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草原時,蕭寧和南宮白依舊是同一匹坐騎。蕭寧本是不願,最後被迫上馬時,她扭頭瞪了一眼南宮白。
“你昨夜不是說你好歹也是個王爺嗎?區區一匹馬,你也弄不回來?”
話剛出口,蕭寧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她扭回頭,垂下了眼簾,手卻是握成拳狀。
原來,她竟是如此在意昨晚他所說的話。
南宮白見狀,雙腿夾緊了馬腹,一扯馬繮,馬迅速地飛奔起來。而他的另一手則放在了蕭寧的腰肢上。
他低聲道:“笑笑,有朝一日,我定會讓你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蕭寧聞言凝眸,她似乎聽到心中有一身極低的嘆息聲。
它在嘆:“終究不是一路人。”
回到草原時,遠遠的,蕭寧便見到有一輛奢麗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帳篷邊,馬車外的帷布繡着精緻的雀鳥,栩栩如生,彷彿欲要展翅高飛。
她感覺到背後的人身子僵了僵。
南宮白道:“笑笑,我的表妹來了。”
果不其然,剛下馬,一着粉色華裳的女子便向他們奔來,髮髻上步搖搖曳,金晃晃的。蕭寧還未看清女子的面貌,那女子便已撲進了南宮白的懷中。
只聽一道嬌滴滴的聲音,“表哥,多羅好想你。”
南宮白撫摸着她的頭,笑道:“多羅怎麼來了?”
多羅還未答話,一道陰陽不分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
“王爺,多羅郡主想念你了,嚷着陛下要來探你。陛下也十分掛念王爺,於是便派老奴陪同郡主來北疆。”
蕭寧擡眼望去,但見來人,一身內侍裝扮,生得一副惹人憎厭的模樣,說話聲音珠圓玉潤,卻字裡含針。
南宮白麪上帶笑,“原是得公公。得公公此趟,實讓本王驚喜。本王也十分掛念陛下。陛下,最近安好?”
得公公道:“陛下龍體有上天庇護,自是安好。”
此時,南宮白懷裡的多羅擡起了頭,扯着南宮白,向帳篷裡跑去。“表哥,我帶了好多東西給你。你快來看看。”
得公公也跟着走了過去,獨自剩下蕭寧一人在草原上站着。
蕭寧凝眸望了望南宮白消失的背影,心中隱然有些失落。
她想,或許她該離去了。
夜幕降臨,草原上升起了一堆篝火。
夜色連天,星光爛漫,篝火邊,圍了三人。南宮白,多羅郡主,還有蕭寧。他們身後分別站着得公公,秦伯,秦小魚。
草原無風,略微有些沉悶。
多羅郡主依偎在南宮白身邊,睨了蕭寧一眼,美眸裡滿是不屑,她高聲道:“表哥,她是誰?”
南宮白將酒杯裡的酒一仰而盡,隨後淡淡地看了蕭寧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丫環。”
多羅郡主嗤笑了一聲,“放肆,小小丫環也配和本郡主一起用晚膳?”
蕭寧沒有絲毫膽怯,慢條斯理地吃下碗裡的菜餚,才淡淡地道:“我何時和你一起用晚膳了?”
“現在不就是?”多羅郡主一瞪。
蕭寧挑眉,“有嗎?”
秦小魚聞言,笑出了聲來。
本是不解的多羅郡主經秦小魚一笑,立即明瞭,一張瓜子臉氣得通紅,手指直直地指着蕭寧。
“你這無禮的賤婢!得公公,給本郡主掌嘴。”
南宮白擡手按住多羅郡主的手,他淡笑道:“多羅,數年未見,今日剛見,你就要掌表哥的人的嘴?”
多羅郡主面有不甘之色,最後在南宮白的安撫下才就此罷休。
她道:“不掌嘴也行,讓她給本郡主道歉。”
南宮白望向蕭寧。
蕭寧十分坦然地接受他的目光。然而此時,她只覺心中微痛,似有波濤在翻滾,心情就如這夜色一般黑得讓人難受。
南宮白道:“笑笑,給郡主道歉。”
蕭寧一聽,眸中驟寒,目如利箭,她冷笑一聲,“南宮白,你憑什麼。”
南宮白也微微惱怒。
“憑你是我的丫環。”
蕭寧淡道:“我和你並無立契,當初只憑口頭之言,不足爲據。我若要走,即刻便能走。”頓了頓,蕭寧撐臂而起,她掃了南宮白一眼,“如今,我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我明日便走。多謝王爺多日來的照顧。”
說罷
,轉身離去。
至始至終,她並沒望多羅郡主一眼。
多羅郡主卻愣愣地坐在草地上,剛剛蕭寧一起來,那氣勢,竟讓她動憚不得。這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得公公若有所思地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南宮白眉頭微皺,眼裡神色複雜,他對秦伯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追上去。秦小魚卻搶先了一步,他對南宮白道:“王爺,我去看看笑笑。”
南宮白點了點頭,眉頭卻皺得更厲害了。
草原的星空十分乾淨,漫天的星子似乎都在綻放着純淨的笑容,與這一望無際的草原十分相稱,都是如此令人無憂無慮。
蕭寧走得很慢,到後來走乏了,她乾脆躺了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夜空,眸裡有幾分恬靜。
她在想着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
她以爲在這裡,能找到她的夢寐以求,能找到與她有相同心思的良人,殊不知,道不同終究不能爲謀。
她承認,她對南宮白確實是動心了。
只是,卻是淡淡的喜歡,還來得及拔出。只要離開了這裡,不需數日,她定能將南宮白忘個乾淨。
她性子本是淡泊,從來沒有什麼東西能穩穩地在她的心裡留下根。
南宮白,也應當如此。
只不過,是她人生的一個過客罷了。
忽地,一道極淺的腳步聲響起。蕭寧睜眼,來人一身藍衣,撓着頭,雙眼正亮晶晶地瞧着她。
這不是秦小魚是誰?
蕭寧坐直了身子,淡道:“有事?”
秦小魚坐了下來,問道:“笑笑,你要離開草原麼?”
蕭寧點頭,“明日就走。”
秦小魚垮了張臉,“啊?你不是喜歡王爺麼?”
蕭寧搖頭。
秦小魚面色似喜似悲,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無力地閉上。過了好久,他嘆了聲,“走了也好。王爺,並不適合你。”
蕭寧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隨後,她伸了懶腰,躺在了草上,目光在夜空裡的繁星上流連,神色十分平靜安詳。
秦小魚又嘆了聲,悄聲離去。
蕭寧依舊在仰望星空,周圍萬籟俱靜。
忽而,一道黑影遮住了她的視線,密密麻麻的氣息迎面撲來,隱隱帶了幾分酒氣。
蕭寧扭頭,翻身一坐,神色冷淡地瞧着南宮白。
南宮白摸了摸鼻子,眨眨眼,道:“生氣了?”
蕭寧淡道:“沒有。”
南宮白也坐了下來,繼續眨眼,“吃醋了?”
蕭寧聞言,眉眼一動,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躺了下去,閉上了雙眼,不打算搭理他。
南宮白也跟着躺了下來,不過卻是單手撐着頭顱,側躺着,一雙俊目鎖在蕭寧的臉上。
“笑笑。”
“……”
“笑笑。”
“……”
“笑笑,你笑笑。”
蕭寧冷着一張臉。
南宮白也不知哪來的耐性,他好言相勸,“你好歹也吱一聲吧。”
蕭寧聞言,轉過了身子,背對着他。
南宮白嘆了一聲,忽然說道:“你曾問我權力是不是真的如此重要?多羅這麼驕橫,因爲她是郡主,她有權。這世上,沒權,定會讓人欺你。”
蕭寧睜開了雙眼,靜靜地聽着,依舊不出聲。
“剛剛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不能幫你。得公公是來監視我的,我的一切舉動會讓你深陷險地。多羅欺你,我知以你的性子,定不會咽得下這口氣。只是如今,他們有權,我們無權。”
南宮白扳過她的身子,對上了她幽深的雙眸。
憶起初見時,她眸子裡的寒光和不起一絲波瀾的死氣,他的心驟然痛了起來。他握住她的手,五指與之相扣。
“笑笑,別這樣看我。”
蕭寧的眸裡起了一絲波瀾,她啓脣輕聲道:“我明日就走。”
五指倏然一緊,她吃痛地皺了皺眉,卻發現南宮白的手依然握住了青筋。他咬牙切齒地道:“本王不准你走。”
蕭寧冷笑一聲,“我已經不是你的丫環。你憑什麼命令我?”
南宮白倏然扯過她的手臂,隨後身子一翻,重重的壓在了她的身上。蕭寧還未得及推開他,鋪天蓋地的吻就像暴風雨
一樣落了下來。
“你……”話還未出口,口中便竄入一條溼嫩的舌,攪得她氣喘連連。
蕭寧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躺在了草地上,不反抗也不說話,身子逐漸冰冷。
南宮白停了下來。
他輕嘆一聲,頭埋在了她的脖頸間,嗅着淡淡的芬芳,他柔聲道:“笑笑,不要走,好不好?我喜歡你,想日日都見到你,想隨時都可以親到你,想與你一起攜手同行。”
蕭寧一顫,她的脣緊緊的抿了起來。
她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他如此示弱,那般溫柔的嗓音,那般繾綣的情意,那般綿綿的誓言,竟讓她的心軟了下來,就連想要離開的念頭,也在他的纏綿風雨裡搖擺不定。
“我明日就趕多羅走,你不要走。”
“你不走的話,我就去學做月白酥,然後天天做給你吃。”
“你想騎馬的話,我也不和你搶馬匹。我把我的坐騎給你。”
……
蕭寧一直在聽着,脣角悄悄地彎了起來。
南宮白忽而撐臂起身,從腰帶上掛着的錦囊裡拿出一樣東西,他兩指捏着,在蕭寧眼前晃了晃。
蕭寧凝眸一看。
是一對小巧的耳墜子。
一小一大的小球,狀似葫蘆。渾身晶瑩剔透,小球上勾畫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似一對在眨着眼睛的小人兒,煞是可愛。
竟是她第一次和南宮白去集市時看到的小玩意。
她眉眼一喜,接過那對耳墜子,目不轉睛地盯着手裡的小玩意,眸裡浮起了幾分驚喜之色。
南宮白見狀,心裡十分歡喜,他笑道:“我就知你會喜歡。那時,你盯着它看了好久。”
蕭寧咬了咬脣,瞧了瞧手裡的耳墜子,又瞧了瞧南宮白,倏然伸出手把耳墜子塞到南宮白懷裡,她道:“我不要了。”
南宮白一愣。
蕭寧繼續道:“一對耳墜子就想讓我留下,太不划算了。”話雖說如此,但蕭寧的眉眼間卻隱約可見幾分嬌嗔之意。
南宮白沉吟了一會,道:“你想要什麼?”
蕭寧挑眉,“我想要走。”
南宮白扣住她的手腕,“你敢?”
蕭寧聳聳肩,“我爲何不敢?”
南宮白盯着她,見她雙眼亮晶晶的,心中不由一軟。他撩開她耳際邊的發,將耳墜爲她戴上,隨後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臉頰。
“我整個人都給你。”
蕭寧臉色一紅,“……誰稀罕。”
南宮白雙臂環抱着她的腰肢,“我不准你不稀罕。”
蕭寧伸手摸了摸耳上的墜子,光滑的觸感讓她心中一甜,那個離去的念頭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眉飛色舞,只是語氣卻有些悶悶。
“南宮白,我不要當你的丫環。”
南宮白的頭蹭了蹭她的香肩,低低地哼了聲,“好好好。從現在起,你不是我的丫環。”
“那我是誰?”
南宮白擡起頭,只見她眸裡波光流轉,眨眼時頗有媚惑之感。他輕啄着她的紅脣,笑道:“是南宮白的笑笑。”
蕭寧哼了一聲,頭埋入了南宮白的懷裡。
南宮白抱緊她,笑問:“那你還走不走?”
她答:“不走啦。”
平日素來冷靜淡定的蕭寧,初嘗情滋味,只覺心頭纏繞着千萬糖絲,甜得渾身酥軟。如今哪裡還有公主威儀,就一副嬌羞小女兒姿態,哪裡還記得前不久自己還說過‘道不同不相爲謀’的話?
故有人曰:“女兒萬般才,只被情緣誤。”
翌日,多羅郡主竟當真如南宮白所言,乖乖地收拾行李回盛京去了。臨走前,得公公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寧一眼。
南宮白和蕭寧二人過了一段極其甜蜜的日子,蕭寧每日與南宮白一起揚鞭策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痛快地飛奔。累了便品一壺好茶,一罈好酒,一起對對弈,彈彈琴,說說情話。
蕭寧過得十分快活。
一杯香茗,一卷書,一抹斜陽,一壺酒,一世逍遙。
這是蕭寧的夢想,如今卻多了一個願與之相陪的良人,遂蕭寧日日笑顏逐開。
殊不知,半月後,草原上來了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王戍守邊疆,勞苦功高。特賜重州爲封地。欽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