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瑜黯然離去,若塵輕輕吐了一口氣,臉上沒有一絲得意的神情,有的只是厭倦和不耐煩。無論她要不要成親,沈瑜這樣心有所屬的男子絕對不會是她的對象。零和影的事她已經受夠了。厭煩的閉了下眼,若塵在心中苦笑,爲什麼還是忘不掉?十幾年了,明明知道他們不在這個世上,可是她就是忘不掉那一槍打進她身體的時候,那兩個人相依而立的樣子,和影眼裡的惡意和得意......真是,夠了!
凝望着從身邊花瓶裡取出來的鮮花,終於慢慢的碾碎在指尖。若塵閉上眼,平復着突然涌上來的殺意,直到心緒平靜下來,才丟下手中光禿禿的花枝,漫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裡的時候,若塵已經完全回覆了平靜。淡淡的望着奉召而來的秦書巖。秦書巖微皺了下眉,這幾年的相處,他還是感覺到公主與平時有些不同,“公主?”
“本宮拒婚的事,宮裡的人有些什麼反應?”
秦書巖道:“皇上很生氣,不過沈將軍親自去和皇上請罪之後好像怒氣消了。皇上大約是以爲公主是在和將軍賭氣,還說要將軍請公主到將軍府多住段日子。皇后娘娘那裡倒是沒有什麼反應,聽說藍貴妃極力想要說服皇上改將長公主嫁給沈將軍。”若塵冷笑,“她想得到好,除非我那太子哥哥不想要太子之位了,否則父皇選誰也不可能選長公主。”
“現在六公主和八公主也到了適婚年齡了,也許真的不行皇上會考慮。”若塵搖頭,“父皇那裡還是別抱希望了。沈瑜就是再大的功勞,也不可能真的讓他把皇室公主挑個遍,如此一來,皇家威嚴豈不掃地?”秦書巖疑惑道,“那公主是想......”若塵道:“靠自己啊,只希望到時候皇奶奶保得住本宮的小命。不然...”不然她就要成爲龍騰國第一個離宮出走,被皇室通緝的公主了。“書巖。”
“是。”
“父皇不是希望本宮去和沈將軍培養感情嗎?明天就去吧。”
“是,書巖這就去準備。”
“等等。”若塵秀眉輕蹙,看了看秦書巖道:“這次就讓林深陪本宮去就行了。”秦書巖一愣,還是點頭道:“書巖明白。”
靜夜皇宮,藍貴妃宮裡。藍貴妃一襲輕羅紗衣柔媚的靠在龍騰帝身上,一雙巧手輕輕在皇帝頸間按壓,“陛下今天心情不好麼?”龍騰帝睜開眼,哼了哼道:“還不是沈瑜和小七的事。真是兩個不讓人省心的東西。”藍貴妃偎在皇帝身上,吐氣如蘭,“皇上不要氣壞了身子。”龍騰帝含笑看着藍貴妃,“還是你懂得侍候朕。”藍貴妃無限幽怨,嬌嗔道:“只怕皇上有了新人忘舊人,早不把臣妾這樣人老花黃的看在眼裡了。”藍貴妃獨寵後宮近十年,長盛不衰,即使如今顏色稍遜,皇帝每個月也會召她兩三次,撒嬌使媚的本事可不是一般宮嬪做得到的。
龍騰帝果然情動,摟着她好聲好氣的哄着道:“那些小丫頭哪比得上你?朕又怎麼會忘了朕的愛妃呢?”
藍貴妃媚眼如絲,“皇上說得好聽,若是真的憐惜臣妾,怎麼會忍心蘭兒傷心?”龍騰帝挑眉道:“蘭兒怎麼了?朕這些公主裡面,朕最寵的就是她,還不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皇上明知道蘭兒從小就愛慕沈瑜,偏偏要把七公主只給他,可憐蘭兒如今年過二十了,還待字閨中。皇上還說你不偏心?現在誰不知道,皇上最疼的是七公主。”龍騰帝眼眸微沉,面上卻笑道:“要七兒是沈瑜自己的意思,怎麼可以怪朕呢?”
藍貴妃輕點着皇帝的心口,嬌聲道:“沈將軍是臣子,公主是主子。哪有臣子來挑主子的。皇上太縱容他了。”
“那愛妃有什麼好主意?”
藍貴妃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嬌媚入骨,“不是聽說七公主不願意嫁給沈瑜麼?沈將軍似乎也不遠意這門婚事,到底七公主年齡太幼,只怕駕馭不了將軍府裡的那些人,若是鬧出什麼事來,也是咱們皇家面子上不好看不是?”
“所以?”
“皇上...改指婚給蘭兒可好?蘭兒素來剛強,陪沈瑜倒正合適。”藍貴妃突然有點猶豫,皇帝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是就是莫名的叫她不安。龍騰帝坐直了身子,看着藍貴妃,藍貴妃只覺得皇帝的眼睛幽冷,看得自己渾身泛着寒意,“皇...皇上?”龍騰帝推開藍貴妃,淡淡道:“藍妃,你入宮幾年了?”藍貴妃嬌媚的容顏一僵,強笑道:“臣妾在皇上未登基之前就服侍皇上了,有二十二年了。”
“既然如此,你難道不知道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
藍貴妃服侍龍騰帝二十幾年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此時卻着實嚇得不輕,伴君如伴虎,帝心從來高難問。皇帝森然的語氣是她入墜冰窟,冰冷徹骨。他如果惹怒了皇帝,此時毀掉的不僅是她這個一品貴妃,還有她原本將會成爲皇帝的兒子,以及他們身後的百年大族。雖然被嚇得腿腳發軟,藍貴妃還是立刻起身跪倒在皇帝跟前,“皇上恕罪,臣妾逾越了。”說着,眼淚靜靜地滑落面龐,“臣妾無知,只是關心蘭兒的婚事求皇上看在臣妾愛女心切的份上,饒恕臣妾。”
龍騰帝起身淡然道:“知道錯了就好,看在太子的面上朕不罰你。你也不要恃寵而驕,不該管的事不要多管。”
“是,謝皇上龍恩。”藍貴妃連忙拜謝。
皇帝轉身出去,“你自己休息吧,朕到皇后那裡去走走。”
“臣妾恭送皇上。”被獨自留下的藍貴妃終於擡起頭,玉手一抹額上,盡是冷汗。表情也是一片猙獰。
龍騰帝走出藍貴妃寢宮,門外的內侍連忙上前爲他披上明黃的披風,雖然不解皇上爲何突然離開,不過看到皇帝陰沉的臉色也沒人敢問。龍騰帝揮手令衆人退下,獨自一人往外走去,衆人也不敢出聲,只是默默的隔了一段距離跟着皇帝。
一邊走着,擡頭仰望天空的明月,龍騰帝臉上出現了奇怪的表情,似陰狠,似不甘,似恐懼......
服侍了皇帝幾乎一輩子的內侍總管蘇總管弓着揹走到皇帝跟前,恭敬的道:“皇上,天冷了,是不是回去了?小心龍體啊。”皇帝道:“叫他們不要跟着了。你隨朕去看看他吧。”什麼也沒問,蘇總管低着頭道:“是。”
揮退了一干內侍宮女侍衛,蘇總管親自提着宮燈陪着皇帝走在皇宮裡,慢慢往那皇宮最深最幽暗的地方走去。
竹林小樓裡,還亮着淡淡的燭光。龍騰帝推開們進去,就看到駱璃一個人坐在屋子中央,對着小小的燭火出神,連他進去了也沒有注意到。臉上帶着淡淡的平靜的微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快樂的事情。蘇總管輕咳了一聲,駱璃身子一震,這才擡起頭開,看着門口的兩人。蘇總管默默地將宮燈掛在屋裡,便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屋裡的兩個人默默對視了一會,駱璃才起身,淡淡一笑,“見過陛下。”
龍騰帝嘆了口起,“不用多禮,坐吧。”駱璃也不客氣,自己默默的坐了下來,看着龍騰帝。
“駱璃,你回來十年了,我們也有七年沒見過面了吧?”
“是。”
許是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龍騰帝顯得有些煩躁不安,“皇上在不安些什麼?”駱璃淡淡的問道。龍騰帝惱怒的瞪着駱璃,“你明知道朕煩惱些什麼,卻不肯出來幫朕!";駱璃淡淡道:“駱璃入宮之日就跟皇上說過將來無論天下大勢如何,駱璃都絕不會再插手。”龍騰帝道:“難道即使......”
不等他說完,駱璃接口道:“即使。駱璃是不祥之人,插手塵世俗世只會令世間生靈塗炭。”
";朕不相信!”龍騰帝咆哮。駱璃卻並不將他的怒氣看在眼裡,只是淡淡一笑,“皇上若是不信現在爲什麼這麼煩躁?”
龍騰帝無語,煩躁的在屋裡走來走去,許久,才站定了瞪着駱璃,“朕不管那麼多!生靈塗炭那又怎麼樣?朕只要龍騰國萬世千秋,朕要一統天下!”駱璃冷靜的看着有些瘋狂的龍騰帝,眼中有淡淡的悲憫,嘆息道:“也許我當初不該跟皇上說這些。皇上不懂嗎?駱璃說的生靈塗炭不是指別人,是指所有的人。駱璃逆天,強改天命,結果......”駱璃的笑容亦是苦澀,“蒼生何辜?此罪禍及天下!皇上,帝星已現,五國分裂的局面勢難再全。”
“帝星?!";龍騰帝獰笑,";就算真有什麼帝星朕也要他隕落!”
“皇上!”駱璃正色道:“不要懷疑沈瑜。”
“什麼?”
駱璃望着他,“沈家世代忠良,皇上要懷疑任何人都可以,絕對不可以懷疑沈瑜。不知皇上,連你的繼任人也不可以!”龍騰帝皺眉,“爲什麼?”駱璃幽幽道:“因爲沈瑜是龍騰國最後最後一顆將星。是皇上和龍騰國最後一張王牌。”龍騰帝斷然道:“胡說!我龍騰國猛將如雲,沈瑜就算是最優秀的,假以時日也絕不是不可取代的!”駱璃淡淡道:“所以皇上這幾年都令沈瑜留守京城,美其名曰是令他母前盡孝,實際上形同監視,只是皇上做的高明,卻想要漸漸架空沈家在軍中的影響。”
“不錯。又如何?沈瑜年紀輕輕就在軍中威望極高,又懂的隱忍若是懷有異心,再過幾年誰還駕馭得了他?”
駱璃起身,神情冷淡,道:“皇上不停便算了,龍騰國自沈瑜之後再無名將。而且...就算沈瑜是名將,照皇上這麼個用法,總有一天會變成廢物!”說完也不管皇帝還在,自己掀起竹簾進了裡屋。在裡面,聽到外面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駱璃神色黯然,望着窗外的星空,默默執起筆在桌上的宣紙上寫下四行字:天無二日,地無二君,雙星入世,一升一落。”
“對不起......”寂靜的小樓中,駱璃的聲音破碎,一絲血痕從脣角慢慢溢出,滴在桌上的宣紙上,雪白的紙,漆黑的字,鮮紅的血,駱璃望着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