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下班高峰,外科大樓的大廳內站滿了人,有探視病人的,送飯的,外出的,形形色色,應有盡有。
人羣中,粉色的身影是越來越多了,阿金快步走着,腦子裡開始閃現出自己剛來醫院報道時的樣子,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成熟,不至於看破生死,卻也開始忍受離別,習慣麻木。
自從小文走後,阿金再也沒有來過內科大樓,雖然每天都從這裡經過,但是從來沒上去過。
坐上電梯,阿金心裡居然開始緊張~~
她想起無數的吸痰管,被家人放棄含恨而死的老奶奶,人性的卑劣和殘忍~~~
“叮~~”
隨着頭頂的紅燈閃爍,通往呼吸科的電梯門打開了,阿金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向護士站走去。
陳設還是老樣子,跟以前一模一樣,值班的護士阿金不認識,硬件陳設和物品擺放沒有改變,變的是人員調動。有感情的是人,人走了,感情也就淡了,沒了···
她輕車熟路,走進了小文之前所在的病房,房間裡,他穿着藍色條紋的病號服,正在跟旁邊的病友聊天,
“我姐姐對我可好了,長的可漂亮了。”
聽到後半句,阿金有點臉紅,“漂亮”“美麗”這些詞都是美女的專屬,在她看來,好像跟自己沒多大關係。
“你姐姐這麼好,怎麼不來看你?”
“來啊,她昨晚說今天中午就過來。”
“現在已經中午了,你姐姐是不是不來了?”
另外兩個病人開玩笑般的奚落着這個可愛的男孩。
“不會的,我姐姐答應我的,一定會來的。”
言辭間,小文有些底氣不足,或者說是失望。
阿金滿臉笑容,大踏步走進了病房。
看着阿金的到來,另外兩人有一絲尷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很抱歉,我來晚了,今天科室有些忙。”
看着她的到來,小文顯得很激動,他忙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旁,忽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在訴說着內心的情緒,有如春的和煦,夏的熾烈。
阿金又轉頭看着小文的病友,
“你們好,我是小文的姐姐,見到你們很高興。”
看到阿金如此落落大方,他們摸着自己的後腦勺,乾乾的笑了兩聲,一個爬到牀上看起了書,一個轉身出去了,說是要去散步。
小文開心的拉着阿金走到陽臺,指着牆角的瓷磚,
“姐,你看,記號。”
“知道,娃娃臉,我現在不光得看,每天還得聽,牢牢記在心裡了。”
“呵呵,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這個傻樂呵的孩子,真是阿金心上的一抹彩虹,能治癒傷痛,能驅除陰霾。
那個中午,她們聊了很多,雖然相隔了一年,卻勝似初見。有些感情,即使什麼都不說,也會隨着歲月的逝去,一直沉澱;有些人,即使很久不見,再見時,依然濃烈,依然親切。
看着眼前滔滔不絕,開朗陽光的面容,阿金其實很想說:“小文,從你叫我金姐的那一刻起,你就似一抹暖陽,照進了我的心裡,猶如親情,勝似友情,跟愛情~~~無關。”
如果不是護士進來做治療,阿金已經忘記了時間,也許不光是她,對他而言,比她更甚之。
“小文,你好好養病,姐姐回去了。”
他很不情願的躺在牀上,很不情願的放開她的手,美好的臉上,因爲她要走了,添上了一絲失落和不捨。
阿金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起身準備離開。
“姐,你等一下。”
他爬起身,彎腰從病牀左側的牀頭櫃裡拿出一個大塑料袋。
“姐,這些牛奶給你喝。”
“我不要,你現在是病人,我一個正常人,你給我喝什麼牛奶啊。”
阿金擡腿往外走。
“姐,你不要,我就不治病了,我今天就回部隊。”
聽着身後稚嫩的恐嚇,阿金簡直無語了,她現在確實是怕他了,無奈而又心疼。
“姐,你放心,咱倆都有,一人一半。”
好多年後,每每想到這個事情,阿金都會不止一次的自我責備,她無法想象自己是用怎樣的心理,從一個病人的手中拿走一大袋牛奶。
她是姐姐,她去探視他,她雙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