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小電筒當然比不了真正的手電,但那照出的光線足以讓我們辨認了。
地上確實躺着一個女孩,她仰面朝天直挺挺躺着,一動不動。
馬奇和簡桐剛一照眼,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後,一齊逃了開去。
“媽呀,太嚇人了,我不敢看了。”簡桐跑到十幾米開外,熄滅了小電筒,呼哧呼哧地大喘着粗氣。
我只好過去對他說道:“把手機給我吧,我來好好看看。”
馬奇顫聲問我:“那個樣子,你不感到恐怖嗎?”
我也看到了一眼,那種衝擊力無比巨大。但正是這一眼,讓我心中很疑惑,閃過一個大疑團,反而抵消了那種恐懼感。
簡桐就把他的手機交給我。我拿着手機又靠近跳樓女,按亮小電筒。
我迅速粗略地打量了一下。
躺着的女生穿着白色的絲薄汗衫,下面是半透明的白色短裙,短裙一半掀開,露出兩條腿。
她的兩手稍稍託開,兩條小臂都約略彎曲,每隻手都握成拳頭狀,給人一種情天恨海有什麼事放不開的綿綿恨意。
再看她的腳上沒有穿鞋,也沒穿絲襪,完全光着腳丫。但奇怪的是腳底板上沒有一丁點泥灰。
粗略看去,女生肌膚很白,全身除了一頭黑髮幾乎沒有一點雜色。她身姿苗條,兩條玉腿真是美不勝收。
她原有的姿色一定相當優美。可惜此時躺在這裡的她,已經面目全非了。而面目和頭部才象徵着她跳樓後的慘烈後果。
如果僅僅看她的身姿,簡桐和馬奇是決不會逃離開的,那簡直是一個睡美人躺在這裡,美麗動人。可是她的面孔和腦袋呈現出非常可怖的模樣。
先看她的面孔,根本就失去了正常的五官,整個臉面如同被一把刨子給刨過,外皮已經掀掉,鼻子不見,只剩兩個小空洞,下嘴脣殘存,上嘴脣也無蹤,只留下一排白色的牙齒。眼睛上面眉毛被刮掉,也無眼皮,只剩兩個大大的眼窩。
最可怕的是這雙眼睛,兩顆眼珠空洞地瞪着,在小電筒的燈光下,一動不動,卻反射着奇詭的光澤。
我把手電先關閉一下,因爲我被這付慘狀深深震撼,不忍卒睹。
但我還是要繼續觀察觀察的,我要確認她是死了還是餘息尚存。
同時,我還想驗證我心中那個最大的疑團
在努力平息了一下心跳和呼吸後,我又按亮小手電,這次我專門察看她的腦袋。
她的頭部,已經碎開了。
由於她留的是短髮,可以明顯看到裂縫,裂縫很大,應該達到了五釐米。
可以想象她從空而落,腦袋就像一個熟透的西瓜砸在地面,從中崩開了。
有很多棕白色的東西擠在裂縫口,卻沒有流出來,那當然是腦漿吧,看上去就好像是凝固了的巧克力奶油。
我將手電光照在她的頭髮根部,再照照她腦袋周圍的水泥地坪,越看,心中那個疑團反而越大了。
這時馬奇和簡桐見我一直在潛心觀察,壯了壯膽湊過來了。
“她死了嗎?”馬奇問我。
“應該是死了。”我回答着。又提醒他們,“你們也看看,她還有沒有活的跡象?”
簡桐看了幾眼又轉身而走,回頭向我們喊道:“還看什麼呢,這樣還不叫死人,那死人又是什麼樣呢?”
是的,確切地說,躺在這裡的是一具女屍。
我們離女屍遠一點。我把手機還給簡桐,認爲現在可以報警了。
簡桐就打起電話來。
可是他說沒有打通。
馬奇用自己的手機打,也沒打通。接下來是我用我的手機打,號碼一摁,手機裡什麼迴應都沒有。
“奇怪,這裡沒有移動信號。”我揚了揚手機。
馬奇詫異地問:“可這裡又不是偏遠地區,是我們的校園裡,怎麼可能沒有信號呢?”
我嘆口氣說道:“你們到現在還沒覺出來,我們今夜所見所遇,一直是非常態嗎?還是算了吧,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馬上想辦法出去,直接找保安報告,讓他們來處理吧。”
可是我們怎麼才能出去?找石頭砸牆顯然不合理。我目測一下,圍牆高度至少有三米,當初砌那麼高純是防止有人翻越吧,現在卻把我們困在裡面。
好在我們都是鄉巴佬出身,我終於想到,能不能利用一下樹枝?
有些樹長得很高,枝繁葉茂,總會有一棵樹的枝椏伸出圍牆。我把這個主意一說,三個人就特地尋找起這類枝椏來。
果然我們找到了一條合適的枝椏,它伸向圍牆外邊,而橫向的枝幹距圍牆頂也就一米左右,很適合我們攀爬。
經過一番艱辛的攀越,我們總算從圍牆裡越了出去。
有驚無險的結局讓我們鬆了一口氣。我們正要離去,又聽到從裡面傳來女生的叫喚,那種聲音有點嘶啞了:“張加力,張加力,你在哪裡,不要去找武媚娘,抱我,抱抱我……”
我們再次被驚住了。
“臥槽,這是怎麼回事?”簡桐喊道,“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在喊叫?”
馬奇也愣愣地說:“太怪了,這是她的聲音,但她那付樣子,不可能喊叫了。”
簡桐又習慣地問着我:“黎小睦,你說呢?”
“不要說了,我們還是快點找保安,把事情推給保安,我們什麼也不要管了。”我毅然決然地作出決定。
我們剛從那個魔幻般的場景裡脫出來,就算那個女生還沒有徹底死絕,尚會發出這種呼喚,我們也不能返回去救她。雖然我們是男生,但我們遇上的場景太過奇詭,已經沒有勇氣擔當更多了。
找到保安後,我們語無倫次地報告了一番。儘管保安對我們半夜出沒於鬼樓圍牆內的動機很是懷疑,連連追問,但我們撒了一個謊,說是半夜靠近圍牆聽到裡面有動靜,想進去探一探,結果剛靠近鬼樓就遇上有人從上跳下來。
保安要我們帶他們一起去現場。馬奇和簡桐拒絕了。我倒還有另一層考慮,就帶着兩名保安前去。
這一去果然讓我有了新的發現,鬼樓的圍牆確實是有出口的,就在朝南一面。
那是一扇門,白色的門,跟我們從北面的小北路那面進來的門一模一樣。
但事實是,我們在裡面時根本沒發現圍牆朝南一面有出口。
我問了保安,他們說小北路一面朝北的大門封掉後,根本就沒留有小門。
我特地觀察了一下門的表面,上面還留着那個詭異的掌印。但等我走近去再看,門的表面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保安了。我離開那扇奇怪的門,匆匆走向我們宿舍。
馬奇和簡桐並沒有先回去,他們在半路等着我。我知道他們有一肚子的問題要跟我商討。
他們最擔心的是我們已主動承認進過鬼樓圍牆,發現了女生跳樓,那我們會不會已經卷入這樁案子,要成爲警方眼中的嫌疑人了?
我毫不否認地說:“這還用說嗎,我們當然脫不了干係。”
簡桐擔憂我們的嫌疑會洗脫嗎?如果這事在全校傳開,我們會不會在學校論壇上被鼓譟成殺人犯?
“隨便吧,我們又沒有真的殺人,怕什麼呢?別人愛扯淡儘管扯吧。”我不以爲然地回答。
馬奇認爲,這種事很容易被懷疑成三男欺一女,桃色新聞加逼死人命,足以成爲全校的核心緋聞,讓人津津樂道,有多少人會添油加醋亂嚼舌根,我們三個無緣無故被推入輿論漩渦中心,不是很冤枉嗎?
“那也沒有辦法,”我說道,“剛纔下車後遇上的事,不是很可怕嗎?那樣可怕的事我們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女生跳樓是個案子,警察一定會搞清楚的,案情大白之時,就是我們被洗脫冤枉之時,哪怕身上再多的污泥濁水也被一洗乾淨。”
我的口氣淡然輕鬆。其實我真沒有爲這些憂慮,女生跳樓跟我們無關,我們何懼被冤枉。我考慮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其實他們倆也想到的。
由於我們向保安報告時沒有提及跳樓女呼喚過張加力的名字,簡桐就問我剛纔帶保安去鬼樓前時有沒有向保安提了?
我噓了一聲,壓低聲音提醒道:“你們在保安面前都沒有提,我一個人當然也不會提及的。我覺得這個細節,暫時還是不要說了。現在情況不明,我們還是得有所保留。”
馬奇認爲不管跳樓女生有沒有死,總之她是叫了張加力的名字,我們都聽得清清楚楚對吧。那這個女生是不是跟張加力有關係?
“應該有關係吧。”我說道。
簡桐問:“我們要回宿舍了,如果張加力在裡面,我們該怎麼說?”
“當然若無其事,什麼話也不用多說。”我又叮囑他們,現在是凌晨兩點左右,我們還是好好睡一覺吧,有事明天再說。
我們走上宿舍樓梯時,簡桐悄聲問道:“你們猜猜,此刻張加力會在幹什麼?我們進去,他會問我們爲什麼回來這麼晚嗎?”
馬奇不假思索說:“他當然在睡大覺。他不會關心我們的進出的。”
果然,當我用鑰匙打開門時,宿舍裡顯得一片沉靜。
張加力的牀最靠近門邊,門剛打開我們就聽到從他牀裡傳出甜醉的鼾聲。
我伸手按牆上的開關開亮燈,只見蚊帳裡的他側身朝裡,正在酣然大睡。
我們三人進內的腳步聲,並沒有驚動到他。
簡桐故意很響地咳了一聲,希望能藉此把他驚醒。
張加力的鼾聲一下子停了。但他雖然停止打鼾,身子卻並沒有動。
他醒了嗎?
肯定醒了,但他怎麼會不動一動不作任何反應呢?
這,就是張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