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季無情微微頷首,回答得甚是理所當然。
申屠璃的臉色越發地難看,比起這清晨的寒露還冷,她冷視着季無情與玉汝恆,見他們二人的脣角處都有咬破的痕跡,她氣得大喘氣,接着從季無情的上前越過,拽着玉汝恆的手臂便向前走去。
季無情卻在此刻啓脣道,“公主殿下,小玉子自今兒個起,便要去都知監當差,您今兒個還要回青苔寺,如今皇上移駕前朝的時辰將近,小玉子還要前去都知監辦事。”
申屠璃卻不理會季無情,聽着他的話,拽着玉汝恆手臂的手緊了緊,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捏斷。
玉汝恆擡眸看向申屠璃,便要抽出自個得手,可是被她拽得太緊,她只要用力一抽,立在原地,躬身道,“公主殿下,奴才還要趕去辦差。”
“你……”申屠璃怔愣在原地,緊咬着脣,見她還是那般淡然地模樣,再看向不遠處站着的季無情,她越發地惱火,猛地轉身,卻因爲動作太大,扯動了後背的傷口,忍不住地悶哼一聲,“啊!”
玉汝恆擡眸正好看到那絳紫色對襟褙子上印出了血,她擡步上前,“公主殿下,您昨兒個未上藥?”
“你不在,誰給本公主上藥?”申屠璃沒好氣地看着她,見她關心地看着自個,那股子莫名的怒火變成了埋怨。
玉汝恆主動地扶着她,“奴才扶您回宮。”
“恩。”申屠璃聽到她這一句,那滿腔的火氣也瞬間地消散了,點着頭,還有些虛弱地順勢靠在了玉汝恆的身上,表現地甚是無力。
玉汝恆見她如此,倘若這樣回宮,必定會引來非議,便扶着她前往偏值房,“委屈公主殿下移駕偏值房。”
“好。”申屠璃半眯着眼,臉色有些泛白,儼然一副傷勢不輕的模樣。
她將自個的重心都壓在了玉汝恆的身體,任由着玉汝恆扶着緩緩地向前走着,直至從季無情的身旁越過,她還給了季無情一個挑釁地眼神。
季無情狹長的雙眸微微一動,“小玉子,你別忘了今兒個差事。”
“廠臣適才說過,旨意要等到早朝之後纔會下達,奴才如今去也於事無補。”玉汝恆將他適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便扶着申屠璃向前走去。
季無情着實吃了悶虧,盯着她扶着申屠璃離開的身影,而申屠璃還微微轉頭,衝着他得意一笑,便又虛弱地靠在了玉汝恆的肩膀上。
季無情直視着那消失在長廊盡頭的身影,擡眸看了一眼天色,幽幽地嘆了口氣,便向前走去,自作孽不可活啊。
玉汝恆擡眸看了一眼申屠璃,她適才那細微地舉動,自然是被玉汝恆看了個正着,不過,並未將點破。
申屠璃側眸看着玉汝恆的玉顏,她勾脣淡淡地笑容,只是看着玉汝恆那嘴角的咬痕,着實地不自在。
不一會,便重新回到了偏值房,玉汝恆扶着申屠璃趴在方榻上,而她則將裡間的簾子放下,拿過玉肌膏便行至她的身旁,“公主殿下在這處歇會,奴才待會送您回宮。”
“恩。”申屠璃一夜未眠,擔憂着她的安危,一早跑過來,又動了氣,如今趴在方榻上,睏意襲來,閤眼睡下。
玉汝恆見她如此,便收起玉肌膏,待她醒來之後再上藥,而後,便命富春前去玉粹宮那一身嶄新的衣裳過來。
她轉身打開簾子便行至牀榻旁,雲景行緩緩地睜開雙眸,便對上她笑吟吟地眉眼,天色依舊未亮,屋內透着暗暗的光芒,冷冷清清,他的心卻升起了淡淡的暖意。
“景帝感覺如何?”玉汝恆低聲問道。
“還好。”雲景行坐起身來,一順不順地盯着她,聲音帶着幾絲的淡雅。
她擡手覆上他的額頭,自然地收起,“景帝這些時日便歇在奴才這處。”
“你是讓我跟着你?”雲景行擡眸看着她,明顯感到意外。
玉汝恆點頭,“爲今之計,只有如此,倘若景帝從這處離開,那便必死無疑。”
雲景行微微一頓,死對於他來說,無關緊要,只是,他還有一件事未完成,所以,他不得不如此。
玉汝恆見他那雙眸子異常的平靜,無喜無悲,連帶着一丁點的情緒都無,仿若這世上已再無他眷戀之事。
“你不怕我連累你?”雲景行回過神來,低聲開口。
玉汝恆沉默片刻,話鋒一轉,“景帝打算何時離開?”
雲景行緩緩地合上雙眸,那略顯蒼白的脣輕輕顫動,“我在等一個人,倘若他來了,我便走。”
“那他若不來呢?”玉汝恆見他此刻雲山霧罩,猶如超脫了九霄雲外,一切的世俗在他面前不過是煙消雲散,他的神情太過於淡漠。
“我在等。”雲景行從未將心事告訴任何一個人,長久以來,他獨自便囚禁在宮殿內,也無人聽他說話,即便是自個,也不遠自言自語,如今,他卻在向她訴說着心事。
“等多久?”玉汝恆想起昨夜他所說的話,她不禁想着,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夠讓他不願離開,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長達一年之久?
“也許很短,也許會很長。”雲景行的聲音越發地輕,或許連他都不願意相信。
玉汝恆看着這樣的雲景行,她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本就虛無縹緲的希望,又何必去苦苦等待,她溫和的雙眸一冷,“景帝又何須自欺欺人,你心中很清楚,你等的那個人永遠不會出現。”
“你不是他,又怎知他不會出現?”雲景行始終閉着雙眼,“我累了。”
玉汝恆知曉他有着自個的堅持,她躬身一禮,便轉身踏出了裡間。
雲景行微微睜開雙眸,“即便他不會出現,他也會給我留有希望。”
玉汝恆踏出裡間的身形微微一頓,接着便向外走去,擡眸便看到申屠璃已經醒了,那雙清澈的眸子正靜靜地看着她。
她上前行禮,“公主殿下醒了?”
申屠璃不發一言,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小玉子可是愛上雲景行了?”
玉汝恆以爲她會說什麼,不禁莞爾一笑,“回稟公主殿下,奴才不過是一名閹人,這一世都不能可能有對誰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那你爲何要冒着殺身之禍護着雲景行呢?”申屠璃不解,難道就僅僅是因爲他很像她的一個故人嗎?
“公主殿下,奴才服侍您上藥。”玉汝恆拿過玉肌膏,跪在地上,上前解着她的腰帶。
申屠璃突然將她手中的玉肌膏丟了出去,從方榻上起身,盯着跪在地上的玉汝恆看了半晌,“小玉子,你從來沒想過本公主的感受嗎?”
玉汝恆垂眸回道,“公主殿下對奴才的恩德,奴才銘記在心。”
申屠璃狠狠地在地上踩了幾腳,難道她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非要讓她說出口纔可?
玉汝恆見她如此,卻也跪着不動,申屠璃緊咬着脣,那明眸中多出了幾分複雜的情緒,她終究是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便踏出了偏值房。
玉汝恆在這一刻便已經瞭然申屠璃的心思,她頭疼地起身,揉着眉心,她可是一個閹人,雖然是假的,但不是男子卻是真的,那公主怎得就看上她了?
她收斂了心神,富春垂首走了進來,“玉掌印,這酒醋面局……”
“你只管辦好自個的差事。”玉汝恆遞給富春一個神色,便擡步離開了偏值房。
申屠璃身着的絳色對襟褙子後滲出血來,她未感覺到絲毫的疼痛,只覺得玉汝恆當真是沒心沒肺,難道她比不上那個雲景行?還是玉汝恆看上的是季無情?
想及此,便又回憶起適才看到她與季無情的那一幕,聽着季無情那親暱的小玉子,她冷哼了一聲,“小玉子,小玉子,誰準他叫小玉子的?”
她鐵青着臉,氣勢洶洶地向前走着,永巷兩旁的宮人跪在兩側不敢擡頭,但凡她經過之處,就像是捲起一股狂風,宮人們跪在地上嚇得不敢出聲。
申屠璃大步流星地入了玉粹宮,行至宮殿內,命春桃爲她上藥之後,重新換了一身素服,頭上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而她依舊沉着臉,上了鑾駕,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皇宮,前往青苔寺。
玉汝恆緩步行至都知監,旨意剛剛傳下,這處原先的掌印三日前突然暴斃,而近日她便走馬上任,這其中難道沒有可疑之處?
玉汝恆心知肚明,申屠尊明着是提拔,實則是監視,遠在酒醋面局,她可以避開一些耳目,可是,如今,卻在申屠尊的眼皮子底下,她但凡有一丁點的舉動,都會被申屠尊抓個現行,只是她不明白,依着申屠尊的脾氣,殺她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突然覺得自個在佈局的時候,已經悄然地入了別人的局。
都知監內比起酒醋面局的人,近多了一半的人,好在這處所派來的都是些機靈醒目的人,對與她更是恭敬有加,不論是否真心,卻也省心了不少。
玉汝恆見退朝的時辰將近,便徑自趕往金鑾殿偏殿處候着,入宮數月,她亦是頭一次目睹大驪國金碧輝煌,莊嚴絢麗的金鑾殿。
玉汝恆恭敬地垂首而立,耳邊迴盪着金鑾殿內高呼萬歲的響聲,她的心在此刻砰砰地跳着,曾幾何時,大冶國金鑾殿,比起大驪國來毫不遜色,她端坐在龍椅之後,垂簾聽政,手握乾坤,又是何等的霸氣,她薄脣微抿,是她的她定要一一地討回來。
季無情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旁,即便是如今太陽剛剛升起,陽光普照大地,金色的光束籠罩在她清瘦的身影上,他卻感覺到了她周身散發着的冷寒之氣。
他狹長的雙眸微眯,如今身着着褐色的麒麟官袍,腰間佩戴着玲瓏美玉,偏白的脣微抿,他很清楚,也許不久的將來,眼前的這個小傢伙會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來。
玉汝恆感覺到有人靠近,緩緩地收斂戾氣,側着身子,便微微福身,“奴才參見廠臣。”
“本座雖然不知你入宮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本座有言在先,想要取代本座的位置,除非親手殺了本座,不過,皇上城府極深,他對你的瞭解,或許比本座還要多,本座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季無情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汝恆,他能夠做到只有這些,即便她幾次三番地對他無禮,他終究還是不忍,只是,這場角逐,他註定只能當一個旁觀者。
玉汝恆知曉季無情話語中的意思,她很清楚,如今的局勢對她甚是不利,只是她不知曉,申屠尊到底還查出了什麼?她想起這些時日與申屠尊的接觸,還有素日的行徑,都是謹小慎微,並未露出馬腳,難道這是申屠尊在虛張聲勢?
“奴才謝廠臣提點。”玉汝恆收斂心神,神態如常。
季無情再未開口,遠遠便看見申屠尊緩步走來,玉汝恆亦是感受到一道冷冽的寒光直視着她,她卻不疾不徐地跪在地上,“奴才參見皇上。”
申屠尊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擡步便向前走去,那金色繡着龍騰的靴子,在她身旁走過,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
玉汝恆隨即起身,帶着都知監內的長隨向前引路,申屠尊並未乘坐鑾駕,而是步行前往御龍宮。
他一手念着胸前的福珠,一手背在身後,九旒冕平穩地戴在頭上,隨着他的走動,發出悅耳的響聲。
季無情亦是垂首跟在申屠尊的身側,待行至御龍宮時,申屠尊側眸看了一眼候在不遠處的玉汝恆,擡步便跨入御龍宮。
玉汝恆待他入內之後,便轉身前往都知監。
都知監掌事四惠倒是深得她心,年紀雖小,卻辦事老練,如今正立在她的身側,“玉掌印,您的值房奴才已經整理好,您的衣物是奴才派人前去拿來,還是……”
“雜家是要回去一趟。”玉汝恆擡眸看了四惠一眼,低頭看着書案上放着的已然分類擺放的一應卷冊,她滿意地點頭,冷冷地說了一句,“一切照舊。”便擡步向外走去。
四惠依舊恭敬地立在書案旁,低聲應道,“是。”
玉汝恆離開都知監,前往樂趣園,這二十四衙門,除了直殿監,都知監距離御龍宮較近,酒醋面局位於西華門外,着重集中在司禮監周圍。
李安一早便候在園外等候着她,見她走來,連忙上前迎去,“奴才見過玉掌印。”
“可是有急事?”玉汝恆見他如此,低聲問道。
“雪豹今早不知爲何,突然發狂,咬死了服侍它的兩名宮人,差點從鐵籠內跑出來。”李安如今想起亦是心有餘悸。
玉汝恆眸光一暗,疾步便入了樂趣園,待前往鐵籠時,便聽到雪豹嘶嚎之聲,一旁躺着的是已經被他撕裂的宮人血肉模糊的屍體,而雪豹更是張開爪子,晃動着鐵籠。
玉汝恆匆忙上前,站在鐵籠外,並未靠近,而是盯着它看着,雪豹對上玉汝恆的雙眸,那兇狠的雙眸逐漸地恢復了明亮,爪子亦是慢慢地從鐵籠上放下,安靜地趴在地上,眼角卻流下了眼淚。
玉汝恆將鐵籠打開,緩步行至它的跟前,蹲在它的面前,輕撫着它頭頂的茸毛,“是害怕了?”
雪豹蹭着玉汝恆的手背,嚶嚶嚶地叫着,卻不知它在說些什麼,只是眼淚不停地流着,很是傷心。
玉汝恆耐心地安撫着它的情緒,李安見雪豹不再發狂,這才鬆了口氣,便也不敢逗留,便退了出去。
玉汝恆索性坐在地上,雪豹龐大的身軀整個滾在了玉汝恆的懷中,它蹭着自個的爪子,揪着她的衣襬,玉汝恆見它在自個的衣襬上先晃動了一下,接着又晃動了兩下,緊接着又三下,晃動了四下,每一下都透露着讓她險些失控的信息。
這是她與他爲了跟雪豹能夠交流,所訓練的能夠代替說話來表達它情緒的暗號。
“你是說他來了?”玉汝恆溫和的雙眸閃過一抹驚訝,輕撫着雪豹的茸毛,顯然不敢相信。
雪豹眼眸溢滿了憂傷,它晃動着玉汝恆的衣襬,見她有着片刻的失神。
玉汝恆垂眸盯着雪豹,“你適才是太高興了?”
雪豹慢悠悠地點頭,還不忘在她的懷中蹭了蹭,以此來表示它適才真的是很高興。
玉汝恆擡眸看了一眼身旁已經死去的宮人,又看向雪豹,“瞧瞧,你高興的後果?”
雪豹微微轉眸看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宮人,無辜地看向玉汝恆,嚶嚶嚶地靠在她的懷中,撒嬌意味甚濃。
玉汝恆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來了?那他可知道自個還活着?怕是,他不會相信,她還會活着。
她低頭怔怔地看着雪豹,即便雪豹告訴他真相,他也不會相信。
“我好不容易尋了兩個順心的人照看你,看日後誰敢過來?”玉汝恆捏着雪豹的耳朵,力度看似大,但對於雪豹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
如今鐵籠內還飄蕩着血腥味,她微微蹙眉,便起身命李安將屍體擡了出去,將鐵籠內的血腥味洗刷乾淨,她立在雪豹的跟前,而雪豹則是趴在她的腳下,不停地蹭着她的靴子。
玉汝恆無奈地嘆了口氣,半蹲在它的面前,“他爲何會來大驪國呢?”
雪豹盯着玉汝恆看着,卻也是搖着頭,它也不知道,只是聞到了他的氣息,故而纔會要衝出去。
玉汝恆親自餵了雪豹吃的,便擡步離開了鐵籠,簡單地叮囑了李安一些事務,便離開了樂趣園。
如今已是晌午,烈日當空,她獨自走在一望無際的永巷上,思緒萬千,難道,季無情尋到的人是他?如今已近一月,並未尋到他的蹤跡,那麼,他現在何處?
“小玉子。”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將玉汝恆的思緒拉回。
她微微停頓,便想起這聲音出自何人,不慌不忙地轉身,便見有一道嬌小的身影橫衝直撞地跑了過來,揚起燦爛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她。
玉汝恆連忙躬身行禮,“奴才參見六公主殿下。”
申屠樂昨夜因着申屠璃那一鞭子,受了刺激,壽誕開始之初,便被宮女送回了肅王府,今早醒來之後,她似乎將昨夜之事忘得一乾二淨,便又興沖沖地入了宮,說是親自前去皇后那處賠罪。
如今剛自皇后的樂安宮出來,便看到玉汝恆走在前面,忽然想起昨夜見過她,便連忙喚住,衝了過來。
申屠樂性子單純,幸而她自幼是在肅王府長大,倘若在後宮之中,處處是規矩,她定然不會如此沒有威儀地衝了過來。
申屠樂笑吟吟地看着玉汝恆,“小玉子,你這是要去何處?”
“回六公主殿下,奴才正前往酒醋面局辦事。”玉汝恆垂首如實回道。
申屠樂懵懂地點着頭,“那裡好玩嗎?”
“那處不好玩。”玉汝恆直截了當地回道,心中思忖着,她該不會黏上自個吧?
申屠樂顯然有這個意思,如今到處流傳着昌隆帝姬對後宮之中的一名奴才情有獨鍾,她對這位玉汝恆甚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一向自視甚高的璃兒姐姐如此傾心呢?因着昨夜夜色有些昏暗,她只是覺得玉汝恆長得很漂亮,如今仔細看的時候,驚豔不已,用驚爲天人這四字來形容都不爲過。
申屠樂直勾勾地盯着玉汝恆看了半晌,嘴角更是忍不住地流下了口水,玉汝恆怔愣了片刻,自懷中抽出絹帕,遞給她,“六公主殿下。”
申屠樂這纔回過神來,笑呵呵地接過她手中的絹帕,臉上亦是泛着紅色,擦着嘴角的口水,緊接着擡眸看着她,“小玉子,你長得好美。”
玉汝恆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這六公主似乎有些童言無忌,她躬身道,“公主殿下,奴才還有差事要辦,先行告退。”
“額……那好吧。”申屠樂有些不捨地盯着她,直至玉汝恆離開許久,她才幽幽地回神,“還真是很漂亮呢。”
一旁垂首立着的宮女見申屠樂如此模樣,不由得笑了一聲,“六公主殿下,您該出宮了。”
“恩。”申屠樂收回視線,便繼續向前走去,她要趕快回府,告訴墨離哥哥,她今兒個又碰見小玉子了,長得很是好看得不得了。
玉汝恆莫名地打了一個噴嚏,她擡眸看着眼前風和麗日,不禁覺得怪異,卻也不細心,便回到偏值房內。
富春已經準備好一切,低聲道,“玉掌印,奴才適才得了季督主的傳召,被提拔爲酒醋面局的掌印。”
“那你便好好辦差。”玉汝恆薄脣微勾,似乎覺得這樣的安排正中下懷。
她擡步入了裡間,命富春派人準備了轎攆,帶着雲景行回了都知監,隨後將他小心地擡入她新的住處,這處的佈置擺設比起酒醋面局亦是好了許多。
富春命人將玉汝恆的物事都逐一地擺放入內,而後便退了出去,離開了都知監。
玉汝恆擡眸環顧着四周,這處距離御龍宮較近,想必這暗中的番子與暗衛更是多不勝數,日後她更是要謹慎小心。
四惠垂首立在她的身旁,玉汝恆擡眸看了他一眼,“你且去忙吧。”
“是。”四惠應道,便退出了值房。
玉汝恆行至裡間,雲景行並未睜開雙眸,而是平躺在牀榻上,她知道,如今這值房內怕是有許多雙眼睛盯着,她不由得有些不悅起來,難道,她沐浴也有人看着?這難免讓她頭疼,擡眸仔細地盯着天頂看了半晌,又將四處的牆壁敲敲打打了一番,命四惠拿來了炭灰色的帷幔,掛在了屏風後的牆壁上。
四惠候在房外,低聲稟報道,“玉掌印,皇上傳來旨意,讓您即刻面聖。”
玉汝恆想着如今喚她前去所爲何事,她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官袍,便擡步離開了裡間。
雲景行待玉汝恆離開之後,漸漸地睜開雙眸,他那沉寂的雙眸依舊黯淡無光,只是那淡淡的脣微微揚起,一道陽光自紗窗射入,灑在他的容顏上,白紗遮面,卻閃爍着耀眼光華。
玉汝恆垂首行至御龍宮外,待門外的長隨尖聲宣喊時,她躬身入了寢宮內,申屠尊正襟危坐與金漆雕龍的龍椅上,朗如星月的冷峻容顏,冷若冰霜,一手執筆,一手翻閱着奏摺,一旁的鼎爐內香菸嫋嫋,透着凝神靜氣的香氣,他並未擡頭,正全神貫注地批閱奏摺。
玉汝恆跪在地上,行匍匐之禮,卻也未出聲。
諾達的寢宮,寂靜無聲,就連一絲的喘息聲都不曾聽見,只感覺層層的冷氣籠罩在四周,讓人不敢直視。
如此便過了半個時辰,玉汝恆覺得膝蓋都有些發麻,重活一世,她爲了讓自個更像一個奴才,亦是拋卻了曾經身爲帝王的高傲,在夜裡不停地練習着跪拜,直至將此事做的如家常便飯般習以爲常,可是,如今,她跪在這堂下,想起曾經的她,寧可死也不願對他俯首稱臣,她不禁覺得自個當真是拋卻了帝王的尊嚴,不過,這只是暫時,她遲早有一日,讓他們匍匐在地,敬仰着她。
申屠尊將最後一份奏摺合起,擡眸便看到堂下跪着的玉汝恆,他冷寒的雙眸閃過一抹幽光,涼薄的脣沒有一絲的溫度,“起吧。”
“謝皇上。”玉汝恆躬身起身,雙腿些許的顫慄,她卻不以爲然,只是安靜地立在一側。
申屠尊自龍椅上站起,擡步越過書案,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如今寢宮之內只剩下他二人,他目露寒光,冷視着她。
玉汝恆依舊如故地低垂着頭,她清晰地感受到申屠尊那雙眸子射出的殺伐之氣,不過是短短半盞茶的注視,他似是已經將她千刀萬剮。
他漸漸地收回視線,擡步向前走去,手腕上戴着的手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讓玉汝恆的心也隨之跳動了一下。
玉汝恆擡眸看着他挺拔地背影,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穿在他的身上,他猶如一位俯瞰天下的王者,舉手投足間透着震懾之氣,玉汝恆承認,他必定是一代梟雄,他謀略過人,更重要的是心狠手辣,這便足矣俾睨天下,所向披靡。
她躬身立在原地,不知申屠尊喚她前來是爲了什麼?難道只是這樣候着?
申屠尊側着身子,“昨夜季無情在你那處夜宿的?”
玉汝恆不知他爲何突然問起這個,難道,他懷疑她與季無情暗中勾結?
“是。”玉汝恆如實回道。
她的聲音平淡而綿柔,如今開口,就像是在平靜的湖水上落下了一粒石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申屠尊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你與他做了些什麼?”
玉汝恆並未擡眸,收斂起不悅的眸光,“皇上言下之意,奴才不甚明白,還望下釋。”
“今夜便在這處伺候着。”申屠尊說罷便擡步向內堂走去。
玉汝恆見他轉變了話語,垂首回道,“是。”
隨即她便立在原地,而申屠尊則是入了內堂,步入屏風將身上的龍袍褪下,換了一身褐色盤龍常服,頭上的發冠放下,如墨的青絲只用一根錦帶鬆鬆散散的束起,步履沉穩地踏出內堂,自玉汝恆身旁越過,轉身去了書房。
玉汝恆垂首跟在他的身後,隨即立在書房外,而他則是自書房內拿了一本書卷走了出來,隨手丟給玉汝恆,“念來聽聽。”
玉汝恆接過,待看到書卷題字後,便覺得奇怪,而後,他低聲道,“翻到‘國風’處。”
玉汝恆將書卷翻開,他端坐在軟榻上,端起一旁的茶盞,輕呷了一口,“唸吧。”
玉汝恆順着那處緩緩地低吟着,“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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