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金姐,你快進來。”

“你有什麼不舒服嗎?我去找醫生。”

“不,我很好,我找你。”

“我,我不進去了,我還要巡視病房。”她並不擅長撒謊。

“你來,就幾分鐘,我有事找你。”

說着,小文一把拉過阿金,將她帶到了他所住病房的陽臺上。

“姐,你看。”

順着小文指的地方,陽臺的牆壁上,用紙剪了好多笑臉,上面用彩筆塗了顏色,貼在一起好像一個小孩的笑容。

“你看像不像娃娃臉?”

小文睜着忽閃的大眼睛,看着阿金。

“像啊,特別像你的臉,哈哈。”阿金忍不住大笑。

小文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吐着舌頭。

“這是我送給姐姐你的禮物,希望你天天都可以像這個笑臉一樣開心。”

阿金的眼眶瞬間就溼潤了。她第一次感覺自己說不出來話。

“姐,這幾天你爲什麼不來我房間啊?每次查房的時候,總不見你。”

“我,我很忙。”她一撒謊就開始結巴。

“你騙人,姐是不是討厭我啊?”

“沒有沒有,只是····,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裡?”小文迫切的眼神讓她無處閃躲。

“傻瓜,當然是去下一個科室了,我們在這個科室的實習要結束了。”

“哦。”

只見小文黯然神傷的低垂着頭。過了大概幾分鐘,他擡起頭,說,

“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麼?”

“能的,我又不離開這裡,只是從內科大樓到外科大樓而已,總共不過兩百米的距離,隨時可以見。”

“真的?太好了!”

小文擦了一把水汪汪的眼睛,又露出了那溫暖人心的笑。

阿金看着眼前這個彩虹般陽光又堅強的男孩,她對自己說的話也沒把握,人世間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不捨,

“真的能見到嗎?”

呼吸科結束考試的時候,護士長給了阿金一個“優。”這樣的評價並沒有使她開心,這裡讓她第一次看到了人性卑劣的一面,給她帶來了很多痛苦,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選擇這個專業的對錯。她真的不想成爲一個麻木的人,一點也不想。

輾轉到消化科以後,阿金每天看到很多人做胃鏡,腸鏡,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還有最致命的胃癌。而她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給病人灌腸。

除了便秘的患者,還有一些做過手術不能自己排便的,因爲一使勁傷口就容易裂開,很容易造成併發症。比如肛瘻手術,人造gangmen之類的。人雖然吃五穀雜糧,可是得的病卻是千奇百怪的。

阿金最近很不對勁,她總是懷疑自己有胃病,經常覺得胃痛,一痛就想是不是胃穿孔啊。記得之前在呼吸科的時候,她也懷疑過自己肺不對勁,有陣子咳嗽的厲害,便判斷自己有肺結核,跑到門診做了個胸透,診斷結果是氣候原因所致一點炎症,醫生給開了點消炎藥。

現在看來,她確實是得病了,而且得的是疑心病。

消化科的人似乎都不苟言笑,帶阿金的老師也比較嚴肅,她有點怕她,每次單獨跟她上夜班的時候,都特別尷尬,阿金總是期望半夜能多來幾個病人,事情多一點,越忙越好,這樣就不用有空閒時間對着老師,那種氣氛壓抑的她喘不過氣。

這幾天的胃鏡手術,阿金都要站在旁邊做助手,眼睜睜看着一根粗大的管子從病人的口中插進去,通過食管,進入胃部,然後在裡面攪來攪去,查病因,每每這個時候,病人都會非常難受,出現嘔吐,呼吸困難的情況,包括一灘灘的口水。阿金髮誓,以後就算自己得胃病死掉,都堅決不做胃鏡,太折磨人了,光是那管子從嘴巴進去,她都接受不了。當然,腸鏡更加痛苦,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這天晚上,又輪到她跟老師上夜班,從下午上班開始,阿金一直奔波於各個病房,做的工作只有一項,就是灌腸。也是一根管子,在上了潤滑油的情況下,塞進病人的gangmen,然後通過管子往裡面輸肥皂水之類的**。

一般每個病人的反應不同,有的要把所有**灌完,等20分鐘才排泄;而有的病人憋不住,經常在灌腸的過程中,就拉出來了,而通常這個時候,免不了排泄物要弄到阿金手上,雖然她不說什麼,可是病人卻非常內疚。幾次以後,開始拒絕灌腸治療,

阿金沒辦法,只能一個個去做思想工作,告訴大家,對於沾上排泄物這件事情,她個人是一點也不介意,希望所有人都能放下心裡負擔,好好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康復。阿金在每個病房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講着,根本沒注意到門口一直偷看她的阿國。

阿國是科室新來的實習醫生,他在旁邊的醫學院上學。G城本地人,170左右的個頭,話不多,但是很幽默。

記得他第一次查房的時候,阿金正在給病人做治療,擡頭看到阿國很輕柔的給病人擡了擡被角,那一刻,她就被秒殺了,覺得這個男孩很不一般,起碼在阿金眼裡,他是第一個做這個動作的醫生。雖然她也會留意他,但僅僅是好感而已,其它的什麼也沒有。

好不容易對所有的病人解釋完,阿金口乾舌燥的回到護士站,看到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杯飲料,旁邊是一碗熱騰騰的酸辣粉,

“咦,誰放錯了。自己沒叫外賣啊。”

“老師,這是你叫的飯嗎?”

“不是,這是你的,我的那份已經吃過了。”

“老師今天怎麼這麼好,很反常啊,居然還知道自己喜歡吃這個。”

阿金剛好也餓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南方的辣椒是怎樣都不如北方的口感,一點也不辣,但是粉的味道很不錯。

“好吃嗎?要不要再來點別的?”

阿金聽到一個男聲講着蹩腳的普通話,擡頭一看,阿國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嚇了一跳,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低頭去撿筷子的時候,又撞到了額頭,阿國一看,馬上拿來紗布酒精和棉籤,還堅決不讓她動手,他親自幫她消毒,包紮。

這一刻,阿金的心裡像小鹿一樣,亂跑亂撞,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更多的是緊張,從小到大,除了爸爸,還有哪個男生這樣親近過自己,她有點害羞,瞬間臉就紅了。

阿國專心致志的貼着紗布,還一邊叮囑她洗臉時額頭不要沾上水。待他弄完這一切,阿金馬上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阿國卻站在一邊看着她,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