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沉浸式體驗
搜魂之術？
柴紅玉的話幾乎讓所有人瞬間怔在了原地，尤其是陳滄，此時他的臉色猶如荒州萬年不化的白雪，剎那間變得蒼白無比。
所謂搜魂之術，就是能探知別人記憶的術法。
然而，這個功能性極強的術法其實並不高深，相反，搜魂之術的印式、符咒和靈力迴路相當簡單，基本上一學就會。
但是基本沒人會專門去學這個法門，精通此術者，更是少之又少。
原因很簡單——這個術的發動條件，實在太苛刻了。
要想用搜魂之術窺探別人的記憶，對方必須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心甘情願地被搜魂，否則，哪怕是一絲抗拒，這個術都會瞬間失效。
而且搜魂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被搜魂者在這個過程中遭受的折磨，甚至遠超任何一種酷刑。
因此，哪怕對方願意，搜魂之術也極難成功，畢竟要是沒有強大的意志力抵抗搜魂的痛苦，靈魂肯定會本能地抗拒，進而導致搜魂失敗。
更何況搜魂之術還伴隨着極大的死亡風險，稍有不慎，被觸及的靈魂就會瞬間消散。
靈魂是一個人的根本所在，若是魂湮魄滅，死後連能不能進入六道輪迴都是個問題。
所以搜魂之術雖然簡單，功能也很強，但卻完全是個雞肋。
也只有那些對靈魂類術法感興趣的修士會鑽研這個法門。
聽到柴紅玉要用搜魂之術，甘願冒着魂飛魄散的巨大風險將自己的記憶展露出來，只爲證明陸晨的清白，衆人頓時被震撼得頭皮發麻。
這柴紅玉爲了陸晨，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別說知己了，即便是再怎麼忠貞不二的臣子，甚至是道侶，也不可能自我犧牲到這種程度吧？
在她心裡，這陸晨究竟是有多重要啊
而作爲當事人的陸晨，正定定地看着不遠處半跪在地上向女帝請命的火紅色倩影，那平日裡總是平靜無比的眼眸，此時卻是陡然一縮。
他自然知道，和自己只有兩面之緣的柴紅玉，絕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特殊感情，她之所以如此決絕，純粹是因爲，他爲禹州百姓所做的一切。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聲道：“柴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如此……”
然而沒等他說完，柴紅玉便美眸一掃，看了過來。
“這世上，可以沒有我柴紅玉，但卻不能沒有您陸總督，您的濟世之才和仁義之心，是大夏受盡苦難的百姓最大的希望，只要您身居高位，定能福澤天下，所以，若是犧牲在下能挽回您的前程，在下覺得，這定是世上最值得的買賣。”
“即便身死道消，在下，亦無怨無悔！”
聽到這話，陸晨的內心彷彿被人重重砸了一錘一般，呼吸陡然一滯，而後面上逐漸流露出了明顯的動容之色。
緊接着，不等他再開口，柴紅玉猛地轉過頭，對女帝凝聲說道：
“求陛下成全。”
話音落下的瞬間，衆人當即齊齊看向女帝。
而陸晨卻是突然朝女帝重重躬身，揚聲道：“陛下，微臣求借極道之劍一用。”
聞言，錢益謙等人突然面色一凝，眼中逐漸流露出疑惑之色。
極道之劍？
那把刻錄了許多威力極強的上古秘法的人皇之刃麼？這廝要極道之劍做什麼？
女帝眉頭一皺。
“陸卿，你想做什麼？”
陸晨沉聲道：“陛下，柴姑娘如此高義之人，不該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微臣記得，極道之劍中，有一個能夠快速治療魂魄的極道秘法，如果實在要對柴姑娘用搜魂之術證明微臣的清白，微臣希望能儘可能保全柴姑娘的魂魄。”
聽到這話，衆人頓時瞭然，但是看向陸晨的目光卻有些怪異。
女帝面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顯然是早就想到了陸晨會這麼說。
“元靈之術麼”
陸晨點了點頭。
“正是。”
然而這次，女帝卻不像之前那樣對陸晨有求必應，逢託必達，而是輕輕搖了搖頭。
“陸卿，極道秘法需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發動，對現在的你來說還是太勉強了，強行發動，有損根本，朕可不想再看到你一身是血的模樣了。”
說着，不等陸晨迴應，女帝便緩緩站起身。
“所以，這次，就由朕親自出手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突然擡起手。
下一秒，伴隨着一陣空間扭曲，沐浴在金光中的極道之劍就這麼憑空出現在她手中。
聽到這話，錢益謙等人同時出聲反對。
“陛下，不管怎麼說，柴紅玉都是於九淵座下第一猛將，是反賊，隨時都有可能尋找機會對陛下不利，陛下萬金之軀，怎能以身涉險？雖說有囚靈鎖鏈在，柴紅玉不可能掙脫，但是陛下乃天下至尊，中洲之主，又豈能爲一個反賊施展術法？”
話落，沒得等女帝迴應，顧思妙便突然站了出來。
“陛下，讓微臣來吧。”
身爲歸一境強者，顧思妙所擁有的靈力遠非常規修士可比，以她這幾近天花板級別的修爲，照理說極道秘法根本不在話下。
女帝看都不看一衆勸諫的朝臣一眼，目光放在顧思妙身上，神色淡然地道：
“顧愛卿有心了，但極道之劍，現在只有朕和陸卿能用，除了朕和陸卿以外，任何人都無法發動劍刃中的極道秘法。”
顧思妙：“.”
其他人還想再勸，但女帝卻手握極道之劍，走下了玉階。
“朕意已決，爾等不必再勸，誰若是再聒噪，以妨礙聖決之罪論處！”
此話一出，太極殿逐漸安靜了下來。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鄭忠纔剛被拖走沒多久，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直接被廷杖打死，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他們可不想步鄭忠後轍，莫名其妙攤上這麼一個罪名。
最後只有十來個御史和給事中還在堅持，但他們只有進諫的權利，手握大權的女帝要是不聽他們的諫言，他們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把礙事的羣臣鎮住後，女帝緩步走到陸晨跟前。
陸晨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女帝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對他說道：
“陸卿，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搜魂之術可以以自身作爲媒介，在目標魂體中勾勒出與施術者有關的所有記憶，將其呈現於傳影術式上，這種方式相當消耗靈力，若是你再同時發動元靈之術，肯定支撐不了多久，也看不到多少記憶，更證明不了你的清白，這樣一來，柴姑娘的這一番好意，可就全浪費了。”
聽到這話，陸晨下意識地瞥了柴紅玉一眼，最後還是收起了下意識生起的小心思，點了點頭。
“如此，便有勞陛下了。”
女帝笑而不語。
而看到陸晨和女帝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樣，柴紅玉也笑了，笑容中，充斥着純粹的喜悅。
以及，解脫。
隨後女帝讓人去靈庫取一些高品級的靈石、符咒，以及潤魂草等價值不菲的天材地寶過來，在太極殿佈置各種頂級法陣，儘可能將搜魂之術的風險降到最低。
只不過，無論多充分的準備，在搜魂的過程中，柴紅玉所要遭受的痛苦都不會減弱一絲。
畢竟他們能做的，只是治療，讓魂魄快速恢復，而不是麻醉。
能讀取到什麼地步，能否從龐雜的記憶中讀出證明陸晨清白的鐵證，讓倒陸派徹底死心，關鍵還是得看柴紅玉的意志力。
紫極城裡的人辦事效率極高，女帝一聲令下，沒過多久就有不少宮人搬來材料，陣法師快速佈置起來。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看到不遠處的陣法開始運轉，柴紅玉便站了起來，而後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柴姑娘。”
陸晨突然輕喚一聲。
柴紅玉頓時駐足，回身看向陸晨。
“怎麼了？有什麼話想跟在下說麼？陸總督。”
“本官現在已經不是隋、禹兩州總督了。”
陸晨下意識地糾正了一下。
柴紅玉卻搖了搖頭。
“在下並未說大人您是兩州總督。”
說着，她微微仰起頭，注視着陸晨清澈的眼眸，輕笑一聲，道：
“在下稱呼大人您爲總督，是因爲，您是在下心目中，唯一一個能夠福照百萬裡的中洲總督。”
聽到這話，陸晨不由得微微一怔，這番明顯透着難以言喻的崇敬之意的話語，讓他心裡不由有些沉甸甸的，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腹有千言，卻如鯁在喉。
一旁的女帝聽到這話，尤其是聽到“中洲總督”這個詞的時候，她莫名眯了下眼眸，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笑意。
總督天下…麼……
“陸總督要是沒什麼話想對在下說的話。”
愣神間，柴紅玉莫名微微垂下眼眸。
“那在下就先過去了。”
陸晨瞬間回過神來，然後晃了晃腦袋，把腦海中的雜念甩去，然後輕聲道：“柴姑娘，你能主動向朝廷自首，特意來此爲本官證明清白，本官感激不盡，但還請柴姑娘量力而行，你並不欠本官什麼，不必爲了本官傾盡一切。”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
“別說什麼誰重要誰微不足道，以輕換重很值之類的話，這世上沒有誰是不重要的，不重視自己的人，也不值得被重視。”
陸晨此時說的這番話，只有純粹的本意，完全沒有其他目的。
聞言，柴紅玉不由輕輕咬了下嘴脣。
好一會，她才輕輕點頭。
“嗯，在下省得了。”
說罷，她便再次轉過身，步履輕靈的朝前走去，動人的眼眸中，完全沒有一絲迷惘。
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看着她走向剛佈置好的陣法中心的背影，陸晨莫名輕嘆一聲。
“走吧。”
伴隨着一股香風襲來，女帝的聲音緩緩在耳邊響起。
“是，陛下。”
陸晨應了一聲，跟在女帝身後，同時快速構築起搜魂之術的印式和靈力迴路。
別看他很少親自動手施法，他的實力其實並不差，至少遠超絕大多數同修爲的修士，在需要他施展法術的時候，他完全不虛。
太極殿很大，容納一兩萬人都綽綽有餘。
與施法無關的滿朝文武都聚集在距離大陣百米開外的地方，神色或緊張、或嚴肅、或期待地注視着不遠處正發出陣陣青藍色光芒的陣法。
只有作爲神武大將軍的顧思妙侍立在女帝身旁，以歸一境強者的強大力量，充當一個超級護衛的角色。
沒多久，柴紅玉便走到了陣眼處。
隨後她緩緩閉上雙眸，全身放鬆，任由周圍不斷漂浮的銘文朝她身上匯聚。
下一秒，她整個人便在陣眼處狂涌而出的靈力流中緩緩升騰，最後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元靈之術！”
女帝突然輕喝一聲，同時高高舉起手中的極道之劍。
嗖！
伴隨一聲清脆的響聲，極道之劍猛地光芒大盛，而後一束藍色的光華猛地從極道之劍中飛出，頃刻間落在柴紅玉身上。
“唔嗯.”
那光華瞬間融入柴紅玉體內，與她體內的靈魂融合在一起。
突然涌入的力量讓柴紅玉下意識地悶哼一聲。
相比起陸晨施展極道秘法時，幾乎每次都飆血不止的模樣，女帝這個極道之劍真正的主人施展起來時，狀態明顯要好得多，俏麗的小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猙獰之色，反而顯得有些遊刃有餘。
女帝既然動手了，陸晨自然不會再遲疑。
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猛地雙手合十，同時眼神陡然一凝，體內的靈力瘋狂涌動，那功能性極強，卻雞肋無比的法術瞬間發動——
搜魂之術！
嘩嘩譁！
伴隨着靈力的快速蒸發，一股詭異無比的能量從陸晨體內快速涌出，順着腳下的法陣飛速朝不遠處的柴紅玉飛去。
當兩者觸及的剎那，柴紅玉身後的傳影法陣瞬間運轉，一道光幕陡然出現。
而就在光幕中浮現出畫面的同時，陸晨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快速轉移。
等到他再次恢復意識，視線變得清晰時，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徹底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金碧輝煌、一塵不染的太極殿徹底消失，滿朝的衣冠禽獸也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漫天黃沙籠罩着的無盡赤地，以及一個個瘦得能看到骨頭，身着破爛發黴發黑的麻布衣，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的災民。
餓…
極度的飢餓感毫無徵兆地突然襲來，肚子像是被火灼燒一般，難受無比。
同時，身體不斷傳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在極度飢餓之下，不僅完全提不起勁來，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陸晨本能地想動作一下，但卻發現，自己雖然有意識，有五感，能思考，但卻沒有此時這具身體的支配權。
很奇妙的感覺。
很快，他便徹底回過神來。
“這便是搜魂之術的效果麼？”
由於極少有人能施展搜魂之術，而且就算成功施展，持續時間也相當有限，因此關於搜魂之術的資料非常少，就算是博覽羣書的陸晨，也只是知道一點點而已。
這其中，自然包括搜魂之術施術時，能夠沉浸式體驗對方人生的效果。
片刻後，他緩緩收斂起心神，仔細感受柴紅玉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而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約莫幾息之後，虛弱無比的人聲響起。
“老柴，你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嗯…”
迴應者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也不知道是太過虛弱，還是在遲疑着什麼。
“婆娘被我支開了，咱們現在…哦，不，半個時辰後就可以動手……”
“嘿！瞧你那婆婆媽媽的樣子，我可跟你說，我家虎子在黃災（不是錯別字，黃災是靈災的一種）前，可是咱們村出了名的胖小子，要不是咱兩關係好，我纔不跟你家那個沒幾兩肉的丫頭換呢。”
聽到這話，陸晨不由得怔了怔。
下一秒，他猛地心神一震，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前世偶爾出現在史書中，只明白意思，卻沒有具體概念的名詞——
易子相食！
一念至此，一股強烈的恐懼陡然從內心深處升騰。
即便知道這只是柴紅玉記憶匯中的世界，並不會對現實造成影響，即便他現在這具大抵是柴紅玉的身體被人吃掉，他依舊會毫髮無損地回到現實世界。
但這本能的恐懼，還是難以抑制地快速傳遍他內心中的每一處角落。
這.便是柴紅玉曾經的人生嗎.
很難想象，體內擁有朱雀血脈，並且覺醒出如此強大的火紅色靈力的柴紅玉，竟然會有如此悽慘的過往。
記憶世界中的時間流速很快，沒過多久，陸晨便通過柴紅玉的視角，親眼目睹了這發生在十五年前，因爲朝廷的不作爲而讓天玄行省數百萬百姓慘死在遮天蔽日的黃沙之中，同時也是元治皇帝一生中最大的污點的【黃天茫墟】。
這是柴紅玉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不多時，陸晨便看到，在無盡的黃沙中，一個瘦弱的婦人突然發了瘋一般，拼命朝這邊衝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