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越者渡(2)

紀十吐了吐舌頭,倒也不再逗她,乖乖坐回原位,繼續剝自己的石榴。子萬自然將兩人的反應以及對話都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浮起一絲奇異的感覺,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美貌出衆的女子會喜歡上一個容貌盡毀的男人。儘管在初見的震驚後,再與其交談幾句,他也覺得十一郎的樣子並不是如何可怖。

三人各懷心思,十一郎已經轉了回來,手裡端着一碟淺黃的糕點。

“趙家嫂子做的米糕軟糯細膩,不遜京城出名的糕點鋪子,配着這山楂茶倒是極好,你們也嚐嚐。”

紀十自然不會客氣,趕忙放下手裡的石榴,抓了一塊就往嘴裡塞。

“慢點,別急,還有很多。”十一郎被她兇猛的樣子嚇倒,忙將她面前又空了的茶碗斟上,叮囑道。同時捻了一塊給梅六,“你也嚐嚐。”然後看向子萬,子萬忙自己拈了一塊。

“若不急着趕路的話,便在此吃頓便飯吧。”十一郎道。“昨日入山打了只山雞,我這便去燉上,再去河裡弄兩三隻魚蟹,用不了多久。”

紀十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其他兩人一個貪戀着在十一郎身邊的感覺,一個想着還要詢問七絃泉的事,自然也不會反對。當下子萬便自告奮勇要同十一郎同去打魚,讓原本也想去的梅六不得不打消了主意,遭來紀十一頓白眼,暗罵他沒有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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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找泠泠七泫泉?”正站在水中摸蟹的十一郎怔住,看向彎腰叉魚的子萬。

他們在越者渡下游水緩淺處。子萬與他一道出來捉魚,自然不會錯過這個閒聊探聽消息的好機會,說着說着便問了七絃泉的事。

“我知道七絃泉在哪裡。”十一郎在錯愕之後,很快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點頭道,手上利落地抓住一隻巴掌大的螃蟹扔進簍中。而原本做出一副隨意樣的子萬卻失了手,讓一條足有兩斤重的鯉魚從他的叉下溜走,還濺了一頭一臉的水。

他直起腰,擡手抹了把臉。已至日中,太陽高掛在天空,照得水面一片白晃晃,因已入深秋,溫度倒沒有多高。

“但是那個地方你們不能去。”十一郎順手掐住一條遊過他腿邊的魚扔進魚簍中,繼續道,語氣淡淡的,既不鄭重也不嚴厲。然而越是這樣,反越讓人覺得事情沒有轉還餘地。

“可知是爲何?”子萬皺了皺眉,問。他來尋七絃泉並不只是爲了交情不深的梅六,哪裡肯因爲別人一句話便打消主意。

“七絃泉在越者渡的對面末世地。你們不能去,也去不了。”十一郎道,然後便不再說什麼。

“你在越者渡擺渡,難道不能送我們過去?”子萬得到了確切的位置,精神一振。

十一郎搖了搖頭,沒有答應,只是彎腰專心地翻石頭尋找螃蟹,顯然關於七絃泉的話題到此爲止,之後無論子萬怎樣傍敲側擊,他都不肯再多說一字。子萬極爲挫敗,卻也無可奈何,但既知地方,在他想來要過河也不是什麼難事,便不再勉強。

兩人合力,沒過多久便滿載而歸。十一郎自去廚房做飯,子萬找了個機會把問來的情況給兩女說了。紀十一聽便炸了,跳起來就往廚房跑去。

“十一郎哥哥,你既然知道七泫泉在哪裡,便帶我們過去吧,六姐身上的毒都等不得了。”抓住正挽着袖子燒飯的十一郎衣襬,紀十毫不吝嗇地對一個初識之人裝憨賣嬌。

十一郎剛將蟹放上蒸籠,又將在河邊剖好的魚再清洗了一遍,兩邊魚身鱗形花刀,抹上鹽酒醬料,放在一旁等着入味。

“越者渡只渡越者,你們不能去。”低頭看向紀十,他不厭其煩地解釋,眼裡的認真讓人無法置疑。

紀十呆了呆,卻不甘心,求道:“那你只帶六姐一人去好麼?不然……她會死的,真的會死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心定然很軟,因此爲達目的,她不惜示之以弱。

然而這次她卻失算了,十一郎雖然脾性溫和,卻有着自己的原則。

“既是如此,吃完飯你們便趕緊返回去尋訪大夫,別耗在此地了。”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補了句,“末世地不是你們能去的,會有殺生之禍。”

見他油鹽不進,紀十心裡不耐煩起來,臉上卻只是露出怏怏的神色,垂頭喪氣地轉身往外走,不想竟看到梅六怔怔在那裡,顯然將兩人的對話都聽進了耳中。

“六姐……”一向伶俐的紀十突然不知要說什麼好。她早看出梅六對這醜八怪的在乎,如今聽到他這樣無動於衷,定然很難過。

梅六回過神,沒像紀十預料中的那樣悲傷欲絕,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落向忙碌得連回頭看她一眼也沒空的男人。

“既然先生如此說,咱們何必勉強。”她輕輕道,語罷,轉身回走。

紀十忙追出去,看着前面挺得筆直的纖細背脊,突然明白到自己這素來清傲嫵媚睥睨天下男人的六姐終於拋開這幾日的反常,重拾起傲氣。對此,她感到極爲欣慰,本來嘛,美麗的六姐怎麼也要配個俊姐夫纔對。

等到兩人走遠,十一郎才停下手上的動作,無聲地嘆口氣。他不是蠢鈍的,自然能看出梅六待他不一樣,只是他於她無心,便不會給她任何希望。兩人相識不久,相信這時抽身尚不至令她受太大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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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紅燒魚,一鍋幹菇燉山雞,一大碗清蒸秋蟹,還加兩盤素菜,蒜泥菘菜和涼拌酸筍。

獨居十數年,十一郎做飯的手藝倒是練得不俗,燉雞是在他們出去摸魚的時候便放上了火,因此幾個菜做下來,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

雖然之前因爲七絃泉的事鬧得有些不快,但幾人都不是初出茅廬之輩,這會兒同坐在桌上,彼此之間依然言笑宴宴,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