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很驚恐地發現——
它的數據庫被塞進了一份奇怪又龐大的文件, 強烈可怕的入侵感讓系統覺得它活像是被宿主欺負的小媳婦。而這份文件更像病毒,蔓延出血紅的紋路,如同一隻只閉合的血眼, 轉眼覆蓋了它的A區、B區、C區、D區!
鮮紅病毒直逼核心主區!
它嚇得尖叫。
“啊啊啊啊啊!!!”
眼睛!你別過來!我可是正經的系統我不搞那種play啊!!!
緋紅:‘嘖, 正打架呢, 別叫這麼浪。’
系統抓狂不已:‘混蛋你別亂塞東西啊!數據庫會癱瘓的!!!’
緋紅:‘看你可愛, 給你塞一個好東西你不要?’
系統咬牙切齒:‘見鬼的好東西, 你比小變態還變態,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咦?’
系統發現它多了一個圖標, 一隻閉合的眼睛,睫毛掛着一層溼漉漉的血珠, 粘稠的, 豔麗的, 又分外邪惡的,但它的名字卻是——
[天道養成系統]。
它那個[虐文系統]圖標被擠得分外可憐, 根本不敢搶地盤,委委屈屈縮在角落裡。
虐文系統第一次感到極其心酸。
外來者太囂張了,還欺負土著的呢,你強你了不起啊。
好吧,你他媽是了不起, 起碼系統工作多年, 還沒見過修成了天道的虐文女主。
沒一會兒, 系統就發覺自己核心發燙, 每一條指令都變得遲緩, 超出了它的運轉負荷。
系統想哭。
它真哭了。
系統:‘嗚嗚嗚宿主你這文件太大了我根本不行啊。’
緋紅:‘系統不能說不行,乖, 把我吃進去。’
系統:‘……’
一份天道文件傳輸,你他媽的別說得這麼下流好嗎!
系統只得委委屈屈轉回去,把自己一些不太重要的程序和文件刪了又刪,勉勉強強納入了天道法則,更把它轉換成一個龐大的、清晰的、可觀的程序,在這個過程中,緋紅同樣清晰感受到了規則力量的注入,她身上罪字再也吞吃不了她一點生機。
緋紅於是誇系統真能幹,是她最愛的小心肝。
系統:‘……’
還是別了,你誇我我真的害怕!
系統一邊艱難地吃文件,一邊有一下沒一下跟緋紅聊天,緩解它初次承接天道規則的不適,‘宿主,你是怎麼發現男主隱藏的天道身份?’
緋紅也知道系統的確痛苦,對於自己利益所在,她一向都很捨得給甜頭,便不再撩撥它,頗爲溫柔迴應。
‘統子,你還記不記得第三世,咱們初次降落的地點是二十四諸天,也是琴緋紅的三千歲,可是我們第二世早就降臨過了,你還說了跟第二世降落獄山時一模一樣的話,我就知道,是男主的吉光片羽干擾了你的判斷。’
她有些漫不經心注視着場內的局勢,‘一般來說,男主處在系統的法則之內,他根本不可能影響到你,除非——’
‘他就是天道本身。’
而天道,就是世界意識,換算等級,相等於主神分體一樣的強悍存在,它始終是凌駕於系統之上的。
系統被她繞進去了。
系統:‘不行,我好暈,我得緩緩,理清關係!’再動主腦,它都要燒成渣渣了!
緋紅:‘那你躺下,讓我來。’
系統:“?!”
我都這樣你還要日我數據庫!
系統不由得想起了它閒暇時候看的消遣小說,什麼《最強系統》、《系統金手指紅包羣》、《開局簽到無敵系統》等等,都是男主人公被系統託管了,爆發無窮力量,從此走上人生巔峰。怎麼到它這兒,它反被宿主給託管了?!
系統自暴自棄地想,我好菜,我是個小廢物。
緋紅全面掌控了系統,烙着罪字的眼瞳迅速劃過了一串“01001100”的代碼,曳着一道幽藍的光尾,又消失不見。
此時場中的局勢陷入了一陣焦灼。
諸天衆人跟系統一樣,都處在雲裡霧裡又稀裡糊塗的狀態,但他們知道——
帝緋紅修成了一條很了不得的大道。
這條大道甚至能跟疑似天道的帝晝抗衡。
他們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了這兩尊諸天最強的神靈。
“……天道?”
這不是天道第一次聽見有人要修天道了。
上次也是帝緋紅。
她總是那麼猖狂又無知。
當日月星辰同時隕落,天道的身旁也不再有日月隨行,只是寂冷的、虛無的一片,像是經年不化的皚皚雪峰,清疎矜貴,禁止觸碰。
元青色的衣袖之下,探出了一隻蒼青而沒有血色的手掌,手背上的清冷金珠早就被緋紅咬着拔掉了,隨着真身顯露,那血洞也一如當初,汩汩淌着血,很快把他整隻手掌都澆灌成血紅。
天道的指骨明晰瘦長,宛若一件玉雕珍器,曾經緋紅最愛把玩他的手。
他現在用這隻血淋淋的手掌指着緋紅。
“那便讓你見識一下,何爲天道。”
天道脣心微淡,飄逸出一口冰冷的霧。
諸天生靈聽見了一道古老的、浩瀚的旨意,它悍戾又霸道,直接破開屏障,降臨他們的神識靈府。
“蒼生雖然欺瞞天道,卻是受帝緋紅矇騙,蒼生有罪,帝緋紅尤甚——”
古老晦澀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殺帝緋紅,可免汝等九分責罰!”
“殺帝緋紅,可免汝等九分責罰!”
“殺帝緋紅,可免汝等九分責罰!”
一聲比一聲宏大,震撼人心。
嗡!
他們的腦子一下子就炸開了。
天道下詔,讓他們共同誅殺帝緋紅!可免九分責罰!
這是……絕望之中的一線生機!
有的人驚懼着,有的人猶豫着,而更多的人,他們被天道解禁,並且念頭臣服,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思。於是絕大部分的修士恢復道力之後,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法身、法相、法器。他們在想,要如何誅殺這尊遮天蔽日的存在。
然而帝緋紅的脣畔,始終含着一抹令他們捉摸不透的笑容。
這女人很喜歡笑。
作爲諸天主宰,也是唯一的女性主宰,他們有時候總覺得帝緋紅不像是一個正派人物,她是割裂又混沌的形象,像仙像觀音,像魔又像妖邪,她所作的事情,總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包括從第三世殺回第一世,摧毀吉光片羽,包括讓蒼生立詔,爲仙帝造一場浩蕩的蒼生劫。
更包括現在,她要與天道對抗。
他們試圖從她的面容情態分析出她此時此刻的念頭以及情緒,好捕捉她的弱點。
然而沒有。
沒有缺陷。
他們有些驚慌地發現一個事實——
帝緋紅斷情絕愛,又強大無匹,她好像沒有任何軟肋。
於是他們不可避免產生了畏怯的心理。
天道讓他們去誅殺帝緋紅,才能得一線生機,可是他們這一去,焉知自己還有活路?這帝緋紅,向來不是廟中觀音之類的仁慈角色,他們被帝緋紅統治了將近萬年,她的威望與狠戾手段早就深入人心。
系統自然也感應到了衆生這一股波動,連忙對緋紅說:‘宿主!好機會!快給他們洗腦!’
系統還記得上一次宿主判決仙界有罪的詔令,也是像男主這樣,號令衆生,現在她天道賬號都登陸了,就更加名正言順了。
但宿主卻說——
‘這樣玩沒意思。’
系統:‘???’
不是啊,你現在是跟天道幹架啊,又不是妖精打架,你玩什麼玩!!!
你目前運行的是我的數據庫,你可別玩死我啊祖宗!
緋紅反而還刺激天道,“看到沒有,天道大人,他們都怕我,敬我,連你的話都不敢聽呢。”
天道雙目清冷而威嚴,僅是一眼,瞬間消弭了衆生對緋紅的懼怕。
“殺了帝緋紅,我們才能活。”
有人說了一句。
起先是很小聲,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洪亮,宛如一道浩浩蕩蕩的洪流。
“對!誅殺帝緋紅!”
“都是她讓我們做蒼生劫!是她脅迫我們的!不關我們的事啊!”
“就是,我們憑什麼要爲她去死!”
諸天生靈羣情激奮,局勢瞬間逆轉。
這倒顯得那一羣和尚特別安靜。
梵宮,緋紅去過他們的二十四諸天,也拐走過他們的首座與佛子,甚至在第三世,佛子跟她還俗,反而因她瞎了眼,最後佛子被她始亂終棄了,一羣師弟師侄恨她恨得牙癢癢的,追殺到了琉璃魔壇討要說法。
而魔壇裡佛子的那一跪,讓緋紅從此上了梵王宮的外交黑名單。
可他們能怎麼辦呢?
他們的首座跟佛子,有了一個共同的心上人,她就是諸天主宰帝緋紅。
而且他們修佛的,跟其他界不一樣,講究普渡衆生,捨身成仁,他們不以萬人欺凌一人。
上一次諸天大戰,他們梵宮就是站在帝緋紅的陣營,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們默契圍在了緋紅的外側,或穿袈裟,或持寶鞋,或是頭頂舉着一尊羅漢,那羅漢還驚恐地大叫我恐高啊別擡這麼高!
緋紅道,“此事是我與天道之爭,梵宮不必涉入其中。”
老龜苦笑,“帝施主,這是你人心所向。”
它能咋說?
說這羣小子把緋紅當成未來姑爺來看嗎?
他們梵宮本來是中立的,誰知道出了兩個胳膊肘瘋狂往外拐的傢伙,接連影響了一衆腦子一根筋的傢伙,也許這就是他們跟真佛的區別吧,還未修成正道,還未捨得放下衆生,總會有那麼幾分熱血與羈絆。他們佛家講究念頭通達,涅槃重生,當他們選擇站在了緋紅這邊,就不打算屈從天道。
哪怕那是必死的結局。
——朝聞道,夕可死。
真是……太莽了這羣小子。
老鬼嘆息一聲,不再多說,罷了罷了,大不了死的時候,老龜用龜殼擋一擋,保住兩三根苗子,讓他們把佛法繼續傳承下去。
“陛下,我們也願意爲你戰死!”
人族是第二個向緋紅靠攏的陣營,曾經弱小的人皇,現在也是一尊能呼風喚雨的皇,他先是朝着緋紅和老龜施了一禮,才爽朗笑道,“昔日陛下對我人族有提攜之恩,今日陛下遇難,我人族豈能坐視不管。”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人皇始終篤定——
帝緋紅會贏。
他這一次決定押一把大的,賭贏了,帝緋紅真開了天道,他們人族亦能開萬年風流的盛世太平。
賭輸了,那也當還了恩情,重頭再來。
人族勢弱千萬年,不也一樣生機不滅嗎?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崛起的時機!上一次人皇就抓住了,讓人族如今氣運鼎盛,隱隱有重開一界的趨勢。
現在,人皇想要抓住第二個機會。
妖皇豔歌行帶着婆娑妖族、月藤妖族、淨女妖族等一百七十八部來投,他們自從被緋紅納入了麾下之後,不再作妖,忠心很經得起考驗。
最意外的是龍族,它們是一個相當慕強又狡猾貪婪的大族,甚至一族自成一界,龍皇聽見了天道詔令,想着自家跟着帝緋紅都辦了多少回事兒了,早就牽扯不清了,遲早被天道清算!
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徹底倒戈在帝緋紅的勢力之下!
龍太女頂着一對潔白晶瑩的小角,傲嬌不已,“哼,我本不想來的,是我父皇逼我來的,你可別得意。”
緋紅輕笑。
龍太女瞬間覺得自己被看透了,臉兒漲紅,連哼了好幾下。
“師尊。”
石扶春與她十指相扣,少年的心意赤誠熱烈,“便是死,弟子也要與您死在一塊兒!”
佛子不着痕跡站得近一些,“緋紅道友,小僧亦願意與你同生共死。”
而在他身邊的首座雙手持着念珠,很是丰神俊朗,“帝施主,不介意多貧僧一個罷?貧僧會講經,黃泉之路總會熱鬧些。”
豔歌行不甘示弱,“我也會!”
緋紅的琴靈香林八節急了,投出一縷影子,“你們不行,主人只會跟我生死與共!”
水月觀音紅脣輕啓,閒閒地說,“別爭了,帝緋紅與我應誓,生是我水月的人,死是我水月的靈,你們都歇上一歇。”
“噗嗤。”
緋紅終於忍不住了,笑得前俯後仰,“你們這麼多人跟我一起死,棺材板擠得下嗎?”
衆人或是面上或是耳根泛起一絲羞意。
這女人,口無遮攔,他們都是情敵,怎麼可以擠在同一個棺材裡!忒不講究了!
“況且,誰死,不一定呢。”她吐字,“琴來!”
香林八節頃刻浮現在她手中,琴絃透着淡紅,在漫天金粉中分外旖旎,不像是一把殺琴,但諸天衆生是見識過香林八節的無差別屠戮,他們的念頭起了一瞬懊惱,下一刻琴音颯颯而至,伴隨着女子慈悲如菩薩的清涼嗓音。
“天命當在我,叛我者,誅。”
“嘭嘭嘭!”
無數血霧炸開,混在諸佛破碎的金色粉末裡。
他們驚恐戰慄,但很快被求生的渴望佔據上風。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快殺帝緋紅!否則我們都要死!!!”
血紅的天野之下,一場以新舊天道爲主的混戰拉開了序幕。
而緋紅要殺的人,自始自終都是天道,所以她擡腿,毫不猶豫朝着天道走過去。
無數人攔她,阻她,傷她,要殺她。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琴族。
要問諸天之下誰最恨她?
琴族當之不讓!
緋紅就像是他們頭上的一座巨山,只要她不死,他們就永世不得翻身。緋紅每走一步,鮮血淋漓,她視線掃過這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琴族長老,有琴族弟子,當然,也有琴皇和琴母。
他們跳下誅仙台之後,一個成了農夫,一個做了丫鬟,從三十三重天的貴人到卑賤的人族螻蟻,對他們來說,可謂是折辱到了極致。
親生父母要殺自己是什麼感覺?
緋紅只是勾了勾脣。
天道還是太輕視她了,她都修無情道了,還在乎這一點血緣的羈絆?
搞她心態?不可能。
“玉樓!寒山!你們讓開!天道大人已下令,帝緋紅不死,我們必遭殃!”
琴皇攜着道琴怒吼。
一向柔弱的琴母滿是怨毒,“就是,留着她就是禍害!”
而琴玉樓和琴寒山還是擋在了他們的父母面前,沒有回頭,只給緋紅低低遞了一句,“小妹,哥哥無用,只能送你最後一程!”
正在此時,妖帝突然殺了出來,直取緋紅頭顱。
“師尊!”
“施主!”
“快躲開!!!”
各方混亂呼喝此起彼伏。
“時光。”
緋紅只說了兩個詞,妖帝就凝固在了半路,而他手中的暗刺只差一寸就能刺破緋紅的後腦勺。
他目光陡然變得驚恐。
“都被我打了那麼多次,怎麼還不長記性呢?”女人的眼眸一片血紅,“我說修天道,你以爲我是鬧着玩的嗎?”
緋紅嘴角微彎,又吐出了一個字,“枯。”
灰衣妖帝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不……不!
妖帝試圖發出求饒的聲音,然而緋紅沒給他機會。
嘭!
一副枯骨砸在她的腳底,神魂湮滅,法相俱碎,她的身後鴉雀無聲。
這是在戰場隕落的第一尊妖帝!帝緋紅如同宰殺家畜般輕易,輕易就拘禁了對方的神魂,將他湮滅在諸天!湮滅在天道之前!
誰也救不了他!
妖帝的死亡刺激到了衆生,帝緋紅最厭惡的就是背叛,他們已經背叛了她,若這一次讓她逃脫,恐怕自己就算活下來,也要在她的陰影之下惶惶不可終日。
“殺!”
有人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個字。
蒼生瘋了似要誅殺緋紅,前赴後繼地朝她涌去。
系統哪裡見過這種場面?虐文女主只要被虐,然後被男主救,直接躺贏就是了,而它的宿主,竟要面對蒼生對她一人的屠戮!這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蝗蟲一般的恐怖景象,系統看得頭皮發麻。
緋紅卻是無所畏懼,一路殺了過去。
諸天可謂是名副其實的“緋紅諸天”了,一尊尊法相湮滅,一具具法身死亡,緋紅就這樣踏着屍山血海,與天道遙遙對視。
他遍體鱗傷,她傷口累累,都傷得不輕。
緋紅卻是痛快至極,“好!好爽!天道,你再來嚐嚐我的新曲!”
她左手按弦,右手勾音,流淌出一片纏綿悱惻,好似美人在拜月,隱士在下棋,和尚在參禪,稚童在笑語,衆生百相,萬世安泰,風花雪月,它們一一滲透天道的意志。
他突然察覺到了一線危機。
“噗嗤!”
分明這個帝緋紅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另一個帝緋紅卻悄無聲息出現在魔帝的身後。
她祭出了八表同昏萬妖蠱,一扇金脈蝶翅刺穿了魔帝的心脈。
系統:‘???’
你用人家送的東西來殺人家?這樣做是不是太狗了?!
魔帝咳出一口血,“你,你爲何——”
“別裝了。”
緋紅惡劣拍了拍他的臉。
“仙魔同體,真可以啊你。”
魔帝的臉色僵住了,在緋紅的強勢鎮壓之下,他的意識開始消散。
而遠處的天道眸心一凝,縱然他再竭力掩飾,身上的氣運也弱了不少。
[當前天道(晝)法則力量-22.3%,目前爲77.7%!]
“我猜的果然沒錯。”
緋紅神情歡愉,又慢條斯理從魔帝的體內抽出了蝶翅,“這魔帝,是你的另一具化身。”
在聖女的那一世,魔帝出現的稍顯突兀,他不像是佛子跟首座,是衝着她來,這個男人看着面容普通,城府卻是深沉,喜歡她有餘,愛她卻不足一分,而他的行事作風,總讓緋紅想到仙帝,特別是他證道的時候,一團黑霧遮蓋,什麼都看不清。
只怕那黑霧之下,是仙帝的諸天法相吧。
他來仙帝的第三世,緋紅覺得很值得玩味,他故意在妖蟲的面前說起劫弒筆,若有若無透露他們的過往,恐怕也是想妖蟲覺醒,儘早尋回自己的仙帝記憶。
可惜失敗了。
後來魔帝也沒再出現了,他知道緋紅生性多疑,頻繁出現,難免會招她的懷疑。
殊不知緋紅早就盯着他了,這一回更是直接先下手爲強,乾脆利落做掉了天道這具化身,削弱他的氣運和法則力量。
“死吧。”
緋紅碾碎了魔帝的神魂。
天道受到牽連,微白的脣心再度溢出鮮血,令緋紅遺憾的是,天道這尊清冷美人除了歷劫的時候表情豐富些,尋常都看不到他的慌亂和無助,於是緋紅這個變態就微笑着,“真想把您捉起來,做我的禁臠,爲我而哭,爲我而動情。”
天道瞥了她一眼。
以天道爲禁臠,也就她想得出來。
“帝緋紅,若你只有這些手段。”他眉眼清淡,“那就趁早灰飛煙滅。”
他手腕一招,無數山影、水影、人影都朝着她撲殺而來。
“萬物有罪,懲!”
萬物呼嘯哀嚎,都彷彿在說:有罪!有罪!帝緋紅有罪!
緋紅全身的罪字燃燒着,又化作了一張張兇惡利嘴,尖齒鋒銳,它們反過來啃咬着緋紅的血肉,痛得緋紅又笑又哭,嗓子都喊得嘶啞了。
“哈哈哈哈好痛!好痛啊!!!”
緋紅嘴角都淌出了血水,看起來又恐怖又妖異。
而下一刻,這個瘋子就收斂了所有的聲息,她瞳孔幽深,竟將裡面的罪字拆得七零八落,化作一顆顆血紅的淚珠淌落。
她說,“天道,你對蒼生濫用私刑,你完了。”
以前你還能說是劫,是爲衆生好,可你現在,你在做什麼呢?你在報復我!你在報復蒼生!你的雙眼已經被矇蔽了,而你的秩序……完全失衡了!
緋紅佈局萬年,肆無忌憚玩弄天道,就是爲了引得天道憎恨她,甚至不惜出手殺了她,而她等的,也是這一刻!
一言可定江山,一言亦可破天道的信念!
天道驟然色變。
[當前天道(晝)法則力量-35.6%,目前爲42.1%!]
緋紅赤着一對無瑕蓮足,血色的裙襬沒過屍骨。
“從前我便奇怪,爲什麼小狐狸偷盜了佛子的佛牌,揹負因果的卻是佛子。爲什麼琴緋紅披澤三十三重天,披澤了琴族,卻是要她來歷劫,承受這一切。爲什麼善者無好報,惡者得其利。那是因爲——”
當飛沙走石,日月墜亡,緋紅處在混沌與明亮的交界處,古香緞披帛滑落腰間,又被罡風吹走。
她紅裙獵獵飛舞。
“天道,是你不公。”
擲地有聲,毫不遲疑。
天廓彷彿就要傾塌下來,衆生聽見了這一句,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
天道不公?
帝緋紅竟然說天道不公?她是徹頭徹尾地瘋了吧!
而她下一句更讓生靈驚駭。
“我若爲天道——”
她擡手撫上香蟬,抽出了一支玉瓏鬆,啪的一聲,墜落在地。隨後便是她的髮釵、耳墜、瓔珞、臂釧、腕闌、佩玉,一一墜在血水裡,放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她褪下了這一身代表着權柄與主宰的帝服,衣領被她嫵媚勾在指尖裡。
嘩啦。
黑色帝服落在她的腿邊,堆疊起一片華美的光影。
“當不爲外物所累。”
她雙足踩過帝服。
天道[緋紅]法則力量+25.6%,當前爲44.7%!
“我若爲天道——”
緋紅指尖一鬆,水月觀音蟬翼扇被她一揚,隨着罡風離去。
觀音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默然無語,紅脣暗淡,緩緩閉上了眼。
“當不爲情愛所累。”
天道[緋紅]法則力量+29.8%,當前爲74.5%!
而長伴緋紅千萬年的香林八節,亦被她舍在身後。
香林八節驚恐無比,它落地之後化作一個清孱少年,他拼命地追,手使勁地伸長,可還是抓不住主人的一片衣角。
小節聲嘶力竭地叫喊,帶着哭腔,“主人!主人!別丟下小節!不要!”
一段紅線擦着香林八節的臉頰而過,落入了另一個人的手中。
那是石扶春藏在緋紅心口上的一段情絲,他日日夜夜,是如此渴盼着,渴盼師尊能再爲他長出一段情根,不需要多長,多堅韌,他只希望師尊能爲他留下一絲的情意。
一絲也好。
紅線在石扶春的手中變得蒼白,褪去了所有的紅色,彷彿一根蒼老的頭髮。
他於是明瞭。
男配[石扶春]虐心值99.5%……99.7%……100%!
他渾身力氣被抽空,啪的一聲,摔在屍骨裡,任由蒼生將他鞭笞,任由皮開肉綻,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
他側着半張臉,泡在血海里,他直勾勾看着前方,淚珠一點一點沁上來,模糊了石扶春的視野。師尊,那是他的師尊啊,年少的憧憬,千年的癡戀,萬年的等候,他全交付給了這個女人。
可她不要他了。
她要當天道了。
“恭祝……恭祝……”石扶春喉嚨含混着血沫,嘶啞地笑,“恭祝師尊……哈……得成天道!天道!哈哈!好啊!”
豔歌行喃喃道,“天道……是天道啊。”
優曇卻是失聲了,宛如一潭死水。
他怔怔撫摸他手中的花。
它是他從娑婆訶深處尋來的,暗流湍急,很難尋,險些把自己也折在了當中。它有一個名字,叫與我長歡花,很好聽,他很喜歡,捧在胸懷裡,不教雨淋,不教風吹,他小心翼翼把它捧回來,用自己的情意澆灌它,等着它開花的那日,要牽她來看。
你看,這是小僧的長歡花,如果施主願意,小僧願意再次還俗,與你長相歡,長相伴。
但他終究,要跟她錯過了。
優曇發呆般摸上臉頰。
哭了嗎?他哭了嗎?
啊……小僧,小僧可真沒出息呢,施主。明明你掙脫桎梏,小僧該爲你高興的。
首座指尖滴血,他捻着那一顆阿修羅子,狀如心形。正如那一日在誅仙台邊,高僧握住了紅塵的手,他本想把這一片蟬心也送去,讓她聽一聽,蟬靈能有多熱烈。
“阿彌陀佛。”
他雙手合十,碾碎了那一顆沾有帝緋紅闢寒香的阿修羅子,主動切斷了因果羈絆。
施主,願你求有所得,得證天道。
男配[釋蟬月]虐心值100%。
此時緋紅的長髮垂到了腳踝,身上再無一件飾品,只有一件抹胸以及破碎的、染了血污的紅裙,她離天道越來越近,她的規則力量正在動盪。
她說,“我若爲天道,我將無所愛,將無所痛,將無所求,將無所怨。”
天道[緋紅]法則力量+9.2%,當前爲83.1%!
她說,“我若爲天道,我開諸天萬界,開諸天萬域,沒有道爭廝殺,只有各憑手段,蒼生得其所,得其道,得其歡!”
天道[緋紅]法則力量+11.8%,當前爲95.5%!
她說,“生、死、榮、枯、愛、恨、歡、悲,秩序便是秩序,陰陽便是陰陽,我若爲天道,萬物都得一個公正!”
天道[緋紅]法則力量+97.8%,當前爲193.3%!
足夠了!
緋紅的氣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她立在諸天,諸天皆是她的影子。
“天道,你既不公,那便由我來代!”
她摧枯拉朽般鎮壓而下,以諸天萬界爲劍鞘,以蒼生立命爲劍鋒,摧毀了原天道的秩序。
“噗!”
天道如同一隻掙破了線的紙鳶,直直墜落在了山海之中,他身下的河流染成濃稠的鮮紅。
“嘩啦——”
而緋紅身上的罪字如同一片片紅紙,成片地脫落,像是紙蝶,紛紛飛向空中,被金粉襯映,異樣的悽美與輝煌。
舊天道的統御結束了。
新天道降臨了。
緋紅赤足落入血河來,撈起了溼漉漉的天道,他氣若游絲,皮膚都變得透明。
“帝緋紅,你真是瘋子。”
天道怎能想到,一個螻蟻竟會取代他。
“與其說是瘋子,不如說,我在清醒圖謀你。”緋紅笑道,“那次我回歸三十三重天,你以爲我對付的是琴族嗎?不,我對付的是你。用十生十世,讓你受情傷。用誅仙台,讓你受身傷。蒼生劫破你的蒼生道,而我又用不公這條罪,來誅你的職責所在,四重算計,你輸定了,天道。”
天道雪白的瞳孔望着她,忽然說,“沒有,我沒有受情傷,我不愛你。天道不愛螻蟻。”
他低低道,“新天道。”
“可我愛你!從那次,你睡在日光下,側顏清俊,鼻尖的一粒小痣被天光映得極其可愛,我就想一口吞了你。”
天道猛地擡頭,又慢慢嚥下了那脫口而出的追問。
天道孤傲,從不示愛。
那是破碎的,難以啓齒的,不成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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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天道]虐心值98.6%……100%!
緋紅俯下腰,吻了吻天道蒼白的額頭,他已永遠閉上了眼。
緋紅抱着天道的屍體,走向了那猩紅的天廓。
她已成天道,這諸天自然困不住她。
那一卷蒼生詔落下,叛她者受永世之罪,助她者得萬世太平,天道向來賞罰分明。
新天道走得決絕,破裂的衣裙似一道蜿蜒的紅。
有人在哭,她一次回頭也沒有。
而在她裙襬之下,諸天萬界已開,該清除的,該留下的,都回歸了秩序。
日月再生,山河重豔。
蒼生跪伏,萬物皆榮。
諸天共同呼喚一個名字——
“恭送……天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