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老伯介紹,我們根本不相信冒風道長是這麼一付打扮。
道長也沒拿腔拿調豎着手掌念無量壽福,他滿臉堆,向我們打招呼:“外面太陽太大,裡面坐吧。”
我們跟着道長進入觀內,裡面香菸繚繞,很是清爽。這個觀廟應該分成前後兩部分,前面是供奉道祖的正殿,靠北牆正中位置端坐着一尊道祖塑像,頭挽高髻,鬚眉皆白,慈眉善目,身穿黃底加紅色太極圖的道袍,右手斜持一根拂塵,左手彎在前作空握狀,是正在參道悟禪之時。
殿中設施比較簡陋,畢竟這是山中小觀,除了香案,下面放置三把竹椅,還有靠牆放置六七個小矮凳,一個長方形的木製茶几,應該是招待來客用的。
老伯在道祖像躬身作了幾個揖。我和張嘉瑜也學着向道祖行了禮。
冒風道長顯得很開心,泡來涼茶,招呼我們坐下喝茶。
我們等着冒風道長問我們的來歷,但他並沒有馬上就問,而是和老伯拉家常,又不忘記招呼我們喝茶。倒一時使我產生錯覺,好像是進了一個茶館,在跟兩位老伯一起喝着涼茶愜意閒談。
老伯問起另兩位道長,冒風道長說兩位師弟去採山茱萸了,準備給村裡一個小孩治盜汗的。他們說起那家的小孩,老伯自然也是熟悉的。
聊了一會,冒風道長把目光投向我和張嘉瑜,問道:“你們兩位我沒有見過,不是本地哪個莊的吧?”
我正要回話,道長一擺手說:“讓我猜一猜你們的來歷吧,你們遇上了難題,到這裡來是想訪一個人的,對不對?”
我和張嘉瑜對望一眼。張嘉瑜連忙說:“是的,師父知道我們的來歷?”
道長繼續說道:“你們在山外碰上和慶哥,向他問路,和慶哥指點你們後,你們就按他說的進了樹林子,但卻找錯了路,見到了三個奇怪的人,自稱是道士,一見面就要趕你們走,還謊稱你們是見到了鬼,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和張嘉瑜很吃驚,不知道長是從什麼途徑得知的。
“的確是的,我們出來後向老伯一說,他說我們遇上的是假道士,但我們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我老實說道,想聽聽冒風道長怎麼解釋。
冒風道長十分坦率,嘆口氣說道:“如果我說破了,你們馬上就明白了,其實本地並沒有這種異物,這三個異物是你們領來的。”
一聽三個異物,我和張嘉瑜大吃一驚。
難道是武媚娘她們?
可面前的冒風道長又是否可靠?
我們現在不敢輕易相信誰的話了。到處是幻景,到處是虛虛實實的穿插。
張嘉瑜問:“師父,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冒風道長拿起一本古籍朝我們揚了揚,“我在這裡,每天晚上要用奇門遁甲推算一下,並輔於六爻來論斷,明天會有什麼事發生,但昨天夜裡無論是奇門還是六爻,都是極陰之局,其中六爻只有一個陽爻,地雷復,有反覆之意。奇門顯示會有三女一男光臨本山,但其中三女皆是空濛,這在古法推斷上是指異物半顯。”
老伯吃驚地問:“冒風師父,咱們這一帶仰仗你們三位道長鎮山,好久沒出那種精怪事了,難道會有外面的怪物跑過來?”
“是的,此處是淨地,附近莊子裡有老人病故,經過我們超度很快就昇天或轉世投胎,很少留下來遊蕩,影響他人。不過淨地也不是說固如金湯,難免會有外地的異物經過,畢竟道家也講究‘體道法天,濟度衆生’,凡來者不論何類,只要不是在這裡作祟害人,我們也是不作計較,放任其自由過往。”
張嘉瑜問道:“師父說的三女空濛,是指三個女鬼嗎?”
“應該如此。”冒風道長說,“我畢竟是出家人,不作逛語,不打掩飾,我昨夜算到三女空濛,一女一男卻是星宿見旺,從爻上看應是本科學歷者,估計是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他們要來這裡。而那三女空濛卻呈現網狀,似乎要阻止這一男一女,具體要幹什麼,一時也判斷不出來。”
我問:“那你剛剛怎麼講得那麼清晰,好像就看到那些事發生一樣?”
冒風道長解釋道:“沒錯,我確實看到了,其實在你們過來前,我已經在山林間發現了那條隧道,我一看便知這就是那張網的起點了,等着你們兩條魚來鑽了。當然你們遇上和慶老哥問訊,他給你們所指的方向也沒有錯,只是你們一鑽進樹林就被誘了方位,不是直接向西,而是折向了北,那條隧道成半弧形的,向北再向西北,而你們根本不辨方向,只管順着隧道向前鑽,結果就鑽到了她們羅織的網底了。”
張嘉瑜問:“師父當時在哪個地方?”
“她們其實搞了個屏蔽,一般人是看不到那個場景的。我是用了破蔽法,沒被她們摒棄在外。當時我就站在那個畫布後面。”
“畫布?什麼畫布?”我驚問道。
冒風道長呵呵一笑,“你們看到了一個道觀是吧,青磚黑瓦,很是雅緻吧,其實那是她們畫出的一個道具,那個畫很小,在那裡一支起來就膨脹開了,如果你們當時走近去,就能看出側面是沒有的,正有正面,我就站在這種道具畫的後面,她們反倒看不見我。”
居然有這樣的事?
我極力揣摩冒風道長的話,尋找裡面的破綻,可找不出來。我也不能確定面前這個道長是真實的,還是有什麼異物冒充的。
不過回味一下見過的那個道觀,確實有些怪怪的,顏色太過鮮豔,還真像是一幅三D畫。
我問道:“師父既然看出她們是女鬼,爲什麼還看我們鑽進圈套,不及時提醒我們?不把她們早早趕跑?”
冒風道長苦笑笑說:“這件事我也是頭一次遇上,我們這裡即使出現一些鬼物,也不過是正常的陰魂,成不了氣候,大白天是躲起來的,根本不敢與人碰上,但這次來的三個女鬼明顯不一般,她們似乎得了某種能量,已經出現修煉的徵跡,目前已能在一個小環境裡化成人形惑人,很不簡單了,我們三個道士就是聯起手來,也未必能趕跑她們,反倒有可能引發一場災難。”
張嘉瑜驚問:“師父你們那麼大的本事,也害怕她們?”
“是啊,我們的本事,已經不足以抵禦這種級別的鬼物了,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不是明智之舉,我之所以關心她們的到來,是要看看她們純屬路過,還是要在這裡做窩長駐,如果是路過的話也就不必動手,任他們鬧一鬧就走了。”
我問道:“那你是不是聽出來她們不會害我們,只是要阻止我們找人?”
冒風道長點點頭:“是的,她們雖然設下圈套,明顯不是要害人,而是給你們虛造聲勢,咬定你們在山腳下見到的老伯是個鬼物,危言聳聽一番,讓你們驚嚇而撤,不敢再在這裡找什麼人了。既然她們不下殺手,我自然不會進行干預,何況真的被逼出手,也不一定勝得過她們,反倒有可能被她們所傷。”
道長的話屬實嗎?我怎麼聽出來他好像在替這些女鬼長威風,把她描繪得那麼厲害。
不過這些女鬼的能力,我也略有所知,如果是武媚娘在其中,那肯定不得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厲鬼,當初慘死後出殯時就展開報復了,不僅傷了外號卜師傅的耿二虎,還劫走了一輛殯葬車,並且在大白天出現時還能屏蔽一大片,不是個普通意義上的小鬼。
也許道長真的識出她們超強的本領,真的忌憚她們?
這時張家瑜問道:“按師傅的說法,她們搞了這麼一場把戲,來這裡也不過是路過,不會是長住嗎?”
“依我看她們不會長住,她們的目的不是找住場,而是追蹤你們而來的,就像狼追蹤着羚羊一樣,並不是要做狼窩。”
“額,師父認爲我們是羚羊,她們是狼羣嗎?”張嘉瑜覺得有趣。
冒風道長說這是一個比喻。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老伯插話了,他指着道觀對我們說:“這座觀廟有幾百年歷史了,以前的道士都很平平,我小時候聽爺爺講,以前這一帶時不時鬧個殭屍,還有各種各樣的怪事,山裡陰氣重,人們一不小心就惹上不乾淨的東西,輕的生病倒楣,重的會丟掉命。但觀裡雖然有道士,也不敢出來做法事。自從冒風道長他們一來,這裡先前的那些不乾淨東西很少出現,而且他們個個精通醫道,鄉親們鬧個頭疼腦熱的,吃他們給的一把草藥就好了。所以你們完全可以相信道長他們。”
老伯明顯在爲道長站臺。我想我們能就此徹底相信他們嗎?
忽然我靈機一動,裝作熱烈地說:“師父看來也是有降靈驅魔的本事的,能不能讓我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冒風道長並不推託,含笑問道:“你們想看什麼?是念咒畫符,還是舞劍弄棒?”
我一想衡量一個道士有沒有真本事,光看他念咒畫符不足以證明的,因爲外行也可以裝模作樣,以假亂真,只有武藝纔是真硬件,舞刀弄槍是不能硬裝的,總不能瞎練一氣,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能辨出真僞來,何況我粗通武術,不妨檢驗檢驗他。
於是我提出希望師傅展示一下武功讓我們開開眼界。
冒風道長微微一笑,嘴裡說聲好,話音未落,他一個魚躍,就從圓圓的前窗裡飛躍出去了。
我和張嘉瑜目瞪口呆,沒想到道長身手這麼敏捷,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啊。老伯卻呵呵笑着,興奮地誇讚:“道長已經很久沒露身手了,今天我又可以好好開開眼界了。”
我們趕緊來到外面,卻不見道長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