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和迪克轉過彎,確實看到了一座特別的建築,很……呃,不是很華麗,而是很壯麗。那是一棟青黑色的石頭大房子,雖然不高只有一層,可左右綿延有幾十米,咋一看好像是一棟大會堂。在這樣的一個小村子裡,這樣的一棟建築不能說是扎眼,根本就是離譜!
互相對視了一眼,艾琳看到迪克的眼角也抽了一下。這棟建築是隱在這個村子中間的,但足可以看出來,其中的氣派比得上維德的莊園了。因爲如果再加上兩層樓,這棟房子的大小就快要趕上托馬斯的城堡了。
“有人嗎?我找村長。”艾琳先上前幾步向裡面問了一聲,門口有一圈半人多高的柵欄,門口還拴着一條狗,看那狗的大小,艾琳的眼角也抽了一下,感覺這狗如果宰了吃一頓,估計比普通人家的豬還多肉。
“村長?誰找村長?”一個女人的疑惑的聲音,隨即那兩扇漆成油黑的大門開了,一箇中年婦女推開門向外面看着,那探出來的上半身顯得非常豐滿,臉上紅彤彤的氣色不錯,問話的聲音都是中氣十足。
“您好,夫人,我叫艾琳,這是我弟弟迪克,我們來這裡找點水……,啊,不,找點吃的東西,我們趕路餓了。”艾琳說到一半,迪克用手肘怪了她一下,顯然是提醒艾琳,找水喝不用找上村長的門口就對了。也虧的艾琳有急智,馬上就改成了要找吃的。
“你們是趕路的?”那婦女疑惑的看了艾琳一眼,然後就看到了她手裡的馬鞭子。不過艾琳現在還穿着一身的男裝,但梳着馬尾辮子,一張臉蛋俏麗可愛,根本就不是男孩子的樣子。不過,艾琳的那聲“夫人”叫的她很受用,所以表情並不是很戒備的樣子。
“哦,我們從威爾士公爵大人的領地那邊過來的,只是我們第一次趕路,所以帶的糧食不夠了。”迪克馬上接過了艾琳的話題。而且迪克比艾琳更瞭解這一帶的形勢,這個村子以北不過五英里就是威爾士公爵的領地了,他們繞過來的那個方向,卻是也是威爾士公爵領地的方向,起碼這不算是說謊。
“哦。”那女人點點頭,然後又把身子縮回去,但是沒有關上門,就直接向裡面叫着:“亞斯,有兩位從威爾士公爵那裡來的客人。”
聽到這個婦人的介紹,艾琳和迪克對視了一眼,都聳了聳肩膀。看來這個誤會暫時沒法解釋清楚了,不過他們被誤認爲是高級人物也情有可原,因爲艾琳的穿着乾淨、利落,臉蛋十分的白皙漂亮;而迪克也是英俊帥氣,有着這個年紀少年少有的定力和沉穩,那肯定不是普通窮人家的男孩、女孩會有的氣質。
不過,這個詞兒卻令裡面的那位亞斯先生顯得有些緊張,因爲很快艾琳和迪克就看到門被徹底拉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矮個子男人快步的走了出來,臉膛手泛着油光的紅色,一雙藍灰色的眼睛裡閃着精明和市儈的光。
“是這兩位客人嗎?”那男人看了迪克和艾琳一眼,似乎很意外,轉頭問着再次跟出來的女人。女人點點頭。
“村長先生,我們只是想問您要點吃的,因爲我們聽說……嗯,這裡糧食有些緊張,所以其他的人都不肯給我點吃的;可惜我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也沒法向你來買。”
艾琳一本正經的說着,但表情一點都看不出着急或是懇求的意思,看起來,艾琳就是在正大光明的要來吃飯,而且根本都沒把自己當成什麼客人,就是想吃就吃的那種狀態。
而看了艾琳帶着神氣的樣子,那位村長似乎也摸不着頭腦了,因爲一個少女有這樣的氣勢,肯定底子厚、後臺硬。想了一下,似乎權衡好了,那位村長馬上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出了門口,但口氣還是很試探性的問道:“是不是威爾士公爵有什麼話?”
“威爾士公爵?不,您的夫人誤會了,我們只是從那邊過來,其實我們是另外給一位先生辦事的。”艾琳的回答似是而非,就像剛纔迪克說的那樣,他們過來的時候繞了一段路,所以是從威爾士公爵領地方向過來的沒錯。
但說者無意,聽着有心啊。艾琳本來只是想要說的含糊其辭一些,起碼以後要表明身份的時候也不會被認爲故意在欺騙這位村長。但這句話在村長聽起來就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了,尤其是艾琳最後的一句話,話裡提到了“先生”兩個人,讓這位村長的眼睛馬上就閃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麼,庫拉先生又怎麼說呢?”
“庫拉先生說……”艾琳的嘴角一抽,這個名字她太熟悉了,以至於不自覺的開始磨牙,幸好迪克馬上就發覺了,推了艾琳一下,故作神秘的搶着說道:“先進去說吧,進去說。”
迪克這招總算是掩飾的很巧妙,好像真的有話要說,又把艾琳那副要咬人的樣子給掩飾過去,那位村長馬上就意識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然後引着兩個人往屋裡走去,並且再一次禮貌的問了一句:“剛纔聽說兩位的名字是……”顯然,當時艾琳介紹自己的時候,這位亞斯村長沒有聽到。
“庫拉先生讓我們來問問這裡的情況,然後我們再把你的消息馬上帶給他。”艾琳沒有回答這位村長自己的名字,而是把話題扯來了,表情和語氣都很凝重,好像這句聽起來可以有各種意思和各種解釋的話非常的重要似的。
“……”那位村長也愣住了。這句話的意思範圍太廣了,讓他真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一雙精明的眼睛嘰哩咕嚕的轉着,看起來非常的狡猾。
“請先喝點蜂蜜水吧,吃的還要等一會兒。”那個婦女已經倒好了兩杯蜂蜜水送過來,表現的很殷勤。
“不,不用了,我們其實就是來傳話的。”艾琳正色的搖搖頭,表示她不要吃的了。因爲事情的發展出乎了她的預料,真是太驚人的發現了。
“那麼,請告訴庫拉先生,這裡仍舊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那些人還守在外面的路上,但是估計很快就會全部餓死了,我想托馬斯不會接受他們的,都是一羣沒有用的累贅。”亞斯的語氣很冷,就好象餓死人是那麼一件平常的事情而已,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估計他平時喂他門前那隻狗的糧食,都比施捨給窮人的多。
“哦,計劃,好的,我明白了,我們要馬上回去,把這個消息帶回去。”艾琳點點頭,然後一邊用捲起的馬鞭子在手心裡敲打着,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似的,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開始打量這個大房子的內部。
可以說,屋裡也是不錯的裝飾,起碼看起來很舒適,窗簾和桌布都是新的,椅子上的墊子也是鬆軟的羽毛墊子,看着這隻羽毛墊子,艾琳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穿越過來、第一次睡的那個薄薄的小枕頭,當時自己頭下的枕頭都沒有這個墊子一半厚,看來這位村長大人過的很舒服啊。
而當這位村長髮現艾琳的眼睛在屋裡瞄的時候,似乎就明白了什麼,然後對着他老婆,就是那個給艾琳他們開門、倒蜂蜜水的那個女人,說了一句:“給庫拉先生的那條羊毛毯子拿來,請兩位幫忙帶回去吧。”
“哦,好的。”那個女人馬上就向後面的一個房間走去,不一會兒就捧着一條厚厚的彩色羊毛毯子回來了。不過,那條羊毛毯子上還放着兩條圍巾,雖然不大的兩條,但花色看着挺好,而且肯定是純手工織就的。
“哈哈,這個女人還不笨嘛。”村長說了一聲,隨即把那兩條圍巾拿了過來,一人一條的送到艾琳和迪克的面前,用一種很諂媚的語氣說道:“冬天來了,兩位要趕路,所以這個可以保暖。”
“哦,真好,太謝謝了。”艾琳馬上就露出一副欣喜又貪婪的樣子,雙手把那條圍巾“搶”了過來,艾琳當時要表現的確實只能用一個“搶”字來形容,然後後馬上圍在了自己白皙、修長的脖子上,給迪克看:“好看嗎?”
“嗯,好看。”迪克的嘴角抽了抽,然後也接過來,但是沒有圍上,而是同時接過了那個女人手裡的羊毛毯子,一起捧在了手裡。
“好了,我們要先走了,今天真是太愉快了,亞斯先生。我想,庫拉先生得到你的禮物和這邊一切順利的消息,會重重的賞你的。”艾琳上前一步,表示熱情又真誠的大力的在亞斯村長的肩膀上“拍了拍”。
這種拍法和力道讓亞斯村長的臉色一變,半邊肩膀都開始發麻。但仍舊一臉的笑意,幾乎是咬着牙在和艾琳陪笑的。
“走吧,迪克。”艾琳說完,拉着迪克向外走去,腳步看起來很輕快,但其實艾琳是走的很急。
“再見了,漂亮的姑娘。”那位村長竟然熱情的送出門口,向着艾琳和迪克擺着手。
而艾琳也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又把已經圍在脖子上的圍巾扯起一角來揮了揮,然後繼續邁着她那無比“輕快”的腳步,和迪克消失在村長的視線中了。
從街口一轉過來,艾琳拉着迪克就跑,兩人跑的飛快,直奔村口。一口氣跑出來就看到遠處的那些侍從正在向這邊張望,他們身後的帳篷已經紮好了,但馬車上的糧食沒有卸下來,這是艾琳和迪克離開時候吩咐的,所以他們肯定是在等他們回去安排。
一邊向着營帳方向跑,艾琳一邊揮手叫着:“拔營、拔營,動作要快。”
看到那些侍從有一半還在愣着,迪克也叫道:“留下三個人收拾帳篷,另外的趕着馬車掉頭,快點行動。”
“行動?哦,行動。”那幾個侍從這才明白過來。每輛大車前後各一個人,兩輛大車一共四個,慌忙的趕着車就走;另外的三個已經開始把剛剛紮好的營帳支架拆開來,另一個人在負責把牛皮帳篷捲起來,動作倒是挺迅速的。
當艾琳和迪克跑到跟前,帳篷已經完全分解了,正在準備整理、打包起來上路。艾琳和迪克也幫忙抖開繩子,把那些帳篷的零部件一股腦的捆起來,然後吩咐趕緊上路。
另一邊,那個村長已經坐在屋裡,端起剛剛艾琳和迪克都沒有喝的蜂蜜水,仰頭就是一杯,然後再一杯,把兩杯都喝光了,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來:如果庫拉先生那邊的計劃順利,那麼自己這邊不但能多得到不少的糧食,還可以得到庫拉先生的首肯,把自己的這個村子劃到他的領地去。
雖然跟着托馬斯大人確實餓不死,可托馬斯大人太仁慈了,對那些窮人總是束手無策,那樣又怎麼能發財呢。看看自己吧,只是管理一個小村子就可以蓋起這麼氣派的房子了,如果不受託馬斯大人的管制之後,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可以蓋成一座城堡?是不是自己也很快就會有一個莊園主的稱號,然後也可以無限制的擴大自己的領地?
這位亞斯村長正在做着白日夢,猛然間就想到一個不對勁兒的地方。他記得剛剛離開的時候,那個少女跟那個少年叫什麼來着?迪克!該死的,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過來,蠢女人,你剛剛在門口的時候聽到那兩個人說自己叫什麼?”亞斯村長的臉色已經變了;也完全不記得剛剛他還誇獎自己的老婆“不是個笨女人”,現在就直接叫她蠢女人了。
“啊?好像是叫……艾琳和迪克。”
“該死的,他們是托馬斯的人,他們是來送糧食的。我就感覺不對勁兒嘛,那個女人是黑頭髮黑眼睛的,整個愛爾蘭估計也只有托馬斯的那個情婦纔是這樣的頭髮和眼睛裡,該死的,我剛纔怎麼都沒有想到。”亞斯村長一把把自己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杯子落地後的碎片濺開一地,把他老婆嚇得“呀”一聲尖叫。
“啪”一個耳光就扇在那個女人的臉上,亞斯已經是一臉的憤怒和惡毒,狠狠的吼着:“叫什麼叫?完了,全完了。”
“嗚嗚嗚……”屋裡傳來那個女人的嚎啕大哭聲,然後就是亞斯村長的不斷咒罵。隨即,亞斯村長氣急敗壞的從屋裡跑出來,叫着:“來人,截住他們,去截住他們。”
很快就有幾個看似高大的年輕男人從屋後跑了過來,可他們並不強壯,身體有些消瘦,臉色也不是很好,而且跑幾步到了亞斯的面前,居然有一個還喘的很厲害,好像體力不支,隨時可能摔倒似的。
“怎麼這個樣子?難道你們沒有吃早飯嗎?你們在我這裡白吃白住,是不是都養的太懶了,不想要幹活了?”亞斯一邊吼着,一邊把最靠近他的一個男人推搡了一下。
那個那人雖然比矮個子的亞斯足足高了近一個頭,可他顯然力氣不佔優勢,給亞斯一推踉蹌了一下,足足退了兩步,但總算是沒有摔倒就是了。不過那個男人也急了,瞪着眼睛說了一句:“早飯?我們只看到米湯而已,何況現在已經是傍晚了,爲什麼連午飯都沒有?”
“什麼?你們不幹活,還想要吃三頓飯嗎?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弄來這些糧食有多辛苦嗎?如果不是我去求庫拉先生,你們早就餓死了。你們就該都賣到庫拉先生的莊園去做最下賤的奴隸,就該每天挨鞭子。”亞斯不停的吼着,然後好像忽然就想起了鞭子,竟然又跑到屋裡,拿出一根馬鞭子來,對着這幾個男人就甩了過去。
“亞斯先生,別打了,別打。”捱了幾下鞭子的男人馬上就蔫了,幾個人亂竄起來,然後都抱着頭蹲下來,竟然都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好像委屈的都快要哭了似的。
“該死的,還蹲在這裡幹嘛?哭喪嗎?快去叫人來,凡是參加的,每人都可以得到一個麪包,快去,快點。”亞斯大聲的吼着,藍灰色的眼睛幾乎要冒火了,而且語氣也是惡毒無比。
可是那幾個人聽說有面包,竟然都站了起來,有一個搖晃了一下摔倒了,但另外的幾個卻沒有扶起同伴的意思,而是爭先恐後的從亞斯家的院子裡跑了出去,挨家挨戶的去敲門了。
看着跑出去的那幾個男人,一直守在門口的那隻狗竟然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着他們的背影,隨後還發出了一聲類似於嘲諷的叫聲。或許這就叫做“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吧。
那些被壓迫的人已經把壓迫和侮辱當成了一種習慣,把不平等的條件當成了一種必然,已經到了完全麻木的地步,這該是多麼的悲哀啊。
但是,在那“每人一個麪包”的誘惑下,或是說賞賜下,村裡很快就聚集了幾十個面黃肌瘦的男人,手裡還都煞有介事的抄着傢伙。