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節

阿金默然的放開了緊握的雙手,剛退到一邊,旁邊的白色身影便替代了她,挪步到離他最近的位置。

護士麻利的解開小文的上衣,在胸口的肋骨下方鋪上了一張治療巾,打開碘酒瓶,清洗,消毒~~

“給他打點麻藥吧,他現在這種情況,可能承受不住。”

病牀邊的醫生,對着低頭消毒的護士叮囑了一句。

阿金很快的和下臨時醫囑的白色身影對視了一眼,對方眼裡依然是真誠和堅定。她知道,小文的身體,不止一次做過像今天的治療,實習的時候,她知道他從來不打麻藥,只是每次在疼痛侵襲來的一刻,她都能看到他緊閉的雙眼,緊閉的雙脣,緊皺的眉頭以及那緊握的雙拳。

利落的白衣天使,從護士站的急救藥品裡拿來了一支利多卡因(麻醉劑),隨着“啪”的一聲,玻璃碎落,藥液被吸進了注射器~·

阿金站在牀頭櫃靠牆的位置,她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一直在顫抖,小文的額頭,依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親眼看到那支帶有麻醉劑的針頭刺進了他的胸口~~

牀上的人身體抖了一下,阿金難以想象,平時沒有藥物的幫助,他是怎樣扛過這些針管的,它不是刺向別處,而是心口~~

走廊裡,有它一貫的幽黑,地面上殘留的84消毒水,夾雜着各個病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飄進每個人的眼睛裡,耳朵裡,身體裡~

阿金靜靜的靠着牆面,看着小文的呼吸漸漸平穩,雙手漸漸張開,表情漸漸平靜~

她知道,這些,都是麻醉劑的效果。

“時間到了,開始吧。”

一個護士,從胸口左側的口袋裡,拿出一塊臨牀專用的電子錶,仔細的看了十幾秒,向旁邊的醫生彙報。

一個碩大的注射器,瞬間就刺向了小文的胸腔,阿金心裡一緊,胸口一陣抽痛,她轉身向陽臺走去~~

夜,漆黑;風,肆虐。

對面的外科大樓,燈火通明,小小的窗口,忙碌的身影來回移動。

實習的時候,阿金很氣憤自己沒被分到手術室,聽阿霞說,那裡每天都要做很多臺手術,她說,割器官什麼的已經看的沒感覺了,包括腸子**,心臟縫合,出血血崩···

當時,阿金想到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她覺得要真說麻木,可能非手術室莫屬。

直到有一天,阿霞哭着跑回宿舍,說她父親重病住院,被醫生割開了腹腔~~~

其實,麻木這種感覺應該是不存在的,當一切災難,不幸,生死轉嫁到自己或者親人的身上,我們才能真真正正的感受到那份入骨之痛。

世間的一切,只是因爲距離,空間,和角色~~

除了靈魂深處的感知,近在咫尺的痛才叫真正的痛。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金對自己的情緒失去了控制,眼淚總是會不經意間流下來,擦掉舊痕,馬上會有新的淚痕,或許一個人內心的悲痛太多,淚水就會替換掉身體的細胞,從任何與外界相通的出口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