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夢長_二、離婚(一)

這窯所處偏僻,只是沈雲慢原本不知,所幸有父親的日記在,才知道沈家作坊裡竟還有這樣一處所在,她只進到窯口,便聞到一股烈香撲鼻而來,忍着那醉人的酒香,找到一罈所標年月最早的一罈酒,取了出來,回到作坊裡,拍了泥,開了酒罈,只見酒中的酒都已經隱隱有了些粘稠狀,放到鼻下一聞,那股烈味衝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可真是香啊,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醉了,耐着性子將那一罈酒按比例調到了此次新出的酒中,再重新舀了一罈酒,依着窖中所藏酒之方法,封好,又在上頭用毛筆標註了出酒年月日,重新放回了窖中。

如此一來,這頭一批酒便算是釀成了,接下來的事,便是該如何將酒賣出去了。

眼下方是正月裡,雖說是出了十五,年味漸淡,然則到底是剛過完年,好酒之人自是都備了好酒在家中,麻石街上的酒家她也都是去看了的,家家都是門庭空寂,寥寥只數人。

沈家酒沉寂了大半年,也不知這麻石街人還記不記得她家的酒,她的打算是先讓沈家酒在銀城重振聲威,而後便要裝酒成瓶,遠銷他省去。

然而她現在面臨的問題,卻仍是無錢無人脈。這事也急不來,只能是一步一腳印,緩緩行之。

而眼下,除了這酒,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那便是——同瞿南喬離婚。

瞿南喬自沈雲慢那次在瞿家新居哭鬧一場後,他在自己房中也痛哭一場,一時萬念俱灰,到底是許氏有辦法,見他日日飲酒買醉,強忍着心痛,爲喚她,索性自己不吃不喝,直到病歪在牀上,孫青竹聞訊而來,那會子瞿南喬還歪在大大的西洋沙發前喝得酩酊大醉,他鐵青着一張臉,照着瞿南喬就是兩個耳光,瞿南喬尤自迷迷蹬蹬,他火氣上來,叫了兩個手下,將南喬哥擡起來,丟到屋外的雪地裡,再去廚房裡提了一桶水,照着他便淋了一個滿身。

冬日裡氣溫極低,瞿南喬身上原本便是有傷,捱了那桶冰水,總算是清醒過來,被孫青竹指着鼻子大喝,“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爲了一個女人,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大碼頭大碼頭的事你不管,青竹幫青竹幫的事你也不理,現在你娘爲了你都熬病了,你是還要在這裡買醉嗎?”

他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都溼透了,冷風一吹,那涼意只凍得他打起哆嗦,哆嗦了幾下,人就一歪,便昏死過去了。

他挨的沈雲長那一槍的傷本來就沒好全,加上那幾日,日日飲酒,心情又不好,病情愈是惡化,又受了孫青竹這一兜頭淋,身體就愈加大不如前,一時間便發起高熱來,把個病歪歪歪在牀上的許氏都嚇到了。

如此一來,瞿家母子倆的這個年便是連沈家人過得都不如,大年三十,竟是在醫院裡度過的。許氏倒不知蔣含煙竟對瞿南喬這般有情有意,自他病倒後,便天天來醫院裡探望,連大年三十這一晚都是隻在家吃了團圓飯後便又提了雞湯過來。

瞿南喬對於蔣含煙對自己的情義,他哪裡不知道,只是心中到現在仍舊是心心念唸的,全是沈雲慢,又因爲蔣含煙對自己的事,只怕要叫沈雲慢誤會,愈加的恨自己,因而對她的好意,總是冰冷相對,未料她竟然不以爲意,依舊天天來看她,變着法的帶各種吃食來,倒叫他堅硬的心生出一股愧意來,覺得自己實在是過份了,竟拿冰涼來對待一個女子的柔情。

待出了十五,病情好轉,總算是出了院,其實這段時間裡,他也並非不是對沈雲慢

心存了幻想,不止一次的叫生子去沈家,告訴沈雲慢,“南喬哥就要死了,只想見嫂子一面。”

“誰是你的嫂子。”沈雲慢說,“死就死吧,死了也好啊,省得我動手。”

這女子的心一狠起來,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瞿南喬歪在病牀上回想,腦中全是她的柔情、她的笑、她髮梢的香味、她的裙角掃過他雙腿時的觸覺。

紅着眼眶,在心裡道,這一生難道竟是當真要失去她了?

“你還年輕,不能倒啊,你還有娘呢,還有青竹幫,大碼頭,還有幫裡幾千個兄弟,人這一生,也不僅僅只是有愛情啊……”

這是許氏呆坐在她牀前聲淚俱下是說的話,只說得他撓心撓肝,向許氏保證,“娘,兒子錯了,叫娘擔心,兒子不對……”

人當真向生時,那力量也是極爲奇特的,他一日日康健,被青竹幫的人說成是:“南喬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無論如何,人總算是好了起來,只是那心卻是徹徹底底失了一塊,無論如何也難恢復如前了。

他在報上看到那則離婚啓示時,心裡還驚了一跳,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只看到上面兩個名字極是刺眼的寫着“沈雲慢與瞿南喬”時,心中一痛,手上一抖,一把就將那報紙抓在了手心。

他知道沈雲慢受的是新式教育,思想新潮,只是不知她竟這樣激烈,單方面便在報上登了離婚啓示,一直到此前,他其實都心存了幻想,他們兩個畢竟是結了婚,拜了堂的,雖說未來得及入洞房,但是她的身子可是在他們辦婚禮的前兩天便是全全交給了他。

他是老派人,雖是出生在民國,但他自幼孤苦,不像她一個世家的小姐,讀的都是新派書,接受的是新派理論。他是殺了她的父母沒有錯的,但那的的確確,是無心之失啊。

古往今來,嫁夫從夫,這理是從來沒有變過的啊,雖不要求她對自己唯唯弱弱,惟命是從,但想來人心都是肉長,若她能看到自己的誠意,總有回心轉意的一天罷?

可是現在,她怎麼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單方面的登了啓示,要與他離婚?好歹他也是青竹幫的二當家,這銀城黑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

他的一張臉順時變得鐵青。

蔣含煙彼時正端了一小碟水果過來,放到他對面的几上,見他臉色不對,詫異問道,“南喬,怎麼了?”

他尤自不覺,將那張報紙用力抓着,她目光一瞟,看到他那報紙一角,露出的那則啓示,心下了然,一個笑意便出現在她的眉梢,轉瞬又不見了,伸手就握着了他的手。

他手一抖,見是她,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忙將手抽了回來,她就將報紙接了過去,抹平整了放在几上,笑道,“這是怎麼了?”

他說,“沒事。”

“吃水果。”她道。

“哦,好,好。”瞿南喬見她坐在自己身旁,張了張嘴,不自覺就往旁邊挪了一挪,說道,“蔣小姐,你,其實你不用天天來。”

“我……”蔣含煙道,“我來看伯母。”

“蔣小姐,”瞿南喬道,“其實你真的不用這個樣子。你還小,又還在讀書,應當以學業爲重,今天都多少號了,你應該去學校上學了。”

“我沒關係。我跟學校告了假,下一週再去。”

“蔣小姐,”瞿南喬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你真的不用這樣子,你也

知道,我是結了婚的人了,你天天來我們家,平白叫人誤會,你一個女孩子家,名聲還是很重要的。你以後要是沒什麼事,還是不要來了。”

“我,”蔣含煙一時面上含了一股委屈,“我是來陪伯母,伯母一個人在家裡無聊……”

“蔣小姐,”瞿南喬的聲音就大了,“我娘自然有我在陪着,哪裡要你來陪,再說了,她再無聊,她還有兒媳婦。”

“你說雲慢嗎?”蔣含煙道,“你和雲慢不是已經……”

“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夫妻之間吵吵架。”

“可是,可是……”蔣含煙說,“你們的離婚啓示都已經登報了……”

“蔣小姐!”瞿南喬將桌子一拍,喝道,到此時,他身上的那股戾氣方是徹底復活過來,冷着臉,“這是我瞿某人的私事,與你有何相干!你一個女孩子,有書不讀,天天跑到我家裡,算怎麼回事!你趕緊回去,以後不要來了!”

蔣含煙被他這樣一呼喝,身子一頓,眼中就含了淚,低聲道,“南喬,我……”

“你還是叫我瞿先生好一點。”他說。

“我……”她一時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就想往屋外退,兩人的爭吵聲卻是惹來了許氏,她皺着眉,一臉怒容,“南喬!你怎麼能和含煙這樣說話。”

“娘。”瞿南喬不耐道,“我的事情您少管。”

“你這個臭小子。”許氏怒道,“含煙是來陪我的,可不是來看你,你少在這裡自作多情。”邊朝含煙道,“含煙,別理他,南喬身體還沒好全,所以心裡難免有些不痛快……”

蔣含煙點點頭,後着嘴輕聲道,“我知道的,伯母。即然沒有什麼事了,我,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吧。”

她轉了身,幾乎是落荒而逃,捂着嘴,想必是心中難受,女兒家面子簿,也不知道哭成了什麼樣子?

她直奔至外頭,將好有人力的黃包車經過,她招手上了車,也不說去哪,任那車伕拉着跑,眼中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他,是在沈雲慢的家裡,她滿含女子的嬌羞,爲他取屁股上的子彈。

她就是愛上他了嘛。

她眼淚愈發洶涌而出,被冷風一吹,吹得臉上涼冰冰的。

眼下尚是正月裡,空氣依舊寒冷,那車伕拉着她跑了一圈,在前頭問,“小姐,您到底是去哪裡?”

她方含了哭腔,報了一個地址給他,卻是沈家的祖屋所在,待到了地方,她也不下車,只愣愣看着那所黃泥老宅,門窗緊閉着,遠遠的,卻可聽見江媽的呼喝之聲,“今天又給我們小云汀做好吃的羅…...”

她呆呆看着這個離麻石街不過三四里的小村落,道路濘泥且不說,但看這四周的景緻,竟是連一家像相的商店都沒有,道路兩旁全是農田與山野,到她家去還得下車走小路。不過相隔三四里地,與麻石街竟然差別這樣大,實在沒有料到沈雲慢在這裡也能生存下來。

這樣的沈雲慢,是她多年來所熟知的沈雲慢,堅韌、勇敢、倔強、好強,她也沒有料到,自己與她多年好友,因爲這個男人竟然會弄成這般模樣。那個男人的眼裡就只有她,只有她,哪怕她要殺了他,他愛的依然還是她......

她咬着嘴脣看着那小屋,只見那院門突然開了,沈雲慢抱着沈雲汀的身影便閃了出來,她眼中的恨意轉瞬而逝,冷聲朝車伕道,“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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