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一個重要的賭約

艾琳忙站起來向托馬斯追過去,急急的叫他:“我不在這裡過夜,或許娜塔莎還在等我回去,我只是想要問問……哎呀。”

可艾琳沒想到自己跑的太急,正好踩到羊毛地毯的邊緣,一半腳踩到硬地板、一半腳還是軟軟的地毯,身子一晃就橫着衝了出去,正好衝到托馬斯身後,一把將他的後腰給抱住纔沒有摔倒。

艾琳剛穩住身形,還沒想好該是向托馬斯道謝還是道歉,就聽到了特里克那頗有點神經質的叫聲:“艾琳小姐,您不過夜還抱着托馬斯大人不放手嗎?難道只是在這裡親熱一下就好了?”

“特里克,閉嘴!”

“特里克管家,閉嘴!”

托馬斯和艾琳異口同聲的叫着,艾琳也忙着鬆開托馬斯,轉頭瞪了特里克一眼,才問托馬斯:“我只是想要問問克爾麗娜的事情,爲什麼她要被送到威爾士公爵那裡?”

“那有沒有人告訴你,這是主人決定的事情?”托馬斯站直了身子慢慢轉過來,低頭看着和自己相差一個臺階就顯得更加嬌小的艾琳,聲音裡有些焦躁和冷意。

“羅拉說了,但我只是想要知道原因而已。我和克爾麗娜是好朋友,我到這裡來第一個給我真正的關心和幫助的人,請您告訴我吧,托馬斯大人,克爾麗娜還會回來嗎?”艾琳說的也很誠懇,同時仰着頭對視着托馬斯的那雙眼睛,很堅定。

“我很累了。”托馬斯眯了眯眼睛,最後只是說了這樣一句,然後轉身就上樓去了。托馬斯轉身很匆忙,所以一股更清晰的香水味兒隨着轉身而產生的氣流撲進了艾琳的鼻子,讓她打了個噴嚏。

女人味兒!艾琳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裡就竄出這個詞來,可是托馬斯剛剛身上就是那種味道!她剛剛抱住他的時候聞的更清楚,再加上他身上的酒味兒,一下子就讓艾琳聯想到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還有喝的爛醉的貴族,和一大羣風騷迷人的女郎!

“是啊,一定是玩兒的很開心吧。那祝你晚安,托馬斯大人!”艾琳大聲的說完,同樣快速的轉身向門口走去。

自己似乎完全想錯了,或是根本就高估了自己的身份,一個“下等的女傭”有什麼權利來找一位男爵大人問話?尤其是那位男爵大人剛剛從某個女人或是一個奢靡的宴會尋歡作樂回來,根本能看自己一眼就已經不錯了。自己是不是該叩謝他準備施捨食物給自己呢?

路過特里克和亨利醫生身邊的時候,艾琳也聞到特里克的身上有酒味兒,顯然,這對主僕一起參加什麼奢靡的社交活動去了,纔會這個時間回來。

“不好意思,亨利醫生,這麼晚還麻煩您過來,不過我已經沒事了,謝謝。”艾琳向亨利醫生禮貌的道謝之後,看都沒有再看特里克一眼,也根本沒有想到回頭,就大步的走出了門口。

艾琳在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那個去廚房的男僕回來,他手裡的托盤上放着幾塊甜點和火腿,還有一杯牛奶。艾琳看了一眼,冷笑一聲:“我寧可吃白水煮雞蛋。”

等特里克追出來的時候,艾琳已經騎着她的馬兒花花消失在夜色中了,那是通往莊園的方向。

當特里克再回到屋裡的時候,卻看到托馬斯已經停在樓梯上,正轉頭看着門口的方向。如果剛剛艾琳回頭的話,一定會看到托馬斯在望着她,可是她偏偏就倔犟的沒有回頭。

“亨利醫生,既然您來了,就幫托馬斯大人看看他肋骨的傷吧,這兩天他可沒少受累。”特里克忙推了推亨利醫生,示意他跟上去,最好能說點什麼。

“是啊,托馬斯大人……”

“沒事,我很好,您回去休息吧。”托馬斯沒等亨利醫生說完就拒絕了,然後快速的上樓,隨即就傳來了“砰”的一聲關門聲。

“那……我送您回去吧,亨利醫生。”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特里克管家你也喝了不少啊,還是早點休息吧。”亨利醫生說完,拍了拍特里克的肩膀,徑自的走了出去。

特里克聳聳肩,無奈的把亨利醫生送到了門口,看着他騎馬離開了才上樓去。

臥室裡,托馬斯快速脫下衣服,去浴室坐進了浴桶裡。溫熱的水把身體一點點的沒過去,直到胸口還紅腫的傷口時把傷口泡的有些疼。托馬斯用手蘸着水使勁兒的攏了幾下頭髮,纔算是把那股衝上腦門的酒氣壓下去,可眼前還是發花,不斷的飄動着一個轉身離去的纖瘦背影。

忽地一下就想到了艾琳的那個噴嚏,托馬斯拿手臂舉到自己鼻子下面嗅了一下,其實脫下衣服後他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味道,可他卻有種不好的預感,使勁兒的拍了一下浴桶裡的水。

“叩叩,托馬斯大人,要不要添點熱水?”特里克的敲門聲響起來,可托馬斯卻完全不想要說話。

過了一會兒,特里克似乎等不到回答有問道:“那明天給卡多士法官大人的東西?”

“挑兩匹最好的馬,再加五十個金幣就行了。”托馬斯終於回了一句,然後就從浴桶裡出來,裹上浴巾赤着腳回到了臥室。

“哦,好的。那您休息吧。”特里克知道這時候托馬斯不會再回答,也只好轉身走開。

托馬斯把頭髮和身上的水珠胡亂的擦了一把,然後就倒在了牀上,頭還有些發暈,耳朵裡也全是那些假惺惺的笑聲和大提琴、豎琴和沙錘奏出的音樂,可是現在迴響起來全都是亂糟糟的一片。

托馬斯忍不住扯過枕頭想要把頭和耳朵都矇住,卻在抓過枕頭的時候手碰到了一個光滑滑、圓溜溜的東西。

托馬斯一愣,馬上翻身坐起來,伸手到枕頭下面一摸就摸出了一枚煮雞蛋。雞蛋已經涼了,拿在手心裡很小巧,但是已經過了很多天、根本不能吃了。

可托馬斯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從莊園匆匆離開的時候隨手就從托盤裡拿了這枚煮雞蛋,而且還一路小心翼翼的怕撞碎了,放在胸前的口袋裡,回來之後也不怕發臭居然還塞到了枕頭下面!

可是現在看起來,這隻雞蛋真討厭。托馬斯拿着雞蛋快速的起身來到窗口,一下拉開窗子,手臂一揮,那枚雞蛋就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從窗口飛了出去,落在不知道什麼地方,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啪”的一聲關緊窗子,托馬斯回到牀上重新躺下去,卻發現心裡發堵,就好象那枚煮雞蛋沒有拋遠,而是塞到心裡去了呢。

幾乎是暴躁的又站起來,托馬斯在臥室裡來回踱步,又不時的攏攏頭髮,最後還是打開了窗子,向外面看去。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不然不會那麼漆黑一片,以至於他和特里克回來的時候都沒看清那個站在小亭子旁邊的人是誰。可托馬斯卻騙不了自己,明明沒有看到那個人,可他第一時間就已經感覺到了她的存在,他當時是滿心歡喜的。

“該死的,我要打個賭:如果那隻蛋摔碎了我就馬上過去看你,解釋給你聽。”托馬斯又使勁兒的攏了攏頭髮,已經做好了決定。他相信特里剋死纏爛打的建議,他爲她做的也該讓她知道。

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乾淨的衣服,托馬斯還把剛剛身上穿的那一套一件不留的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然後快步到了走廊另一頭,大力的敲着特里克的房門:“特里克,起來,跟我出去一下。”

“天啊,托馬斯大人,我實在喝不下了。還是你終於打算答應梅里斯夫人的建議,想要現在就去娶她的女兒?”特里克拉開門探出頭來,身上只裹着一條浴巾,一邊說還一邊擦着頭髮。

“閉嘴,特里克,沒什麼梅里斯夫人的女人。跟我去找一隻雞蛋,那隻煮熟的雞蛋。”托馬斯急不可耐了,因爲他挺篤定的,那隻雞蛋一定碎了,他只不過是爲了給自己自欺欺人的態度找個藉口而已。

“雞蛋?煮雞蛋應該在廚房,您要多少都有……啊,等一下,托馬斯大人,起碼您讓我穿上褲子。”特里克顯然沒有反對和質疑的權利,就被托馬斯直接拉出了門。

“好吧,只給你穿褲子的時間。”托馬斯這才放開特里克,等着他進屋去穿褲子。

當然,特里克穿好了褲子的同時順手拿了襯衫出門,這樣可以邊走邊穿了。同時一臉迷惑的問着托馬斯:“托馬斯大人,您總該告訴我那是一隻多麼神奇的雞蛋,才能讓您這麼晚了還出去尋找吧。我也好有一個明確和崇拜的目標,纔可以幫您找到啊。”

“很簡單,就一隻煮雞蛋,我從莊園帶回來的那隻。估計這會兒已經臭了,摔碎在外面的某個地方,我只能找到大致的位置,你要幫我找到它。”

“天哪,托馬斯大人,您的口味怎麼變的這麼奇怪了。”特里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托馬斯說出來的話。他自己都知道是一隻發臭的雞蛋,還是已經摔碎了的,還要在大半夜找出來!太震驚了。

“不是,我和自己打賭:賭那枚雞蛋已經被摔碎了。你只要找到它的屍體,證明它真的碎了就行。”托馬斯說的很簡單,走的很着急。

“然後呢?”

“如果雞蛋真的很不幸的摔碎了,我只好去莊園告訴艾琳真相。”托馬斯說的再正常不過了。

“哦,好吧,我明白了。”特里克終於明白了,托馬斯大人的口味確實很奇怪,尤其是喜歡上了艾琳小姐這道菜之後。他就說嘛,一隻煮雞蛋居然給托馬斯大人從莊園一路帶回來城堡,還寶貝萬分的捧在手心裡,原來是和艾琳小姐有關。

兩人急匆匆的出了城堡大門,托馬斯就向着他扔出雞蛋的方向跑去了。特里克則是很淡定的吩咐一邊守夜的男僕:“我想你應該去備馬,待會兒托馬斯大人要離開一下。”

“是的,特里克管家。”

看着男僕轉身去備馬了,特里克纔跟上托馬斯。他也在心裡確定了那隻雞蛋一定會摔碎纔會叫男僕去備馬的。既然托馬斯大人已經自欺欺人到了如此程度,那就由他去吧。

當特里克向着托馬斯的方向跟上去之後,就看到托馬斯在一個地方站住了,站的筆直,頭呈45度角低垂着,顯然是在看地上的東西。

“找到了?”特里克覺得找的還真快。

只是,當特里克來到托馬斯的身邊,順着他的眼神往地上看的時候,也吃驚的幾乎叫出聲來。世上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情,一個不知道是雞還是草原鼠臨時搭成的一個小草窩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枚雞蛋。

草窩呈圓盤形還挺厚實,下面還是一叢叢的草地,再下面還有鬆軟的泥土;加上那隻雞蛋還是煮熟的,所以落下來得到了極大的緩衝,居然就躺在這個窩裡沒有碎掉!

特里克不敢說話,甚至大氣都不敢喘了,因爲他已經看到托馬斯的臉色開始發黑,整個人周圍都形成了一種風暴前的低氣壓狀態。誰能想,一枚雞蛋從二樓的城堡扔出來居然就正巧落在了一個窩裡,沒有一點的損壞呢。

“沒辦法了,托馬斯大人,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所以我們還是尊重你的賭約吧。”特里克很相信上帝,所以看到這樣可以稱得上是神蹟的結果的時候,不得不勸托馬斯一句了。

托馬斯的拳頭握了握,然後轉身大步的往城堡走回去。正好這時候那個僕人也牽着馬過來,但托馬斯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徑直的上樓去了。

“噓,送回去,送回去。”特里克忙着向那個男僕擺擺手,暗示他事情有變,讓他把馬再送回去好了。

然後特里克就快速的追上了將要進去臥室的托馬斯,撐住門框對他勸着:“也許這是件好事,托馬斯大人。想想如果你告訴艾琳小姐:是用兩頭牛、兩匹馬、五十個金幣和她的好朋友,還有你這麼多天的努力周旋換來了她的自由,那她寧願自己往火坑裡去跳的。所以我認爲,她還是先不知道的好。”

“砰”托馬斯大力的把門關上,差一點就拍上了特里克的鼻子尖。

這個夜晚就註定會有人失眠了。可誰又能想到,一隻雞蛋居然會那麼頑強呢;但有時候,事情的真相併不是表面的那個樣子的。

其實真相是……

在托馬斯看到那隻頑強的、不碎的雞蛋後,大約又過了十個小時,當太陽升起來,暖暖的照着大地的時候,那隻還放在草窩上的蛋微微的動了一下,隨即蛋殼頂上就裂開了一個小口,再之後就是一張尖尖的小嘴啄破了蛋殼,一隻可愛的小雞破殼而出。

當小雞的絨毛完全乾了以後,“唧唧”叫着向遠處跑開了,在不遠處有一羣早起的雞已經在找蟲子了,顯然,那真的是一個草雞的雞窩,這隻雞蛋也是雞媽媽留在那裡的,現在已經孵出了小雞。

而不遠處的草叢裡,一隻草原鼠溜達出來散步,正好看到有一隻摔碎的臭雞蛋躺在那裡,早餐有了着落,這隻草原鼠很開心,於是飽餐了一頓臭雞蛋之後,又悠閒的離開了。

當然,這一切托馬斯和特里克都不知道。而艾琳也因爲這樣的一個烏龍事件誤會了很久。

艾琳一路騎馬狂奔,讓風快速的從臉龐刮過,就好象一隻只冷澀澀的鞭子在臉上抽打一樣。她從未想過自己是卑微的,也總是自信的去面對已經不再熟悉的世界。

但現在看來,顯然二十一世紀的自信根本不適合十三世紀的奴隸社會,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女傭身份,男爵大人給你的只是曖昧,不是友誼,更不該奢望那是一種感情了。

當眼前出現了莊園的輪廓的時候,艾琳忽然就拉住了馬,在距離莊園還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艾琳開始猶豫了,這是哪裡?這只是托馬斯擁有的一個莊園,這裡不是自己的家,甚至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啊。

艾琳下馬,牽着馬一步步的向莊園走去。今晚沒有月亮,月亮被一團團厚厚的烏雲遮住了,只剩下灰黑色的月光,把那個曾經讓艾琳認爲是最溫馨的莊園之家給籠罩了。

“我不是女傭,這裡也不該屬於我。”艾琳不知道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着莊園說的,又或是對着莊園裡已經熟睡的維德、娜塔莎、迪克,還有兩個可愛漂亮的女孩說的。

然後,艾琳再次騎上了馬,向前奔去。來到了農場,艾琳拉開牛欄走了進去,莉莉母牛聽到聲音叫了一聲,隨即看到是艾琳之後就安靜了下來。

“莉莉,今晚我在這裡陪你,明天我要走了,去做我該做的事情。”艾琳一邊說着,一邊去抱來了一捆捆的乾草,鋪在地上就好像一張簡易的小牀。

艾琳躺在那幾堆草上,感覺挺鬆軟也挺乾燥的,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她能感覺到自己是將要飛向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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