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涯穿越以來第一次被女人無視。
心心念的女神，眼裡都是師姐的影子。
兩位敦煌仕女圖掩面藏笑，飄搖不定。
陸涯在風中凌亂。
畢竟，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氣定神閒，舉止瀟灑，就像漆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衆。
他那憂鬱的眼神，稀噓的胡喳子，神乎其神的催辱大法，和那杯千年神杞酒，都深深地迷住了青鸞城的每個女人。
結果這位掌宮聖女，竟然全程無視他。
莫不是百合？
陸涯並不是特別在意，只是覺得奇怪。
什麼叫掌宮大人？
你自己不就是掌宮聖女嗎？
叫別人掌宮大人？
等等！
陸涯驀的一怔，驚愕的扭頭看向師姐。
再回頭看看掌宮聖女。
再扭頭看師姐……
這特麼不是一個人嗎！
陸涯揉揉眼睛，以爲眼瞎。
這兩個人乍一看千差萬別，但仔細觀察每一個五官和身材的細節……
真就是一樣的！
陸涯沒想到自己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到底是什麼矇蔽了他的雙眼？
陸涯特地看了眼掌宮聖女的胸懷……
藏得可太深了！
難怪會認錯人。
仔細看，二人唯一的區別是體質。
寧中子屬於遠古神祗，修行天賦很平庸，仙台甚至都沒發育完全。
而掌宮聖女的仙台，沐浴天地之靈，宛如天道雕刻般的完美形態！
也就是說……
掌宮聖女是師姐的分身？
當年的夢寐以求的女神，居然就在身邊？
儘管事實難以置信，但回想過去種種，早已顯露出蛛絲馬跡。
比如一直以來，他對師姐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比如書院九弟子帝禮的那隻布偶女娃，似乎曾經認識寧中子。
比如柳玄夜之所以選擇寧中子，竟是把敵人大將洗腦成姐妹……
他怔怔看着師姐古板的妝容，明媚的秀顏，丰韻的身形，完全想象不到，她竟與神聖飄逸、美到窒息的掌宮聖女是一個人。
這世界太刺激了！
這種奇妙的感覺，就跟做夢一樣，讓人荷爾蒙飆升。
擡手看了眼邪惡的五指，陸涯壓抑情緒，不動聲色。
寧中子愣了半天。
才發現陸涯沒有說話，莫名其妙的看手。
神聖無暇的掌宮聖女，正謙卑的看着她。
兩個飄在天上的聖女，掩面藏笑。
她感覺有些詭異，半天才問：
“你……是在和我說話？”
掌宮聖女神色肅然，她本以爲寧中子是僞裝素人，潛伏在敵人身邊。
結果，她竟完全失憶了。
遂兩指掐訣，擡手一揚，御一道清冽的醒魂草靈，飛入寧中子眉心。
寧中子頓覺神清氣爽，卻沒有想起任何多餘的事情，依舊茫然的望着掌宮聖女。
總感覺這女人有點眼熟……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陸涯笑道：
“看來，我老婆的幻術比你強啊。”
掌宮聖女蹙眉，面露凝重與不悅。
她在池邊踱步，身形倒映在池水中，竟顯出了寧中子的身影。
“神祗分身本是掌宮大人靈魂控制的傀儡，無奈掌宮大人本體被賊人擄走，封印了記憶，以至於忘記自己的身份，淪爲養育孩子的工具……這不是你的命運，掌宮大人。”
寧中子心中震撼，又無比的平靜。
整日被陸涯不斷灌輸各種奇怪的思想後，寧中子心中早已做好面對一切事實的準備。
也早已確定自己曾經是神樹上的一顆神果。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的神祗分身竟是傳說中的三清之一，立於神族巔峰的掌宮聖女！
修爲更是通天……
身爲本尊的她，卻弱到忽略不計。
這種感覺很詭異，讓她再次產生“爲什麼偏偏是我”的靈魂拷問。
她平靜的問道：
“我的命運……應該是什麼？”
掌宮聖女道：
“離開那個女人，回到神樹，回到我們永恆的故鄉，在夢道幻境中以靈魂控制我的身體，保護神王宮與三界秩序。”
寧中子抱着孩子，搖了搖頭。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你和其它的神祗分身不一樣，你已經有了獨立的靈魂，數千年的分隔足以讓你我成爲兩個人，我不會控制你的，也不會回到神樹……過去的我已經死了。”
掌宮聖女面色凝重，氣息卻如常。
“你沒有死，你的記憶只是被封印了，總有一天會被打開，等你見到神王，你一定能找回你的記憶，到時候，你又如何面對那個女人？”
寧中子對柳玄夜確實有一種血濃於水的感情，但真正讓她內心平靜的……只有一人。
“我不相信神王，我只相信師兄。”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竟無意識中握緊了陸涯的手。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愛情。
掌宮聖女很確定。
也很憤怒。
她這才幽幽看了陸涯一眼，彷彿之前陸涯就不在她的視野中。
“你便是陸涯？”
陸涯笑笑。
“我都站在你的面前了，就差沒拆了神王宮，再問這種傻話是不是太遲了？”
白色的鬢髮宛如竹柳霧凇，神聖飄逸的氣息瞬間冰冷到極點。
“侮辱掌宮聖女，你覺得你還能活下去嗎？”
陸涯故意捏了下寧中子的手，發現她看似平靜，手心全是汗。
“我這不是還沒侮辱麼？”
只一瞬間，陸涯眼前一白。
四下看了眼，什麼也沒有。
天地蒼白，空無一物。
師姐不見了，孩子不見了，掌宮聖女和兩個敦煌仕女也不見了。
甚至聖女宮，湖心島，天水湖，乃至整個神王宮，整個世界都不見了。
唯有陸涯，和懸在頭頂的巨大聖女印。
聖女印不斷變幻着玄妙的幾何花形，發出一股神聖的天道聖音。
有點像大悲咒……
陸涯讚許的點點頭，畢竟是滿級選手。
空間法術賊溜！
陸涯甚至有些享受這種感覺。
但他察覺出了施術者的茫然。
“你第一次見到大海，面對浩瀚未知的無盡海面，你只能假裝自己是天道……可惜那只是人類用來消除恐懼的概念。”
“你在害怕我。”
“毫無疑問，你是我目前爲止見過的最強的神族，但你也是最害怕我的人，別介意，這是對你的讚美，因爲只有無限接近天的人，纔會真正理解天的威嚴與不可知處。”
陸涯語氣平靜，試圖安撫這個女人。
一道驚愕的女聲音自天穹落下——
“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擁有最原始的神祗之身！”
這是一個陸涯並不想搞清楚的事情。
“我們不是敵人，我甚至能如你所願，讓你和師姐合體，我很擅長這個。”
說到這裡，陸涯不禁想起，當年給雪落君和華絮真人做手術的美好時光。
“你……還想動手嗎？”
陸涯溫柔笑道。
掌宮聖女完全不吃這一套，聽到動手二字，更想起了污穢的事情。
“我動的就是你的手！”
雪白的空間，陡然出現兩道裂痕。
宛如兩道劍痕，刻在陸涯的雙肩。
刷刷兩聲。
陸涯雙臂斷去。
鮮血淋漓不盡。
陸涯感覺從此不用再做事情了，這很鹹魚。
“你不反擊嗎？”
女人道。
陸涯當然不是仁慈，他不想對與師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動手，更不想破壞心中的完美女神。
只道：
“你很強，我不想你看到自己失敗的樣子。”
女人：
“你……”
蒼白的空間結構，碎了一地。
陸涯還是陸涯。
雙臂完好無損。
寧中子聽到了陸涯的話，耳根莫名的發燙。
對掌宮聖女的茫然不訣，她感同身受，比任何人都強烈。
師兄太強，也太溫柔了……
掌宮聖女立在池邊，不願承認這一點。
她後悔剛纔留了力，以至於現在連全力一擊、爲神王試敵的機會都沒了。
她討厭自己的情緒化。
“你對掌宮大人做出那種事，讓純潔的聖女之身爲你與幽冥的孩子哺乳，你覺得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樣做公平嗎？”
“不公平。”
陸涯搖搖頭，握緊師姐的手。
“但我會負責的。”
寧中子心中複雜，暖意叢生。
“師兄……”
掌宮聖女頓感無力，怒而揮袖，倏然隱去池中的倒影，遺世而獨立。
“你們可以走了。”
她側過身去，不想再見二人。
寧中子怔怔望着，感受到了她的落寞。
“你見到了我和師兄，還獨自活下來，神王會放過你嗎？”
掌宮聖女沒說話。
陸涯也沒動身走。
就這麼一直站了很久，直到天水湖風掀起了罕見的浪花。
掌宮聖女才嘆道：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神王大人了。”
陸涯微微一怔，難怪一直沒見到神王，本想着有機會再砍砍神王呢。
“他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或許在天外吧。”
掌宮聖女雖有些警惕，但並未察覺出陸涯的敵意，更何況她不認爲自己能戰勝陸涯。
藉機與陸涯交好，或許能讓陸涯成爲掣肘七冥神的關鍵力量。
陸涯又好奇問道：
“他什麼時候走的？”
掌宮聖女想了想。
“我們最後一次聯繫，已經是五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必是在暗中準備對付敵人吧。”
陸涯微微皺起眉。
“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不怕我趁神王不在推了你們神王宮嗎？”
“有神王在的地方，才叫神王宮。”
掌宮聖女神色平靜而篤定，她不是陸涯的對手，不代表陸涯無敵。
在神界，她的戰鬥力排不進前三。
“五千年的時間，足以讓神界的力量翻了數十倍，書院和天外宮的實力已經超出當年的神王，如今神界比神王在的時候更穩固。”
“你贏不了的。”
陸涯笑笑。
“敵人，比你想象的要強。”
掌宮聖女微微一怔。
“你是指你，還是七冥神？”
陸涯一臉儒雅隨和。
“我不是敵人。”
“是嗎？”
掌宮幽幽質疑着，直到寧中子忽然道：
“不管怎麼樣，師兄不是這個世界的敵人，我保證。”
黃衣聖女和另一位年紀成熟的紫衣聖女，見氣氛微變，連忙將準備好的酒菜和丹藥，放在陸涯和寧中子面前。
兩個神玉瓷盤懸浮着。
一盤是龍涎美酒。
一盤是鳳羽露丹。
看上去很簡單的藥酒。
但陸涯一眼看出，這是掌宮聖女以神界最頂級的材料，親自釀造、煉製的美酒和丹藥。
寧中子看了眼陸涯，毫不猶豫的吞下鳳羽露丹，以示對掌宮聖女的信任。
她的體質一瞬間精純了許多，面色紅潤，仙台澎湃，可惜修爲還是仙宗。
她的修爲已經到頂了。
否則，陸涯早就給她安排上了。
當然，陸涯還有很多非常規的方法，能讓師姐的修爲更上一層樓，但這些方法過於奇葩，有的會讓師姐冥化，有的要動師姐身子，有的要師姐承受巨大的痛苦，有的很麻煩……
所以這件事就耽擱了。
掌宮聖女看了眼寧中子，嘆息道：
“這枚丹藥我爲你煉製了三千年……可惜，神祗終究是神祗，你的身體只是盛放靈魂的容器，我的身體纔是你生存的工具。”
陸涯總感覺這話哪裡不對勁。
寧中子搖了搖頭。
“不必再說了，我這輩子只會和師兄、孩子在一起，你有你的職責，不必管我。”
陸涯嚐了口美酒，神色一凜。
“好酒。”
細品後發現，這壺酒和上一次在紅豬仙那裡繳獲的清酒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水源和酵母不一樣，想必出自同一人之手。
釀造工藝而言，從口感到靈養全都是滿級水準，就算讓陸涯親自動手，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陸涯正要喝第二口，發現酒壺被陸欺天的小手拽去，跟喝奶一樣咕嘟咕嘟的灌……
精純溫和的靈養被完全吸收，以至於陸欺天的修爲從仙君，轉眼突破到了仙師。
最後一口酒，更是一躍飆到了仙宗！
陸涯驚愕，回想她媽被雷劫劈到骨肉分離，最後才從仙師越過半步仙宗，突破到仙宗。
結果被她一口酒解決了！
還是人嗎？
“這孩子……”
掌宮聖女柳眉冷冷一皺，她察覺出一絲縹緲如絲的熟悉氣息。
“這孩子真的是你與柳玄夜親生的？”
陸涯一愣。
“你別嚇我，容我做個親子鑑定。”
好在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後——
“確認過眼神，是我和玄夜的孩子。”
掌宮聖女點點頭。
實際上，她之前從寧中子記憶裡確定，這位柳玄夜絕非是神王本人或分身，可爲什麼孩子的氣海里有一點神王的氣息？
她面色凝重，不得不重新審視七冥神的實力與真正的野心了。
陸涯也察覺出掌宮聖女神色的異樣。
毫無疑問，關於柳玄夜的身份與目的，愈發的撲朔迷離起來。
陸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你知道千羽姬這個人嗎？”
掌宮聖女驀的轉過身來。
“那是神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