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彧就屬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衛慈稍稍一刺激,他就得跳腳。
不過,衛慈這次沒有繼續“欺負”韓彧,反而嘆息着開口。
“官家如今縱容宦官折騰,賣爵鬻官都當自己瞧不見。外戚那邊呢,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官家明擺着想要扶持兩方勢力,向世家士族發難呢。風仁遞折致仕,原因有二,其一是爲了次子風瑾抱不平,其二則是他已經看出來,如今這個東慶已然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程靖接過話,“文彬這個脾性,還有的磨。現在都這麼氣了,以後可怎麼辦?”
風仁致仕已經成了一個信號,其他世家要是有遠見,陸陸續續都會撤離,或者冷漠旁觀。
空出來的官職,自然成了宦官和外戚爭奪的蛋糕。
不管是哪一方贏了,他們安插的人多半是心術不正之輩,只顧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來,這朝堂要是還有救,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韓彧嘴角抽了抽,眼前這兩人一唱一和,顯得他多麼不成熟似的。
“少音,你就沒什麼要說的?”韓彧找呂徵當救兵。
呂徵嗤了一聲,“平生無大志,吃飽穿暖有房住。只要是個官,大小也是官老爺,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成,照顧好治下百姓就好。其他的,心有餘力不足,讓有能耐的去管唄。”
韓彧險些被氣了個仰倒。
這哪裡是救兵啊,簡直是豬隊友。
程靖道,“文彬也別鑽牛角尖,該做什麼做什麼。如今這個局勢,入朝爲官確實不是良機。”
韓彧委屈地道,“你們這三人,到底是過來開解我的,還是誠心過來氣我的?”
衛慈略顯調皮地眨眼,衝他說道,“慈可沒說是來開解你的。”
韓彧:“……”
友盡,絕交!
按照以前的慣例,考評之中脫穎而出的士子會在半月內收到朝廷的任命書,下遣到各地。
關於各個士子的安排,一般會綜合考量他們的能力、家世。
儘管官職都不高,但十分考驗人、也容易積累經驗。
偏遠一些的地方官職稍微高一些,繁榮一些的地方則低一些。
若是有家裡人到處打點,官職和任職地點也能酌情更改,操作性很大。
不過,如今正值朝野混亂之時,不少官員都默契地忘了這一回事,皇帝更是提都未提。
淵鏡一行人在上京停留了半個月,不少學生人心浮動,生怕有什麼變數。
衛慈幾人穩得住,每日不是安靜讀書習字,便是和同窗手談幾局,吟詩作對,打發時間。
呂徵坐在棋盤一側,圍觀衛慈吊打韓彧,福靈心至,突兀地說了一句。
“這都半月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今兒這個年,該在上京過了。”
韓彧看着棋盤局勢,腦子都大了,“朝廷任命書未下,不好離開。”
衛慈笑盈盈地落子,將韓彧逼入死境。
“也許這任命書下不來了。”
“爲何這麼說?”韓彧問。
衛慈刺了一句,“大概,空閒的官職都已經賣光了吧。”
官職賣光,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朝廷忙着準備北疆公主安伊娜和二皇子的婚事,東慶還想要和北疆扯皮。
一個一個紅了眼想要給自己撈好處,哪裡還顧忌這些士子?
這些日子,要說什麼事情比較轟動,除了前陣子風仁致仕還鄉,便是滸郡郡守柳佘致仕了。
對於前者,皇帝喜滋滋收回中書令的位子,轉頭就提拔自己的心腹,
對於後者,這位皇帝也想如法炮製,但柳佘是在大朝會上呈遞摺子的,立馬就有人跳出來說了一通,說柳佘這些年如何勞苦功高,他治下的滸郡從荒無人煙到如今的產糧大郡,緩解臨近兩州的糧荒,這是社稷功臣,他還那麼年輕,若是致仕,便是東慶最大的損失。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鬧得皇帝都沒臉應下柳佘的致仕。
“既然如此,諸位愛卿可有好的建議?”
皇帝雖然沒皮沒臉,但不想在大朝會上鬧得沒臉,遮羞布還是要裹一塊的。
柳佘趁機重複一遍自己想要致仕的意思,又有官員跳出來說不行,若是皇帝答應了,豈不是讓天下人都誤以爲皇帝貪圖滸郡的富饒,想要過河拆橋,趁機奪取旁人的勝利果實?
柳佘他就是一塊磚,哪裡缺他哪裡搬。
得,一番“激烈”討論之後,有人突然提到崇州還缺一名州牧。
州牧可比郡守大,前者管理一州之地,後者管理小小一郡。
諸人全然忘了,崇州僅有上虞郡和長河郡,上虞郡共有六城,其中三城還在北疆手中,總體面積是東慶六州之中最小的,北面還跟北疆接壤,誰知道上任多久就會掉腦袋?
滸郡雖然只是一郡,然而面積卻堪比一州,更別說它如今被柳佘治理得富饒無比。
東慶皇帝內心衡量一下,果斷拍板,假情假意地表示自己對柳佘的看重,又說如今天下動盪,若是柳佘此時致仕,乃是東慶的損失、百姓的遺憾,二話不說把崇州牧甩柳佘腦袋上。
柳佘表面上有些疲倦且不甘地應了下來,內心卻是暗暗嘆息。
他身邊有神一樣的隊友,對面全是豬一樣的敵人。
難度太小,感覺沒有挑戰性。
柳佘頂着熱騰騰、新鮮出爐的崇州牧,冷着臉下朝,誰也不理。
“不知好歹,從郡守升到州牧,他倒是板起臉了……”
“嘖,誰不知道滸郡如今是香餑餑,一郡之地養活兩州,那是多少糧食?依我看吶,這柳佘今兒個根本沒想致仕,只是做做樣子,希望繼續留任滸郡,哪裡知道官家將他調到了崇州。崇州,這是什麼地方?北面三條狼盯着,大半夜都睡不安穩……”
“呦?那豈不是虧大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誰讓他犯蠢呢。”
“不知道這滸郡郡守,該由何人接手……”
“反正不可能是你我二人,看熱鬧便是了。滸郡,誰都想咬一口呢。”
周遭細碎的談論隱隱飄進柳佘耳朵,他依舊鐵青着臉。
登上馬車之後,倏地淡淡一笑。
誰聰明反被聰明誤?
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真正犯蠢的人是誰了。
馬車停下,柳佘下了轎凳,心腹上前跟他道了一句。
“老爺,郎君要找的人找到了。”
柳佘怔了一下,表情迅速收斂。
“找到了?”
“是,模樣足足有七分相似!”
心腹比了一個七的手勢。
柳佘胸腔快速跳動,彷彿要跳出嗓子眼兒。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