肯定長得很醜,所以纔會蒙着面紗,不想讓人看到他的樣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誰不愛美的。
上官浩蹲下身,想安慰他,清瘦男子卻步步後退,身子劇烈咳嗽起來,甚至想爬出破廟,只不過他的腿,好像被人打折了,又或者,腿上受傷,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反而把自己摔得傷口裂開,鮮血冉冉而流。
楚逸連忙道,“你身上傷得很重,別再亂動了,我們不碰你便是。”
掙扎幾次無果之後,清瘦男子瑟縮的哆嗦在牆壁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膝蓋上。只有一顫一顫的抖動肩膀,不知他冷的得發抖,還是疼得發顫,又或者傷心的壓仰痛哭……
顧輕寒看了看清瘦男子,又看了看仍然掛在她身上的段鴻羽,一把用力將段鴻羽推開,都是他乾的好事,沒事去拉人家的面紗做什麼。
被顧輕寒推開後,段鴻羽本能的還想去抱住顧輕寒,待看到顧輕寒陰沉的臉色後,轉而害怕的抱住楚逸。
有些後怕的道,“他,他,他長得好醜,臉上,密密麻麻,交叉縱橫,好恐怖,好猙獰,好嚇人……”
段鴻羽這次是真的害怕了,連講出來的聲音都顫顫發抖。
想到剛剛第一眼看到他的臉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除了交叉縱橫,看不出樣貌外,他的臉上,還有好多血水,濃疤,整個臉上,幾乎看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每一道傷疤,都是那麼的猙獰,那麼的嚇人……
楚逸被他抱得太緊,抱得呼吸緊張,掙扎了幾下,都擺脫不了段鴻羽,只能耐心的道,“大哥,他是人,不是鬼,你趕緊鬆手,你抱得我喘不過氣。”
“不放,死也不放,天下怎麼會有這麼醜的人,那明明就是鬼,我就說,這破廟有鬼吧,你們都不相信。”
“大哥,你別說了,你這樣很傷人的。”
“他又不是人,人怎麼可能會長得那麼醜。”
楚逸看到顧輕寒臉色越來越陰沉,連忙伸手捂住段鴻羽的嘴巴,不敢再讓他胡亂說話,惹得顧輕寒不開心。
顧輕寒蹲下身,抱歉的道,“對不起,我那夫郎心直口快,若是有什麼得罪的話,還請海涵。”
清瘦男子沒有擡頭,只是徑自抱着頭縮在一邊。
顧輕寒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勢,眉頭一蹙,對着楚逸道,“楚逸,你過來幫他看看傷勢吧,我看他傷得好像挺嚴重的。”
白若離一把將段鴻羽的後領拉了下來,“楚逸要給他治病,你別賴着楚逸。”
段鴻羽恨恨的甩開白若離,“那是我弟弟,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得着嗎?哼,你也是一個戴着面具的,難道你也跟他一樣醜,所以你纔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顧輕寒連忙起身扶住白若離的身體,怒瞪段鴻羽,斥道,“段鴻羽,你有完沒完,吃飽了撐着是不是。”
白若離身懷六甲,腹中的孩子並且不穩定,萬一傷了孩子,他賠得起嗎?
“你偏心,同樣是你的夫郎,你對白若離處處照顧,什麼活兒都不讓他做,什麼好吃的都留給他,一直問他會不會難受,你都不問我,他又沒懷孕,又沒缺胳膊少腿兒的,他又有武功傍身,你卻一直陪着他,你好偏心,以前是上官浩,現在是白若離,你就沒有寵過我。”
楚逸看了眼段鴻羽,眼神閃了閃。白公子自然懷孕了,只不過不想讓別人知道罷了,他胎位不穩,輕寒對他體貼照顧也是應該,上官身子虛弱,對他多加照顧更是理所當然的。
白若離掙開顧輕寒的身體,徑自往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拉過被子,直接躺下睡覺。
這一幕看得段鴻羽又是怒氣衝衝,什麼意思啊,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嗎?他可是貴君,他還什麼名份都沒有,他的妃位比他還高的好不好,拽什麼拽,要是在宮裡,早就賞你一頓刑罰了。
上官浩也是搖搖頭,坐在一邊,緊張的看着清瘦男子,不知爲何,他就是感覺這個清瘦男子很是親切,很想接近他,靠近他,與他說說話兒。又感覺,他似乎能夠了解他心裡的痛苦。
毀容,孤寂,悲涼,無奈,痛苦……
念溪跟路逸軒他們只是看了一眼,並不多加說話,陛下跟貴君夫妻鬧彆扭,誰敢插手。
古公公則怒瞪段鴻羽,越來越不懂事了,陛下想寵誰就寵誰,一個小小的後宮侍君,也配指手劃腳的嗎。
顧輕寒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段鴻羽的醋勁兒,跟着楚逸走到清瘦男子面前。
柔聲道,“你身上很多傷口,我們幫你清洗處理一下吧。”
清瘦男子使勁的搖着頭,身子又縮了縮,讓顧輕寒懷疑,他若是再這樣縮下去,會不會把這破廟的牆壁都給捅穿了,這破廟可不結實啊,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楚逸小心的將他被踩斷的手扶了起來,正欲檢查,清瘦男子一縮手,將自己的手藏在懷裡,不讓楚逸碰他的手。
阿狗在一邊邊啃邊道,“這個人是個怪人,身上一身的傷,可他就是不讓人碰,稍微靠近他,他就一直閃躲。”
“那這樣怎麼處理傷口。”楚逸忍不住問道。
“還能怎樣,趁他昏迷的時候,灌碗藥,其他的,我們這裡也沒有了。”
楚逸瞭然,對着清瘦男子又柔柔的說了一句,“你別害怕,我們都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想救你,你傷上很多地方都發膿了,如果再不處理,會慢慢腐爛而亡的。”
說着,就將還在掙扎中的清瘦男子的手擡了出來,清瘦男子擡頭,不知是害怕,還是委屈,連連搖頭,眸中的淚水不斷滾落,使勁的掙扎。
看到清瘦男子眼中的排斥,以及淚水,楚逸望顧輕寒。這個男人都不配合,他要怎麼做?用強的嗎?
顧輕寒看着他眼裡的恐懼,以及涌動的淚花,嘆了口氣,“你不願意我們碰你,我們便不碰你,這是吃的,你趕緊吃吧。”說着,將掉在地上的狐裘撿起來,蓋在他身上,拉着楚逸離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楚逸挨着顧輕寒而坐,有些不解的道,“他傷得那麼重,不處理傷口,真的好嗎?”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股驕傲,他既然不想我們碰,我們不碰便是,想來,他以前的身份估計也不簡單,一朝落魄,不願人家同情可憐吧。”顧輕寒抱着楚逸往鋪好的地上躺下,又幫楚逸和白若離蓋了蓋被褥。
上官浩一直呆呆的坐在一邊,顧輕寒也將他拉了過來,睡在楚逸身邊。
段鴻羽二話不說,直接將上官浩踹開,自己窩到了楚逸跟白若離的中間睡了下去。
本想抱住楚逸的,想想楚逸沒有武功,轉而抱住白若離,將整個身體都掛在白若離身上。
顧輕寒看得冒火,白若離身懷六甲,他的睡相又那麼差,萬一踢到孩子怎麼辦?
一把將他的衣服拉了起來,直接扯到另一邊,楚逸旁邊,對着上官浩道,“你去睡楚逸跟若離的中間。”
“爲什麼要上官睡中間,我睡中間不可以嗎?”段鴻羽嚷道。
“你睡相那麼差,萬一踢到若離怎麼辦?”顧輕寒一把將段鴻羽壓下,蓋好被子,再將他亂動的腿壓住。
段鴻羽不滿的嘟囔,“又是若離,你這偏心的也太過了,什麼時候你才能這麼偏向我呢。”
“行了,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你不累,我還累呢。”顧輕寒一把將他的小腦袋往她懷裡按了下去。
古公公也就勢躺了下去,陛下開心就好啊。
念溪也跟着躺了下去,閉上眼睛睡覺,留下路逸軒一個人在那裡添柴火,輪留守夜。
數十個流民吃飽喝足,又有衣服加身保暖,還一些被褥,臉上都帶着笑容,樂呵呵的進入夢中。
外面的雨還在滴噠滴噠的下,卻沒有剛剛那麼兇猛了,只是雷電依舊響個不停,除了雷聲,雨聲外,還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段鴻羽本來還在懊惱沒能抱着白若離睡,此時被顧輕寒摟在懷裡,不由一喜,嘴角高高揚起,陛下的身體,比白若離的暖和多了。
忍不住往顧輕寒懷裡又蹭了蹭,一隻腳直接橫過去,放在她腹部上,雙手環過她的腰,緊緊的摟着顧輕寒的腰,吸取她身上的香味。
摟了還不知足,嘴角輕湊,朝着顧輕寒的臉頰親了一口,把玩着她的鼻子。
顧輕寒將段鴻羽亂動的手壓下,低聲道,“別動,睡覺。”
“睡不着怎麼辦?”
“睡不着也要睡。”
“那你親我口,也許我就睡着了。”
顧輕寒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
段鴻羽又往她身上蹭了蹭,抱着她的腰,低聲道,“輕寒,我們這麼多人,你是不是最討厭我。”
“誰說的。”
“那你爲什麼每次都護着白癡跟上官病殃子。”
“有嗎,我對你們一視同仁的。”
“有的,以前您對上官病殃子很寵愛,雖然現在也寵愛,但是我感覺,您對白癡也很好。”
“什麼白癡,他叫白若離,別亂取名字,難聽死了。”顧輕寒一把又將段鴻羽的腦袋壓下去。
段鴻羽掙扎了幾下,嘟囔道,“他本來就白癡嘛,別的女人不跟,偏要跟着你,她跟你認識才多久啊,就賴着你了。”
顧輕寒驟然睜開眼睛,低頭看着懷裡的段鴻羽,“你的意思是說,他白癡,眼瞎,所以纔會看上我的?嗯……?”
段鴻羽將頭埋在顧輕寒懷裡,悶聲道,“沒有,是他太賊了,眼睛太亮了,纔會看中你的,可是我不喜歡別人都喜歡你,上官病殃子不行,衛小人也不行。”
一句衛青陽,讓清瘦男子的身子重重一顫,眼裡閃過痛苦,不過因爲是背對着的,衆人也看不到清瘦男子的臉。
“輕寒,你說,我們三個,也就是上官病殃子,衛小人,還有我,你最喜歡哪一個?”
“我說你無聊不無聊,成天問這種問題,睡覺。”
“那你回答我啊,你回答我了,我就不問了。”
清瘦男子身子僵硬了一下,似乎在緊張的聽着顧輕寒的回話。
不過卻久久沒有聽到顧輕寒的聲音,聽到的,只顧輕寒均勻的呼吸聲,以及段鴻羽的抱怨聲。
夜色越來越沉,整個山神廟裡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清瘦男子微微移動了一下身體,傾斜的靠着牆壁,從他這個方向,透過破損的山神像,剛好可以看得到顧輕寒她們一行人,但顧輕寒等人卻看不見他。
那雙憂鬱卻清冷的眸子,留戀般的看着顧輕寒,眼角霧氣閃動。
看着她摟着段鴻羽睡覺,看着她時不時的幫上官浩,楚逸等人蓋了蓋被褥,再看着他溫柔的將段鴻羽不雅的睡姿撫平,將他踢掉的被子蓋在他身上。
不知爲何,清瘦男子終於忍不住,一滴碩大的眼淚,直接淌下,滴落在自己的手心上,灼痛了他的一顆心。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的心,從來都不在他的身上,她對段鴻羽他們,可以極盡寵愛,包容,體貼,可是對他,哪怕他把自己打包送給她,她也不願意碰他。
上次和他發生關係,不過是因爲她中了藥。不然,只怕,她也不屑碰他的吧。
伸手捂住自己纏得厚厚實實的面紗,心裡一片黯然,以前他尚有一臉姣好的面容時,她尚且對他不屑一顧,如今,他連容貌都沒了,她又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他,何況,他現在如此落魄,如此狼狽……武功盡失,容貌被毀,連琵琶骨都被生生打斷了,他只是一個廢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腿都折了……
如今的他,哪還有什麼顏面再去見他,他不想別人可憐他,同情他……他不想……
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顧輕寒一個晚上睡得極不踏實,總感覺有人一直在瞧着她,看着她,張開眼睛,望了望,又什麼東西都沒有,何況還有路逸軒在守夜。
天還未亮,顧輕寒就醒了過來,無精打彩的打了個哈欠,看了看一排的四個夫郎,除了段鴻羽四仰八叉的呈八爪魚般抱着楚逸外,其他人都睡得很踏實。
忍着犯困,將段鴻羽踢掉的被子蓋好,這隻妖孽,從來都不讓人省心的,笨得要死,連睡覺都笨。
起身,走到路逸軒身邊,“你去睡會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來守夜就可以了。”
“天都要亮了,睡也睡不了多久,不睡了。”路逸軒將手中柴火扔到火堆裡,低聲道,“這些人,你打算怎麼辦?”
顧輕寒望了眼睡得香甜的衆多流民,微微一笑,“你不是有主意了嗎,還需要問我嗎?想做就去做吧,那幫貪官,確實該給她們一點苦頭吃。”
路逸軒嘴角微勾,笑得溫文爾雅,“好,我去解決同城的縣令,再將這些流民安排好,小姐與衆公子,就不必趕往同城了,一來一回,太過辛苦,你們先往南走,到姑蘇城,到時候我再追上你們。”
“好。”顧輕寒打了一個哈欠,隨意的道了一聲。
“那我現在就去同鎮,快去快回,到時候好趕上你們。”
“好。”顧輕寒無聊揮了揮手,哈欠聲不斷。
路逸軒笑了笑,望了眼衆人,拍了拍身上的粉塵,起身,牽過她的馬,就往同鎮奔去。
路逸軒走後沒多久,天色大亮,昨天還傾盆大雨,現在就有一縷縷的陽光照射進來。彷彿昨天下的雨只是一場夢鏡罷了,天色一亮,衆人大概也都醒了,此起彼伏的聲音不斷傳出。
馬車上的吃食,幾乎都分給了這些流民,在這破廟裡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算她不餓,她那四個夫郎也要餓了,何況還有一個小寶寶。
吩咐古公公將銀兩拿出來,每人分一些銀兩給她們,再把被褥衣物等保暖的東西留下來後,顧輕寒就欲帶着幾個夫郎,往下一個城鎮趕去。
正要離開的時候,顧輕寒的視線定在還縮在牆邊的清瘦男子身上。
所有的流民,全部都跑到古公公及念溪身邊領銀兩,領衣物,又是磕頭,又是道謝的,唯有這個清瘦男子,坐在一邊,動也不動,似乎還在怔怔發呆。
顧輕寒拿了幾錠銀兩,以及金創藥,衣物等,走到清瘦男子的身邊,將所有東西都放在地上,又把手上的幾錠銀兩放在他的手上,柔聲道,“這些銀兩你收着,以後想買什麼也可以買,還有,你的身上很多傷,你既不想讓人碰的身體,便自己找個可信任的人,幫你塗一下吧,還有這些衣服被褥,都留給你,天冷,別讓自己凍着了。”
清瘦男子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衣物,無聲的靠着牆壁。
他居然落魄到連一件衣服都沒有。還要靠別人施捨……呵……
知道清瘦男子不會說話,顧輕寒也沒多說,只是起身,對着衆人道,“你們就在這裡歇息就好了,一會會有人來安頓你們的,不會再讓你們挨餓受凍,三餐無依的。”
除了清瘦男子外,衆人全部跪下來,衝着顧輕寒等人跪了下去,連稱活菩薩。
顧輕寒笑了笑,牽着幾個夫郎上了馬車,準備離開這裡。
上官浩離去後又返回來,將自己的貼身面紗送給清瘦男子,“這個送給你,雖然只是幾條面紗,但對我來說,卻意義重大,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兄弟,就是爲了這幾條面紗,惹上……”上官浩說着說着,心裡一痛,捂着胸口,哽咽不成聲。
清瘦男子看了一眼上官浩,憂鬱的眼裡,閃過一抹心疼,伸出乾枯染血的手,從身邊拿出一根做工粗糙的竹竿,送給上官浩。
上官浩接過,拿起來把玩了一下,左看右看,就只能夠看得到,這根竹竿很粗,類似於拐仗,應該是他行動不便,用來作爲拐仗的的吧。
笑了笑,將竹竿還給清瘦男子,“你自己收着吧,我不需要用到拐仗的。”
清瘦男子卻將拐仗推了回去,指了指外面,示意外面還有很多竹竿拐仗可以撿。
“上官病殃子,你好了沒有,磨磨蹭蹭的,浪費時間,你不餓,我可餓了。”
上官浩還想將竹竿拐仗還給清瘦男子,就聽到段鴻羽在馬車上放聲大叫,心裡一急,連忙道,“我先走了,有緣我們再見。”
說罷,將竹竿放在清瘦男子身邊,擡腳就欲離開。
冷不防,衣袖被人一扯,上官浩本能的停了下來,卻見全身傷痕遍佈的清瘦男子緊緊拽着他的衣服,顫抖着手,撿起拐仗,遞給上官浩。
上官浩愣了一下,心裡閃過欣慰,接過拐仗,道了聲,“謝謝。”
轉身,便往馬車上跑去,臨近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清瘦男子,卻見他捂着嘴,極力隱忍咳嗽,而他那眼神,卻透着一股留戀的不捨,以及無期的再見。
心裡幕然一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道背影,他的心裡會那般難受,那般窒息……
“上官病殃子,你到底好了沒有,你煩不煩人啊,慢死啦。”
聽到段鴻羽不奈的聲音,即便上官浩有萬般不捨,也只能夠出門,再上了馬車,跟着顧輕寒等人,離開這間山神廟。
只是上了馬車後,總感覺遺失了些東西。
“怎麼了?”顧輕寒關心的問道。
上官浩搖了搖頭,將自己心裡窒息痛苦掩下,垂眸,有些低沉的問道,“那些流民怎麼辦?縣衙的人,真的會安頓他們嗎?”
顧輕寒笑了笑,遞了杯熱茶給上官浩喝,“他們都是我的子民,我自然會安排好她們,放心吧,路逸軒已經去同鎮了,想必那個官員會被路逸軒退下來,再由朝廷選核,補替一個,這些流民,她也會安排好的。”
一席話下去,上官浩緊張的心終於平靜下來,會安排就好,不然看剛剛那個人那麼可憐……
上官浩是放心了,顧輕寒卻隱隱覺得不安,具體哪不安,連她都不知道,還以爲是擔心白若離,擔心古國的人會再找過來。
馬蹄聲踏踏而去,就像來的時候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步一步漸行漸遠……
清瘦男子撐着身子,面朝着顧輕寒等人的馬車,望着馬車離去,憂鬱的眼裡一片晶瑩。
或許,這次見面,便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原諒我沒有相認,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廢人,我不想連累你們了。
輕寒,往後的路很長,你身邊的人,幾乎個個居心叵測,可我,已經幫不上你什麼忙了,只希望你能多留個心眼,保重自己……也祝你們,幸福……
直到馬車消失在盡頭,清瘦男子仍然眨也不眨的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過了不知多久,直到旁邊有一個稚嫩的小孩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叔叔,你怎麼哭了?”
衛青陽才幕然回神,伸出乾枯的手,擦了擦眼裡的淚水,搖了搖頭。
低頭,看了看自己腿上的傷勢,他的腿被打得半殘,連站都不站不起來……
廢人,真的是一個廢人了……馬車裡,段鴻羽仍然蹦蹦跳跳的,看到外面的野花,吵着鬧着要下去,顧輕寒無法,只能夠讓段鴻羽下馬車。
馬車一停,段鴻羽就順手將清瘦男子送給上官浩的拐仗給拿了出去,一路把玩着。
“那個拐仗是別人送給我的,你別拿我的拐仗。”上官浩衝着段鴻羽喊道,下車就欲搶過拐仗。
段鴻羽冷哼一聲,“那麼小氣做什麼,不就是一根竹竿拐仗嗎,我跟你拿,你都要感謝我了,一根破拐仗有什麼了不起的。”
“既然你不稀罕,那你就把拐仗還給我。”
“不還,我就不還,我還就看中這根拐仗了,你能奈我何。”段鴻羽一邊把玩着拐仗,故意用身子撐着拐仗行走,一邊將路邊一望無際的野花折了下來,興奮的哼着歌。
顧輕寒看到段鴻羽悠閒的樣子,笑了笑,命古公公停車,在路邊歇息一會。
楚逸走到上官浩身邊,安慰道,“上官,對不起啊,我哥又貪玩了,不過,那根拐仗,我一會會叫我哥還給你的。”
上官浩憋着嘴,悶悶的應了一聲,“算了,他想要就給他吧,反正也只是一根拐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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