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身後漸漸淡去,我只回頭看了一眼,就繼續朝前邁步。
我與長老們的約定,是趁明日的十六依然月圓之夜,再強行開“百玄山河陣”,也就是說,我的時間只有一日。
一日的時間,我要帶回兩個人。
青籬和鳳衣。
我是抱着戰鬥的勇氣來的,可是……我總不能真的和那個叫任霓裳的人打吧,也不可能真的搶人。
我要做的,是證明自己,證明自己對他們的愛,讓她放心的把兒子交給我。
關門徹底關上,我也傻了眼。
夜空中,飄飛着點點的花瓣,卻是一點點如星光的亮,淡紫、熒粉,飛旋在空中,就像一隻只各色的螢火蟲,漂亮的不似人間。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養育出青籬鳳衣合歡這般的神仙人物吧,不過……
我看着眼前偌大的空曠,不知道該往哪去。
“百玄山河陣”雖然打開,但是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出問題,若是我跑錯了地方,那就麻煩了。
帶着這樣的不確定,我的腳步朝前走去,不管怎麼樣,先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再說。
走一步,那些花瓣被衣袂的微風帶起,隨着我的身影而動。
如果不是帶着任務而來,我真想好好地在這裡躺下,欣賞一番月色下別樣的美景。
但是現在,再多的美景也不可能讓我多看一眼,我的心中滿滿的都是兩個身影,兩個人。
在哪裡,他們在哪裡?
前方,依稀有着燈光,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我心頭一喜,提起真氣直奔而去。
有人家,至少我就能確定這裡是不是神族,他們在哪裡。
當我靠近,眼前看到的是一幢幢錯落有致的屋子,距離不是太遠,卻又保持着良好的距離,給人足夠的空間。
這個時間,幾乎所有的燈都滅了,只有一間屋子裡還亮着,我遠遠看到的那點光亮也正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腳步飛快卻也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他人。
當我靠近那小屋的時候,暗夜的寂靜中,傳出少年明朗的聲音,“四哥,你又不睡啊?”
“還早,一會便睡了。”從容平緩,語調中自透高雅之態。
我的腳步一頓,好懸摔倒在地。
這個聲音,不是容成鳳衣又是誰?
“騙人!”那個明朗的聲音叫嚷着,“每天都是你屋子的燈亮着,每次問你都說馬上睡,我幾次早起練功,分明看到你的屋子裡還是亮着的,證明你根本一夜未眠。”
“沒有呢。”那聲音還是從從容容的,“我也早起練功而已。”
“四哥說假話都不像了呢。”那聲音哼了哼,“孃親也說,這三個月來,你越發沉默不愛說話,每日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自從你們回來以後,三哥倒還好,你卻和以往大不一樣了。”
“什麼叫大不一樣?”容成鳳衣輕聲笑着,“我離開這些年,總是會有些改變的。”
“好吧。”少年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你變得比以前沉默了,三哥卻開朗了,更溫柔近人,似乎心情好極了。”
三哥心情好極了。說的是青籬嗎!?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情莫名的一點也不好了。
分別三個月,我牽腸掛肚,青籬反而心情好極了。
“你在指責四哥不夠溫柔近人了?”容成鳳衣的聲音裡那種平和與柔緩,聽在我的耳內,熟悉的讓人激動。
“沒有啦。”少年跳着腳,“只是覺得四哥不快樂,孃親說要我多陪陪你,可我覺得我怎麼逗你,你還是不開心。”
“那你跳個舞,四哥就開心了。”容成鳳衣的笑聲大了,擺明是戲弄。
“哼,壞四哥。又嘲笑人家走路像跳舞,我去戲水了。”房門吱呀一聲,一名少年蹦蹦跳跳走了出來,腰身扭動纖細,的確有幾分舞蹈的曼妙之態。
他走向不遠處的池水,噗通一聲躍了進去,濺起數點水花。
房間內陷入了安靜,窗櫺邊顯出一道身影,他靜靜地坐着,一動也不動。而我在窗外,傻傻地看着,也是一動也不動。
許久許久,“噗”的一聲,燭火燃盡,滅了。
我情不自禁地超前邁了一步,爲那忽然看不到的身影,當我邁到窗下,忽然……
“吱呀。”雪白的手指推着窗,就這麼在我眼前打開。
乍然出現的容顏,我甚至還來不及準備下,就這麼與他直接的面對面。
月光,微風,窗臺……
還有繚繞在身邊點點熒色的花瓣,以及那張思念了無數次的容顏。
白皙,精緻,高雅華貴,卻帶了一絲憔悴與愁緒。愁緒凝結在眉宇之間,濃的讓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撫平。
我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做了。
手,貼上他的眉頭,輕輕地撫着,一下、一下。
他的肌膚如此溫潤,觸碰在掌心中,那身體的溫度真實地靠在我的指尖,心就在這樣的瞬間,輕快地跳躍了起來。
能夠觸摸到他的感覺,真好。
我們兩個人,就這麼一個窗外,一個窗內,靜靜地看着。我的手貼在他的眉間,他也沒有躲閃,由着我撫摸着。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靜止了,直到一抹熒色的花瓣,飛舞上他的發間,才驚回了我失神的心。
“你……”我輕聲地開口。
“不要說我瘦了,我不喜歡聽。”他反手握上我貼着他眉心的手指。
不愧是水晶心的人,連我要說的話,都被他猜的一清二楚,讓我在沒有話要說。
“那我應該說什麼?”我望着他的臉,不肯挪開眼睛,就連眨眼都覺得浪費了時間。
我想要多看看他,把這三個月的分離,都看的清清楚楚。
“除了這句,隨便。”
我吸了口氣,強擠出一抹笑容,“你,還好嗎?”
“你說呢?”他反問我。
一個人如果能眉宇間凝結如許的愁緒,能有這麼多個夜晚不眠,能讓人清晰地看出他的憔悴,能好嗎?
“我想聽你自己說。”
他的眼中寫滿了思緒,多的讓人都無法理清。
“你這麼一直看着我,是想找什麼不同嗎?”
“是。”我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如果你與往昔沒有不同,我會心安你過的好,卻又難過自己妄自揪心。如果你有不同,我會欣慰你與我一樣被煎熬,卻又心疼與不捨你。”
這就是糾結,真正愛一個人思念他的時候,既希望他與自己一樣爲相思而苦,又不捨這世上多一個與自己同樣心傷的人,尤其還是自己最希望他幸福的人。
“我不好。”容成鳳衣緩緩開口了。
短短三個字,落在我的耳內,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是爲我嗎?”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望進他的心裡。
“是。”我想要的答案,他給的如此輕易,我卻明白這輕易中,是多少次的糾結,或許這三個月的分別,讓我們彼此都不再嘴硬了,也都明白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難挽回的痛苦。
“人生最遺憾的事,便是一念之差。”他握着我手的掌心有些微微的顫抖,“我曾經倔強地離開你,不是我絕情,而是我知道你就在那裡,我不會真正的失去你,可是……”
“可是當你真正發現你可能再也無法與我相見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嬌撒的太大了。”我苦笑着,“鳳衣啊鳳衣,你爲何如此倔強,真讓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