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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然望着前方,眼神卻有些飄浮。敢情他正想入非非了。

他是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弄到她的電話號碼,接下來如何進行才能讓她陪自己一起吃飯喝酒然後上牀?

他是不在想,從此以後和這樣一個仙子般的美女,朝朝暮暮,天不老情難絕,此生夫復何求?

這樣猜測着,便覺得他又在犯一種傻病了,也許很多男人都有犯這種傻病的時候。其實他早在學生時代就是這樣一個人,有時豁達開朗,有時憤世嫉俗,更有時又如賈寶玉般風流成性,似傻如狂。

我忽然也如當初皓然誘惑我上當一樣,想誘惑起他來。我不是要使一點小心眼,像他當初毀壞我在池豔心目中的形象一樣,在那個仙子面前毀壞他。

畢竟那件事早已隨風而逝,池豔都不計較了,我又何必再計較?

我只是想和他開開玩笑,利用他捉弄並試探下身後那個女子。

我雖然提醒過自己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我潛意識裡還是以爲那個女子,這麼碰巧的出現在車上,又一邊看手裡那彷彿是手機的東西一邊看我或皓然,與一個什麼人的什麼目的有着幾分我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絲縷縷的關係。

不想,車子卻忽然停了,在我還沒來得及實施我那也許算不上邪惡的計劃時停了。

皓然扭過頭,對那仙子道:“美女,到了。”

然後又回過頭對我說:“尋歡,我們好幾年不見了,今晚可要好好醉醉。”

說完便等那仙子下車,準備等她下車後載着我去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想那仙子卻根本動也沒動,只是面無表情的盯着窗外,又面無表情的道:“我不下了,你把車開向城郊吧,我忽然想呼吸呼吸清新的夜風,舒散舒散鬱悶的心情,隨便去看位朋友。”

也不管皓然是否樂意,緊閉了嘴再不說一句話,只顧看她的窗外了。

皓然連眉也沒皺便答應了,只對我搖搖頭,假裝無奈的道:“只有晚一些帶你去醉酒了。”

我理解皓然,畢竟出租車司機應該以顧客爲重,畢竟那顧客又是神仙般的美女,秀色可餐。

皓然載着我們愉悅的穿行在出城的街道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等我們遠離城市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了。

在車裡回首,透過玻璃車窗,看那退得越來越遠的城市,只覺燈火閃爍,色彩繽紛,朦朧而遙遠,恍若天上宮闕。我心裡禁不住疑惑,自已真的是才從那裡出來?自已真的曾經置身其中過?

轉過一個彎,那如夢如幻的城市燈火便徹底的消失在我們的身後了。便只見如水的月光,月光下幽靜的山水,山水間稀稀疏疏的農家燈火。夜風送來幾縷桃花李花的暗香。偶爾能聽見幾聲歡笑,幾聲犬吠。

仙子靜靜的望着窗外。盡情的享受這城郊的春夜。這我從前早已習慣的春夜,在她一個看慣城市風景的女子眼裡,一定別是一番宜人滋味。但願,窗外那不斷變幻的清幽風景,真能如她所說,舒散舒散她在城市喧囂裡感染上的鬱悶心情。

我說:“皓然,講個笑話來聽吧。”

我其實一半是想打破車裡的沉寂,一半是記起了我剛纔的心思,想引誘皓然犯錯。如果那件事以後的這些年的經歷,沒有讓他有太大的改變,他一樂了,開口說出的必定是那讓男人心動,讓女人臉紅的黃色幽默。

шωш●ttKan●co 這也正是當初我和他比較要好,又上了他的當冒犯了池豔的原因。

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們又重逢在了一起。彷彿冥冥中真有定數,誰欠了誰的都要償還。高三那年,他捉弄了我,今夜上天便給了我一個小小的機會,也讓他成了場惡作劇裡被我捉弄的對象。

那次,他讓我在池豔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這次,他大概也會自投羅網,被那仙子視爲極不恥極流氓的男人了。

不過,我此時在乎的倒不是這些,我在意的是他如真能講出一個個精彩的黃色笑話,我便能看到身後美人羞怯,在她白淨的臉上飛出幾抹動人的紅霞。就算,我真敏感了,她跟那個撿到我手機的什麼人根本就毫無關係,但能看美人一笑,又何樂而不爲呢?

更何況,昔日,楚幽王不惜拼卻江山,也要峰火戲諸候,搏褒姒一笑。我只不過是個凡人,犧牲的既不是江山也不是我自己,不過是皓然努力在她面前表現出的美好形象罷了。

皓然一邊看路,一邊看反光鏡裡的仙子,道:“我知道的那些笑話,還不早就被你聽得雙耳生繭了?這些年也沒收集或創作出什麼新的可以搏君一笑的東西,倒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一改從前嘻皮笑臉的習慣,滿臉都是學生時代少見的一本正經。

我很有些失望,但又不好在他還沒提問之前就拒絕,更不知道他要問什麼,只好點點頭,道:“你說。”

他還是一邊看路,一邊看反光鏡裡的仙子,道:“女人是什麼?”

一本正經,跟先前一樣的一本正經,但聲音卻故意很大,生怕不能被身後的仙子聽到。

我一下子就暗暗的得意起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但我從他故意提高的聲音,和問話裡的“女人”一詞,便隱隱猜到他果然如我所願的起了色心了。

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當初引誘我去觸摸,他想觸摸卻不敢觸摸的池豔的禁區的傢伙。

今天,我不會再上他的當了,我一定不會亂七八糟的回答出他想要的葷話,反而會讓他自己當作仙子說出那些讓人羞於入耳,卻又禁不住砰然心跳的話來。

山不轉水轉,真輪到我引誘他毀壞他的時候了。

他一本正經,我也一本正經,比他還正經。

我說:“女人是水。”

他搖頭。

我接着說:“女人是花。”

他接着搖頭。

我有些急了,故意的。

“女人是上帝造人時,從男人身上取下的一小團多餘的泥。”

皓然笑了,頭卻搖得更厲害,像撥Lang鼓似的。

我看到反光鏡裡那個仙子望着窗外的安靜的臉上,也飄浮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美麗的微笑,我心裡的某個地方禁不住動了動,繼而彷彿什麼流過全身。那感覺只有一瞬,卻非常美妙。

沉默,我且回味享受這美妙的感覺。在回味和享受中故作思索之狀,良久,纔對皓然道:“我實在猜不到了,你說女人到底是什麼呀?”

皓然便側過身來,在我耳邊道:“女人,就是讓男人看了全身酥軟,只有一個地方硬起來的……”

聲音比先前壓低,卻偏偏又低得恰到好處,故意讓身後那個仙子隱隱能聽到。而他的眼睛裡的笑也多了幾分邪氣,並且更加註意的看着反光鏡裡的仙子的臉,看她的臉上會起怎樣的反應。

我用肘輕輕的撞了下皓然,責道:“死不改的不正經的東西。”

而按奈不住的笑,卻分明的浮現在了我的眉梢眼角,比皓然還要邪,更多了幾分得意。我是真的開心,皓然終於如我所願說出了那不正經的話來。

我也盯着反光鏡裡的仙子,和皓然一起期待那撩人心魄的一刻,期待着羞怯的紅霞飛上她那美麗的白淨的臉。說不定她還會對着反光鏡,衝着我們給一個嗔怪的眼神,而就是那嗔怪的眼神,也一定是可愛得讓人心跳的啊……

然而,仙子卻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怡然自得的看她的窗外。任憑窗外夜色變幻,她卻靜如止水。

這太讓我失望了,皓然也覺得自討沒趣,尷尬的收殮起了自己的邪笑。

但他卻極不服氣,他的黃色幽默從來沒像這樣,在一個女人面前倍遭冷遇過,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慘敗。更糟糕的是這種慘敗讓我看到了。

當然如果他曾經在池豔面前也這樣不正經的話,他就絕不會沒有這種經歷,以至於對這種慘敗半點都不能承受了。只是那時他在池豔面前,從來都表現得像個品行良好的少年。

黃色幽默沒能打動那個仙子,皓然便又發揮起他的另一種天賦,開始搞黑色恐怕襲擊了。

上學時,他曾依靠他的這種天賦,嚇破了不少女生的膽。那些不住校的女生,下晚自習後便紛紛爭先恐後的要他送她回家,走到路上陰森可怖的地方還會主動鑽進他的懷抱。他因此得了不少便宜。

這都是他那些年暗中得意的告訴我的,我卻沒有告訴池豔。我怕池豔說我跟着他學壞了,心裡也裝滿了那些壞壞的心思。

老實說我那時雖然身體發育得還比較可以,早經歷了第一次夢遺,但情感的發育卻相對緩慢,不僅沒那壞心思,甚至連半分對皓然的羨慕都沒有,更弄不懂皓然有什麼好得意的。

只是覺得皓然的那些話很壞,只是池豔和我從小青梅竹馬,她媽媽又是我媽媽唯一的朋友,纔沒把那麼壞的話,說給如我一樣心清如水的池豔聽。

那時哪知道我和池豔會在高三時因爲皓然發生那麼不愉快那麼難於啓齒的事,多年後又會在南充相遇,並且她對我暗生情愫,我又會對她偶爾有些心動呢?

我看看身邊的皓然,在心裡輕輕的嘆了口氣。還是那句話,畢竟那時他年少輕狂,哪個青春不犯錯,我不怪他。

一切都已成爲過去。

皓然沒覺察到我的短暫的細微變化,只顧繪聲繪色的開始和繼續着他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一個誰也預感不到,但又隨時可能會來到你身邊的女鬼。

男主人公卻是個有名有姓的出租車司機,是他同行裡最要好的朋友。但我疑心那是他杜撰的,目的只是爲了讓他的故事更加真實可信。越真實可信的恐怖故事就越能讓人毛骨悚然。

說的是某某司機,也就是他的某某朋友,在一個深夜載了個女客過橋。那女客長得特別美麗,又正坐在副駕駛室,靠他靠得太近,他免不了心猿意馬,對那女客進行了些言語上的調戲。那女客便遂了他的意,竟把香氣撩人的身子向他身上軟軟的一靠。他立時就全身酥軟,視覺恍惚了。只覺前面竟多出條一模一樣的道來,一時竟不知把車開向哪個方向。但他又是個極聰明的人,恍惚中注意到有條道上竟一輛車子也沒有。於是他選擇了另一條車來車往的道,心想那條沒車的道一定是才修建的,還沒通過安檢,或是出了什麼事故交警不讓通行。不想他把車一開上這條道,卻發現這條道立即就空空如也,那些來來往往的車瞬間竟從這條道上消失,出現在另一條道上了。他大駭,急忙掉轉方向,想重新回到當初的那條道上去。只聽幾聲劇烈的碰撞聲,接着便是一陣劇痛。他在劇痛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車竟橫在單行車道的中間,好幾輛車都撞在了上面。那些受重傷的司機在駕駛室裡痛苦呻吟,受輕傷的便衝下車來凶神惡煞的敲打着玻璃窗對他怒罵。而他這時根本沒心情理會那些司機,只是扭頭去看身邊的美女。可身邊哪有那美女的半個身影,整個車內除了他自己就是空蕩蕩的座位。而副駕駛室那邊的窗門都完好無損,根本就半點都不像曾經打開過。橋上那多出的車道也神奇的不見了。

當然,皓然的講述遠比我的描述要精彩和駭人。在他講述的過程中,我曾爲皓然惋惜,如果他不如我一樣,在該努力讀書時Lang費了大好時光,他今天一定不會整天忙碌穿梭於那些來來往往的車道中間。他應該早已是位恐怖懸疑類的小說大師,比寫《奇門遁甲》的周德東還要有名。他確實是個杜撰和描述鬼故事的天才。只可惜,書讀得太少,文學功底差,他這天才被白白的Lang費了。

但聽完結局的時候,我便想起昨天坐車來南充,經過一座跨江的大橋時,聽車上的人提起過一件一年前發生的怪異的車禍。我便又疑心皓然的講述與那場車禍有關,竟不完全是杜撰了。

皓然不再說話,只對着反光鏡神色怪異的笑。

反光鏡裡靠近車窗的仙子,靜靜的望着窗外的臉,被從樹陰裡漏下的月光映照着,顯得冰涼而蒼白。

她沒有任何表情,我也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靜,只有皓然的神色怪異的笑……

不知是心理作怪,還是兩旁的樹陰閉月,又或是月光本來就暗淡了起來,我竟覺得四周幽深陰鬱,渾身陡然有了毛毛的感覺。

而皓然的車還在往更幽深怕人的方向前行……

他忽然道:“改之,今晚有好戲看了,美女一定會怕得纏着我們不放了,呵呵。”

聲音很輕,像從道邊陰鬱的樹林裡吹出的風,我似乎不是聽到,而是感覺到的。

轉過一道彎,眼前終於一片開闊,雖然一樣的靜,但我卻看到了比先前明朗的月色,月色下道邊滿樹桃樹的桃花。

仙子這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急的叫皓然停車,然後把幾張大鈔遞到皓然手裡,說,不用找零了,我朋友就在那邊。下了車便匆匆而去。

皓然另一手從前時常得逞的把戲,又遭遇了同樣的慘敗!仙子從他眼前離開,並沒有纏住我們中的誰不敢離去。他眼中那怪異的笑瞬間便消失了,嘴裡輕罵道:“媽的,今天撞鬼了,什麼都不靈。”

我沒理會他,只是忍不住去看那行走在月色中的仙子。神秘,茫然,又有着幾絲不捨。

只見那仙子走進旁邊的桃花,孤獨的在桃花下穿行,而桃花下曲折的山路盡頭,卻分明是一片墓碑林立的墳地!

她說她朋友就在那邊!

我不覺駭然。忍不住扭頭去看身邊的皓然。

可皓然卻比我還驚駭。我這才記起他自從罵了那句“媽的,今天撞鬼了,什麼都不靈”便再沒有任何動靜。

他臉色蒼白,一動不一動,仙子下車前給他的幾張大鈔散落在他的腳邊。駕駛室的燈開着,慘淡卻分明。

那散落的大鈔,竟分明是祭奠死人的冥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