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雖然驚異於那株血珊瑚此時的用途和香氣,可也沒有直接問出來,而是拉着托馬斯來到楚庭筠茶几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艾姑娘是在驚奇這株血珊瑚嗎?”楚庭筠又拿過兩隻紫砂茶杯,在茶洗裡洗過了斟好了茶,放在了艾琳和托馬斯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不懂茶,也不懂香,所以在我看來,現在這珊瑚倒像是一個香爐?”艾琳端起茶杯淺嘗一口,茶水入口就是一股清香,即使不會品茶也能覺出那醇香的回甘來。
“艾姑娘說的沒錯,它確實只是一株香爐樹。而且以血飼餵什麼的都是我騙姑娘的,這件事還請姑娘見諒。”楚庭筠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到那株珊瑚的旁邊,蹲下身子在花盆的白色細沙裡翻了兩下,從裡面挖出兩塊拇指大小的褐色東西來。
拿到艾琳面前放在桌上,艾琳就看到那像是兩塊沉香,這屋裡濃厚的香味就是從這兩塊香上散發出來的。只不過現在距離近了聞起來倒不像是剛剛那麼奇特了,像是普通的香味一樣。
“這珊瑚的妙用就是內部的三萬六千的細孔都是相通的,只要把香料埋在根部,再在花盆下面的小竈裡放上一塊火炭,那香味兒就會從珊瑚上的花蕊中飄散出來,而且這樣飄散出的香味更加的醇厚、清冽。”楚庭筠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那花盆的下方,艾琳好奇的看過去,果然發現在不明顯的地方有個小口,裡面隱隱能夠看到忽明忽暗正燃燒的火炭。
“可是,既然它只是一隻香爐,你又爲什麼要……”
“爲什麼要騙你?”楚庭筠淡淡一笑:“不用這樣的法子,艾姑娘又怎麼會深夜來此呢?還請艾姑娘諒解,庭筠是真的有事相求,不不好明說,只能希望艾姑娘冰雪聰明,可以懂得我的暗示,在夜晚前來聽我言明。”楚庭筠的表情有了些動容,眼底深處竟然閃出一番的無奈和落寞來。
艾琳和托馬斯面面相覷,艾琳不懂其中意思,托馬斯聽都聽不懂,自然也不明白。
楚庭筠又給兩人添茶,然後才慢慢說道:“艾姑娘不知,其實今天下午你與姨娘那一番爭執,我也是說了謊的。”
“你沒看到對吧?”艾琳才恍然明白,爲什麼楚庭筠說看到了卻來的最晚,因爲他根本也是後來之情的,卻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放着自己的姨娘不管,偏偏來維護自己。
“是的,艾姑娘一定奇怪我爲何不顧自己的面子,偏偏維護你一個外人吧。原因之一就是那姨娘平日裡也不是什麼賢淑的女子,只是在我母親面前裝作乖巧而已,我雖然沒有看到安真實的一幕,可想必艾姑娘也不會說謊、更不像刁蠻無理之人;再也是因爲……我有意邀艾姑娘和托馬斯公子前來一敘,所以纔有此一說。”
“那說說你的原因吧,別這麼說話了,我聽着累死了。”艾琳有些着急,她不知道是古人都這麼咬文嚼字呢,還是楚庭筠還有所顧及,覺得守着立法才兜圈子,說話也這麼彆扭的。
“呵呵,艾姑娘真是個爽直的女子,如果……,如果她也和你一樣就好了。”楚庭筠輕輕嘆了口氣,喝了點茶,擡頭見艾琳的表情比剛纔有些瞭然,才繼續說道:“她是一名女子,算起來還算是我家遠親,是我母親那一邊的遠方表妹。”
“表妹?”艾琳的興致冒了出來,這古時候“表哥、表妹”的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正是。只不過我們兩家並不相交,我母親嫁入楚家之後回門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再後來我外婆過世,這門親戚就更沒有往來了。”
“那你怎麼認識她的?”艾琳奇怪,既然不往來,看楚庭筠這意思已經是一往情深了。
“只因去年一次花會之上,我偶然賞花見到一名少女,颯爽英姿、靈氣逼人,心中已有眷戀;卻不想晚上見堂會之上一位名伶與那少女有幾分相似。我便有心留意,才發現那白日裡見到的少女就是這戲班的名角……”
“後來你就和她熟悉了?”艾琳覺得這有些狗血,也有點才子佳人味道,可不知道楚庭筠爲什麼這麼糾結?按道理,楚家有錢有勢,喜歡一個姑娘娶過來不行嗎?又是親戚不是更容易的。
“熟識之後才知道她是我家表妹,卻不想偏偏就此一節,惹她再不與我相交了。原因就是她家當初沒落,找我孃親借過二百兩銀子,偏偏我娘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不肯幫助沒落無勢的遠房孃家人,這才逼的她九歲就賣身到堂會師傅那裡學唱戲。要知道,這女人唱戲,也和入了風塵相仿,她自然對我家懷恨在心,任憑我如何相求,一再保證我不是負心之人,可她卻再不見我了。”楚庭筠說到這裡,那眼神真是孤寂心酸,就是一個失戀的模樣。
“呃,既然這樣,你找你娘說話就好,找我幹嘛呢?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想如果你娘出面,給她贖身,接她進門,這份怨念也就能化解了,再加上你對她的好,慢慢的不就好了。”艾琳撇撇嘴,更想不通楚庭筠爲什麼要找自己出面了。
“我找過,可是我楚家……,而她也根本不肯原諒我和我孃的。我請艾姑娘過來就是爲了讓艾姑娘幫我想想辦法。”楚庭筠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道:“艾姑娘不要在意庭筠後面的話,我就照實說吧。”
見艾琳點頭,楚庭筠才說道:“我是聽說艾姑娘和托馬斯公子也身份相差懸殊,可昨日見托馬斯公子對艾姑娘一往情深,及其的呵護,我所以我纔想要讓艾姑娘幫忙,希望我和她也能像你們一樣,能夠突破門第的偏見。”
其實,楚庭筠昨天發現托馬斯看艾琳的那種溫柔的眼神,幫艾琳小心撩起裙襬的細心,就羨慕起這對掙脫了門第階級的愛侶來,所以才更有了找他們幫忙的決心。
“這樣啊。”艾琳這才知道,敢情因爲消息說自己是小妾,現在卻和托馬斯出雙數對,恩愛無比,也難怪楚庭筠對自己滿懷希望了。想到這裡,艾琳也嘆了口氣,問楚庭筠:“我和托馬斯是真心相愛不假,可我們直接的問題也不少,身份一樣的懸殊。就連這次來中國,也是爲了我們的未來。不過,既然你對我們有這麼大的期望,我也感謝你的信任。不如把事情從頭說說,我們湊在一起商量一下辦法,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幫到你,但多個人出出主意,總比你一個人傷心好吧。”
“是的,是的,艾姑娘說的有理。”楚庭筠的眼神閃亮着希翼的神采,顯然是等待愛情大復活的節奏。
“別姑娘來,姑娘去的了,你就叫我艾琳,他叫托馬斯。說說你那位女神的名字,咱們一起想辦法。”
“是,艾……艾琳。她叫白婠婠……”楚庭筠把他和白婠婠的事情又說了一遍,這次比之前說的詳細一些。不過也能從他的字裡行間聽出對白婠婠的情意確實深厚,甚至說是情癡也不爲過了。
“聽起來,倒是你們兩情相悅啊,可不知道她對你是不是也這麼深情?”艾琳就怕楚庭筠一廂情願,喜歡一個唱戲的姑娘沒什麼,在現代來講那就是明星,有錢的公子哥自然都喜歡泡明星。可如果是真愛就好,千萬就怕楚庭筠單相思啊。
“有信物爲證。”楚庭筠也不多說,轉過身去,解開了中衣的扣子,似乎是貼身收着什麼,艾琳也不好細看人家一個大男人脫衣服,索性就趁這個時候把楚庭筠的話翻譯給托馬斯聽,托馬斯聽了也表示感興趣,想要幫忙。
這時候,楚庭筠再轉過身來,手裡拿着一隻荷包,雙手遞給了艾琳。艾琳接過來一看,是一隻繡着鴛鴦戲水的荷包,不過那荷包的材質有些奇怪,原本荷包應該是紅綢、綠緞的材料,可這個荷包居然是黑不溜秋的。上面的鴛鴦繡的倒是精緻好看,偏偏這荷包爲什麼這樣顏色?
“艾琳不知,這是發繡。就是用婠婠的頭髮織就的這隻荷包。”楚庭筠說完,示意艾琳把荷包撐開。艾琳照做了,就看到裡面有一縷女人的長髮,還有一張信籤。
艾琳想着那信籤應該是兩人的情書,也就不便打開看看了;再說要是上面寫的都是之乎者也的,艾琳也怕看不明白。不過這倒是證明兩人真的有情,因爲古代女子若是已發相贈,那就是等於私定終身了。
“這是婠婠知道我是楚家人之後,爲了明志,用她的秀髮足足的繡了三個多月才繡成的。百日象徵百年白首,可斷髮又有斷情之意;就是告訴我她雖然心裡有我,可畢竟難在一起,就此算是斷情絕愛了。”楚庭筠說完,眼裡竟然有些霧氣蒙上來,可見當時那番離別讓他錐心刺骨了。
“那婠婠現在哪裡?”艾琳好奇的問道。
“她……,她要出家,正在守心庵待發修行。”楚庭筠搖了搖頭,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又嘆了一聲:“都是我害了她呀。”
“那不是挺好?她這是心裡真的有你,又不想嫁給別人,又不想繼續唱戲,索性就出家了嘛。”艾琳這話才一出口,就看到楚庭筠那含在眼裡的淚珠竟然滾落一顆。雖然是隻是一滴,可那份真心倒是真真切切的表露無遺了。
“呃,好啦,我逗你呢,既然如此情深,我們就想個辦法好了,不如……私奔?”艾琳覺得這個主意真不錯哦,自古那些有情無分的情侶不是都這樣玩兒過?
“……”楚庭筠的臉色看起來比剛纔更爲難了。
“要不就跪你父母門口,讓他們必須同意?不同意就跪死不起來。”艾琳認爲這狗血的第二招也不錯。
“……”楚庭筠似乎有些後悔讓艾琳來出主意了,眉頭微微一抽,伸手在太陽穴上揉了揉,然後搖了搖頭。
“要麼……,唉,我覺得現在你們兩個最大的問題有兩個,一是你母親不同意,這個要你自己協調;二是你們兩家的仇怨。當然仇怨也有可以解開的時候,關鍵問題還是在你母親,你想過該怎麼辦嗎?我想,如果你母親同意了,你再去求婠婠,她應該會原諒你的。畢竟事情過了那麼久,而且也不是出自你所願啊。”
“是的,是的,如果是我肯定會幫的。”楚庭筠馬上點頭。
“對了,那你爹怎麼說?”艾琳想着楚清源看起來倒不像古板的人,而且商家的規矩不如官宦人家那麼多,無非就是不想有個窮親戚而已。
“我父親還不知道此事。”楚庭筠解釋道:“我父親一向商務繁忙,最近又是經常出海。而我和婠婠的事情也不過就是最近半年才發生的,本來想要這次父親回來和他說的,可是我又怕冒然去說的話,母親那邊激烈反對,所以纔不得已想要讓你們給我幫個忙啊。”
“這樣啊,那你覺得你父親能有幾分同意?”艾琳覺得楚清源是關鍵。
“希望不大,可我父親重情義,當年我父親一筆生意失敗,白家雖然沒有銀錢相助,但是曾經讓幾位鏢師幫忙,討了一個大大的人情回來,我父親纔可以度過難關的。不過後來白家出事,我父親也並不知情,也是因爲他在外經商。白家又是剛強之人,求了一次被我母親拒絕了也就再不過來相求了,才變成了今天的局面。”楚庭筠搖搖頭,也有些惋惜。
“哈哈,這不就行了,你父親若是念舊,同情白家的女兒流落,又念着當年的情分,十有八九會同意的。”艾琳想了一下又說道:“我還有個主意,若是你就這樣提出來顯得突兀,怕你父親那邊希望也不大了,不如……,說婠婠是我姐妹,我中間牽引一下?”
“正好,多謝艾姑娘。不,謝謝你,艾琳。若是可以成全我和婠婠的親事……”
“行了,你不要以身相許就好了。若是這次合作成功,以後我會和楚家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我再中國根基不深,若是婠婠肯做我的姐妹,倒是不如讓她給我幫忙,只是你們兩個真要是成了一家人,要防着你別私吞了我的銀子就好了。”艾琳說笑着,也知道楚庭筠不會那樣,而且聽他說話就知道白婠婠是個烈性的姑娘,心裡已經有了相交的意思,才這樣說的。
“若是真的可成,我謝還謝不急呢,又怎麼會吞了艾琳你的銀子。若是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願意答應你一個承諾,若是日後楚家由我掌管,只要你門的生意,利潤讓三成,貨物優先入庫,貨款絕不拖欠。”楚庭筠這話說的倒是實在,而且目前來看,楚清源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想必將來楚家的生意也都是會教到他手上的,也不算是空頭支票了。
“哈哈,這樣看來,我倒是撿了一個大便宜。”艾琳笑嘻嘻的把楚庭筠的話翻譯給托馬斯聽,托馬斯也笑了。不過托馬斯倒是不太在意這利潤的問題,原本他跟着艾琳到中國也是爲了散散心,若是打開這片市場最好,若是不行,他們回愛爾蘭或是回英格蘭都行,不會爲了一些利益而過分操心的。
“好了,先這樣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這件事情你也不要和楚先生說了,等我們這邊生意穩定了,我說介紹個姐妹給你,我來做媒。”艾琳說完拉着托馬斯告辭。
楚庭筠送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指着那株血珊瑚說道:“爲了略表心意,那株血珊瑚就當是送給艾琳的禮物了,明日我就叫人送到你們那裡。”
艾琳一聽忙着擺手:“算了,算了。你白天說的那個什麼用血澆灌我聽了就噁心,現在雖然知道只是你騙我來的一個噱頭,可心裡還是彆扭,這樣的東西放在屋裡我覺得慎的慌,算了吧。”
“哈哈,既然如此,我再選其他禮物。不過這血珊瑚確實是寶,艾琳若是不收,還真是可惜了。”
“收,收了。不過別送到我屋裡,先在你這裡擺着,等我回去的時候直接給我裝船吧,我也正好想到借花獻佛,送給一位重要的人。”艾琳馬上又一變,敢情剛剛是在客套呢。
楚庭筠聽了也不生氣,加上艾琳爽直可愛的性子看起來和婠婠有幾分相似,女人這樣古靈精怪的時候反而讓他覺得可愛又容易親近,一時間竟然像是兄長般的溫和一笑,說道:“好的,若是艾琳還有什麼看的上眼的東西儘管開口就好,庭筠能拿的出來的,能做的了主的,定然眉頭步驟一下的給艾琳送過去。”
“哈哈,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無功不受祿啊,看來這件事情我是非得賣力去做了。不然,都對不起你說的這幾句話了。”艾琳招招手,說聲“再見”。心裡倒是覺得楚庭筠這人還是不錯的,畢竟真性情、夠癡心,又沒有書生那樣酸氣和迂腐,倒是可以相交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