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怒了,一下掙脫了他的懷抱,狠狠地一拳擊向他的心口:“滾開……你滾去找雪涵……我不會再被你利用了……你們誰都別想再利用我了……”
那時候,她已經失去了力氣。
就算這麼一拳砸下來,也如砸在棉花上。
連讓他疼痛的力氣都沒有,就更別說推開他了。
意志先消散了!人類,如果沒有了意志,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如果能按動圓球的按鈕,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傢伙給殺了,可是,那時候,圓球被他擋住,她連撥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就像失去了心魄的人,元神出竅了,慢慢地,要飛昇了。
她這一輩子,從未體會過死亡的滋味——坐上時空穿梭機,也只是打了個時間差,人不會死,物質不滅定律一般。
但是,現在,她分明感到自己要死了——因爲太渴了,嘴脣已經乾裂了。
周身的水分被抽乾了。
她慢慢地,覺出一種木乃伊的狀態。
活着,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啊。
她忽然希望自己速死。
快速地死去。
他更緊地將她摟住,看着她的嘴脣顫抖,就如快要斷氣一般。
“甘甜……你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
“放開我……放開……”
“我沒有找雪涵……沒有!真的沒有!甘甜,我答應你,除了你,我再也不要別的女人了……我答應你……甘甜,甘甜……上一次就答應過的……你說,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麼時候反悔過??我根本就沒再有別的任何女人了……你跟我翻臉,我也沒找過別人……甘甜,你要相信我……”
他急急忙忙的,這一輩子,也沒說過這樣無聊的話……可是,如果這會成爲一劑“心藥”的話,那麼,他願意!!
比這更無聊都願意。
那時候,甘甜的神思已經開始恍惚了。
他愛要誰不要誰……
這有什麼干係呢。
誰管他要找誰啊。
“放開我……放開……”
她掙扎得厲害,可是,渾身的力氣用完了,卻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而那種疼痛,忽然加劇了。
就連心,都在劇烈地顫抖。
“甘甜……甘甜……你到底怎麼了?”
琅邪王分明察覺了她手足的冰涼,就像一個人,忽然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渾身的熱氣都在慢慢地消散。
只是出於人的本能,更緊地依偎向他的胸口,尋找最後的一縷溫暖——太冷了,太陽公公都不見了,它的溫暖沒有了,她又該去哪裡找到更加的大公無私的熱量呢??
對面那一張臉,忽然變得特別特別的溫存,和藹可親,充滿了溫柔和憐惜,就像真的充滿了深情厚誼,真的在尋找自己,一路追隨,不離不棄一樣。
他那麼焦慮,那麼恐懼。
臉上全是汗水,一路的狂奔,尋找,讓他也差點精疲力竭。
“甘甜,我疑心夏原吉這廝當時給你下毒了,所以不敢留你……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就追了上來……夏原吉好生狡猾,儘管我早有防備,選了很多人馬一起,可是,依舊找不到他的蹤跡。後來,我想起你告訴過我一次,你有個時空穿梭機,你失蹤的那一個多月是去找時空穿梭機了,所以,我就順着這裡找來……幸好,幸好找到你了……甘甜,甘甜……你到底怎麼了??是真的中毒了麼?”
中毒,得嘴脣烏黑,七竅流血之類的吧?
最不濟,也得有點別的症狀吧?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症狀啊。
而甘甜此時的樣子,真的比中毒更加可怕,她面色死灰,頭髮散亂,一身的血腥味,就連瞳孔也彷彿在放大而彌散……她整個人都崩潰了,隨時隨地,都會斷氣一般。
因爲太過害怕了——內心深處,早已經被那種“寸寸斷裂”的疼痛所擊潰了。
哀莫大於心死。
心要是先膽怯了,再好的安慰,再神的名醫,又怎麼看得過來???
“甘甜,你別怕……我馬上帶你走……今後,再也不讓你遇險了……你放心,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了……甘甜,甘甜……我不找雪涵,我把她趕走,好不好?甘甜……甘甜……你不喜歡的女人,我都趕走,把段雪梅也趕走……全部都打發走……我給她們銀子,讓她們離開……”
她要推開他。
無論是獨自逃生的時候,還是獨自死亡的時候,她都希望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不是被人踩着,猜忌着,踐踏着……
可惡的琅邪王,他怎麼就不滾開呢?
忽然感覺到腳離開了地面。
她身子一輕,已經被他抱起來。
“甘甜,甘甜……你忍一忍……我馬上找郎中……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一定會……”
那一刻,她所有的堅持,忽然都崩潰了。
整個人,變得前所未有的軟弱。
終究是個女人!
終究是個人而已。
只要是人,就有軟弱的時候,何況女人。
而擁抱的這雙大手,無論是出於利用還是別的目的,這一刻,他並沒有放棄——在她要死的時候,他追來了。就像鐵大將軍詐降的千斤閘掉下來砸碎馬頭的時候,是他眼明手快將她拉住,才避免了她的胸口被砸碎的可能……
她的身子徹徹底底軟了下去。
倒在了他的懷裡。
緊緊握着的右手,也鬆開了。
但是,琅邪王並未看一眼。
這時候,他連這一點都忘記追究了——甘甜也好,素女也罷,是誰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還活着——一定要她活着了。
只有活着纔是最最重要的。
死了,無論怎樣的悼念,無論怎樣的悲哀和難受,都是假的。
他打馬上去。
身後,好幾名追上來的精兵。
他顧不得回答他們疑惑的目光,吼道:“快,朱雀,你和朱達馬上分頭去找名醫……通知陸定之和周向海也去找……一定要把方圓最著名的名醫全部找來……”
衆人分開。
她在他懷裡,居然還是清醒的。
一口氣在,一息尚存。
“琅邪王……你別費勁了……沒用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放開我……放開……”
這時候,是真的不想被他所看到。
她知道,就在這樣子奔跑的時候,也許自己寸寸的筋骨,就已經斷了。
就如夏原吉所形容的,你會比一隻被脫光的鴨子更加難看,被人宰割,腐爛不堪……這句話,從此成爲了一句魔咒,一次夢魘,在她的腦子裡生根發芽,從此再也不曾淡化過。
“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呆着……放我下來……”
她的聲音也變得嘶啞,聽起來,就像在地獄邊上徘徊了許久許久的厲鬼。
猶豫着,掙扎着,無論如何也不肯踏進去半步。
琅邪王放慢了馬的速度。
月光慢慢地移過來,籠罩在頭頂。
他在月色下,看着她死白的臉孔。
她的聲音,微弱,可憐:“求你了……琅邪王,放我下來吧……”
他真的將她放下來——但是從馬背上下來,依舊牢牢地摟着她的腰,並未鬆開一星半點。
他抱着她,靠着一棵大樹,劇烈的喘着粗氣。
懷裡的女人,第一次如此孱弱,如此哀愁,沒有半點的威脅性和危害了,只是求他,軟軟的求他:“放開我……你走吧……這時候,我想一個人呆在一起……”
他淡淡的:“你看,這樹林這樣黑,你一個人呆在一起,就不怕麼?也許會有什麼毒蛇猛獸……”
她慘笑一聲。
再毒的毒蛇猛獸,哪裡有人呢?
毒蛇猛獸,只是餓了纔會吃人,感覺到威脅纔會反擊;可是人呢??人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富有四海,什麼都不缺了,他們照樣會殺人,吃人,攻擊人……爲的是奪取自己這一輩子或者十輩子都根本用不了的財富,霸佔自己終生也許碰也不會碰一次的女人……
她想起某一次看過的一本古老的武俠小說,裡面的一個惡人,把一個美少女的全家都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