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乾咳一聲。
甘甜微笑着走到他的牀前:“竟不知王爺病重,今日纔來探望,實在是抱歉得很。”
她嘴裡說抱歉,臉上卻沒有半分抱歉的樣子。
琅邪王淡淡的:“小王一點小病,好勞駕王妃,真是不好意思。”
“王爺看樣子,精神好多了。傷風感冒雖然是小事情,不過也要將養好。這一點補品,是我院子裡的,等王爺病好後,可以補一補。”
這語氣,這態度——琅邪王心裡涼了半截。
哪裡像是探望一個丈夫的?
比一個朋友的距離更加疏遠。
他一揮手,讓衆人都退下。
段雪梅心有不甘,卻還是隻得悻悻地走了。
屋子裡,孤男寡女。
琅邪王坐起來,擁着被子,額頭上還敷着一張帕子。
“怎麼,王妃是不是打算今晚在這裡照顧小王?”
她的眉毛挑起來:“有段雪梅,根本就沒我什麼事情。而且,我又不是醫生,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琅邪王的嘴角露出一絲很奇怪的嘲笑:“我們是夫妻!不是麼?夫妻之間,互相照顧一下,有何不可?”
甘甜一怔。
“王爺,是否需要我爲你請一個更好的醫生?那好,我馬上就去找。直到你滿意爲止!”
他沉聲:“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甘甜看這一屋子的燈光,故作驚訝:“孤男寡女,君子不欺暗室……我倒是有心想替王爺盡幾分朋友之情誼,無奈,你乃有婦之夫,我乃有夫之婦,夜深人靜,共處一室,實在是不成體統。我呢,怕對不起夏盟主;你呢,怕對不起段王妃……所以……”
琅邪王看着她臉上爲難的神情,心底忽然一窒。
這是他自己說過的話,如今,她全部奉還給他。
而且,她臉上的爲難,是真爲難!
絕非是作僞!
她要忙碌的事情,顯然比來照顧自己,要重要得多。
甚至,這個女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冷酷!幾乎任何事情,都沒法將之打動。
甘甜關門出去,揮一揮手,沒有帶走半點關切。
這點小病,琅邪王死不了,不是麼?!!!
此後,琅邪王再也不曾見過她的探望。
他生也罷,死也罷,對她來說,好像都是過眼雲煙。
所幸,他一天天痊癒了。到半月之後,琅邪王坐不住了。
某一個晴朗的下午,他來到王府花園的一大塊空地上。
王府的花園有非常寬廣的圍牆,把這一片廣闊的天地都包圍起來。
十幾個人圍着甘甜忙忙碌碌,遞東西,拿工具,或者各自分工,在做着一些極其古怪的事情。
琅邪王躡手躡腳地走近。
地上一整排的琉璃瓶子,裡面都盛滿了硝酸。
每一個瓶子上都有琉璃管子從瓶子的塞子裡塞進去。這些管子下面開着小孔,外面用裝着粘土的布口袋緊緊地捆着。
周向海等人在旁邊幫忙,按照甘甜的吩咐,把管子一根一根地浸在評理裡面的硝酸裡面。
而不遠處,有人在燒着一堆灰燼,負責的是另一名叫做朱荃的侍衛,他正在混合一種極其奇怪的溶液。
琅邪王看不懂,但是興致勃勃。
因爲他看到周向海等人面上熱情的樣子,充滿了一種強烈的興奮,好像一個踏踏實實的老農民,正在急切地等着麥子破土的那一刻。
這些傢伙,不務正業也這麼起勁?
“甘甜,你們在幹什麼?”
她頭也不擡:“到時你就知道了。王爺,現在我說了你也不明白。”
不明白?
琅邪王不滿了。
不說當然不知道,說了不就知道了?
“向海,你們在幹什麼?”
周向海眉飛色舞:“王爺,我這個大老粗也說不清楚……不過,王妃說,等這個做好了,我們就算隔着很遠的距離,不需要馬,也不需要鴿子,就可以傳遞信息……王妃最近已經做了好多好東西出來,您看……”
周向海身邊,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顯然,他都已經用過,而且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
所以,才肯那麼聽話。
真正如面對一個大神。
琅邪王那個汗。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荃,你們又在幹什麼?”
“回王爺,我們在做鉀鹼溶液……”
朱荃一邊說,一邊把燒好的鉀鹼溶液從管子的頂端倒下去。很快,裡面的硝酸和鉀鹼就通過粘土相互作用了。
他忍不住了,又走到甘甜身邊:“王妃,這到底是什麼?”
“電池……”
“做來幹嘛?”
“發電報。”
“電報是什麼?”
“打仗的時候用得着。到時再做就很麻煩……我先教會向海他們……”她很忙,懶得回答,“王爺,等做好了,我詳細給你講解演示……”
本來,做電池最常用的是炭精棒、鋅和銅。但是,這太麻煩了。
甘甜採用的是最簡單的一種,只需要鋅就成了。這也是貝克勒爾1820年發明的。
那時候,她已經拿起了兩塊鋅片,也是自制的。
鋅的生產過程非常簡單,將爐甘石(即菱鋅礦石)裝滿在陶罐內密封,堆成錐形,罐與罐之間的空隙用木炭填充,將罐打破,就可以得到提取出來的金屬鋅錠。
這時候,一切都已經就緒了。
甘甜將一塊鋅片浸在硝酸裡,一片浸在鉀鹼溶液裡,立即就產生了一股電流。
“天啦,這是什麼?”
“聽過電閃雷鳴麼?”
“聽過,可是……”
“這就是電流……”
因爲兩塊鋅片之間有鐵絲線連接,電流是從瓶子裡的鋅片傳導到管子裡面的鋅片上面。
這兩塊鋅片,一塊是陰極,一塊是陽極,這便成了很尋常的電流。
當然,一個瓶子裡面的電流是很微弱的,但是,這麼多瓶子裡面的電流合起來,就非常強大了。
琅邪王看過去,整排整排的琉璃瓶子。
“就這樣就行了?”
“不行,還差得遠,必須有電線杆、收報機和發報機……”
“電線杆又怎麼弄?”
“這個也不難……慢慢地,就會好了……唉,其實這個遠沒有手機好用,但是,手機制造太複雜了,還有許多其他都不好做,只能將就一個最簡單的……”
“手機又是什麼東西?”
“那個,沒什麼用處!我也做不出來!!好了,今天收工!”
她站起來,拍拍手,臉上沾染了一些泥土。
琅邪王下意識地伸手,想給她擦一下,她頭一偏,躲開了。
自己隨手伸出,擦了擦,因爲看不見,把臉擦得更加花了。
琅邪王本想提醒一句,但是,見她如此,忍住了。
“要多久才能做完?”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耐心點吧,王爺。”
琅邪王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是,當他看到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之後,又不敢完全懷疑她的做派。
半晌,長嘆一聲:“甘甜,你是不是出自江南雷家?”
“哦,不!他們是主要製造火器的。當然,我也會製造火藥……”
“你也會?”
“我說過,我是機械工程師!不是麼?”
琅邪王就像看着一個怪物。
“王爺,等忙完了這個,我也會做一些火器,其實,本朝的火器已經很先進了……你們只需要改良一下就行了,到時候,你會知道,火器在戰爭中的作用,遠遠大於刀劍或者鞍馬……”
“可是,火器太笨重了,而且很難……”
“這個一點也不難……你等着瞧吧……”
……
“甘甜,你就不問問我的病情是否好了?”
甘甜一怔,這思維跳躍得也太快了點吧?簡直來不及消化。
上上下下打量一眼,“王爺,你這不好好的麼?體健如牛啊!”
“小王病了半個多也,王妃,你竟然是這種態度?”
“嗯……啊……唔……”
乾笑幾聲,自己這不是很忙麼?
琅邪王重重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甘甜,你曾評論說小王是個殘酷無情之人,可我看來,覺得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敢!王爺過獎了。
……
二人一邊問答,一邊往回走。
王府的客廳裡,金碧輝煌,燈火通明。
已經有晚宴的香味了。
除非一些什麼節日或者特殊場合,一般情況下,甘甜是不和琅邪王共餐的。她躲在小樓成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