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但有所有,臣弟豈敢不從?”
皇太子一指旁邊的素女:“我用十名絕色美女和你換這個,如何?”
素女那時正在隨意擺弄着玩偶會轉動的四肢,渾然不知別人正在討論自己的歸屬問題。
“我想要她!”
這是命令。
帶着一種優雅的***的味道。
這個時候,他急於炫耀他的權利。
也是一種試探。
如何最大程度地,讓這個曾經威脅自己王位的人匍匐在地上。
琅邪王再是精明,也沒料到皇太子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強行壓住心中的怒氣,緩緩道,“素女不過是一白癡而已,太子哥哥莫不是開玩笑?”
皇太子長嘆一聲:“你我兄弟才能說點心裡話。想那皇宮之中,雖然威嚴氣派,富貴榮華,人人只道是天家氣派,九重雲霄,可誰知道空虛寂寞?我太子東宮,縱算不上三千美女,可兩三百人還是有的。這些女人全是父皇替我安排好的政治婚姻,一個也得罪不起,她們野心勃勃,妄想攀龍附鳳,何來什麼心心相印?縱多說幾句話,多行幾步路,也怕隔牆有耳,傳出風波……反倒是這白癡女子,她不會泄密,也不會過多要求……”
他話語雖然誠摯,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但琅邪王如何看不出來?
皇太子當然絕非是看上了素女!
他身邊美女如雲,要什麼有什麼,成一國之君後,何等樣的美女不是手到擒來?
更何況,太子***是天下皆知。
他的太子府,有名有份的妃嬪就幾乎上百人了。
但是,此時卻提出索要素女,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琅邪王的念頭轉得極快,緩緩道:“太子哥哥但有命令,臣弟本是不敢不從。但臣弟豈敢以自己低賤的侍婢辱沒太子哥哥?素女她不但蠢笨,而且早已跟了我,臣弟若是從了太子哥哥之令,豈不是褻瀆玷辱?這個罪名,臣弟萬萬擔當不起!明日,臣弟挑選幾個身家清白的***給太子哥哥親自送去……”
話再明白不過了,難道你堂堂儲君,竟然要我穿過的破鞋?
皇太子也佛然不悅:“既然如此,那就罷了。告辭。”
“恭送皇兄。”
皇太子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素女,她已經站起來,跟着琅邪王,悄悄地牽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趨。至於皇太子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不懂,看都不看一眼。
他哼一聲,揚長而去。
送走太子時,周向海脾氣暴躁,終於忍不住拳頭捏得咯咯地作響:“王爺,他們真是欺人太甚了……”
迫令交出軍權不說,連人妻妾都要霸佔?
琅邪王不答,只是看着對面樹林裡連綿起伏的黑影,縱然他率了十萬大軍,可是,駐紮此地的只有聖旨允許的一萬人,而京畿戍衛部隊高達八萬人。
最主要的是,皇太子拿出了另一半兵符——那是父皇須臾不離身之物,這就證明,肯定是父皇交給他的。
爲了保住皇太子的地位,阻止大權的旁落,更爲了避免兄弟相殘,皇位之爭,老皇帝臨死之前,顯然是想先剷除一切的後患。
薑是老的辣,老皇帝把天下監視得滴水不漏。
至於是否犧牲到另一個兒子的利益,他無所謂……
江山,遠遠比兒子重要。
唯有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秦舞陽卻若有所思:“太子殿下今日的要求可真是古怪透了。”
雖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理論上來說,天下女人都是皇帝的——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天下女人絕大部分當然是其他男人的,就算是皇帝,貿然奪人妻妾也是不可告人的恥辱。以皇太子的精明能幹,豈會注意不到這一點?
他明知琅邪王會拒絕,可爲何偏偏要提出來?
琅邪王的臉色陰沉下去,拉了素女就進了內室。
儘管琅邪王的目光利刃一般,素女卻渾然不覺,依舊低着頭玩着手裡的一個布偶娃娃,全副身心一刻也不曾離開過。
早已壓下去的猜忌立即浮起來。他今日故意帶了素女在身邊,原本也有試探之意,果然,皇太子真提出了非分要求。
早已淡下去的猜忌立即水漲船高。難道她真是皇兄的刺客?
難道一個刺客真能僞裝得這麼久這麼好?
他長長地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太子啊,太子,你都大權在握了,何必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旁邊的素女領會不了這麼高深的痛苦,聽得他嘆息,伸出手,撫摸他的眉頭,一會兒,她自己的眉心也皺起來,學足他的樣子,形成一個巨大的“川”字。
他驚奇地問:“素女,你在愁什麼?”
她一隻手揪住自己的眉頭,一隻手指着他的眉頭:“你這樣……可真難看……”
她的動作非常的逼真。
這時候,讓琅邪王自己也把自己的模樣想象出來了。
琅邪王縱然滿腹心事也笑起來,“素女,你覺得我好看嗎?”
“好……好看……這樣不好看……”
琅邪王和她相處久了,早已習慣了她的說話方式,笑道:“素女,我最近有點煩心事,呆在這裡也很不愉快。不過,這都不算什麼,我們離開這裡就好了。”
“去哪裡?”
“一個比這裡更好的地方。”
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你想不想去?”
“我……我也可以吃糕點?”
“只要跟着我,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她鬆一口氣,拍着手:“去,我去……”
這語調,神情,充滿了嚮往。
琅邪王再一次失神。
間諜,能裝得這麼好?
一個人演一次戲容易,難道能一輩子都生活在演戲之中??
他不知道,有一種演員,叫做——專職演員。
琅邪王也鬆一口氣。
“剛剛那個人……我不喜歡……”
他怔了一下:“你說太子?”
“他看起來好凶。”
她學着他的樣子——那是太子講話時最愛用的神情,眉毛微微聳起來,牙肉也會露出一點點,的確有一種目露兇光的樣子。
素女智商雖然不高,但模仿力很強,學得惟妙惟肖。
琅邪王哈哈大笑,拉住她的手進了密室。
密室裡暗沉沉的,一股陰冷的氣息。
堅硬的花崗岩地面沁人肌膚,琅邪王一進去就鬆開手,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素女一進入黑暗裡,嘴裡便發出嗚嗚的驚呼,琅邪王忽然不耐煩起來,怒喝一聲:“閉嘴。”
她在黑暗裡閉了嘴,他手一用力,將她拉得重重地坐下來。
感覺到地面的冰涼,她本要站起身,卻不敢,還是乖乖地坐在冷徹入骨的地上。
實在是太冷了,那是動物之間互相取暖的本能,她怯怯地挪動身子,悄悄地依偎着他。
人體之間的熱氣傳遞過來,琅邪王忽然覺得冰冷的身子有了一點暖意。
他的頭略略擡起,輕輕枕在她的懷裡,聲音軟弱得不像樣子:“素女……我捱了一下……我捱了一下……”
是心底重重地捱了一下。
兵權被削奪的痛苦。
他甚至不敢當着衆人的面發怒,傷心……連微小的情緒都不敢透露。
還要裝得恭恭敬敬,皇恩浩蕩,表示對神器沒有半點非分之想。
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
但心底的痛苦,誰能知道??
大男人愛權,小男人愛錢。
琅邪王戎馬十幾年,自認爲打下半壁江山,到頭來,軍權卻被徹底剝奪。就像一隻猛虎被籠上了一個鐵罩子。
儘管他之前談笑風生,面不改色,儘管這樣的結局他早已料定,但心底實在是已經到了痛苦絕望的地步——手中兵權一旦交出去了,此生此世就沒有多大希望了。
從此,只能苟安在連綿起伏的邊疆王府裡,做一個富貴囚徒。不能擅自離開封地,不得傳召不許回京,不得有任何輕舉妄動……
這和軟禁,沒有任何的區別。
醇酒美婦人,皆非我所欲也。
一個久經沙場的男人,在他大大小小經歷的幾十場戰役裡,從來不曾覺得如此無力和軟弱,手也重重地捶在地上:“憑什麼?他憑什麼?他天天在京城裡養尊處優,江山都是我打下來的,他憑什麼坐享其成?憑什麼?”
手砸在堅硬的花崗上,鮮血淋漓。
但是太過的痛苦和絕望,讓他無暇感受這種痛楚。
也唯有在這樣的密室裡,他纔敢如此的歇斯底里:“不!我絕對不會這樣認輸!!這天下本該是我的!不是他的,不是!”
熱乎乎的鮮血流出來,琅邪王撲倒在地上號啕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手上的痛楚也逐漸地開始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