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萬經理來時,竟是還先寒喧了幾句,“萬太太怎的今天沒有來?”
“她孃家小舅做了爺爺,吃酒去了。”萬經理竟也十分和氣,笑道,“如何三位,錢可準備好了?”
“當然準備好了。”沈雲慢就笑了一笑,一張支票就遞了過去。
萬經理就點點頭,笑道,“果然還是沈小姐識大體。這不就是了嘛,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何苦要撕破臉皮?是不是……”眼睛微微一瞟,只在支票上看了一眼,驀的變了臉色,勃然大怒,“十五萬?”
“沒錯啊。”沈雲慢道。
“沈小姐這是耍萬某人麼?”
“萬經理。”沈雲慢笑道,“十五萬,是本金。另還有大禮相送。”就把那個大信封推到他跟前,“您且先看看……”
萬經理就皺了皺眉,拿過那信封,裡面的東西一拿出來,眉頭就擰成了一團,待一張張,一份份看下來,已然是汗如雨下,嘴巴抖個不停,良久,方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看,“你,你們,你們從哪裡找來這些東西……”
“怎麼找來的,就不勞萬經理操心了。”沈雲慢笑道。
“你以銀東銀行的名義,用高義公司放貸,這都罷了。你還勾結日本人,走私軍火,大發國難財。萬經理,您說,這些東西我們要是交出去,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是吧,萬經理……”霞芝聲音綿軟,叫萬經理聽來,竟是如刺鋼針。
霞芝就冷笑一聲,將桌子猛的一拍,“照片的底片,給我拿過來!”
“你,你們……”萬經理的手抖個不停,哆哆嗦嗦指着她,“你們想怎麼樣……”
“萬經理。”瑪麗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莫爲。照片的底片,你儘管留着,大不了,霞芝毀的不過是小小名聲,您也知道她是在風月場風流慣了的。小小名聲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您可不同,這件事要是被捅出去,不僅您名譽受損,報紙上各界人士口誅筆伐不說,您這條小命,只怕也保不住了,還有您的家人,將要受一世的指點,從此就夾着尾巴做人。”
她看着那抖得跟篩糠一般的雙腿,冷笑一聲,“萬經理,拿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利害之處,已是不點自明,萬經理即便再是咬牙切齒,仍是從包裡翻出一個小袋來,就丟在桌上。霞芝眼疾手快,一把就抓過來,一看,竟是不下數十張自己裸照的底片,一張張看過後,惡狠狠朝他道,“全在這裡了?”
“全在這裡了。”他道,當即就把那一大疊資料抓在手中,又收了沈雲慢那張十五萬的支票,氣沖沖出了門,“算是便宜你們了。”
“你可別玩什麼花樣。”瑪麗亞道。
他重重哼了一聲,竟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直待到車子啓動,萬經理一行離開老久,霞芝方拿了一個盆,將那一袋底片付之一炬,這才長出一口氣,如同是渾身力氣都散盡了,
軟攤在沙發裡。
“你說他會不會留有後招?”瑪麗亞道。
“什麼後招?”霞芝身子一直,急道。
“應該所有底片都交給我們了罷?”
沈雲慢皺着眉,便看了那五哥,他點點頭,“就算他有底片,軟肋總還是捏在我們手裡。翻不起大浪來。”
“這樣的人,若是窮兇極惡起來,是叫人防不勝防的。”瑪麗亞道。
“慄叔那邊應該也要行動了。”沈雲慢輕聲道。
幾人就看她一眼,見她若有所思,一時竟是都不知說什麼爲好。
果然待到了這日夜間,瑪麗亞與霞芝從九重天回來,將將只沐浴完,又吃了些江媽準備的宵夜,便聽到外頭汽笛聲響,三人就出得門來,見到那車裡下來一人,行至跟前來,“慄先生叫小的來接幾位小姐去江邊。”
幾個人就對視一眼,在心中道,“果然來了。”
便就上了車,隨着車子啓動,竟是心裡生出一股忐忑來,彼時已近凌晨二點,汽車一路疾駛,穿梭在暗夜裡。也不知行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幾人四周一張望,便見遠遠的江灘邊上,停着一車輛,車燈開着,照得前頭如同白晝。
在這車燈光下,站了幾個人,沈雲慢定睛一看,竟然是慄叔並她的太太,慄叔手中握槍,指着立在她對面被綁縛一對的男女,赫然竟是萬經理兩夫婦。
因是隔得太遠,並聽不清他們所言,正欲開門而下,被司機攔住,“三位小姐,慄先生說了,這事就交給他來辦,三位遠遠看着便可,不要露了面,以免將來反倒惹禍上身。這人的下場,叫三位見着,也免了心中後顧之憂。”
於是又熄了車燈,四人就坐在這車裡,看着遠處那無聲的爭吵,慄叔一擡掌就給了那萬經理一個耳光。
萬經理張口在罵,罵什麼,卻是聽不清。
慄叔極是憤怒,一杆槍就指到了他的嘴裡,咬牙切齒,只聽得“砰砰砰”三聲,萬經理倒在地上,竟是連掙都不曾掙了一下。
她旁邊的萬太太眼睜睜見着自己的丈夫瞬時死於非命,嚇得身子抖個不停,已是哭都哭不出聲來。慄叔視若未睹,竟是將那槍又交到了慄太太手中,慄太太流了一臉的淚,仍是咬着牙,將那槍指向了萬太太,口中喃喃,“你也有落到我手裡的一日!你也有落到我手裡的一日。”
不待萬太太爭辯,又是“砰砰”兩槍,萬太太應聲倒地。
這邊車子啓動,將江邊上的一應事物,俱都甩在了車後,瞬時便消失了個無蹤。
接連幾日,銀城的大小報紙,幾乎都在報導同一件事,醒目的大黑標題寫着:漢奸命喪江灘、神秘英雄申張正義。旁邊的照片上,赫然是銀東銀行總經理萬先生夫婦的死狀,在這對夫婦冰冷的屍身之上,凌亂散落着萬太太夫婦在一塊日本軍旗前與一位日本黃軍握手寒喧的照片。
瑪麗亞家中寬廠
的客廳裡,三個女人坐在這沙發上發呆,那報紙掉落到了地上,都懶得去撿,倒是霞芝,到了這個時候,又痛哭了一聲,大約是感嘆於自己一場虛驚,總算是脫了險境。
“你這位慄叔到底和這萬經理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殺死他才罷手。”瑪麗亞笑着問。
“我哪裡知道。”沈雲慢道,“這樣的人,你看看那照片,大漢奸,死不足惜。”
又對霞芝道,“事情都解決了,你哭什麼。”
霞芝哭着哭着,竟然是又笑了起來,“是啊,哭什麼。這麼大喜的事,我們該慶祝下,不如今天請一日假,晚上好好去九重天玩一玩。”
到底是去了心中大石,連說話都暢快了幾分,正欲再說,便聽得那邊江媽急急過來,“小姐,慄先生與慄太太來了。”
沈雲慢就一怔,慌忙起了身,瑪麗亞與霞芝一道,跟在她後頭,也行回她這邊來,便見椅子上,坐着一箇中年人,並一位溫婉婦人。
“慄叔,嬸。”沈雲慢就笑着叫了一聲。
那慄太太,渾身便是一震,徇聲望過來,眼裡就浮上了一層淚光,“雲慢。”伸手就抓住了沈雲慢的手。
沈雲慢當即便將霞芝與瑪麗亞一一介紹了,瑪麗亞倒尚好,霞芝便已經朝着慄叔鞠了一個大大的躬,慄叔與慄太太都是一驚,慌忙站了起來,“小姐這是做什麼?”
“感謝慄先生的大恩,霞芝實在無以爲報。”
慄叔便就搖搖頭,請幾位都坐下了,江媽上了茶,這才緩緩道,“那個人死不足惜。想當年,我們一家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我唯一的兒子,也叫他派手下打死了……”一旁的慄太太頓時就滾下淚來,他就不說了,只在手上輕輕拍了一拍,慄太太便就抹盡了淚,對他會意一笑,又搖搖頭,以示她無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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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沈雲慢大驚,“您說太東他已經……”
他便就點點頭,也就不說下去。想必往昔過去痛苦,着實不提也罷。
沉默良久,沈雲慢方擔憂道,“那個人家大業大,又頗有門路,只怕……”
“一個大漢奸。”慄叔道,“他死了,只會叫人拍手稱快。更何況……”他握着慄太太的手,朝她溫和看了一眼,“我們這幾年在海外飄零,心中就是含了這口氣,發勢要找他們夫妻倆報仇。如今大仇已報,我們以後會在南洋定居,應是不會回來了……”又給了沈雲慢一張字條,“這上頭,是我在那邊的地址,和電話。你若是有事,可以打電話來。”
沈雲慢就點點頭,將那張紙好好握在手心,喃喃道,“慄叔慄嬸此去,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見……”
當即幾個人便一同去了醉八仙酒樓,一起吃了一頓飯,算是爲夫婦兩餞行。待將他夫婦送上船,隨着轟鳴聲起,客船遠航,她與生命中這兩位貴人就此別離,也不知何日能再見。頓覺心中傷感,竟是眼眶溼潤,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